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大半夜睡不着——晚上睡前裴诃突然和她说,官府因为她的逃婚,误以为她和六月二十一号的那场大火有关,正在全城捉拿她。
“你别怕,这事会很快被解决的,这几天先别出门,有什么需要的我都会买给你,”裴诃道。
裴昭:“......他们为什么这样误会?”
裴诃迟疑一瞬,裴昭便鬼使神差地想到一人,“是和我兄长有关吗?”她心里一慌,攥住裴诃的手,发现她好像有些抗拒,但顾不上了,裴昭:“因为他是城门兵,刚好在大火那夜失踪了,所以他们觉得他也和城里那场大火有关......要、要把我也给捉回去?!”
裴昭想求裴诃帮忙,可忽然间,想起她从前的身份,李水徵说过的话!裴昭:“唐贞,我.....我.....”
“别急,你想说什么?”裴诃见她抖个不停,拍拍她的手,她不想和别人太过亲近,不过这小姑娘实在命苦,裴诃便也放柔声音,耐心等着她说。
“对不起,我.....”裴昭憋了许久,垂眸咬唇,“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
“除了我,你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吗?”
“我......”
“你只管说是不是。”
“是.....不过那也是我太.....”
“这样就够了,”裴诃打断她,“你只要记住,当时除了我没人能帮你,你没有后路,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唐贞.....”她的眼神很坚定,裴昭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本来也不知道自己那么爱哭,当初在洞房里见到头发全湿的裴诃,不知道她在兄长那儿经历了什么,但裴昭见到她后也双眼湿润了。而今二人逃出来,住在一间屋子下,她听到这番话,心绪不平。
明明爹娘逝世后,也吃过许多苦,为何还会哭泣?
裴昭说不出话,裴诃起身去给她找擦脸的袖巾。
她没有记忆,从黑暗中醒来后也是鲜少接触旁人,而今见到这红着眼的小姑娘——委实不知所措。
好容易把人哄好了,见她不再想着这事,便打着哈欠道,“我睡了,今天发生了好多事。”
裴昭:“怎么了?”
裴诃想到医馆里的杨玉环,心里一颤,口是心非:“我做了几颗消食丸,卖给李水徵了,以后我们有银子吃饭了。”
——说到这里,裴昭想起先前自己答应要给的二百两银子。如今还欠着,她是从洛府拿了些首饰出来,但又害怕会被洛府的人捉住,不敢去典当。
要不趁着夜深人静,拿去卖了?
记得城里有些地下钱庄,应该还开着门。
这般想着,裴昭便也偷偷摸摸的,出了门。
她在路上看到谢恒,瞧见他站在一间屋子前,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交谈。
本是随意一瞥,但裴昭于下一刻见到谢恒对妇人行凶,抓着她的头往门上撞,砰、砰、砰!裴昭惊恐,躲到一块木板后,捂着嘴,想着自己看到画面,不敢离开!
那妇人会死吗?她要过去救人吗?
不,谢恒和唐贞似乎有一段前尘,二人一时半会分不开,她不能连累唐贞!
那该怎么办?
就这样干站着?!
月光雪亮,落到裴昭的右脚上,她六神无主,右脚缩进裙底——与此同时,面前居然也落下一道黑影,多出一人!
他半身是血,脸上也溅了血。
“去哪?”
谢恒站在裴昭跟前,面无表情地低望她。
裴昭见他手上的血不断往下流,一颗心吓得快要跳出来,“我....我去找地下钱庄典当首饰.....我欠了唐贞二百两银子.....”
“唐贞?”谢恒示意她转身望向那家民宅,“死在里面的那个人也叫唐贞。”
“你.....”
“这是她入城那会儿,你给她挑的身份。这个唐贞在你们之后也入城了,甚至想跑去报官,裴昭,你又一次把陈匪照置身险境。可能她不觉得是你害了她,但我不行。”
谢恒迫令她转过身去,遥望那间民宅——门已经被关上了,尸体也被处理好,但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像极了大婚那日洛府门前挂着的灯笼。
应该是白的——裴昭记得那日自己是这样想。
“对不起.....”
“嘘,”谢公子在身后轻声道,“今晚的事,我们是共犯。”
“好......”
“你不会告诉别人。”
“嗯......”
“还要去地下钱庄?”
“不.....”裴昭不敢去了,如此惊变,她如今只想回家,回到裴诃身边。
谢恒:“为什么不去,你不是还欠了陈匪照银子?”
他始终都和她保持距离,但裴昭像被恶鬼掐住脖子,“我去.....我一定去.....”
“知道在哪吗?”
他好心地给她指了个方向。
裴昭拔腿就跑,又因一时忘了呼吸,踉跄一步,不断咳嗽。
谢恒还站在原地,“出来。”
不知是在对谁说,肃肃寒夜,很快有一蓝衫公子落到他身边,原来这地方还有第三个人在。只见他轻功极好,脚尖在碰到地面的那一刻,衣襟都不曾动一下。
李水徵:“我跟出来也是想吓一下这小姑娘,不过谢兄,你做的比我还狠啊?”
谢恒斜眼看他:“你很关心陈匪照。”
“和裴姑娘说过几句话。”
“她是我夫人!”谢恒说完,身一转,血淋淋的右手倏地探出!要去抢了李水徵身上的佩剑,给他一点警告!
之前在屋里,谢公子即便没走出去,也能听到二人的交谈。
消食丸?
一点破毛病用得着被他夫人如此惦挂吗?
谢公子没带兵刃出门,自信自己能空手制服那一家子,而此时,李水徵大步往后一退!侧身避开他的身子,“谢兄.....”
只能说出两个字——只见谢恒身形飘动,脚步错乱,连攻数招,李某不甘落后,见谢兄如此挑衅,便也动了真格!
他没拔剑,双手握拳,拳风刚劲犹如烈火,攻向谢恒的要害。
谢公子从小习武,丝毫不慌,不想去避,也不硬刚。
初见陈匪照那会儿他和她在大中午、烈阳下打斗,她用的就是拳法,而同样的,今夜,圆月之下,谢公子以柔化刚,四两拨千斤似的化解了李水徵的招式。
“谢兄的身手还是那般好,”李某一笑,“我觉得你眼光也不错,裴....”
“闭嘴。”谢恒登时心中起火,将李水徵逼至那块木板前,一掌劈下去!
“嚯,”木板四分五裂,李某看到他那只沾满鲜血的手,飞燕似的避开,“谢兄可不要在这留下什么痕迹,你知道裴姑娘中了蛊吗?”
“什么?”谢恒一愣。
要的便是这一瞬间,李某的剑出鞘!月光下铮的一声,那剑只拔出几寸,被一人死死压住。谢恒:“她中蛊了?什么时候?”
他的左手臂上多出一道血痕,鲜血落到黄沙地上。
李水徵:“哎,都溅到我剑鞘上了.....这个很难洗。”
谢恒:“说清楚,你怎么会知道她中蛊了?”
李某不答,任他着急一会,才勾唇,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谢兄,我很关心陈匪照。”
——这是之前谢恒对他说的话。
李某当真嚣张。
谢恒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只见他轻功灵动绝妙,仿佛刚才都没和李水徵动真格,顷刻间逼至身前,一把拔了他的剑,利落一挥!
“我会找她问清楚。”
说完,丢了手中剑,不见踪影。
谢公子当真霸道。
独留李水徵一人在这月夜之下,右手臂上多出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他的蓝衫,李某捡起自己的剑,不气、不恼,这一剑他迟早要回来。
*
这一晚发生的事,裴诃自是不知情,一觉醒来后发现枕头旁边多出几张银票,一数,二百两。
谁放在这儿的?她一惊,完全没想到会是裴昭,连忙要出去问人,而门一开,谢恒好整以暇地站在她面前,“我受伤了。”
她当没看到,转身走开。
谢恒拉住她,“我左边胳膊受伤了。”
裴诃赏了他一个眼神:“这不是还能走吗?”
“你是大夫,不能见死不救。”
“城里有太多大夫了,你就非缠着我一个?”
“是啊,就只缠你,”这话一语双关,似有所指。
裴诃一愣,“有病,离我远点!”
“你以前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以前是以前,我们和离了!”
凶得要命,谢恒却笑,他当真生得很英俊,眉与眼,以前看人时自带冷厉,这会儿多出一点情来。“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自己是我夫人。”
“放屁!”裴诃不想和他纠缠,眼神一凛,要和他动手。
可在这时,谢恒却问:“裴昭还睡着,她昨夜好像很晚才回来,你要吵醒她吗?”
裴诃身形一滞,“.....你怎么知道?”
见他目光落到自己手里的银票上,谢恒:“这是她许诺要给你的二百两。”
“....我不记得了,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事?你和她说话了?”裴诃知道谢恒这人性子有多坏,担心裴昭被欺负。
谢恒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不喜欢我和她说话吗?”
“.....你真是脑子坏了,”裴诃皱着眉走开,他不让,两厢对视,她无可奈何:“行行,你跟我来。”
“干什么?”
裴诃:“给你治伤好吧。”
嗯——谢公子从这一刻开始后悔昨夜没多受一点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还有半句,覆水难收。
*
二人在外面闹,不知裴昭在房间里睁开了眼。
昨夜惊变,她之后又去了一趟地下钱庄,于她这么个寻常姑娘来说,怎么可能还能睡个安稳觉?
一夜无眠,装作无事,不让裴诃担心。
外面的脚步声愈发变轻,他们走远了,裴昭坐起身来,抱住膝盖。
*
裴姑娘身上怎么会被人种了蛊?这和她失去记忆,来到大宛杀谢兄有关吗?李水徵想着这些事,去找了包打听,想知晓她身上的不对劲。
晴空万里,街上熙熙攘攘,一位俊俏的蓝衫公子出现在一家棺材店前。
家里死人了?呸,据说这家店的老板就是包打听。
李水徵迈入其中,于一刻钟后看到有人从楼上下来,“公子找我何事?”包打听边说着边抬头,在和李水徵对上视线后愣住。
——居然是昨日在书屋见过的人。
李水徵:“我想拜托你找一种蛊。”
“公子想找什么蛊?”
“它能让人失去记忆,又或是失去神智,只听从一个人的吩咐。”
“好。”
包打听一口应下,柜台前,伙计不着痕迹地看向李水徵。
“还有别的要求吗?我得派人去苗疆打探消息,离大宛有上千里远,公子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同时酬金也会高些。”
“多久?”
“五个月。”
包打听胡言乱语,心说这人要找的蛊和小大夫很像,据他所知,这人也和谢恒有关系。小大夫是要摆脱谢恒,万不能让这李水徵给拖累。
李水徵:“十日,十两银子。”
“这不.....”
话还没说完,只见屋内灯火一灭,根本看不清李水徵的动作,利剑陡然抵在包打听的喉头上。“老板,胡扯够了吗?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包打听不动。
“嗯?”李水徵的剑往前送,“怎么不说话?”
包打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他有万千种应对方式,可一想到李水徵和裴诃有关——
当的一声响,刀剑相碰。
柜台前,春渡一跃而起,棺材店的门轰然关上!
李某笑了,昨夜才在谢兄那里吃亏,这会儿就有人来找死了?
一对二,游刃有余,李水徵只在心里想,这一老一小似乎和裴姑娘有点渊源,他待会要伤他们几分好?
是要废了这老的手脚筋,还是要瞎了这小的一双眼?
刀剑铮鸣,人影翻飞,他儿女情长的苦恼着。
当真痴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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