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伦斯如约来到密涅瓦文法学校参加捐助活动。这所学校位于翡翠城西区,在金砂河北岸。学校区域除了恢宏的主建筑外,还有图书馆、与食堂连在一块的学生宿舍、给教师居住的独立屋舍,大型玻璃温室、一片湖泊和十公顷的绿地——密涅瓦文法学校正如一颗翡翠嵌在繁城之中。
通过学校入口处的廊桥,进入黑色铁门,弗洛伦斯继续走了十余分钟,才来到教学楼跟前。今天是校园开放日,一路上,她看见了不少学生家长,还有一些受邀而来的绅士淑女。这会儿,阳光难得突破了雾霾的阻隔,整座校园充满青春所特有的活力。
就像她与特蕾莎昨天说好的那样,白兔修女正在图书馆等她。图书馆位于主楼东侧,是一栋庞大的圆形建筑。在图书馆外墙上,雕琢着一圈没有尽头的阶梯。图书馆的门开着,特蕾莎就站在门口的那片阳光上。她背着手,在沉思着什么。她穿着洁白的长袍,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好像一位降临世间的天使。
“特蕾莎。”弗洛伦斯轻声唤道。
特蕾莎回过神来:“噢,你来了。”
“你在想什么呢?”弗洛伦斯关切地问。
特蕾莎露出微笑:“我在准备一会儿的演讲。校长米歇尔女士邀请我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和学生们分享些什么。”
“不需要发声?”
特蕾莎的嘴咧开了一些:“当然不,我习惯于在心里朗读。也许是因为在小的时候,我经常跟自己说话,但假如发出声来,会惹得家里其他兔子奇怪。”
弗洛伦斯并未继续探寻她为什么要与自己对话,她的目光放在了图书馆内部。
“天啊,我感觉你们的藏书比翡翠文理学院还要丰富。”
“的确是这样。”特蕾莎说,“在教会放弃密涅瓦的所有权之前,这里一直被作为翡翠谷地总教区的藏书馆。教会只将部分珍贵的宗教典籍收了回去,其余的都留了下来,学校又补充了大量世俗书籍。如今,它绝对可以算得上翡翠城最大的图书馆。”她停顿了一下,掏出怀表看了看,“可惜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弗洛伦斯,如果你对这些书感兴趣,等结束之后再过来尽情翻阅吧。”
弗洛伦斯和她一起回到主楼,进入礼堂。她看见墨菲斯和圣百合修道院院长夏洛特站在一起,还有一位穿着学生制服的狐狸女生,她多半就是墨菲斯的妹妹。那些受邀参加的社会名流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家长陪伴自己的孩子则位于后面。特蕾莎指引弗洛伦斯在第三排落座,并向她介绍了邻座的大熊猫夫妇,他们名叫乔治和玛莎,都是翡翠文理学院的历史系教授,看上去十分和善。
“我总是很乐意来参加密涅瓦的活动。”玛莎对她说,她对待其他动物有种天然的亲切感,“我非常喜欢和孩子们待在一起——当然,我需要教授的大学生远没有这些中学生可爱。我和乔治结婚以来就想有一个孩子,可惜很遗憾……”
弗洛伦斯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刚进来的一只小熊猫,她穿着干练的套装,戴着一副金丝方框眼镜,气质严厉苛刻。小熊猫种族在翡翠城相对稀少,更不要说她的年纪恰好可以成为那只小熊猫高级警探的母亲。
她继续看见小熊猫在经过墨菲斯和夏洛特身边时停下脚步,和他们交谈了一番。接下来,弗洛伦斯一个的猜想被证实——小熊猫正是密涅瓦的现任校长米歇尔。而从玛莎口中,另一个猜想又被证实——米歇尔的儿子查尔斯是一位优秀警探。第三个猜想无需去求证,墨菲斯与查尔斯一定相互认识。
这真是一条不妙的信息。
捐助活动结束后,特蕾莎前来找弗洛伦斯,提出要带她回图书馆,被弗洛伦斯婉言拒绝,于是她们在校园中漫步。
弗洛伦斯看见墨菲斯乘车离开了学校。
“我很荣幸今天能见到墨菲斯先生。”她说,“正如报上所说,他是一位杰出的大亨,一位有责任感的市民。”
“嗯。”特蕾莎轻哼了一声,片刻过后,她忽然开口,“我发现,你好像对他尤其感兴趣。”
“只是因为我时常能看到赤狐公司的消息,就在报纸上。”弗洛伦斯解释,“这是一家庞大的公司,我对它背后的管理者的确有所好奇。”
“我昨天很惊讶,”特蕾莎说,“你能一下子在合照里认出他来,毕竟城里有那么多狐狸。你之前见过他吗?”
她的提问令弗洛伦斯意想不到。她短暂思索后回答:“是的。我刚到翡翠城之后四处游览,某天经过赤狐公司,正好碰见墨菲斯从公司出来。能通过你了解并再次见到他,是我未曾设想的。”
特蕾莎微微颔首,仿佛认可了她的回答。
“墨菲斯先生友善而慷慨,为修道院和学校提供了许多帮助。我作为受益者,对他怀有发自内心的敬意。”特蕾莎说。
如何让一只纯真善良的兔子认清一只花言巧语的狐狸呢?弗洛伦斯悲哀地想到。
“话说回来,你还要在城里待多久呢?”特蕾莎继续道。
“也许过完仲夏节。”弗洛伦斯说,“我想感受城里的过节氛围。”
特蕾莎笑了笑:“很好,那样我们还能再见面。”
“我这周日还会去圣百合修道院的。”弗洛伦斯说,“对了,你吃过你妈妈新研发的毛毛椒面包吗?”
听到她的话,特蕾莎脸上的笑容猝然消失,露出了一丝忧愁。她垂下眼眸,看着地面,语气变得冷淡:“没有。”
“那么我让梅尼寄一些过来,周日带给你。”弗洛伦斯温柔地说,“你一定很想念你妈妈的手艺。”
弗洛伦斯与特蕾莎在校门口分手,她往南返回苜蓿公寓。她原本可以在旁边的月亮码头搭乘轮渡节约25分钟路程,但她还是选择了步行穿过向日葵大桥,途中,太阳躲进了浓厚的阴云之后,翡翠城的街道重新陷入阴郁晦暗之中。
弗洛伦斯来到了黑白小猫莫妮卡就读的花楸小学。这是一栋冰冷的深灰色建筑,黑色铁门像一张沉默的深渊大口,墙上镶嵌着了无生气的狭小窗户。她很快看见一对猫夫妇正在花楸路上徘徊,他们的脸上愁云遍布。
她朝猫夫妇走了过去。
“你们是莫妮卡的父母。”弗洛伦斯说。
猫夫妇转过身来,看着她。
“请问你是谁?”黑白猫先生问。
“一名侦探,可以这么说。”弗洛伦斯说,“在年轻的时候,我的确帮助一些动物找到了他们失踪的伴侣、子女甚至父母。”
猫夫妇对视一眼,白猫太太开口说:“对不起,我们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应该能够帮助你们找到你们的女儿。”弗洛伦斯说。
黑白猫先生狐疑地注视着她:“我们已经向警察局求助了……”
“实际上,正是罗格警员——也就是你们在警察局所见到的那只黄毛小狗向我提出请求,让我来帮助你们。”弗洛伦斯说,“让我猜一猜,警察局并不愿意花费精力在寻找莫妮卡身上,对吗?”
“我们不知道。”黑白猫先生沮丧地说,“伊丽莎警官表示会让巡警留心莫妮卡的踪迹,让我们耐心等候,因为她认为莫妮卡更有可能是离家出走,而对于离家出走的小孩,通常只能等待他们自己回家。她还建议我们最好在有空的时候也自行去找找。噢,自从莫妮卡失踪以来,我和安妮就停下工作,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寻找她上,然而,我们还是一无所获。我很担心她遭受了什么不测。”
“你们最近有收到任何来路不明的信件吗?”弗洛伦斯问。
白猫太太摇头。
“至少,这不太像一桩蓄谋已久的绑架勒索案。”弗洛伦斯说,“我需要更多有关莫妮卡的信息,我们去对面的咖啡馆坐一坐,可以吗?”
在求得彼此眼神同意后,猫夫妇决定相信她,和她一块走进了花楸小学对面的石头咖啡馆,它与隔壁的石头书店通过一扇内门相连。三只动物在卡座坐下,吩咐侍者要了三份咖啡。白猫太太透过窗户,望着花楸小学愣神。几滴雨水落在了玻璃上,沿着玻璃流走,留下水痕。
侍者端来他们的咖啡,玻璃窗上的雨滴变得更多,室外地面全被打湿了。
“安妮和我……噢,还一直没做自我介绍,我叫路易斯,是一名律师。这是我的太太安妮,她是圣鸢尾医院的医生。”黑白猫先生说,“白狼女士,请问你怎么称呼?”
“弗洛伦斯。”弗洛伦斯说,“我初来翡翠城,但在银矿山脉和珍珠海湾有着非常丰富的调查经验。有关莫妮卡,我需要知道你们住在哪里,还有她经常去的地方。”
“我们的家离这里不远,就在向南相隔一条街的莴苣巷。”路易斯说,“莫妮卡的足迹很广。她喜欢热闹的地方,如果有马戏团来的话,她一定要去看的。平时最喜欢去槲寄生大街,其次是公园,还有剧院。”
白猫安妮转过身来,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透出浓郁的悲伤:“这些地方我们都已经找过了——不止一遍。”
“她的交往关系中有任何不寻常的对象吗?”弗洛伦斯问,“容我冒昧猜想,她在学校里可能没有朋友。”
“我们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根据学校老师的反馈,似乎……她确实没有校园里的伙伴。”路易斯惭愧地说,“她从小我们就没有时间陪伴她,在我们住的小巷上,也没有同龄的玩伴。也许这导致她社交能力孱弱……”
“我想问一下,”弗洛伦斯温和地打断他的话,“莫妮卡之前‘差点撕裂一只麻雀的翅膀’,是怎么一回事呢?”
路易斯对于她提起这件事显得有些震惊,一时没有回答。
旁边的安妮稍显愠怒,凑到丈夫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依靠敏锐的听力,弗洛伦斯能听清她的话语。
“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完全处理好了。”
路易斯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耳语道:“当然,当然,一切都结束了。别着急……我猜一定是那只狗警员告诉她的。”
接着他抬起头面对弗洛伦斯:“是这样的——去年7月,莫妮卡无意跑进了一户麻雀的后院,当时一只5岁的麻雀独自在家等待去街角购买麦芽的母亲返回。小麻雀通过窗户发现了莫妮卡,他尖叫起来,反而让莫妮卡受到了惊吓。后门没关,莫妮卡就冲了进去,想让小麻雀安静下来。然而不幸的是,你也知道猫与麻雀间的体型和力量差距,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小麻雀受了伤。麻雀妈妈很快回家,小麻雀紧接着就得到救治,现在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我们付清了医药费,并赔偿一大笔钱。”路易斯停歇片刻,沉声道,“这件事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动物拿去做文章,挑拨鸟类和哺乳动物平等而友好的关系。给我们一家造成了恶劣影响,我向传播此类言论的报社发起了上诉,在许多明事理的正义动物帮助和支持下,通过我们致臻完善的法律体系,花费了六个月的时间最终让这些传言结束。可是在那之后,我们偶有时候会受到几封匿名威胁信。年初的时候,我和安妮考虑过搬到别处,但莫妮卡不愿离开莴苣巷,只好作罢。”
弗洛伦斯的回忆被唤醒,原来这件事她在黑加仑屯时从报纸上看到过一次报道。那只小猫被报纸称为“恶童”,不过她并未给予这桩新闻过多的关心,没注意它的后续。黑加仑屯乃至附近的村庄都仅居住着哺乳动物,大家并不在意新闻主角是鸟类还是哺乳动物。
会有可能是极端种族主义者设计的犯罪吗?她侧头看向窗外,此时的街道已像日落之后那样深沉。细密的雨无声地为这座藏污纳垢的城市提供微不足道的清洁工作。
回到苜蓿公寓,弗洛伦斯碰见了从黑加仑屯归来的艾米莉。她正摊在沙发上小憩,身上的衣服还没换,靴子也没脱。弗洛伦斯站在边上,注视着她。她的头斜倚在扶手边上,一只手和一只脚搭在沙发外面,她的面色呈现健康的红润,呼吸声均匀平稳。短暂地远离酒精和赌博、呼吸乡下的新鲜空气显然对她有好处。
第二天从一大早开始,弗洛伦斯就在街头寻找起来。她寻找的不是小猫,也不是任何谋杀嫌疑犯,而是一只流浪的狍子。
平日里,没有多少动物会在意傻狍子彼得的存在,但大家都无法否认,这只狍子时不时地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就像是邮差、报童或卖花姑娘,与这些家伙不同,彼得从来不参与市民们的生活中。他总是安静地蹲在被阴影覆盖的角落里,或者踮起脚、紧贴着墙壁走路,嘴里嘟囔着加法计算,他极少弄出什么动静来,因为他害怕与别的动物接触,仅仅一个对视就会使得他瑟瑟发抖,立即要从原地逃走。弗洛伦斯注意到,他尤其害怕自己的同类,这个范畴覆盖到了所有鹿类,偶尔还会出现牛、羊,甚至马。
依据街坊邻居的描述来看,彼得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时间起码包含这个周末——这个周末!在一个周末失踪这么多动物是翡翠城的常态么?弗洛伦斯心想。她甚至向路上遇见的一只斑点狗巡警询问内心的疑惑,而斑点狗建议她去找一个叫做失踪动物调查处的政府部门。“就连我们也不太明白如今寻找失踪的亲属该上哪儿去。”斑点狗客客气气地向她解释说,“翡翠城的警力几乎不足以应付日常治安。为了提高寻找动物的效率,减轻警察部门的负担,城市议会通过了这个部门的建设议案。它的地址好像就在市政厅附近。对于它是否对寻求的结果有效,我可就一点也不清楚了。”
弗洛伦斯感到些担忧,莫妮卡可能在周六像往常那样欺负这只狍子,但结局有所不同——她或许被狍子带走了。
她继续朝城市西南方向走去,在金砂河上游,有着翡翠城最大的货运码头剑鱼码头。
剑鱼码头上的动物和金砂河上的船只呈现出繁忙的景象。滚滚浓烟从蒸汽轮船的烟囱中冒出来,聚集在上空,如同山雨欲来时厚重而低垂的乌云。除了来自各处海域的船只,岸上那些络绎不绝的木质车轮和木屐鞋底将来自各地的泥土也留在了剑鱼码头,时间长了,原本的砖石地面变成了柔软的泥泞地。
靠岸的船只井然有序地排列在码头边,船员通过艞板在码头和船舱间搬运货物。弗洛伦斯沿着码头一路询问劳工们有关莫妮卡、彼得,以及行踪诡谲的外来客的信息,得到的答案几乎全是“不清楚”、“没听说过”。
直到她来到一艘老旧的小船跟前。这艘船看上去早已无法实现远航,只能在剑鱼码头保持静止。船舷上用斑驳的红色油漆写着它的名字“阿格莱亚的恩典”,船上的船员和船长是同一只黑白狗,他的年纪上了六十,吃住都在船上,在船上陪伴他余生的还有许多个酒瓶子。
当弗洛伦斯向他重复之前对其他船只提过的问题时,那只躺在阴暗船舱里的黑白老狗猛地打了个喷嚏,声音惊动了头顶的甲板,吓得它窣窣洒下一些灰尘和碎屑。他缓慢地跳下床铺,将浑身的毛发抖了两抖,拖着不太灵便的双腿钻出船舱,站在弗洛伦斯面前。他其中一只眼睛是义眼,一条腿是木制假腿;他患有严重的皮肤病,乱糟糟的毛发紧贴在瘦弱的身躯上,背佝偻着。
黑白狗船长用嘴咬着根黑檀木烟斗,在烟斗嘴部留下了深刻的牙印。
“一只和老杰克同样颜色的小猫,一头傻瓜狍子,还有流窜绑架犯。”船长慢悠悠地开口,浓郁的烈酒气味和口臭喷发出来,“老杰克见过你口中的每一只动物,或许还见过你,白狼女士。”他脱下破洞船长帽,向她鞠了一躬,将帽子重新放回头顶上,“老杰克没猜错的话,你曾经也是个船员,对吗?”
“我只跟过一条船,在二十多年前。”
“啊哈!”黑白狗船长举起双臂,高兴得大叫起来,“老杰克不会认错任何一个海员!”
“杰克先生,”弗洛伦斯冷静地说道,“我想请你详细说说你见过的那些动物。”
黑白狗船长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片刻,他瞄了她一眼,飞快地低下头。他抱起双臂,嘴里发出低沉而模糊的声音。
“一只和老杰克同样颜色的小猫,一头傻瓜狍子,还有流窜绑架犯。”他重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小猫叫莫妮卡,狍子叫彼得,狮虎兽叫维克托,灵猫叫约克,疣猪叫凯尔,兀鹫、长臂猿的名字没有出现过。老杰克见过他们,在……”他的喉咙不断咕噜咕噜,可就是没有一个地名出现。
好的一方面是,弗洛伦斯刚才除了小猫和狍子的样貌外什么也没有向他告知,说明这位濒临痴呆的船长的确知道他们,甚至还透露了一个危险的犯罪团伙。
“小猫叫莫妮卡,狍子叫彼得,狮虎兽叫维克托,灵猫叫约克,疣猪叫凯尔,兀鹫、长臂猿的名字没有出现过。老杰克见过他们,在休息日的夜晚。黑影抱着小猫,狍子跟在后面,狮虎兽领着凶猛动物。”黑白狗船长在回忆时似乎必须得先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再表达出新的句子。
休息日,那就是两天前的周日。弗洛伦斯心想。看来是黑影绑架了莫妮卡,这个动物是谁?
黑白狗船长继续讲话:“黑影抱着小猫,狍子跟在后面,狮虎兽领着凶猛动物。每次圣雏菊教堂都要敲一下钟,铛,铛。路上没有其他动物。”
弗洛伦斯开口了:“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
黑白狗船长抬起脑袋,得意洋洋地看着她:“老杰克认识莫妮卡,认识彼得,他们经常上剑鱼码头来。他们经常上剑鱼码头来。莫妮卡老喜欢管老杰克讨酒喝,老杰克不肯,她就朝阿格莱亚扔泥巴。”他突然感到生气,停下来,张着嘴大口喘气,过了一会才继续,“彼得,老杰克在锡市就认识他,还有他的双胞胎哥哥安德烈,彼得曾经是个智力正常的小伙子,兄弟俩都是会计师,拿着微薄的薪资相依为命。贪欲改变了这对兄弟的命运,一千金镑的贪污丑闻,哥哥逼疯了弟弟来保全自己,弟弟被放逐出城。至于狮虎兽,”他害怕地呜咽了一声,“狮虎兽在密谋邪恶计划,他用同伴们的名字称呼他们。”
“他们在密谋什么邪恶计划?”弗洛伦斯追问。
她的话音未落,黑白狗船长却仿佛顿时被闪电击中。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同时嘶哑着、竭尽全力地呼喊出:
“谋杀!”
黑白狗船长重重地砸进了船舱里,引起空酒瓶一阵叮铃咣啷响动。
弗洛伦斯连忙上前检查他的身体状况,他中风了。她小心将黑白狗船长放在床榻上,接着扫视了一圈船舱,这里完全是一个老单身汉的陋窝。她离开“阿格莱亚的恩典”号,在附近找到一家诊所。她给了医生10枚金镑,留下船舶的位置,请求医生好好照料老船长。
之后,弗洛伦斯搭上公共汽车回到中心城区。公共汽车在槲寄生大街南侧停下,下车地离豆蔻街很近,于是她决定顺道去看看赤狐公司。
黑色汽车停放在院子里,她猜测墨菲斯现在正在公司里。弗洛伦斯看见鸢尾咖啡馆仍然没有营业,于是和那天一样,在咖啡馆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十几分钟过去,隔壁花店的老板火烈鸟艾什抱着一盆雏菊走出来,他拥有一条优雅纤长的脖子,很容易就发现了店门口旁边的弗洛伦斯。
“嘿,我记得你,白狼女士。”他热情地说,“今天还需要来点咖啡吗?”
“不必了,谢谢。我很快就会离开。”弗洛伦斯说,“你似乎很喜欢咖啡,为何不把这家咖啡店也接手过来?我想有许多动物都会喜欢坐在花丛间用下午茶。”
艾什显得有些惊异:“你大概误会了,白狼女士。鸢尾咖啡馆没有倒闭的意思,相反,生意还好得很呢。这得益于店里的咖啡师,她叫小Y,是一只非常可爱的鹦鹉,你不会见过任何一只比她更活泼友善、色彩更明艳的鹦鹉了。”
“抱歉。”弗洛伦斯说,“我两次来都吃了闭门羹,看来是一个小小的巧合。”
“也不是巧合。”艾什将雏菊花盆放在门的窗沿上,转身面对弗洛伦斯,“它已经歇业好几天,大概……我仔细想想……啊,有一周了。而且不寻常的是,小Y什么也没告诉我们这些邻居,在停业前一天晚上,她还愉快地跟我说‘明天见’呢。”
“失踪?”弗洛伦斯一惊。
“我不敢这么想,亲爱的白狼朋友。即使我们为加入文明世界放弃了飞翔的能力,所有的鸟也坚信‘鸟儿永远不会失踪,只会飞走。’”艾什张开双臂,抖了抖翅膀,“当然,我们的水豚朋友和你抱有相同的观点,这家伙甚至跑到警局去报案了,可结果怎么样呢?我一个警察的影子都没见着。呵,我早就对他说过了,小Y不可能失踪。”
“一周前,是6月10日那天吗?”弗洛伦斯问。
“10日,9日,11日,对不起,我真的记不清了……不对,不是9日,我记得住周一,因为对面的员工在这一天开始工作,他们的脸色在这一天会十分难看,连带着整条街的气压也比别处低一点。不过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因为自己开一家店铺就是这样——每天都可以休假,但每天也都是工作日!”艾什露出混杂着疲惫和骄傲的神色。
“你说不是9日,是指小Y9日还在工作,还是没有?”
“她9号还在工作。”艾什说,“每逢周一,咖啡馆的生意都会变得非常非常好,前来购买咖啡的赤狐公司员工可以从这儿排到他们公司门口。就连我也能趁机给他们尝一尝我做的咖啡——实不相瞒,我确实有过经营咖啡店的念头,可是又舍弃不下我心爱的花卉。不过,你刚刚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觉得开一家与植物相融合的咖啡店的确是一种不错的想法。比如说,把我的店和鸢尾咖啡馆之间那堵墙拆掉,把我的花架搬过去,再添置几套桌椅。”
在他说话间,弗洛伦斯趴在鸢尾咖啡馆的橱窗上,两只前爪罩在眼眶上,好避开玻璃反光,看清咖啡馆内部。
鸢尾咖啡馆的面积比艾什的花店略大一些。室内右侧是操作室,占据了全屋三分之一的空间,沿着吧台外侧转角处放了四张高脚椅;操作室对面,也就是进门之后的左侧空间,一条长木板嵌在墙壁里,组成四组桌椅;更里面是一块正方形空间,放了三套桌椅;加上户外的两套桌椅,鸢尾咖啡馆能够同时容纳22位顾客。
弗洛伦斯仔细观察操作台后面。墙上挂着三排隔板,上面堆了许多瓶瓶罐罐和咖啡杯碟,放着几包库存咖啡豆,几筐水果。隔板下方是水池和放置砧板的台面,咖啡机所在的操作台下方也做了储物柜,尽量将能用的空间都利用起来。操作台面上,拆封后的咖啡豆装在三个黑色半透明罐子里,上面贴着标签,大概用于区分不同种类的咖啡豆;几大瓶做好的果汁,可惜现在变质了。显然,小Y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好了一切预备,而她唯一没做准备的事就是自己的失踪。
“你能给我小Y的地址吗?我想去她家看看。”弗洛伦斯问。
“我们的水豚朋友早就去过了,还去了好几回,结果她都不在家。”艾什说,“况且,请原谅,白狼女士,小Y还不认得你,我也只是第二次见到你而已。我不知道是否能够信任你,但我能感受到你是一只拥有热心肠的好狼。或许等你第三次来到豆蔻街,或者愿意品尝一杯我亲手制作的咖啡,并发表对它的看法。”
“那你能告诉我,那只水豚叫什么吗?”弗洛伦斯问。
“噢,朴实的丹尼尔。他在煤气灯管理处工作了一辈子,他们管理的对象不是家用的煤气灯,而是街道上的煤气路灯。每晚,这些家伙会在傍晚时点亮路灯,第二天天亮时去熄灭。他临退休的几年负责豆蔻街这一带的路灯,所以和我们认识了。丹尼尔是去年退休的,他家就在橡树大道上,离小Y住的郁金香路很近。他没有在世的亲属,也没有还活着的朋友,家里冷冷清清的。所以小Y有时会邀请他上家里作客,还有更多她的朋友。丹尼尔是一只很安静的动物,他坐在沙发上可以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听小Y和朋友们说话。咦,我是不是已经把小Y的住址告诉给你了?”艾什愣了片刻,随即无奈地抖了抖身子,“好吧,她就住在郁金香路的常青藤公寓,611号房,你如果碰见她了,请代我问好。唉,许多朋友都说我有一张又大又漏风的嘴巴,他们可不敢把秘密透露给我,但实际上,我知道好多事儿呢,都是他们亲口说的。在我看来,他们的差记性可比我的大嘴巴更要命。”
但弗洛伦斯没能注意到的是,在她专心观察鸢尾咖啡馆内部情况的时候,一只狐狸从街对面的赤狐公司走了出来。他衣着体面,头戴高礼帽,右眼眶夹着单片眼镜,手持一根金狐头手杖。
墨菲斯看见了弗洛伦斯,或者说,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白色身影。他不确定那是一只极为罕见的白狼,还是一只大型白狗,亦或者是一只超大的白狐,于是停下脚步,驻足看了看。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弗洛伦斯了,他明确记得,自己在昨天就见过这只白狼,在密涅瓦文法学校,她表现得与兔子修女特蕾莎格外熟络。而早在小熊猫查尔斯口中,他就听说过某只特别的白狼,她的名字是弗洛伦斯。
墨菲斯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转身朝与自己原本要去的相反方向走去。他从豆蔻街拐进西风路,转而来到槲寄生大街,继续走了五六百米,走进了翡翠城总警局。他很快就进入高级警探查尔斯的办公室,在查尔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小熊猫正在翻看着一本古旧的登记册,头也不抬地问。
“你愿意赏光和我共进午餐吗?”
“出什么事了?”查尔斯,抬头瞥了眼来者。
“我发现你提过的一只白狼出现在我的公司对面,就在十分钟之前。”墨菲斯翘起一只腿,用胳膊支着下巴,懒散地说,“她叫什么来着……弗洛伦斯?”
当“白狼”一词出现时,查尔斯再次抬起头,专注地盯着他。
“她去豆蔻街做什么?”
“查看一家暂停营业的咖啡店,身边还有咖啡店隔壁的花店老板。我不觉得咖啡店的老板和花店老板这两只动物会认识她——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个乡下农妇。”
“她不是农妇,是地主。她的白毛也是真的,她身上的确有沃尔夫公爵的血统。”
墨菲斯用讽刺的口气说:“真是一种悲哀,我们现在才得知当初有许多贵族都逃过了大革命时期的清洗,而到了现在,甚至开始炫耀起他们的白毛来了。”
“当然,这些都不能反驳你的观点。我没记错的话,豆蔻街的咖啡店、花店的老板都是鸟,但我目前没发现弗洛伦斯的交往关系中存在鸟类。在翡翠城,与她来往最密切的是猫作家艾米莉,还有我的助手罗格。”
“那只年轻的小黄狗居然认得她?”墨菲斯有些惊讶。
查尔斯冷哼一声:“翡翠城没有比他更蠢的狗,那只白狼的几句话就骗取了他廉价的同情心。现在我什么消息都不敢告诉他,只要向他透露了哪怕一个字,弗洛伦斯当晚保准就能知道所有事。就比如我今天下午要去调查科林的度假别墅,独自去,谁也不会知道。”
“你的助手不会对你的离开产生怀疑吗?”
查尔斯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早上派他去整天监视弗洛伦斯。这对我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也开始觉得这只白狼是一个危险动物了。”墨菲斯放下腿,稍稍挺直了腰背,双手叠放在膝盖上。
“为什么?”查尔斯不以为意,“不,墨菲斯,我亲爱的朋友,她不会对你、对我的事业产生任何影响。我最开始调查她,是因为我怀疑她与她们村庄发生的命案有关,后来白银市警局发来的资料里打消了我的疑虑。那条斑鬣狗越狱是为了阻止他姐姐嫁给一个羊驼银行经理,他们住在翡翠城。为了钱,这是自然,不过我确认过,他们的婚姻生活很美满,母斑鬣狗的另外9个弟妹生活也有了极大改善。至于弗洛伦斯,不管是到访翡翠城,还是对我的暗中调查完全是出于一种臆想的仇恨。我们在黑加仑屯发生了一些误会和口角,这些不愉快的小小事件在她心里长成了大大的仇恨。但是,她什么也做不到。”他用笃定的语气说,每一个音节都像金属弹壳一样砸在办公室的木地板上。
狐狸看着他,单片眼镜背后的眼神不停闪烁,内心强烈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某种考量遏制。短暂的思想争锋后,他似乎做出了决定,露出洁白又尖利的牙齿。
“雪松街新开的鸡鸣餐厅,有兴趣吗?”狐狸笑着问,“还是说,那只可爱的黄鼬准备给你践行呢?”
“别提她。”小熊猫表现得垂头丧气,“今后我的时间全都可以属于你,我最好的朋友。因为苏珊娜和我好像结束了,我平生第一次收到用碎报纸粘贴制作的威胁信,竟然就是她寄来的,她在信中把我骂成了一条傻河豚,肉质像橡皮一样又厚又硬。”
墨菲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停顿片刻,才开口:“我很遗憾。”
查尔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衣帽架边,穿上外套,带上圆顶帽,拿起金苹果头的手杖:“走吧,我们去鸡鸣餐厅。”
雪松街在槲寄生大街东北部。两个拥有相同的火红般毛发的好朋友并肩漫步在繁华的槲寄生大街上,他们一个胖得像毛球,一个瘦得像竹竿。但翡翠城是一座极为包容的大都会,路上还会出现粉红、多彩、三角形和多面体模样的动物,小熊猫和红狐狸只不过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游客。
鸡鸣餐厅的标志是一只手持长矛的雄鸡。这个图案被雕刻在黄铜片上,用活动的底座架在屋顶,这样雄鸡长矛的方向就能永远指向风的方向。这家餐厅的服务员都是鸡,当然,厨师和老板也是鸡。
一只白羽鸡为他们服务,他的胸脯尤其饱满,就连低领外套也要包不住似的。菜单以谷物为主。墨菲斯告诉查尔斯,这家餐厅还拥有一份隐藏菜单,上面是昆虫制品。
“多谢,我不喜欢昆虫。”查尔斯说,“我要一份混合谷物粥,毛毛椒风味烤鳟鱼,苹果葡萄沙拉,小麦酒。呼,幸好下午要去的宝石湖区没有禁酒令。要知道,我最讨厌出差的地方就是白银市。他们的城市议会觉得只要颁布禁酒令就能减少犯罪,结果禁酒令已经实行了近十年,白银市的犯罪率依旧高居不下。”
“白银市从来就没有真正让酒精味从街上消失过。”墨菲斯说,“你提起的两件事引发了我的联想,我一直以来都对我们城市那位猞猁富豪的财富来源感到好奇。他离开翡翠城的时候,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带来了数百万金镑。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你觉得科林是通过贩卖私酒发的财?”查尔斯问,“但要赚到那么多钱,即便是合法酒商也很困难。你不是也拥有一家酒厂吗?应该很清楚售酒的利润。”
“但在不合法的地区售酒可不一样。”墨菲斯说,“就算你开出十倍的价格,仍会有顾客买单。并且在那种情况下,你还可以以次充好,而不担心顾客找你算账。”
查尔斯沉思了一会:“我不知道。就算科林的财产中有什么不合法的地方,那也是白银市警察的工作。”
白羽鸡侍者给他们端来了各自的菜品。墨菲斯的面前只有一个小小的越橘果酱三明治,在吃饭的时候,他把眼镜收了起来。
“反正你一会就能亲眼见到他。”墨菲斯说,“你还可以仔细观察一下他的度假别墅,连我都从来没听过它具体在哪。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那里保密起来,说不定你能发现什么意外。”
“为了防止莉莉的影迷找到吧,可能。”查尔斯大快朵颐,趁自己口腔空闲间隙见缝插针地说话,“也有可能是科林的房产太多了。我去斑点公司找他的经理时,他拿出了像字典那么厚的房产记录簿。”
“他现在就靠这个赚钱呢。”墨菲斯说,“四处收购便宜的地产,等升值了再卖出去。否则斑点公司出品的廉价产品能从穷鬼那赚来几个钱?我就明确知道,斑点公司目前有不少产品都处于亏本状态。”
“听你这么说,我发现科林是一头很聪明的猞猁。”查尔斯忽然停下了手中的进食动作,“生产便宜商品,四处捐款,都能给他带来市民中的声誉,却又不耽误依靠房地产赚钱。如果他参加市长竞选,胜利的概率可不低。我不知道他是否对政治完全没有兴趣。”
“没有绅士或淑女会喜欢看见翡翠城由一只来自贫民窟的猞猁管理。”墨菲斯用鄙夷的语气说。
“唔,”查尔斯发出一声带有顾虑的嘟囔,他喝了口小麦酒,继续道,“上周天,我在圣鸢尾大教堂碰见了弗朗西斯。”
“哪个弗朗西斯,不会是我们的中学同学,白狮市长的儿子吧?”
“是他,傲慢之子,厄运的化身,见到他的当天下午,苏珊娜就和我吵架了。”查尔斯慢吞吞地说,“他跟市长也在圣鸢尾参加礼拜。弗朗西斯管我叫‘灵活的肥猫警探’,还委托我替他问候你和卡洛琳,他想告诉你,你给密涅瓦的捐款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可恶,卡洛琳的名字从他口里说出来是一种玷污!愿你早日找到他们谋杀格蕾丝的证据才好。”墨菲斯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强烈的情绪,浑身战栗。
查尔斯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这时墨菲斯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愤怒的火苗瞬间熄灭,他又重新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把自己小心地隐藏在一堵冰墙之后。
“你知道,我永远无法同弗朗西斯和解。”墨菲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失去的那只耳朵。
“别在外面提格蕾丝的名字,以免某些邪恶的家伙反污蔑你诽谤。”查尔斯飞快地说,顿了顿,“我从弗朗西斯和他父亲的对话中听说了一桩事——市长想要在仲夏节邀请科林参加家宴。”
“哼,他什么时候又攀上了白狮家族的关系。”
“我会向他提起这个话题,假如我下午真的能见到科林的话。”
“如果他不在度假别墅,”墨菲斯说,“搞不好实际是借机溜回白银市处理他的灰色产业。”
查尔斯喝掉了杯中所有的小麦酒:“说实话,有关这桩案子,我的胡子检测到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沿着科林追溯下去,你保准能发现一个位于白银市周边的私酒厂。”
“不是。”查尔斯说,“我觉得科林有可能已经死了。”
“被谁?”墨菲斯脱口而出。
查尔斯用澄亮的琥珀色双眸注视着他,迟疑了一会才说:“至少,莉莉拥有最大的嫌疑。”
“我……我觉得十分震惊。”墨菲斯说,“我不喜欢科林,但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将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我得亲自去到科林的度假别墅才能确认。顺利的情况下,我今晚就能赶回来,最不济也是明天。”查尔斯拿出怀表,“噢,离我要赶的火车发车时间很近了,我必须得走了,朋友。”
小熊猫起身匆匆离去,留下墨菲斯坐在原位上,他盯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座位,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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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哦,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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