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立后这事我不拦你。听宫人说,你还不纳妃了吗?大殷皇室本就子嗣不济,只皇后一人怎么能延续血脉?”
“母后,朕倒是觉得,子嗣少是好事。当年皇兄驾崩,只剩朕一个人。母后和朕当年若不是因为子嗣少,还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上。”
太后被呛了一顿,甩着袖子转身走了。
“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楚书澜扬眉吐气,站起来在寝殿里走了一圈。他想了想,叫来应成海。
“把寝殿收拾一遍,这亲事朕要大办。朕出宫一趟。”
楚书澜乔装出了皇宫,一路向着行宫奔去。
马车的车轮滚过整齐的青石板,他新奇地瞧着街上的小贩摊子,倏地瞧见一个人。
他将帘子掀开一个角,只露出明亮的眸子,对着人影吹了个口哨。
梁昭闻声回头,上了马车。
“陛下,去哪儿?"
楚书澜将手指弯折下去,
“唔,也没什么事。就是见着你,同你打个招呼。”
梁昭还保持着跳上马车的姿势,闻言作势掀开车帘,
“……那我下去。”
楚书澜拉住他,笑着说,
“既然上来了,就坐坐。大巫师走了吗?”
梁昭坐下来,说道,
“已经将兰濯带回南疆了。”
楚书澜:
“这三个南疆人也有趣,白白给我们送上封地。”
兰濯私自来了玄都,罪名不小,大巫师要护着兰濯,献上了几块封地。梁昭想起这遭,不禁勾了勾嘴角。
说话间,马车已经将两人带到了城门。
梁昭不问楚书澜的去处,谨遵臣子的本分,说道,
“陛下,臣要回府了!您快去快回吧。”
他扒开窗帘,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青石板上。
楚书澜从车窗探出头来,
“那个…梁卿,朕半月后要大婚,你抽空让金澧卫将布防安排好。”
梁昭冲他摆摆手,“知道了!”
回了相府,梁昀穿着宽袍,正在梅花下站着。
“……”
“……”
两人前天又吵了一顿,此时相看生厌,默契地分开了视线。
梁昀在梁昭擦肩而过的时候叫住他,
“回来!”
“怎么了?”
梁昀忍无可忍地闭紧眼睛,他沉声骂了一句,
“少摆臭脸,和小时候一个毛病。”
梁昭从小到大的模样他都见过,手里捏着把柄呢。梁昭为了自己的颜面,只好将冷脸收回。
“收拾一下,出去吃酒。”
梁昭应了一声,换了身宽袍,跟着兄长去酒楼。
过了年,大街上陆续多了摊贩,叫卖声让寂静的城里热闹起来。
两人没去雅间,直接在大堂找了处空桌。跑堂的送来二两温热的酒,梁昀先给梁昭倒了一碗。
梁昭捏着碗沿将酒碗拖过来,他盯着碗里有些浑的酒液,谨慎开口,
“这里面不会掺了毒吧。”
梁昀冷哼一声,挖苦他一句,
“毒死了我亲自给你刨坑。”
梁昭笑了笑,先前的不快就烟消云散了。
梁昀饮了口酒,觉得这来福酒楼每年的酒都是一种,毫无新意。
倒是酒楼对面的锦仙坊,每年出了无数花样,世家小姐争抢着买,真金白银一桶桶地赚。
酒楼里闹哄哄的,有个男人带着妻女进来,孩童撒腿在大堂里跑着,抓不住。
跑过兄弟俩的酒桌,梁昭拿来一双新筷子给小姑娘夹了肉吃。
年轻的夫妻道了谢,把女儿带走了。
梁昀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小时候像个女娃娃,娘老爱带着你绣些锦囊给我。”
梁昭:“……”
“说起来,你也不小了,爹娘都死去十三年了。等今年春天,我给你寻一门亲事。”
“先操心着你自己吧,我不寻。”梁昭自顾自倒了酒,“梁见山,你都到而立之年了。”
“没大没小。我糊弄一辈子就算圆满。你正是要成亲的年纪,不能耽误。这一耽误,就来不及了。”
梁昭不耐地给他夹了块肉圆,企图堵住兄长的嘴。
梁昀喝了酒,头疼的旧疾就牵丝攀藤地随着酒意跑了出来。他揉着头,不再说什么。
楼外是明亮的夜空,沿街挂着灯笼,映红了或长或短的木梁。
两人说了一通,梁昭隐隐觉得这顿饭带着些特殊的意味,就好像是梁昀特意拉着他来团圆的。
梁昭的心绪被酒楼里热闹的贺喜声带高了,跟着有了几分兴致。
他举起酒碗和梁昀碰了碗,仰头灌下。
“哥,陛下好像要取缔两院了。”
“不能。”
梁昭觉得自己好像害了什么疑心病,追着兄长说,
“我倒觉得是真的,刑部的势头大了,金澧司跟着弱了些。现在只能等着看陛下是什么意思了。”
“那你就任他等吗?”
梁昀喝了口酒,大逆不道地说。
“……”
梁昭一时无言,好像被兄长的话启发到,心里有了主意。
*
正月十五那日,玄武大道人声鼎沸,万人空巷。
玄都这些年从各处学来些奇风怪俗,通通混为一体,倒成了玄都的一片好风景。
这日,因着玄都不知从何处学来的风俗,梁昭拿了个狐狸面具出了府门。
据说是可辟邪除害,保平安之用。
梁昭觉得这像盖在脸上的平安符,更醒目而已。
时日已晚,人群都游街去了。
茶楼里没人唱曲说书,有些萧条。梁昭登上木梯,在楼上寻了处靠街的小台坐下。
此处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元庆街上的风光一览无余。
花灯坠在檐下,散着暖黄的光。
层楼挂着的花灯与元庆街人群手中提着的各式花灯交相辉映,汇成一片光河。
面具遮住了一些视线,梁昭解开脑后的绳结,将那枚改形不改意的巨型平安符拿到手上。
光河的光映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他半倚着竹椅,看着京都灯火点点,人群熙攘。
数不尽的光阴淌在这里了。
他拾起放在地上的花灯,摸过花灯的棱角,里面跳动的火焰透过薄薄的纸张落下一点浅影。
许是人渐渐多了,茶楼里又响起唱曲声。
梁昭听着婉转起伏的声音,半阖上了眼睛。
街上的喧嚷声渐渐远去,梁昭半窝在藤椅上,沉沉地想,经年的岁月就在这热闹里过去了。
“梁指挥使!”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打断了梁昭的浅眠。
他被一块木块打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视线下移,隔着几层重檐,瞧见了燕州将军的发旋。
虞君骁仰着头,檐角花灯的影子落到他脸上,印下一朵硕大的梅花纹饰。
梁昭把那木块拾起来,发现是酒楼窗扇的横格。
他漫不经心地把身子转向另一边,闭上眼睛不搭理人。
自打上次在除夕宴分别,两人再没见过。
虞君骁仰头瞧着梁昭歪在一旁的脑袋,眼里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
两人隔着几处飞檐翘角,虞君骁钻出窗户尽力探身向上,冲头顶躺着的人喊,
“指挥使!下来吧!”
梁昭眼皮颤了颤,复又睁开,没好气地吐了句,
“小将军有事?”
这话还带着没睡醒的余音,有些软。
虞君骁弯唇笑了笑,双臂撑着窗沿,喊道,
“我请梁指挥使吃酒,赏个光?”
梁昭见街上的行人纷纷仰头看他,就翻身坐起,撑着围护的木栏跳了下去。
踩过几个飞起的檐角,他跳进适才虞君骁站立的窗框里。
此情此景,花前月下,灯烛摇晃,是谈情的好时候。
虞君骁被花灯的暖光照着,脑子一时糊涂,接住迎面而来的梁昭。
梁昭本想借势踢他一脚,冷不防被抱住,脸都绿了。
虞君骁胸腔震动,竟笑出来了,他还不知凶险地凑上来闻了闻,
“梁大人真好抱。”
胯部贴着虞君骁的小腹,梁昭长腿兜住他的后腰,双臂发力。
一个绞技,把虞君骁掀翻在地。
虞君骁闷哼一声,手忙脚乱地耍起流氓,拉着梁昭的左手不肯松。
梁昭气得心肝都炸了,
“松开。”
说罢踹向虞君骁的小腹。
情急之下,虞君骁才松了手,将将爬起来,被当胸一脚踹回地板。
“……”
虞君骁来了斗劲,和他缠斗起来。
跑堂站在雅间外,听着里面嘀哩乓啷的响动,进也不是走也不是,胆战心惊地问,
“大人,能上菜了吗?”
虞君骁此时正与梁昭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让谁。他先一步松开了按在梁昭身上的手,猛喘了几口气,扬声喊,
“上吧。”
梁昭也松了手,站起来捻着虞君骁的小臂。
虞君骁喘着粗气,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笑了笑,望着梁昭在花灯下高大的黑影,从他这里看去,梁昭和幼时没区别。
梁昭抬脚走去桌边,他身子一挺跳了起来。
酒楼的跑堂见雅间内两人发丝凌乱面色发红,垂下头不敢多问。
他腿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吆喝着端菜上来。
是一道烂炖鱼头。
两人打了一番,这会儿在桌上又虚与委蛇起来。
一时激动闹成了孩子打架,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了。
已经身居高位的两位大人都觉得不光彩。适才那茬儿,谁也没提。
梁昭拿筷子戳了戳泛着青光的鱼眼,放筷饮了口茶。
虞君骁拍去胸前的脚印,抬眼看向惨遭嫌弃的鱼头。
“不合胃口?”
“不合。”
梁昭干脆利落地摇头,叫来跑堂,十分不客气地点了道酒糟牛肉。
“……指挥使经常来?”
“唔。这酒楼的酒虽然平平,但聊胜于无。”
“哦。”
虞君骁破天荒地沉默了,在想自己错过了他从酒量不佳到豪饮千杯的日子。
梁昭督着他有些落寞的脸,心道燕州连酒都没有,每年国库拨的银两都喂马了吗?
“虞大人吃鱼头吧。”
梁昭慈爱地将盘子往前一推。
虞君骁回神,推回原处。
“多谢指挥使,我不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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