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慵懒照亮众神眷顾的小镇时,被接踵而来的灾难糟蹋得破破烂烂的街上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无论所伫立的大地里是否有一翻身就会引起地动山摇的巨虫潜伏,更不管小镇的未来在哪个神明的恶作剧中来回摇摆,只是静悄悄的。
熟知这小镇的一切便会知道,再寂静的光,都是喧嚣的。
白昼越来越短暂,更显得弥足珍贵,很快,存活着的人们纷纷探出头来,大多数面色憔悴,浓重的眼圈,麻木的神情,仿佛刚从噩梦里苏醒,还浑浑噩噩着,而且多是一脸死气的老人或是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在末日到来前,很多年轻人就已经离开了这里,而且河畔那些糟糕的家伙,最喜欢抓的就是年轻的人,尤其是少年少女,青春的脸庞,欢笑的模样,越是健康美丽,越是靠近危险。
三道婆婆已经走不出去,只躺在破了洞的屋子里,看着天光漏了进来,听着外头的声音从令人害怕的声音变成了人们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和轻声的谈话,但她没有注意听,让那些声音成为模模糊糊的背景音,担心着听到又有名字带着哀伤被提起。
本以为又是痴痴躺着等死的一天,却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更没想到会有一位她熟悉却不期待的客人拜访。
“炭治郎……你怎么又来了?”像是砂纸摩擦着刀刃的声音,老人沙哑着开口。
“听说婆婆这里屋子破了,担心今晚会下雨呢。”年轻的声音和这充满了沉沉暮气的屋子格格不入,老人混浊泛黄的眼眸迟疑地看向了他,穿着朴素的年轻人有着颜色漂亮、却没有那么艳丽充满侵略性的红发,那双总是盛满了笑意的眼眸也是红色的,只要站在那儿,就像一团暖洋洋的朝霞,但正是因为如此,反叫早已看穿命运是如何恶劣的老人感到心痛,炭治郎不该在这里,在这个没有未来的地方,此刻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好好地躲起来。
但当那双宽厚的长满了茧子的手掌捧起她干枯的手掌的时候,少年人较常人更高的体温又如此叫人留恋,只要那双盈满了柔软情绪的眼睛望着、那温柔如丝绒被抚动的声音说着,没有人能够拒绝炭治郎,特别是镇上这些失去了家人的、被困在地狱的边境的可怜人。
“婆婆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少年握着她的手,眼眸里闪着熠熠的光。
是了,这老朽的身躯,困在这泥泞不堪的生活里,还能有些微的期待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还有炭治郎,就像那个驻足小镇暂且停留又不幸地死在末日的诗人说的那样,他灿烂得有如晨曦,让人宽慰又似黑夜。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修屋子是需要时间的,炭治郎放开了老人的手,带着工具爬上了屋顶,一阵叮铃咚咙,轻快像是山泉水一路奔驰欢呼着下山,叫人听着情不自禁露出微笑,间或还夹杂着少年礼貌的询问:“婆婆,把你家杂物间的瓦拆下来补上去了,可以吗?”
“请便。”老人的脸庞上忍不住绽放出温暖的笑,几乎是大喊着说出了矜持的话语,她突然想起了末日前,她经营着一家关东煮店,不像现在这样寒冷死寂,在袅袅的热气里,那些欢笑着的孩子们……啊,这其中有炭治郎吗?
她记不清了,反而是末日后,炭治郎经常来照顾她们这些将死之人呢……对,她本就快死了,可她一直撑着没有死,原来她一直在等炭治郎来,等着等着,拖着这老迈的躯壳,让呼吸缓慢下来,让神经不活跃起来,忍耐饥寒,等待炭治郎……等他做什么呢,她都有些忘记了——她是,很想很想,跟炭治郎说一句,好孩子,你辛苦了,请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可是这副身躯太过孱弱,像一截漂浮的朽木,无论如何,都抗拒不了江河般狂啸而来的死亡裹挟着她一起逝去。
“婆婆,我修好了!”少年擦着额角的汗水,鼻尖上也沁出了湿漉漉的水珠,只脸蛋是红扑扑的热腾腾的,活力满满地走向那屋子,却见黯淡天光中,老人阖着眼,连一粒灰尘也没有惊动,面上的神情是安详的微笑。
就像短暂的白昼,很快就会昏黄起来,接着熄灭一般,少年脸上的红霞和他阳光的笑容都落山了,他抿着嘴角,想要背起老人的躯体,只是光就要消失了,黑暗要袭来,理智告诉他,他不能现在将她的身躯带去灵魂安葬的地方。
他坐到床边,握住老人的手,滚烫的泪从闭紧的眼睛里涌出来,现在没有人可以看到灶门炭治郎的脆弱了,因为又一个人逝去了,他可以叫出镇上每一个人的名字,而大多的名字现在都刻在了墓碑上,他热爱着小镇,这里就是他的家,镇上仅存的人们都是他的家人,可一切都在被惩罚着,他知道原因,在梦境里,恶鬼在他耳边低声道来他的罪行,前世他触怒了神明。
他用名为日轮刀的凶器,斩下了神明的头颅,迎着漫天朝霞,看着那肉块飞灰湮灭。
正是河畔的教徒,供奉着的、像是一团模糊的血肉的、丑陋的神明。
亦是他每夜的梦魇。
炭治郎只要一阖上眼睛,就是人间炼狱,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甚至长着他熟悉的人们的脸庞,玷污着他们的名誉,那个身形模糊的神明有着好听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撕扯着他的身躯,神明要的是舶来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被秃鹫雕琢内脏,绽放痛苦的血花,要他求饶,要他成为恶的使徒,神明打造着潘多拉之匣,遍布灾难、瘟疫和祸害,还要给他留下模糊的希望,要他心甘情愿地在这里蒙受苦难。
神明隔绝小镇,把小镇扯入满是冥河边,尽情地接纳恶的狂欢,折磨着仅存的人们,还要留下像玻璃珠一样折射光芒的希望,信件能够穿透时空的壁垒,到达那个不存在神明的世界。
“炭治郎,好好享受”既是神明、亦是恶鬼,在他耳边喃喃“让你独立于众人的痛苦外,更让你痛苦吧?”
炭治郎看着那不配称为神明的恶心肉块,感受着身躯被他一点点撕裂的痛楚,一点一点,自那沉静的面容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他不知道他看起来是发着柔和的光辉的,像是这尸山血海中一枚鲜红的冉冉升起的太阳,纵使污秽再多,也不会因此陨落,而是坚定地照亮这一切。
“无论您想轮回多少次,让我感到多少痛苦,我也不会如您所愿,感到绝望。”
他甚至心平气和地用着敬语。
“是吗?如果你的信永远到不了你的、我看看,义勇先生的手上呢?”恼怒的神似乎找到了一个攻击他的地方,那是特地留给他的希望,腐烂的触手拿起了信件,白纸黑字被血腥沾染腐蚀,迅速地消融着。
“那义勇先生就不用倾听一个讨厌的家伙每日的苦恼了。”炭治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事实上您的信使实在勤奋,每日都需要处理信件,短暂白日,我要做的工作可是很多的啊。”
如果神有脸庞,此刻应该是面容铁青的才对。
他只能继续折磨炭治郎梦中的身躯了,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也曾经停过异界通信,信使惫懒地盘踞在邮筒上,一抬头便是雪片似的信件,纷纷扬扬,靠近看是一片刀光剑雨,小小信件有着刀刃似的寒芒,仿佛知道该去往何方,涌入邮筒,涌向大街,神明勃然大怒,教徒们撕着不知道何人寄来的信件,偷偷觑一眼竟是那个杀不死的灶门炭治郎,但数量太多了,炭治郎一出门就有信羞答答到了他手上,无能神明只好忍住怒火,做出是信使送来的幻象,还要费尽心思编造谎言。
这个似乎只能主宰梦境和这个小镇的氛围的神明假装恢复了来往两界的信件,假装他既然要折磨灶门炭治郎,就要给他留下希望,让他死去多简单啊,他要灶门炭治郎绝望地死去,或是堕入黑暗,成为恶鬼。
富冈义勇的信势必会到灶门炭治郎手中,让恶鬼恼怒不过区区水柱在梦境中的投影也好大的威风。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驱走黑夜的时候,炭治郎睁开眼,依旧是灰暗的房屋,也依旧握着那双干枯的没有生机的手,他将老人留下的躯体背在身上,走向小镇的墓地,小镇上的每一个人看见他都露出笑容,和他打着招呼,像是灵魂重归于体一般,老人祝福着逝去的人,中年人陪同他将老人安葬,冥河的水一如既往的死寂,只有不幸落入的人才能感觉到暗潮汹涌。
炭治郎埋葬逝者,回到家中,拿出压得平平整整的信纸,给另一个美好的世界的青年写信。
“义勇先生敬启,
最近也一如既往地努力着,感谢一开始义勇先生骂醒了我,人不能沉浸在悲痛中,如果只是沉浸其中,反而是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今天陪伴着三道婆婆走向终结,婆婆最后表情也很安详,脱离人世间的痛苦,应当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剩下的大家也在努力地活着。
无论白昼如何短暂,始终不会变成永远的黑夜。我始终相信这样的话语。
做了噩梦后,更加感觉到,白昼是多么愉悦啊。
炭治郎”
他将信纸折叠好,放入早就写好了地址的信封中,踩着欢快的脚步,在灰暗的失去色彩的大街中,奔跑起来像是一阵风,直到到那浓郁的绿的邮筒前,将雪白的信封投入其中,妄想折磨他的神明的信使会将他的信件送到另一个世界。
如果说有希望就会诞生绝望,不如说因绝望会更加感觉到希望的弥足珍贵。
因为义勇先生的鼓励和教导,即使面对诸多折磨,他也不曾绝望,哪怕之后他们信件断绝,他也会怀揣着对义勇先生的美好的祝愿努力地面对这一切,终有一天他会渡过那囚禁灵魂的冥河,前往义勇先生在的那个世界。
神明、恶鬼,尽可以摧毁他,却不可以打败他。
他不知道,就在冥河最窄的那一段,套着左右花样不同的羽织的青年用刀根刻着“恶鬼灭杀”字样的日轮刀,顺着信件指引的方向,他忘记了的妹妹祢豆子的爆血在最强的血鬼术中艰难地依着这缘分形成红线,连接着死去的鬼王幻境内外的人,为斩断困扰他的痛苦轮回而来。
有点点克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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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义炭】神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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