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让人心焦的沉静中，面对方柏舟近距离的视线，梁旭尧攥紧了咖啡杯的杯把，若无其事地喝掉余下的咖啡，冲洗了杯子。
将杯子放回原位后，他冷淡道：“习惯都是会变的，别拿你几年前的眼光来看我，以前不喜欢的不代表现在不喜欢，以前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听出梁旭尧的言外之意，方柏舟无奈地轻笑了声，“行吧，咖啡少喝点儿也行，还是多注意些，别早上刚起来就空腹喝，时间长了伤胃。”
梁旭尧扫过去冷厉的一眼，“我说了，我的私事儿你没资格管，我干什么都跟你没关系。”
方柏舟看着撂下狠话就去拿外套准备走的人，想到昨晚上的事儿心思一转。
他两步跟上去直接按住了梁旭尧刚碰到外套的手，在对方冷冰冰地看过来时，温和笑道：“我这两天忙，早餐就不吃了，你如果不想吃扔掉就好，另外——
“晚上回来吃饭？我们聊聊下一部电影的投资。”
手背上暖润的温度让梁旭尧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直接抽出手，他眉头紧蹙，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索性稍稍侧过身不再看眼前的人，“晚上谈可以，但是不用准备我的份儿，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方柏舟悬在空中的手顿了下，自然地把手背到身后，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有点留恋那样的接触又觉得不无遗憾。
只是眼下面对拒绝，他只能继续保持着温和的笑意，“你也检查检查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要是退步了随便你挑刺，我绝对不反驳，这么好的机会真的要拒绝？”
梁旭尧当然要拒绝，但是看见方柏舟盯着他的灼灼眼神，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含糊地应了声，“再说吧，还不知道剧组今天什么时候结束。”
“没关系，多晚我都等你。”
方柏舟说完，赶在梁旭尧开口前就拿了东西出门，他没虚说，今天事情是很多，摒除外患要先安内，他公司现在可不是上下铁板一块儿，不然上辈子面对杂鱼的联手算计也不至于深陷举步维艰的困局。
有些事情上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梁旭尧在听到关门声后轻轻舒了口气，收回视线看向桌上摆好的早餐。
一杯杂粮豆浆、一碟黄橙橙撒着芝麻粒和小香葱的厚蛋烧，另外还有个双拼盘，一边是清爽的蔬菜沙拉，一边是去皮切块插着小叉子的水果——相比大学的时候精致了很多。
厨艺是进步还是退步？
他抿起唇，心里苦涩。
昨晚的那碗粥里就能看出来方柏舟现在的厨艺怎么样了，变了但没完全变，还是他熟悉的味道，反而还更好了。
踟蹰半晌，他终于在桌边坐下，反正对方也不知道他到底吃没吃，问就是——直接倒扔了。
刚才话赶话的没来得及说，方柏舟下楼途中跟梁旭尧报备了下开的哪辆车，所谓做戏做全套，还是谨慎些好。
怎么说呢。
戏假情真。
他没指望自己能一直瞒下去，只希望到那时候他能让他的小狮子放下心防，重新接受他。
对方的抗拒和排斥是有原因的，他只知道一部分，比如梁旭尧父母的反对，比如对方不想黑红名声拖累自己。
前者并不好处理，后者的话……实际上他一点不在意名声那种虚头巴脑的东西，更不担心拖不拖累的，但对方在意，他就帮忙一起改善这个名声，而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非常非常不想大众对梁旭尧有误解——
明明他的宝贝是那么好的人。
有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一步一步来，他不信问题都解决了，相爱的两人还是没办法在一起。
剧组那边今天还是暂停，他出来公寓直接去了公司，得先解决要紧问题。
走进总裁办公室时章彦波已经等着了，方柏舟先跟人沟通了这两天整理好的一些问题和相应的处理方式。
章彦波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又抬眼看了看屏幕上的内容，皱起眉，“这俩人有问题？从这些材料来看一切正常。”
方柏舟盯着那俩人的照片，神色冷凝，“我说是预感你信吗？”
章彦波顿住，这种玄学的东西他怎么信，但方柏舟显然不会把高层的变动当儿戏，肯定事出有因，预感可能只是托词？
自我说服完，他淡定道：“信，那就按照你规划的来调整，把他们调去外围闲职，再安排人盯着。”
方柏舟应了声，上辈子这两人被韦真西的杂鱼们策反收买，里应外合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现在他大可以直接把人开掉，但从长远打算来看没必要，不是这两人也会是别人，与其未知不如藏在暗处观察。
这样一来，身在明处和暗处的人实际上就互换了。
而且还有一点，这些鱼知道韦真西跟其他人走得近，可并不知道话说到了哪一步，都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真爱。
这个他没打算现在就捅破，留着当个筹码了。
将各项安排都布置下去，谈完了工作上的事情，章彦波看着对面方柏舟冷沉的面色，斟酌着开口，“当初你们俩分手的原因我并不十分清楚，你现在想把人追回来当然没问题，这些年除了他也没见你真的喜欢过谁，韦真西那勾三搭四的花心海王不算，只是……
“柏舟，你确定想好了？”
方柏舟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面对好友的询问，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神色缓和了不少，“当初分手的原因很复杂，虽然有别人的因素，但最关键的是我们彼此在感情上的不成熟……
“才错过了挽回的机会。”
大学时他们都年轻气盛，对感情的认知不够成熟理智，面对不断的争吵火气上头分了手，事后他去找过梁旭尧，但对方直接拒绝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梁家就破产了，对方态度强硬是不想拖累他。
上辈子在医院，梁旭尧的助理兼好友跟他坦白过，对方早就知道矛盾的导火索是父母的刻意算计，但因为不想巨额债务拖累他才什么都没说，也没复合的打算。
而他呢，一叶障目看不清楚。
那时候他还不清楚梁家的具体情况，只以为两人如果坚持在一起，以后依旧是无休止的争吵，梁旭尧和亲生父母才是一家人，他算什么？感情再好也比不上血缘关系的牵绊。
所以在梁旭尧退步和拒绝时他没再坚持，任由两人渐行渐远再不联系，甚至被传成死对头的时候也没有公开澄清过什么。
直到……失去之后他才幡然醒悟。
那些爱意被压在心底却从未消失，甚至因为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炽烈，只是他意识到的太晚了，等他能够透彻地去看待这段感情时已经没有了挽回的机会。
所有的阴差阳错与一念之差，造成的结果往往过去很长时间才能真的认识到，最终酿成了无可挽回的遗憾。
所幸，时间倒流让他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方柏舟的言语间不无悔恨，章彦波听着，心情复杂，“我还是那句话，有需要配合的地方随时打招呼。”
“好，谢了。”
章彦波摆了摆手，稍微放松下来，“真要说起来梁旭尧确实不差钱，拍电视剧和各种代言赚的是小头，最主要还是理财投资，他眼光是真的好，不然你这回说新电影缺投资他还不好答应。”
梁旭尧商业金融这方面的才华知道的人不多，如果不是因为好友的关系他有关注，也不会想到名声黑红的梁顶流能有这样的身家。
说到这个方柏舟轻笑了声，“你忘记我和他是同班同学了？能进那个班的没有平庸之辈，如果不是知道他不差钱我不会开这个口。”
而且投资赔了这个事儿，他没来一点虚的，是真是假以梁旭尧的金融敏感度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些赔了的投资项目是他仔细挑选的。
章彦波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叹气，“真金白银搭进去，那可是一掷千金呐，方大老板。”
方柏舟不在意地笑笑，“钱什么时候才叫赚够？赚那么多钱不就是花的么，再说了，钱没了能再赚，人要是……留不住，再多钱有什么用。”
说着说着，他的笑意又带上了苦涩的意味。
把方柏舟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章彦波不好再多说，对方说的话他也认可，钱再多不过是身外之物。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好友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再怎么样也好过这几年的状态——以忙碌来掩饰内心的空荡荡。
在公司待到下午四点多，方柏舟把需要布置的都安排好，接下来他的重心会放在导演这个身份上。
他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也就当初创业期的伙伴清楚，现在甚至一些高管都没见过他本人。
开会可以，他基本上是语音通话，都没露过脸。
平时出入公司也是直接从地下车库到总裁办公室所在的单独楼层，不会碰见什么人，公司这边有章彦波盯着，他不担心，现在与其担心公司，他更担心梁旭尧的身体。
那胃病就是定时炸弹。
回到公寓后他着手开始准备晚餐，病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按照时间倒推，现在应该还不是很严重，但依然要多注意。
从冰箱里拿食材的时候，他看着那些挤在最里面的酒，觉得碍眼到难以忽视的地步了，喝酒？
丫的谁敢让梁旭尧再碰酒他跟谁没完！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直接把酒都扔了，垃圾酒精害人不浅！！
直接把收拾出来的垃圾扔到楼下，方柏舟才松了口气，他要让梁旭尧心甘情愿答应他戒酒，光靠监督不行，总有监督不到位的时候，必须自己发自心底地去戒这个东西，还要规律饮食和作息……
他心里盘算着一大堆，晚餐准备得差不多后给梁旭尧发消息问大概几点到家，对方半天才回复，说剧组还没结束，不用等。
等还是要等的。
他做好了梁旭尧回来晚的准备，除了一道绿叶菜没炒，其他的等人回来再热一下就行，时间短也不会太影响营养和口感。
只是这一等就等到了九点。
他微皱起眉，又发了消息询问情况，等半天没等到回复就试探着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响了一会儿后挂断了——估摸着时间是无人应答后的自动挂断。
他合上笔记本，从桌前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有些沉的初秋夜色，神情跟着沉了下去。
在又等了两分钟之后，电话没有打回来也没有回复消息……情况不太对。
他心里压抑不住地涌上来丝丝缕缕的担心，是不是在剧组出什么事了？还是回来的路上发生了意外？
不行，想到这儿他站不住了，一边抓了钥匙往外走一边尝试着再次拨通了电话。
等待电梯时他的电话已经打到了第三个，这次终于接通了，但另一端传来的并不是梁旭尧的声音。
他一下攥紧了手机，两步迈进电梯，连着戳了好几下按键，“田雨？旭尧在哪儿？他情况怎么样？”
“……我们在公寓楼下的车库。”
闻言方柏舟略微松了口气，同时疑惑更多了。
为什么到了楼下都近在咫尺了却不上来？
既然回来了，手机应该是在梁旭尧手里的，为什么会是田雨接的电话？
他将这些混乱的思绪往下压了压，没心思去细想，当务之急还是先确定梁旭尧的情况，尽管从田雨的语气里能分辨得出应该没有大碍，但肯定是有事。
出来电梯厅，他脚步匆匆走向独立车库，进去后就看见了站在车边的田雨，一米七多的娃娃脸青年，现在正一脸焦躁与忧虑，还有显而易见的为难。
车子后座车门开着，他快步走近，对方也十分有眼色地让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坐在车里正靠着车门的梁旭尧。
阴影遮掩下他依旧看得出对方苍白的面色，注意到那只按在胃部的手时他心神一沉，再加上些微的白酒味儿，不难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剧组没忙完？
不，这分明是刚从酒局出来。
他缓了口气忍住心里的暴躁，知道自己现在确实没资格管着对方不让喝酒。
他倾身弯腰靠过去，拨开梁旭尧微微汗湿的额发，尽量把声音放轻柔，“先去医院，胃难受别拖着。”
梁旭尧睁开半眯着的眼，忽得皱起眉，一下打开了方柏舟的手，啪一声响在安静的车库里显得分外刺耳。
他顿了下后瞥开视线，语气冷硬道：“用不着你管我，你没这个资格，而且我现在根本不想看见你！”
方柏舟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梁旭尧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小汗珠，眼里浸着水光，唇色发白，整个人都在细微地颤抖，却强撑着不肯服一点软，像只死犟死犟的小狮子。
比起生气，眼下他更多是担心。
别的事都能缓、都能商量，只有这件不行。
下一章 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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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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