邓宴直接把人押过来,一脚将小偷踹倒在地,指着道:“就是这人偷了你的银子。”
说着,将荷包扔给沈瑶,又侧开目光,打量着戴面具的魏洛。
体态端正、匀称,虽看不见脸,但浑身散发的卓然气质,不禁令人肃然起敬。
邓宴拧眉,忍不住问道:“兄台怎么称呼?”
魏洛看着他,没说话。
沈瑶见状不妙,忙挡到他前方,嘻嘻笑道:“南方来的亲戚,性子腼腆,不大会说官话。”
为免他好奇继续追问,沈瑶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邓宴回道:“我刚喝完酒出来,就看见你了,本来要打招呼,谁知看到这厮撞你一下,遂先捉人去了。”
听完,沈瑶捏把汗,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你了,我也没想到出来玩,还能遇见小偷。”
她看向地上正在哀嚎的窃贼,问他,“这人怎么办?”
“我直接带他去兵马司,先关他几日。”
小偷一听说去衙门,立马挣扎着想溜,不过邓宴眼疾手快,又将人小鸡似的拎起来,大声吼道:“走吧,衙门喝茶去。”
遂告辞离开。
沈瑶目送他们走,才松口气。
魏洛好笑道:“不过一个邓宴,就把你吓傻了?”
“那可不。”
她觑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某人,摸摸胸口道:“猛然看见他过来,我都快吓死了。还好你们俩都戴上了面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魏洛嗔道:“我说让你也戴面具,你偏不戴,现在被人认出来,可怪不了我。”
沈瑶没好气,“那谁让你来找我,你若好好待在宫里,哪能有这出?”
魏洛不甘示弱,“是你说要出来逛街的?”
“那你也没拒绝。”
“……”
两人说着斗起嘴来,刘恒忙劝道:“我说,您二位不然先回去,这街上人来人往,好不方便。”
说着在理,几人随即走向马车。
话说两头。
邓宴将小偷押到兵马司大牢后,直接往沈家赶。
一路上,他不住地寻思,陪同沈瑶逛街的男子身份。
刚才面对沈瑶,他其实撒了谎。
事实上,他并非偶遇沈瑶,而是跟了他们一路。
一路上,他看见两人手挽着手,极尽亲密,那暧昧的氛围是人都觉得有问题。
所以他才上前试探一番,虽然没有什么作用。
邓宴无奈叹口气。
到了沈宅,邓宴并没入内,而是拿出五钱银子,让守门小厮送封信件给徐瑄。
作为好友,邓宴自觉尽到情谊,后续之事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所以完事后,他果断离开……然后蒙着汗巾,躲到半里之外的墙壁后,偷偷观察大门口动静。
不多会,徐瑄就出来了,隔着半里的朦胧夜色,邓宴看不清他脸色,但从他手撕信件的动作来看,这会他的心情应该相当复杂。
怀疑、不安、愤怒……
没人能接受妻子的背叛。
邓宴灰溜溜回家了,而徐瑄回身看着沈宅高门,忽然一阵眩晕。
眼看就要晕倒,小厮急忙上前扶住他,惊讶问道:“姑爷,可是身体不舒服?”
徐瑄揉揉额角,轻轻摇头,“我没事,你松开我。”
小厮依言放开,徐瑄重得自由,他问道:“可有看到你家姑娘出门?”
“似乎没有。”
徐瑄面色不变,再次问道:“好好想想,别糊弄我。”
小厮依旧摇头,这次语气肯定,“今晚姑娘确实没出府,起码小的这里没看到。”
徐瑄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二两碎银子,一股脑塞进他手心里,嘱咐道:“若她回来了,立马通知我。”
说完,大踏步走向后宅。
远远看去,沈瑶房内一片漆黑。
徐瑄眯起眼睛,缓缓走过去,先敲几下门,见无人回应,忙四下看看,迅速推开门闪进去。
屋内,两只鹦鹉闻声起叫,差点把徐瑄魂儿吓出来。
“闭嘴。”
他毫不留情喝骂,咬紧牙关,点燃蜡烛,让室内明亮起来。
似小偷般偷窥她人卧房,徐瑄还是首次做,不免心跳如鼓,走路打漂。
实在是一次糟糕的体验。
但是为了确认那封信真假,也为了让自己心安,他还是做了。
徐瑄开始搜索房间,从外室搜到床内,犄角旮旯都不放过,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什么可疑物品都没有,全然干干净净。
他大大松口气,自言自语道:“什么劈腿,也不知谁这般居心叵测,若被我发现,有他好看。”
他抬袖擦擦额头汗水,准备出去时,忽眼角一扫,发现火盆里有几片碎纸,显然是烧了什么东西。
徐瑄瞬间心跳加速,刚要过去,突然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碧萝回来了。
两人都是一愣,碧萝尤其惊讶,几乎用看贼的眼神审视着他,“姑爷,您怎么来了?”
徐瑄面色通红,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别开眼,急中生智解释道:“哦,我只是突然想看鹦鹉,就过来一趟,没想到屋里没人。”
语毕,他微微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碧萝也不知有没有看穿,听完话便低头看向鹦鹉,迈步走过去,背对着他道:“这样啊,小红和小绿很好,我知是东宫送的,一直小心呵护,不敢半点怠慢。”
徐瑄闻言点点头,表扬道:“有劳,多谢你了。”
碧萝回过头,笑道:“姑爷说哪里话,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许是她和善的语气,单纯的想法,徐瑄脚底生出的冷寒之气,瞬间消失殆尽。也是,他来看鹦鹉这个借口,似乎也不是很差劲。
这一刻,他不想逃避,而是反客为主,用温和的眉目看着碧萝,问她,“你家姑娘去哪了,怎么没带上你?”
碧萝是沈瑶贴身侍婢,几乎与她形影不离,而沈瑶出门,居然不带上她,这就很值得探究。
而这世间,很多事却不能过分探究,因为经不起探究。
徐瑄的问题,显然出乎碧萝意料之外,他看到女子表情一下紧张起来,眼神左右乱飘。
这下,饶是徐瑄心再宽,也不得不重新审视沈瑶了。
时间悄然流逝,碧萝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个不算高明的借口,徐瑄笑了笑,也没戳破,只是嘱咐几句“好好看顾鹦鹉”的话,就踱步出去。
月夜之下,是破碎和煎熬的心。这晚徐瑄躺在床上,听了一夜的风声。
次日,他一早醒来,往中堂走去,正碰上沈老爷。
“岳丈。”
徐瑄先作个揖。
沈老爷笑笑,朝他伸出手,徐瑄忙上前搀扶,翁婿俩和和睦睦说着话。
沈老爷问道:“后日就要点卯坐班,趁着空暇时间,怎么不多睡会?”
徐瑄道:“习惯性早起,时间长改不了。”
沈老爷点头微笑,“年轻人就是精力好,不像我们老头子,年龄到了,那是想睡也睡不着,一睁眼脑子里就盘桓着各种事,恼人的紧。”
徐瑄笑道:“岳丈这话小婿可不敢认同,您正值壮年,年富力强,何来衰老?”
沈老爷摇摇头,拍拍他手,叹道:“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韶华已逝,如滔滔江水东流,往昔岁月不可追啊。”
说着,他忽然他停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看向徐瑄,问道:“你陪我一路走来,可有感到冷清?”
徐瑄一怔,忙四下看看,见下人都在扫地送水,各忙各事,并不存在“冷清”之感,遂摇头回道:“并无。”
“没有吗?”
沈老爷再次询问。
顿了顿,徐瑄咬牙确认,“没有。”
沈老爷弯起嘴角,不由笑道:“徐瑄哪,我说的冷清可不是字面意思,你再好好想想。”
他送开徐瑄的手,先一步走进中堂。
徐瑄愣在原地,想了会沈老爷话中之意,才肯迈步进去。
丫头拿了茶,两人吃了。
沈老爷才问徐瑄,“想好了没?”
徐瑄微微抬眸,耳根蓦地有些红,他道:“岳丈之意,小婿自然知晓,只是……”
“只是什么?”
见徐瑄似有难言之隐,沈老爷忙追问,“莫怕,你但说无妨。”
沉默半响后,徐瑄遂支支吾吾道:“阿瑶她,外面似乎有人了。”
沈老爷听后,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他不可置信,语气急道:“你说什么?”
徐瑄连忙站起来,弯腰回禀,“岳丈莫要动气,我也只是猜测,还没确认。”
沈老爷顿时坐不住了,起身大踏步朝外走去,徐瑄跟在后面,两人又返回后院,直至沈瑶卧房。
碧萝并不在房间。
沈老爷问道:“沈瑶去哪了?”
“昨晚我问碧萝,他说在南城宅院住。”
沈老爷蹙眉,“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她只是贪玩,没能及时回来而已。”
徐瑄这时没再说话,而是走向火盆,拾起几片碎纸屑,递给沈老爷看。
“这是一封信,从残留笔迹上看,是男子书写。”
沈老爷接过看了看,一时脸色难看的紧,便道:“既然你怀疑阿瑶有私情,那我也不偏袒她,现在你就随我去南城,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在两人乘车赶往南城时,碧萝早已过去,将昨夜发生事情一一向沈瑶讲述,她道:“或许姑爷已经察觉出什么了。”
沈瑶顿时坐不住了,拉着魏洛问道:“该怎么办?若是他们真知道这事,我估计得死无葬身之地。”
“胡说八道。”
魏洛斥道,“有我在,谁敢让你死?”
他眼眸里闪过一道凌厉锐气,若搁平时,定能让沈瑶心安,可是这时候,看着魏洛,她更害怕了。
害怕他意气用事,害怕他无所顾忌……
她试探道:“不如你先离开这?”
“我离开事情就能解决?”他反问。
沈瑶摇了摇头,“现在你是以徐瑄身份待在这里,只要徐瑄不来这,就不会穿帮。但若是他来……所以我们得做最坏打算。”
沈瑶见他沉默,又道:“我想请妙娘帮忙。”
魏洛吃惊,“你要向她和盘托出?”
“是,眼下唯有如此,才能避过这次祸端。”
魏洛不由摇头,“可她是你父亲的女人,凭什么帮你?”
沈瑶捏捏手指,咬唇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再不济,有钱能使鬼推磨。”
心有灵犀,刹那间,魏洛突然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道:“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
沈瑶十分坚定。
“其实在和你好之前,我就想到有一天东窗事发,那时候的我,就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几乎让我手足无措,不过还好,不晚。”
她朝他笑了一下。
魏洛顿时感到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从心脏部位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种被人记挂,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让人心醉。
他抱住了她,将下颌轻轻垫在女子肩头,小声嗫嚅着,“都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你。阿瑶,你受委屈了。”
“不,请殿下不要自责,这件事关乎礼义廉耻,本就不是那么纯粹,在这个时代,不论如何做,都要受人诟病。”
很新奇的说法,他问,“所以呢?”
“所以,随心而为,随性而为。”
这是沈瑶给出的答案。
魏洛带着刘恒回宫,而沈瑶拿来一壶金华酒,让人去请妙娘。
妙娘来的时候,睡眼惺忪,坐在椅上哈欠连连,“大早上叫我,做什么?”
“自然是请你吃酒。”
妙娘打眼一瞅,看到金华酒,坐正身子,笑道:“呦,沈姑娘是转性了,这一早上就请我喝酒?”
“是啊,姐姐同我饮一杯?”
她满斟一杯,亲自递到妙娘面前,劝道:“酒烫过了,温热可口,尝尝看?”
妙娘挑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接过径直放在桌上,反而以手支颌,抬眸问道:“沈姑娘遇到什么难事?说说看。”
不愧是跟在沈老爷身边多年,眼力见着实厉害。
在这样一个精明女人面前,什么谎言都会无所遁形,不如开诚布公。
沈瑶道:“妙娘果真聪慧,我确实遇到难事了。”
她说完随即起身,直接朝着妙娘跪下。
妙娘大惊,几乎弹跳起身,慌张道:“姑娘,我如何受得,快快起来说话。”
沈瑶摇头,顺势扯住她衣袖,哭道:“妙娘,你先听我说,其实我对你说了谎。”
妙娘顿时怔住。
沈瑶继续道:“昨晚来的那个男人,也就是你所认识的姑爷,其实不是徐瑄。”
妙娘惊讶的张大嘴巴,像从来不曾认识沈瑶似的,盯着她看了许久。
她问沈瑶,“那个男人是谁?”
“是我心爱之人……”
沈瑶无法得知妙娘能否帮忙,但同是女人,她想搏一搏。
妙娘问她,“他是谁?”
沈瑶回道:“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情相悦,可碍于礼法,无法光明正大在一起。”
她诚恳地看着她,泪眼婆娑。
妙娘叹口气,将桌上酒杯端了,一口灌进去,重重放下杯子,冷笑道:“你知道我是你父亲的人,我不能背叛他。”
语毕,起身欲走。
沈瑶忙拽住她裙摆,大声道:“我知道,你的难处我都知晓,我也没想让你对我父亲不忠。”
“那你想我做什么?”
“我……”
妙娘低头见她有口难言,笑道:“你想让我帮你隐瞒,或者说圆谎,是吗?”
沈瑶眼眸蓦地一暗,犹豫会终是点了点头。
妙娘道:“起来说话吧。”
她扶着沈瑶起来,转而给她倒杯酒,递过去道:“喝杯酒暖暖。”
沈瑶摇了摇头,“喝酒醉人,我怕失言。”
“胆小鬼,都敢偷人了,还在乎这个。”
妙娘不屑,她伸手朝沈瑶额上重重一戳,睨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先喝了,咱们再说话。”
好汉都是以酒相交,于是这杯酒沈瑶干了。
妙娘问道:“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小孩子谈情谊,成年人谈利益。
沈瑶问道:“你想要什么?金钱、楼房?”
妙娘摇头,“这些你父亲都能给我,相比身外之物,我更想要一个承诺……”
沈瑶正待询问,忽然耳边传来男人喧哗的声音。
“沈瑶呢,叫她滚出来见我~”
能在这里这般放肆,自然是一家之主,沈老爷来了。
两人都是一愣。
瞬间,沈老爷带着徐瑄飘然而至。
没人敢拦着两人。
沈瑶面色煞白,恳求地朝妙娘看去,而妙娘则惊讶地看着徐瑄。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探花郎。
她迅速反应过来,上前迎接,“哎吆老爷,这是怎么了?”
沈老爷没搭理她,而是直接来到沈瑶面前,上来就质问道:“昨晚你做什么去了?”
沈瑶看着父亲,又扫了眼旁边的徐瑄,背后冷汗直冒,嗫嚅道:“我,我逛街,买些珠宝衣服,怎么了?”
沈老爷盯着她,蓦地哦了一声,“和谁一起?”
果然人在危急关头,脑子会比平日反应快十倍,沈老爷这般问,显然知道了什么。
而看到她和魏洛在一起逛街的,是邓宴,现在徐瑄来了,其中关联立通。
沈瑶捏捏手指,咬牙道:“我和妙娘一起。”
她看向妙娘,露出一个笑,“昨晚,妙娘写信约我出门逛街,是不是?”
几人都看向她。
沈瑶朝她使了个眼色,上前挽住她胳膊,说道:“妙娘,你快告诉我爹,不然我得被人冤枉死了。”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正好与沈老爷、徐瑄面对面。
在沈瑶不停催促下,妙娘脸色变了又变,几经犹豫与挣扎,终于使劲点头,“昨晚,是我和阿瑶一起。”
沈瑶笑道:“我们只是出门逛个街,你们跑来就是问这个?”
她目光忽而扫向徐瑄,无声询问他。
徐瑄倒也没有回避,反而直视她,坦坦荡荡。
沈老爷没再说话,过了会,徐瑄道:“岳丈,这事应该只是个误会。”
他说出这话,便是表明自己不再追究了。
沈老爷皱眉,“你确定?”
“是。”
徐瑄语气坚定。
此事由徐瑄起,由徐瑄结束,沈老爷也怕查出什么,现在无人伤亡,是最好的结果,于是他叫走妙娘,给两人单独谈会话。
沈瑶问他,“为什么突然找我麻烦?”
面对徐瑄,她自然不像刚才那般好语气。
徐瑄道:“你撒谎了,昨晚和你在一起的人不是妙娘。那两人戴着面具,从身高看显然是男人。”
尽管做好心理建设,但徐瑄赤.裸裸说出来,她还是心内一惊。
沈瑶道:“是男人还是女人,有那么重要吗?”
她微微靠近他,用带着逼迫的语气道,“别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不是真夫妻,而且你曾经亲口说过,任我喜欢谁,你都不会干涉。”
所以现在一副捉.奸的姿态,给谁看?
沈瑶直接甩脸色。
徐瑄道:“你着急了,沈瑶。”
“什么意思?”
“我曾经是说过那些话,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后悔了。”
在沈瑶震惊的目光中,他毫不留情将过去斩断,“你就当从前那些话是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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