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今夜空气质量极好,大气层透明度高,能够看到遥远的星辰在闪烁。
莱因哈特一个人留在警局,他不回去,回去躺在一个人的床上也睡不着,但是看了那么多资料,到底是疲倦的,开窗透气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漫天的星辰,在奥丁这般的大都市,这样的夜晚是极为少见的。
自古以来,繁星就给人无限的遐想,哪怕是深陷现实的泥潭,抬头望天都叫人的心情愉悦起来,莱因哈特也不例外,这动人景象叫他想起,他和吉尔菲艾斯童年就喜欢在山坡上躺着看星星,那时候他们还住在奥丁附近的乡村中,站在山坡上远眺,能够看到奥丁闪烁的灯光,像是天上的星星流到了大地上,那时候他们就约定好,有朝一日一定要到星辉荟萃的奥丁市去,为此不知疲倦地奋斗了许多年,现如今,他们终于在奥丁市立足。
然而,真正走入繁星中间,莱因哈特竟然感觉到了疲惫。
他之前从未感觉到过孤独,是因为吉尔菲艾斯一直在他的身边,而此刻,莱因哈特的心仿佛浸在透骨寒凉的冰水中,连血管里奔涌的液体都带着冰碴,他能够依凭的只有一个念头——只是暂时将吉尔菲艾斯送离他的身边。
当然不是因为奥贝斯坦那可笑的怀疑,法医先生不知为何对吉尔菲艾斯总是充满恶感,有时莱因哈特甚至怀疑奥贝斯坦是不是想故意引起吉尔菲艾斯的注意力,毕竟很少有人能够厌恶吉尔菲艾斯,吉尔菲艾斯会走漏消息是不可能的,莱因哈特信任他胜过信任自己,而单身到只能养条狗的奥贝斯坦还愚蠢地认为,这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迷惑了他。
莱因哈特会以保护姐姐的名义调开吉尔菲艾斯,只是为了他的安全。
毕竟,在那可怖的梦纠缠上他前,莱因哈特从未想过吉尔菲艾斯会离开他这件事情,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坚定的感情给了他信心,他当然没想过死亡,吉尔菲艾斯很健康,而且当初在警校,吉尔菲艾斯每门课的成绩都名列前茅,搏斗更是年级第一,往往是吉尔菲艾斯在保护他,像是坚不可破的盾一般,他从未想过什么能够伤害到吉尔菲艾斯。
但是那梦境太真实了,灵魂被撕裂的痛楚让他甚至不能反驳这只是个梦境而已,只是梦便叫他身心俱焚,若是——不,不可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纠缠着他的梦成为现实,吉尔菲艾斯不会离开他。
他有预感,捉到园丁师,他就能摆脱夜夜的梦魇,因着一年前园丁师出狱后这梦境就纠缠上他,也因园丁师犯案过程中喜爱放血这点,让他一次次回忆起梦境中的血泊,所以,这只是暂时的别离。
只是,同一片星空之下,他的爱人会像他思念着吉尔菲艾斯一般思念他吗?这思念如压垮枝叶的露水一般深重,沉甸甸压在莱因哈特本无所牵挂的心上,不到黎明不会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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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过围墙,像只猫咪一般轻巧落地,他没有触发任何警备,感谢那个男人好用的小道具,让他能够不触发任何安保系统。
他对那个女孩的印象很深,不是因为美丽的金发,而是那双含着哀伤的眼眸,如果她能够一直是十六岁,如果她不嫁人,他会很想念她的,但也只不过是一点点想念而已。
那个男人想要她凋零的瞬间,这样的理由足够他行动了。
爬到二楼,主卧的灯还亮着,他轻轻地贴近了窗边。
安妮罗洁正在和一个男人闲聊。
男人的声音他听过,他知道这个人,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监狱里的大多重刑犯都知道他的名字,只要他们知道莱因哈特的话,在莱因哈特破的案子里都有他的参与,不少人折在了他手上,听闻他的近身格斗和枪法都很好。
不过,只是来保护一个有可能被伤害的女人,应当没有配枪吧?
他静悄悄地顺着来时的路出去,抹平了来过的痕迹。
“你有枪吗?”他给那个男人发了信息。
“有,老地方。”男人很快回复。
提示灯亮了亮:“一枪爆头没有意思,流血太少了。”
“解决一个小麻烦而已,如果你想看,可以瞄准大动脉,或者多几枪。”他敲着屏幕回复。
“额外的消遣吗?手脚干净些,别忘了正餐。”
看来是答应了。
他没有再回复,把手机放在兜里,戴着口罩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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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菲艾斯今日休假。”一大早就和米达麦亚一齐外出调查,等红绿灯的时候,罗严塔尔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罗严塔尔,你最近很关心吉尔菲艾斯?”他的挚友皱了皱鼻子,“莫非你放弃了多如牛毛的单身娇花,彻底转变胃口,看上了有夫之夫?”
“……大可不必如此污蔑我,”罗严塔尔瞥他,“我宁可吃窝边草。”
“可别,我是个心理健康的男性。”米达麦亚想象了一下他和罗严塔尔要像吉尔菲艾斯和莱因哈特这么含情脉脉,不由得头皮发麻,“不开玩笑,你在想些什么?”
“你忘了,我和玛丽就是在玫瑰酒吧认识的。”罗严塔尔嗤笑一声,“比埃尔霍夫恐怕是知道些什么,被凶手灭口了。”
“怪不得吉尔菲艾斯去找了奥贝斯坦。”米达麦亚想起昨日电梯里遇见红发青年神思恍惚的模样,略微不满道,“证人被灭口的确是件糟糕的事,但也没必要连警局内部也瞒着吧。”
“除非他们还有谋算。”罗严塔尔冷硬地补充,“如果连吉尔菲艾斯都会被我们的上司怀疑,我的结局恐怕不会太好。”
米达麦亚震惊地看着他:“你说,拿你作替罪羊吗?”
罗严塔尔点头,冷静地启动了车。
目前的三件案子,第一件罗严塔尔在场,第二件被害人是他的前女友,第三件被害人罗严塔尔也认识,有理由怀疑他杀了玛丽后再杀调酒师灭口,这样玛丽和他刚建立的床伴关系就不会暴露,而推翻玛丽案的不在场证据很简单,当天只看到他们吃夜宵和罗严塔尔的车回了家,行车记录仪并不能拍到罗严塔尔。
米达麦亚沮丧道:“细想下去,我若不是和你交好多年,都要怀疑是不是你了。那你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昨夜没有女性遇害,现在无法判断凶手的状态。”罗严塔尔思忖道,“只看今夜他是否会犯案,以凶手一贯的态度,仗着我们抓不到他,他并不怕留下是‘园丁师’作案的证据。”
“那我陪同你,这样就可以证明你不在场了。”米达麦亚精神奕奕道。
“不,我们去找吉尔菲艾斯。”罗严塔尔目视前方,“光我们俩,完全可以我们共同作案……不,协助我作案。”
米达麦亚愣了愣,罗严塔尔怎么突然改口?旋即他想到了监控里‘园丁师’的身高,只觉得拳头发痒,如果不是还在路上,只怕罗严塔尔又要被他铁拳制裁。
等米达麦亚不断告诉自己“罗严塔尔一向混蛋,冷静,冷静”,真的冷静下来后,他发现了罗严塔尔言辞里的缺漏:“吉尔菲艾斯不也是被怀疑吗,那我们三个一起也没什么说服力。”
罗严塔尔叹息:“如果上司大义灭亲至此,策反吉尔菲艾斯做假证,证明莱因哈特才是泄密者,不是很有趣吗?”
米达麦亚看他眼瞳里闪烁的熟悉的干坏事的光芒,默默咽下了“吉尔菲艾斯不可能这么做”这样的话,不过去找吉尔菲艾斯这件事情,他并不反对,因为米达麦亚相信,莱因哈特不会真的怀疑吉尔菲艾斯,眼睛不会骗人,这一点,对世界上存在真正的爱情嗤之以鼻的罗严塔尔是不会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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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早就协商好了晚上去拜访吉尔菲艾斯,也和吉尔菲艾斯通了电话,只说是商讨案情,争得了安妮罗洁的同意,但是等他们真的忙碌好,到达安妮罗洁的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没想到按了几次门铃并没有人应答,,也只是晚上十点而已,以安妮罗洁和吉尔菲艾斯的性格,不可能把他们两个晾在外面,两人对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严肃,打电话给了莱因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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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声音在室内突兀响起的时候,黑暗中露出了可怖面容的男人正在和吉尔菲艾斯对峙。
高大的男人一手掐着安妮罗洁的脖子,指尖夹着的刀刃抵在了安妮罗洁的大动脉,一手拿枪指着吉尔菲艾斯,帽子和口罩已经在缠斗中脱落——如果不是及时劫持住了安妮罗洁,吉尔菲艾斯早就拿枪崩了他的头。
离开监狱的园丁师终于露出了他的真身,他被口罩遮住的下半张脸有大量的烧伤,嘴唇处怪异地用羊肠线缝了起来,只留下可以插进吸管的大小,但是可以料想到,如果一张口该是如何地痛苦,比他原本的容貌要恐怖上数倍,如果不是安妮罗洁和吉尔菲艾斯都知道他以前的容貌,第一眼绝不会认出他是园丁师,手心的红玫瑰倒成了佐证。
园丁师此刻也在懊恼自己的失误,吉尔菲艾斯的确没有配枪,但是安妮罗洁有枪,而他太相信那个男人的能力,前几次的完美收工让他甚至没想过会失败这个可能。
不过,他不会死的,他还没有完成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太轻易死掉的话,活着就没有任何价值,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
他们从二楼的卧室一路对峙到了一楼灯都没开的客厅,他没有手开门,正在考虑要不要让安妮罗洁开门,不过开门动作较大,万一安妮罗洁挣脱,他的子弹不一定有吉尔菲艾斯的快。
门铃声响起后,两个男人都看到了门铃响起后显示的大门口的画面,两个人都暗道不好,吉尔菲艾斯担忧园丁师彻底失控,直接杀死人质;园丁师则知道,门外两个都是警察,而且正在打电话,估计是在叫人来,就算此刻有人质在手,被团团包围住,他也只会被抓个正着。
园丁师眯起了眼,他猜测红发的警察瞄准的一定是他的眉心。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园丁师改掐为拎,将安妮罗洁扔了过去,寂静的室内响起上保险栓的声音——吉尔菲艾斯脑袋里一片空白,原来园丁师根本没有上保险栓,只是情况太紧急他刚刚都没有发现,现在他们非常不利,他只能迅速扑过去将安妮罗洁护在了身下,循着枪声响起的声音开枪。
安妮罗洁只能听到一声闷哼,却不是来自她的头顶,她能感觉到炙热的液体流到她的身上。
然后一声脆响,园丁师打破了玻璃翻了出去。
“吉尔菲艾斯!”安妮罗洁惊呼出声,“你受伤了!”
她十分焦急,想要爬出去开灯,看看吉尔菲艾斯伤得怎么样。
“请您暂时不要动,园丁师或许还会补枪……”吉尔菲艾斯镇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一说话,血似乎流得更快了,“抱歉,没能抓到伤害您的人。”
安妮罗洁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你不要说话了,吉尔菲艾斯,我没有关系。”
谁来救救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此刻你在哪里呢?
在吉尔菲艾斯流血的现在,你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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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因哈特本就在往姐姐那边开,不过才第二天,满腹的思念就叫他如此焦灼,没想到路上会接到这样的一个电话,一时间根本不管路上的红绿灯,差点出车祸成狗血剧情,一路疾驰到了姐姐的别墅门前,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的表情都很怪异。
“有枪声。”米达麦亚说道。
“不止一声。”罗严塔尔还要残忍地补充。
莱因哈特面无表情,机械地开着门,头脑里一片空白,那枪声是来自于谁,又伤害了谁,这传来枪声的房间里是他唯一不能失去的两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
他们冲向房间,看到的便是地上一团阴影,吉尔菲艾斯弓起身,护在什么上,后背上有擦伤,但是只有擦伤是不会流出这么多血的。
人体内的血是有限的,流干也只有2L而已,莱因哈特比谁都清楚,因为他无数次梦见吉尔菲艾斯躺在比他的红发更浓郁的血泊中,人体内所有的血都从大动脉涌了出来。
以至于他只能呆呆站在那里,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罗严塔尔开了灯,米达麦亚飞速过去捂住伤口,判断道:“左肩一枪,右臂一枪,都是穿透伤,后背一枪,大约在心脏附近,快打急救电话。”
然后看到秀发上沾着血的姐姐从他身下出来,泪水四溢,身上没有伤口。
他似乎该松一口气,脑子里却只回荡着一个念头,那么多血,都是从吉尔菲艾斯一个人身上流出来的。
身体似乎成了雕塑,只等待时间风化,把他的生命力一点点剥削掉,而吉尔菲艾斯的生命力却在光速流失,他的爱人的脸庞苍白,颤抖着唇想微微上扬安抚他:“莱因哈特……”
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谁,在何处,又为谁而来,快步上前,大滴的泪水流了出来:“吉尔菲艾斯,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十年,一百年,到我们都埋入土中,永远有多远,就陪我到多远,你从来不会毁约的!”
吉尔菲艾斯的手指轻轻触碰他的小指,那是代表誓约的动作。
“叫救护车!叫医生!”莱因哈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胸膛里呼啸的北风,而他的心是关不上的窗,只有一个人能冒着狂风暴雨阖上那扇窗,而那个人流着那么多血,眼眸里是一片失去焦距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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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外灯一直亮着。
医生出来时,米达麦亚和安妮罗洁都上前去,连罗严塔尔都往前了,只有莱因哈特,仿佛失了魂一般站在后头,听医生告知:“病人失血过多,而且心脏附近中了枪,尽管没有打穿心脏,也挨着边缘,子弹还留在体内,需要做开膛手术,风险很高,家属哪位,来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他才梦游似的上前,身体不受控制地签字,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灵魂漫游天外,眼角膜中央似乎还残留着那耀眼的红,红得叫他齿寒,叫他魂归高天,叫他痛。
他的梦境是毒药,一直积累在他的体内,让他的精神都失常起来,梦境怎么会成真呢?吉尔菲艾斯怎么会躺着面无血色呢?他是要塞里失去一生都没开口的挚爱的皇帝、还是现在,站在手术室外,为爱人签下病危通知书的警察,还是这些都是梦境,他和吉尔菲艾斯是一直一直在一起的——这还是他的身躯吗?
这还是他的灵魂吗?
不,他的灵魂在手术室内,在他的爱人的心脏上,在奔涌出的红潮中。
奇异的,金发的青年的脸庞上泛出一股红潮,一直用哀伤的目光关注着他的姐姐终于忍不住开口:“莱因哈特,现在你还不能倒下。”
尽管如此,美丽如天使的女人的神情中却是免不去的担忧,她的弟弟面色绯红,就像玫瑰,好像刹那就要凋零了一般,从吉尔菲艾斯体内流出的血涌入了他的身躯里,变成了毒药,在他的血管里奔涌。
可是,莱因哈特,在你让齐格飞这般难过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些难过最终会返回给你。
你们不仅是朋友、是爱人,还是灵魂上不断□□交换的伴侣,共享欢愉,也会一起痛。
痛到血肉里,痛到魂魄上,痛到生死不过一线,痛到不敢忘记这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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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一生,到目前为止,也只有短暂的二十多年。
这短暂的二十多年似乎是毫无亮色的,吉尔菲艾斯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名字就非常普通,在他们学校,叫齐格飞的男孩多得要命,以至于喜欢喊人名字以示亲昵的老师,都要叫他红发的齐格飞。
他的家庭也很普通,一个温和宽容的父亲,一个有时候会严厉得吓人的母亲,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宅子,漫长的夏天,他就撒野在山坡上,踩着野草追逐着蝴蝶,幻想着有一天能够长出翅膀,飞翔在天空中,或者像是鸟一般,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孩子,仅此罢了。
他的人生发生转折的时间点很早,早在他还小,对这个世界模模糊糊的时候,他就遇见了年幼便觉得惊艳的人,那时候莱因哈特一家刚刚搬到乡下来,他们是从遥远的大城市搬来的,有一个酒鬼父亲,但这在幼年齐格飞的眼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温柔的姐姐,和容貌像天使一般惊人的同龄男孩。
他们很快成为朋友,惊人的契合,莱因哈特从小就是个锋芒过盛的孩子,和其他孩子的相处总是磕磕绊绊,齐格飞却是一个被教得温和的孩子,和他的父亲一般,他的包容性极强,而且从不记仇,莱因哈特皱着鼻子说齐格飞这个名字好普通,不如吉尔菲艾斯好听,于是齐格飞成了他口里的吉尔菲艾斯,有时候姐姐叫他齐格飞,他甚至有些恍惚,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莱因哈特的吉尔菲艾斯。
与莱因哈特的关系,就像是恶狠狠的一刀,把他的人生割裂成遇见莱因哈特前与遇见莱因哈特后,有时候他们一起躺在山坡上看星空的时候,吉尔菲艾斯会默默在心里希望这样的时光停止,他曾经想长出翅膀,但当他遇见生来就拥有翅膀的莱因哈特,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莱因哈特翅膀下的风,只是静静跟着他就好了。
后来,姐姐安妮罗洁遭遇了这样的不幸,莱因哈特心中培育出永恒的火,吉尔菲艾斯知道,那火会一直燃烧,直到目光中能见到的黑暗俱被燃尽,他愿意被灼烧,忍受这痛苦,只为了莱因哈特的光芒能照亮一切,他是这样坚信着,莱因哈特会成为光。
所以他曾经那么难过,难过莱因哈特的光芒有一瞬的黑暗,不,这难过不只如此,更深的他说不出口的是因为他害怕被抛弃,莱因哈特噩梦过后总是拥抱着他,仿佛撒娇一般要他答应不会离开,他的微笑背后是深深的忧虑,真正害怕离开的,是他才对。
有翅膀的生灵美丽,而且总是向往天空,蝴蝶不会在花上停留,鸟儿会飞到彻底飞不动的那天,困于大地上的吉尔菲艾斯远远望着他,望着他璀璨的光,偶尔也会生起这样的担心,很合理对吧?
但是,无论如何,纵使莱因哈特竖起羽翼,片片羽毛如刀锋般扎人,连吉尔菲艾斯也割得鲜血淋漓,吉尔菲艾斯也不会想离开的,自从人生的某一刻开始,他和莱因哈特就成为一个整体,不是因为手指上的戒指,不是因为睡在同一张床上,而是因为他们的心在一起。
即使他曾怀疑过心的背离,但是看到莱因哈特的泪水那一刻,现实就如噩梦一般叫他痛彻心扉。
挣扎着活下去,他不想看到莱因哈特的泪水,也不想没有人能够拥抱噩梦后的莱因哈特,总是被灼烧着,他也愿意成为飞蛾,努力地活下去。
这积蓄在心脏中的愿望的力量,像是锁链一般,将两个灵魂紧密相连。
纤细的希望穿越狂风暴雨,吉尔菲艾斯的魂灵在血色中穿行。
(5)
他逃到黑夜的尽头,喘着气落入一片甜腻的芬芳中。
那里一无所有,应有尽有。
藏在衣领里的闪烁着红光的十字吊坠一闪而过,朦胧中他想起母亲走的时候,想起父亲。
难道您也对我失望透顶,要抛弃我了吗?
但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这些话都淹没在了花中。
谨记,玫瑰之下,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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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方是一片静止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忽然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小声交谈的声音,细细碎碎,像是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无端让人想起春天,躺在软软的草地上,阖着眼感觉微风吹拂的时候,又像是裹挟在温水中,连鼻腔也浸在了水里,肺像是连接黑洞的天外之物,从另一个空间攫取来了氧气,吉尔菲艾斯直觉不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
刚勉强睁开,明晃晃的灯光就刺激到了他的眼睛,不受任何控制,生理性的泪水流了出来,闭上眼好久再缓慢睁开,吉尔菲艾斯才完完全全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插着呼吸机,身上插满了管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深深的疲惫,这副躯壳好像不是自己了似的,指尖都是麻的,点滴注入血管的时候,每一个细胞都在喊痛,好不容易才能继续跳动的心脏处却生出了
无尽的欢喜,他还活在这人世间。
吉尔菲艾斯比谁都清楚他自己的状况,后背中枪,位置大概在心脏附近,大量出血,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休克,实在要感恩奥丁市综合医院一直靠谱的外科实力,能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上来,只不过他现在的时间意识很模糊,明亮的灯光让他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疲惫的身心也不支持他再想更多,刚睁开眼不久,就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医生正在给他测生命体征,见他醒了还夸了一句:“你醒得很快,身体素质很好。”
吉尔菲艾斯指尖颤了颤,还说不出话,所幸医生也没想要他给回应,吩咐护士隔一段时间来看他的情况,又对他说好好休息,便去了另外的病床边,帘子拉开的瞬间吉尔菲艾斯确定了自己是在重症加强护理病房,不由得微哂,没进墓地就好。
不过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每过一会儿就有医护人员做各项检查,除了躺在床上休息没有任何事情,耳边只有仪器“嘀嘀”的声音,偶尔有人说几床怎么了,有些便被推出去了,大多时候没有人声,很安静。
护士第三次来给他嘴唇上涂水的时候,吉尔菲艾斯终于能动手指了,比划了半天,护士小姐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安抚道:“现在还是晚上,等到明天下午三点,家属就可以探望了。”
浑浑噩噩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再见到穿着隔离服的莱因哈特的时候,吉尔菲艾斯不禁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对他而言,只是昏迷过去了,对被留在手术室外的莱因哈特来说,是多大的煎熬呢?如果调换他们俩的位置,仅仅想到莱因哈特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只是想象都叫吉尔菲艾斯心脏一阵阵尖锐地痛,可若是真的遇到生死抉择那天,吉尔菲艾斯毫不犹豫地愿意为莱因哈特死去。
他不是轻视生命,只是人总是自私的,而吉尔菲艾斯的自私在此处,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莱因哈特能够好好活下去,哪怕背着极为沉痛的过往,如果是莱因哈特梦境里那个真正死去了的他,也会这样想吧。
可是,真的看到莱因哈特那笼着烟雨的冰蓝眼眸,看到那仿佛是所有冰层都被打碎的脆弱,感觉压在莱因哈特灵魂上的差点被夺去什么的恐惧,吉尔菲艾斯仿佛未打麻醉、被刀刃轻易地剖开,尖锐的痛叫他心脏一阵阵缩紧。
他重伤那一幕或许是一把利刃,而此刻他插满管子似乎只剩呼吸的力气这一幕是另一把利刃,他有预感,在今后的岁月里,这两把利刃将会不停凌迟着莱因哈特,直到愧疚将星辰下那个熠熠生辉的男孩击败的那天。
不由得急切起来的吉尔菲艾斯意识到口鼻都已被仪器堵住,只能沉默地凝视着他的爱人,几日的沉睡没有叫那双眼睛失去它的魔力,依旧如此沉静,让焦虑到心枯的莱因哈特镇定了许多,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缕红发,不自觉地露出了差点要哭出来的孩子般的神情。
太狡猾了!这样的神情,叫吉尔菲艾斯彻底地心软了呀!
海般的蓝眸漾开温柔的涟漪,他们之间的隔阂,突然间被热血浇融,没有防备的柔软的心再度贴合在一起,吉尔菲艾斯难以放手,莱因哈特不能失去,互相渴求对方,至死方休,所幸他还活在这个有莱因哈特的世界上,于他,于莱因哈特,都是多么幸运啊!
“吉尔菲艾斯,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莱因哈特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仿佛怕惊扰了他一般,话语却毫不留情,“就算你因此讨厌我,我也不会妥协。”
吉尔菲艾斯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了莱因哈特非常熟悉的神情。
越过生死,他意识到,自己最无法放下的正是莱因哈特。
哪怕这隐秘的情绪要蚕食他的生命,他亦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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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吉尔菲艾斯醒了。”米达麦亚伸了个懒腰,“等他什么时候转入普通病房,去看看他吧?”
罗严塔尔却没有应声,食指压在下唇,若有所思。
米达麦亚凑过去看他手里的照片。
连环杀人案件的凶手园丁师终于自食恶果,逃入安妮罗洁的玫瑰温室里自杀身亡,他流完了身上所有的血,半栽于花丛中。
罗严塔尔拎出的另一张照片是面部特写,皱着眉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嘴上的缝线更是诡异。
“米达麦亚,你真觉得他是自杀?”罗严塔尔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异色的瞳孔直视着好友。
米达麦亚回道:“要等法医的报告,其他的暂时也没有他杀的证据,说不定是自己挖子弹不小心挖到了股动脉。”
在好友严厉的目光里他摸了摸鼻子:“按园丁师的文化水平,不是不可能啊!”
“逃入玫瑰温室很可疑,”罗严塔尔道,“只有一个弹孔,即使腿受伤,当时我们没有人追,他应该直接逃出去。”
“或许是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米达麦亚补充。
“你为他找借口?”罗严塔尔皱起眉头,似是不解。
“这回不止是法医他们了,上头也准备结案。”米达麦亚撇撇嘴,“除非再发生命案,否则他们才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杀了一个凶手。”
“你也这么想?”罗严塔尔挑眉,不相信他的说辞。
米达麦亚露出了笑:“只要作案,就会留下痕迹,不是你说的吗?”
他们和凶手一样,是追逐着血腥味的猎人,只要猎物泄露了一丝气息,总会被他们擒住,而这些浸透了血与恶的家伙们,是不可能不留下恶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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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丁市近来风平浪静。
莱因哈特每日往医院去,被同僚们暗暗笑魂都落在了为保护人质兼男友姐姐而英勇负伤的吉尔菲艾斯身上,不过大多是善意的调笑,不用一个接一个穿着黑衣参加同事的葬礼一事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是个高危的职业,时常与生死打交道,越是如此,他们越是珍惜每一条生命,况且,吉尔菲艾斯的人缘可不差。
吉尔菲艾斯则是在莱因哈特的爱护下哭笑不得,只感觉莱因哈特黏人程度翻了好多倍,如果爱可以被看见,他已经被裹成了琥珀的小虫子,马上就能成为窒息死的标本,更糟糕的是,身体倍棒的吉尔菲艾斯相对较快地出了ICU,转入了普通病房,没有了时间限制,莱因哈特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关爱,叫吉尔菲艾斯都深感吃不消,偶尔安妮罗洁来看望他,他会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姐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惩罚他吓人的行为,姐姐春风拂面地鼓励莱因哈特再接再厉。
在姐弟俩的双重压迫下,吉尔菲艾斯有苦难言,忍受这甜蜜的痛苦,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和被圈养起来的猪也没什么区别,出栏、不,出院那天就是他人生的终点,他真的能够活到出院吗?
更难熬的是同一个病房左右八卦的病友们和望着莱因哈特就脸红不已的护士们,有一次莱因哈特推着吉尔菲艾斯出去晒太阳,远远地就能听到小护士压低了依旧高昂的声线:“快看,就是那两个警官,超级恩爱!好男人果然都……”
左边床的老太太守着自家心脏不好的老头儿,竟然还能时常调侃吉尔菲艾斯:“警官,我们两把老骨头几十年都没什么浪漫,实在比不过你们年轻人蜜里调油。”
老头情绪不能激动,只配合地咧嘴露出没牙的笑:“没错,莉莉说得都对。”
右边床则是一个等心脏的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问:“齐格飞哥哥和金发的漂亮大哥哥是这个关系呀?”
小女孩用伸出右手拇指,侧着身去点挂着点滴的左手的拇指,笑容无邪,却让吉尔菲艾斯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幸好他表情控制一向高于平均水平,强撑着镇定的脸转移话题:“安娜不是说想听爱丽丝的故事吗?”
所幸小女孩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就是隔壁老太太不愿意放过他,和老头正儿八经地咬耳朵:“帅哥就是脸皮薄,看他脸红的,要是我年轻个五十岁,早就去搭讪了。”
老头拔高了声音:“我年轻时,你可是说我全世界最帅的。”
“你现在也是最帅的老头。”老太太敷衍道,老头心满意足,两个人满面慈祥地看吉尔菲艾斯给小安娜讲故事。
吉尔菲艾斯在他们**裸的目光下浑身僵硬,也有时候会羡慕,能够一起走到岁月之末、白发苍苍的伴侣是多么可贵,他之前从未怀疑过这样的事情,当然也没有想过,只是很顺其自然地跟随着莱因哈特,如今,吉尔菲艾斯却不得不自己考虑未来。
假如这次受伤严重影响他的心肺功能,那么他很有可能再也无法剧烈运动,自然不能从事警察这样的高危职业,跟随着莱因哈特,可若不再做警察,一时间他还没有决定好要去做什么,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或许他能够恢复好也不一定,以吉尔菲艾斯自己的感觉来说,他感觉并不算太好,就像灵魂被塞进了另一副躯壳里,总觉得不适应。
这种预感果然不是毫无道理,他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恢复得还算好,能够回家休养的那一天,他们刚刚到家那一夜,莱因哈特咬着嘴唇苦思冥想很久,最后灯都关了才和他摊牌:
“吉尔菲艾斯……”
他才提了个头,就卡壳了,吉尔菲艾斯不用在他脸庞上投注目光,但凭回忆就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模样,定是苦恼不已又有些可爱的模样。
红发的青年叹息一声:“是要说工作的事情吗?您更喜欢面包店还是花店呢?”
“面包店,但要卖蛋糕。”莱因哈特想也没想回答道,随后才睁大了冰蓝色的眼眸,看起来像被惊吓到了的猫咪,“吉尔菲艾斯怎么知道的?”
“自己的身体会有一点感觉。”吉尔菲艾斯知晓是心脏手术后并发症可能性极高,不过用这样的话来回答莱因哈特的疑惑,恐怕会让莱因哈特再一次难过,便微笑了起来转移了话题:“这倒是实现小时候的梦想了。”
准确来说,是遇见莱因哈特前的梦想。
在那之前,吉尔菲艾斯只想在离家最近的小镇上开家小小的花店,然后在自家的温室里种花而已,虽然小时候他当过一阵子爸爸看见就头皮发麻的兰花杀手,但不妨碍他对美丽的花朵的欣赏。而面包店的话,小时候他们一起常去的那家面包店,面包的浓郁香气还留在他的脑子里,感觉是非常温暖的气息,吉尔菲尔斯也很喜欢。
总是如此,他犹豫的片刻,莱因哈特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瞬间抉择好。
就像现在,吉尔菲艾斯已经在思考去学什么蛋糕了,他和莱因哈特都喜欢甜酒海绵蛋糕,除此以外的简单的三明治什么的很适合各位同僚,总之这是个接下来要想的事情,他及时制止了发散出去的思维,专心面对莱因哈特。
“开在警局附近吧!”莱因哈特眼眸亮闪闪,颇有不同意就要耍赖的模样。
“狠狠赚收入俱高的单身汉同事们一笔虽然听起来不错,但您可不要逼迫他们照顾生意啊!”吉尔菲艾斯带着无奈的语气,说着调侃的话。
那就是同意了!
莱因哈特刚说一句话就计谋得逞,十分满意,说实话,吉尔菲艾斯安安稳稳地在警局开个店,好像比吉尔菲艾斯整天跟着他追查犯人比,安全得多,唯一遗憾的是,原本他能够一天二十四小时和吉尔菲艾斯待在一起,现在只能浓缩到午休和夜晚了,而最最叫他懊恼和难过的是,吉尔菲艾斯的身体远远不能和之前相比,虽然没有像梦里一般离开他,但是他的爱人,再也不能剧烈运动,还要时常保持内心的平和,不能有过多的情绪,连正常的生理活动都要克制,免得太过激烈伤害到身体。
他的爱人的肩膀依旧宽阔,肌肉也没有退化,放在胸膛里的动力之源却变得柔弱起来。
这难过的确要陪伴莱因哈特一生,因为今后无数次他做着吉尔菲艾斯再也无法做的事情的时候,他都会想到吉尔菲艾斯的现状,并且为他的错误感到痛苦。
但所幸,躺在他身边的是吉尔菲艾斯啊!
红发青年比谁都能接近他的心,轻轻拥抱住了他。
“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很少唤他的名字——这对情人着实怪异,一个永远用着敬称,另一个则喜欢喊姓,觉得那样称呼才是独一无二的,“我永远感激你的到来。”
无论是在幼年时,惊鸿似的掠过他平凡的生活,还是在他垂死之际,流下了滚烫的泪。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的悲欢牵动着我的心,”他拉着莱因哈特的手掌,贴在自己不算规则地跳动着的心脏上,“如果你笑的话,它的保质期会变长的呀。”
黑暗中都能感觉到莱因哈特在定定看着他,半响把毛茸茸的金色脑袋埋到了他的颈窝里,像奶狗一样蹭个不停,瓮声瓮气说道:“吉尔菲艾斯,是不是哪个坏医生偷偷把你的心换掉了?”
“我认识的吉尔菲艾斯,可从来不会说情话。”
吉尔菲艾斯几乎是哄着他一般的柔软语气:“那可太糟糕了,这颗心原主人可是我的情敌呀!”
“是我的情敌才对!”莱因哈特想了想这个不可能的可能,瞬间炸毛,“把吉尔菲艾斯的心都偷走了!”
“幸好医生没有这么大胆。”吉尔菲艾斯说道。
“还好还是吉尔菲艾斯爱着我的心。”莱因哈特道。
(6)
吉尔菲艾斯的唇落在他金发的爱人的额头,力道不比吻一瓣雏菊更重,小心翼翼地掠过莱因哈特时常沉淀着冰河期凝固的波纹的眉心,像是一句阅后即焚的情诗。
“晚安。”他含着温和的笑意说出简短的祝福。
“我不安。”莱因哈特抓住了他的手腕,卷云丝丝缕缕的冰晶似的轻盈的吻落在他的动脉上,伸出舌尖像蛇蜿蜒而过,毒液顺着相触的皮肤渗入血管,流入吉尔菲艾斯的心脏。
“那您要温柔一些,”半响,吉尔菲艾斯叹息着妥协,“更激烈的爱,我或许负担不起。”
此刻,他的心脏已经骚动起来,只因亲吻他的人是莱因哈特。
说着畏惧着激烈的爱的吉尔菲艾斯,内心深处一定也住着爱的饕餮,轻易地夺走他所有的理智,因为只要莱因哈特肆意地挥舞令旗,他便莫有不从。
“温柔的话,还是吉尔菲艾斯更懂才对,”莱因哈特纤长的手指插入他的红发中,几乎是赞叹地抚摸着如永恒燃烧的火般柔软的发,“但是,你可以教教看我这样愚笨的学生。”
话语里含着的笑意像是小锤子,轻轻敲在吉尔菲艾斯的鼓膜上。
热意爬上了他的脸庞,他强忍着突然涌上的羞意,突然被赋予的角色让他不甚适应,而金发的天使已经将他的手指含入温暖潮湿的口腔中,含糊不清地开口:“不说话的话,只能从吉尔菲艾斯的身体上学习什么叫温柔了。”
意外狡猾的魔鬼占着便宜说着委委屈屈的话,因为他知道吉尔菲艾斯的眼睛里看不到他的角和尾巴。
一片黑暗中,吉尔菲艾斯只觉得指尖被沼泽抚弄着,手指不应该敏感的。他的手指握过枪,握过笔,也握过菜刀,多多少少被茧保护着,莱因哈特的涎水是硫酸,他的话语是绝佳的催化剂,要将吉尔菲艾斯心上隐形的外衣扯下,直直刺入他的身躯里,调动每一根惫懒的神经,用炙热到甚至显得□□的温度。
“为什么不说话呢,吉尔菲艾斯?”那天使委屈更甚,你不喜欢这个吗?”
在医院里躺了多天的吉尔菲艾斯或许骨头都软了起来,莱因哈特的牙齿轻轻咬着他的骨节的时候,好像撕开一个多汁的果实薄薄的皮,要将指骨里稀少的骨髓都吸吮出来。
“请不要为难我了……”吉尔菲艾斯发出猎物在网中的呜咽声音,他自刚刚那一瞬间,品悟出了莱因哈特惊人的**,那渴求无声无息亦无处不在,像空气墙将他包围起来,层层逼近,身材高大的沉稳青年情不自禁想要蜷缩起来,躲避如麻醉喷雾般袭来的爱意。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贴近——”金发青年平日里薄霜似的声音携着啧啧的水声响起,“吉尔菲艾斯今天的身体好热情,是暗示我要更热情吗?”
他的手掌像尾鱼滑入了吉尔菲艾斯的棉质睡衣中,与布料截然不同的触感,更像是丝绸般的触感,手指是鱼鳍,摇摆着游弋向深处,留下浅浅的水痕。
吉尔菲艾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比起他们第一次时的紧张也不逞多让,身上实在黏腻得过分,说不定全是汗味。想到莱因哈特会舔到咸湿的汗水,在影响莱因哈特的兴致和让莱因哈特有不愉的感官体验之间,他做出了选择。用了些力才推开了像是嚼了一会儿的口香糖一般的莱因哈特,轻喘着打开了灯。突然出现的灯光让莱因哈特微微眯起眼:“吉尔菲艾斯?”
“发了一身虚汗,抱歉,我能去清洗一下吗?”习惯性的,吉尔菲艾斯出口便是将自己放低一截的语气。
壁灯橙黄的光芒在莱因哈特冰蓝的瞳孔里浮现艳丽的光影,莫名叫吉尔菲艾斯有些不敢直视:“吉尔菲艾斯会在浴室‘嘭——’的一声逃走吗?”
话语无邪,吉尔菲艾斯却敏感地察觉到了掩藏在这无厘头的问题后,深深的恐惧。
他的爱人认为这是一种逃离吗?
因为……他表现得不够主动?
或者说,是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
灾难般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吉尔菲艾斯无力,即使他一直安抚着莱因哈特,莱因哈特似乎还是被那次受伤深深伤害到。要如何做,莱因哈特才会抛却心上的包袱?他的爱人的心脏啊,是下着细雪的水晶球,冷冷地旋转着,发出寂寞的鲸鱼的声音,哪怕他就靠得这般近。
“要一起来吗?”吉尔菲艾斯的眼眸因着夜色,竟深邃如蓝洞,“一起去浴室?”
糟、糟糕!
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向称不上放得开的吉尔菲艾斯说不定一生只一次的邀请!
发生了什么!吉尔菲艾斯这样的神情,好叫人沉醉,莱因哈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地铁上的变态,脑子里塞满了不合法的读物,从封面到封底只有一个红发的青年,鼻子微微发热,琼脂似的鼻尖淌出滑腻的汗来。
“吉尔菲艾斯,”眼眸发亮的金发青年强调,“一定要教会我什么是温柔。”
不然,他会像狮子,将吉尔菲艾斯的身心吃空,每一根肋骨都剔得干干净净,细致得像是暴涨的河流冲走最后一粒细沙——这般一丝不苟。
话虽然出了口,真的进了浴室开始放水,浴缸里渐渐高起的水就像沙漏下端积起的沙子,背后贴着墙壁站立的莱因哈特的目光叫吉尔菲艾斯如芒在背,恨不得把刚刚一本正经地发出邀约的自己淹死在浴缸里。
所幸热水带来了白茫茫的水汽,贴心地挂上了纱似的遮羞布。聊胜于无。
更贴心的是突然从背后伸来的手,蹭着腋窝过去,关上了噗噗吐着热水的水龙头。
“吉尔菲艾斯,节约用水。”莱因哈特正经地像是教小朋友的正直青年,目光扫视着吉尔菲艾斯被勾勒出身形的睡衣,“这样进去,刚好不会漫出来。”
睡衣就像被水汽做的软钉子牢牢钉在了身体上,吉尔菲艾斯呆了片刻,解开扣子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突然体悟到了勇士自愿上绞刑架的感觉,这样**裸如勾引一般的事,于某种意义上内心一直如赤子般纯洁的吉尔菲艾斯,不亚于一次心灵上的死亡。
而很适应执刑者角色的莱因哈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爱人浅麦色的身躯上泛出的红,这红好鲜活,和血叫人厌恶的艳丽完全不同,浅浅淡淡像是云霞,像是薄薄的水彩,一点一点从脚踝往上刷,没入碍事的裤腿,就像烧烤要刷美味的调料一般,他喉咙发紧,期待着经过烤炙后香气四溢的肉。
吉尔菲艾斯闭着眼快速除去衣物,迈入了浴缸,水才刚刚没过他的上腹,完全不像是莱因哈特传递出的水已经很满了的意思,吉尔菲艾斯困惑地睁开眼,就见莱因哈特长腿一迈,衣服都没脱就进了浴缸。
本来还算宽敞的浴缸容纳了两个男人而显得拥挤起来,连本来应该是浴室主角的水都骂骂咧咧地被逼近的莱因哈特挤走,吉尔菲艾斯脑子一片空白,就听见莱因哈特轻咳一声道:“半缸的水,一缸的效果。”
现在的姿势实在微妙。
赤条条的吉尔菲艾斯靠着浴缸坐着,睡衣半湿的莱因哈特跨坐在他腿上,一条腿还插入了他的腿间,结合莱因哈特无人能媲美的惊骇世人的美貌,还有那双蕴含着水汽和快要溢出的柔情的眼眸,吉尔菲艾斯食指抵住嘴唇和鼻子之间,就怕会有黏糊的液体落入浴缸中,污染了一池子的水。
不能浪费水。
水是生命之源。
像是念经一般翻来倒去地说着此刻毫无意义的标语,他的理智终于回笼了一半,对此情此景急切起来:“这样会感冒的,快脱下来。”
关键时刻就是比吉尔菲艾斯冷酷的莱因哈特表面随他褪去湿透的衣物,乖巧极了,内心却是理智的野兽,得意洋洋于熟知吉尔菲艾斯的心理,这样吉尔菲艾斯就不能赶走他了,虽然羞耻到像熟透的虾子的吉尔菲艾斯很美味,但是被赶出门外吃不到嘴就不妙了。
于是他们赤诚相对,和幼年时在河流里一起嬉戏不同,那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现在他们是交颈的恋人。身份的转变让回忆里的纯洁场景不再发挥安慰剂的作用,浴室里的气氛顿时焦灼起来,博弈的双方用直觉判断下一步该如何做,先动的人会不会被后发制人?爱情是一场战争,他们俩对彼此而言皆是高明的军事家,但是只能有一个赢家。
莱因哈特往前靠,激起的水花拍打在吉尔菲艾斯的身上:“在浴缸里睡觉也会感冒,我们速战速决。”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吉尔菲艾斯还没思索完可以反驳的点,熟悉的重量就压到了他的身上,莱因哈特捧着他的下颌,与刚刚黑暗中的吻截然不同的热烈的吻侵入他的口腔,幼年看的勇者怪物大战中,长着触手的怪物是否就是这样紧紧拥抱着,将长长的触手撑入被害者的口中,从气管到肺,或者会不会从食道到胃?
缺氧让他目眩神晕,浴室的灯多么明亮,将莱因哈特照得像是珠宝柜里最夺目的宝石,这美汲取着他的呼吸,而他不能抗拒,甚至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丝毫不畏惧被棱角割断喉咙,泣血歌唱的夜莺被玫瑰刺穿胸膛时的痛苦与快乐并行,也不过如此。
心脏“咚咚咚”的声音好响亮,一直在耳边循环。
才刚开场,吉尔菲艾斯就已经一败涂地。
莱因哈特吻毕,带着胜者特有的神采飞扬,即使喘着气儿也抹不去他眉目间的光彩:“吉尔菲艾斯,我的肺活量是不是比上次好?”
去年年终体检,吉尔菲艾斯的肺活量比莱因哈特高了500,莱因哈特对着报告沉思片刻,陷入了他需要勤练吻技,不然很快就会因为肺活量不能带给吉尔菲艾斯极致的享受的成人的烦恼中。之后没事就去姐姐家的泳池猛扎下去,像条美人鱼一般来来回回地游,吉尔菲艾斯还被他勒令不准下水,只得无奈地在太阳伞下喝凉白开,现在看来成效显著,吉尔菲艾斯的确是快呼吸不过来了。
莱因哈特的手下败将抚着胸口,呼吸急促,脸颊绯红如玫瑰,偏又带着无奈的柔和神情点了点头,像是快被风吹落的鲜红的小爪子一样的叶,叫人忍不住去采撷。
好喜欢!莱因哈特除了尊敬爱戴呵护着的姐姐外,有且仅有一人,能让他自心底激起这样浓烈的情感的波涛。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体里是否藏着潮汐,吉尔菲艾斯一靠近他便会涨潮,吉尔菲艾斯离开的时候便会落潮。吉尔菲艾斯露出这样的神情的时候会涨潮,吉尔菲艾斯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就会落潮。吉尔菲艾斯在他身下嘴息的时候,是狂风卷海浪,暴雨打孤舟,他自身就已经化作汹涌的潮水,不甘寂寞地冲入入海口,越来越高涨。
“吉尔菲艾斯,你是独一无二的,”莱因哈特几乎像是醉猫扑蝶一般扑在他身上,笑容灿烂如夏日正午的阳光。那是不该出现在成年人身上的神情,却与他的面容相得益彰,简直能晃花了人的眼,“我的宝物!”
所谓宝物,就是只想自己拥有,决不能交付别人,日日夜夜都要擦拭,抱在怀里才入睡;享受着拥有的快乐,害怕着失去的痛苦,因为这跌宕的情绪而显得独一无二的美好事物。
于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正是此物。
吉尔菲艾斯不会接这样的话,但是他的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莱因哈特对他的意义,如光照亮世界,就足以概括那一连串复杂的心情。
被这样如水波一般的情感包围着,尴尬、僵硬、羞郝这样生硬的情感都被柔化,随水流尽。情渐至浓,身躯里都透出渴求,吉尔菲艾斯渴求莱因哈特,一如莱因哈特渴求他,一旦被察觉到拥有相似的心情,那除非把对方燃尽,这把爱火不会停息。
……
就让他为莱因哈特融化。
这个世界允许这一点,容得下他们之间细软绵长的爱意。
一朝相逢,就燃烧成永恒的火,永远炙热的,他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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