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出了相府,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跨过数条街道到了来福酒楼。
窦无束没心没肺地张罗酒局,铺陈了桌椅等着世家公子前来。
梁昭走进去,有不少人耐不住性子,早早来了窃语连连。
窦无束同他最熟悉,扔了手里的酒壶来迎他。
“今日这么多人?”
“估计在府中待久了,耐不住了。“
窦无束引他来了席座,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
梁昭等到窦无束忙着迎人去了,自顾自倒了杯清酒喝。
窦家不愧是大户,这清酒怪好喝。
梁昭砸吧着嘴,酒意后知后觉地从喉管漫溢上来,渐渐流通了四肢百骸,将血变得温热。
日头从西南挪到西边,身旁的位置被人填满,梁昭侧头看去,是左相府里的二公子。
窦无束看过来,眼中明显无措起来。
他带着隐隐的忧愁,示意梁昭不要同他闹起来。
梁昭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心道本公子才不怕他。
尤凌珏长了双和眉毛一般粗的眼睛,整个人消瘦单薄,阴鸷的目光让人瞧了直觉不喜。
他径直坐在梁昭身边,眯着眼,大言不辞。
“梁二,你同我三妹说什么了?今日她竟还护着你。”
“你就为了此事来的?我与她不熟。”
梁昭冷漠地嚼着肉,话中话外都是对他的不喜。
“梁二,你这可伤了我妹子的心了。”
尤凌珏歪头盯着梁昭,目光像淬了毒的剑。
梁昭翻了个白眼,将酒一饮而尽。
就在酒水慢慢在身体里发酵时,尤凌珏尖厉地笑了一声,把那犹犹豫豫的酒劲硬生生逼了回去。
“今日我来,还有一事要告知你。”
梁昭慢慢抬起头,就见尤凌珏用指节敲了敲桌案,压低声音笑道,
“听闻令兄在狱里受了皮肉之苦?”
梁昭猛地皱起眉,厌恶地扫了他一样,
“还不是你爹搞的鬼?”
梁昭倒了杯酒,不再理会。
虞君骁不经意扫过来,举起酒盏同他隔空碰了杯。
宴席行至一半,尤凌珏起身要走,附在梁昭耳边说了句“定边侯没有诏令带了兵来,你们就等死吧。”
梁昭醉醺醺地听了个“死”,耳边响起兄长回城那日的三万响丧钟。
他悲从中来,碰倒了酒杯。
晶莹的酒液洒在地上,瓷质的酒杯四分五裂。
这好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信号,尤凌珏带来的人霍然起身,齐刷刷盯着中心的两人。
虞君骁撑着案几站起来,心急火燎地劝道,
“梁二,和气生财。”
尤凌珏起身抱拳,
“没成想世子殿下是明事理的。”
虞君骁忍着恶心接了这话,眼色示意梁昭不要多话。
梁昭垂着头,只觉天旋地转。
尤二怼他,虞君骁竟也不帮他。
此时他忘了回嘴,忘了打架,只觉得自己被人无情的抛弃了。
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心底只回旋着愤怒的吼:“你竟然不帮我?”
可惜虞君骁经验太少,不能明白醉鬼是没道理可讲的。
梁昭怒火中烧,虞君骁走过来,还同尤二和气有礼地说着什么。
那一刻,梁昭心里的愤怒和悲伤有玄都城那么大。
他翻过桌案,将谈话的两人一一踹了一脚。
周遭的人聚上来,给尤凌珏出气,七手八脚地打起来。
虞君骁挨了一脚,摩挲着腿骨跳开,不可置信地望着梁昭。
梁昭被赶过来的窦无束解救出来,虞君骁就放了心,悄悄溜到一角。
窦无束见自己好兄弟被打了,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招呼人打了过去。
渐渐地,两波人投筷扔碗,打出了雅间。
吵嚷声冲天,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声“梁二公子同虞世子打起来了,快救人!”
小厮跑过来拦着,认不出哪位是梁二公子哪位是虞世子,只好见一个拦一个。
碗盘散了一地,众人踩着残羹,分不清敌我地打了起来。
梁昭清醒了片刻,环顾一圈没见着虞君骁,并不揍别人,胸腹挨了几拳,踉跄着跑回了相府。
虞君骁老早望着他,一路跟在他身后。
见梁昭进了府门,他才拐去侯府。
这混战打起来就停不下,你偷了我家的鸡,我骗了你家的媳妇,种种因由从心中荒地里翻出来,被乱势激长出新芽。
酒楼的掌柜拖着腿一瘸一拐地跑去叫来了府兵。
府兵开道,才止了这场闹剧。
窦无束在衙门等着府中仆役来接他,没成想等来了窦贺源。
窦贺源不像他那么清瘦,这几年政务繁多,窦大人累得每顿多吃几两饭,不知不觉胖成了球。
衙门的头领亲自躬身出来,对着珠光宝气的窦大人一顿猛夸。
窦贺源呼噜着儿子的头,去来福酒楼把账结了。
他这人抠门,儿子倒花钱如流水。
窦无束的母亲是江南来的,窦贺源年轻气盛时顶爱这一眼就能淹没在人群里的人,抓心抓肺地爱。
可惜是个福薄的,生了儿子就撒手人寰了。
窦贺源叹口气,苦口婆心地劝他别出来生事端。
窦无束没心没肺惯了,啃着爹买的半张脸大的梨,连汤带水的问,
“爹!别说了,那尤凌珏实在欺人太甚,真当我好欺负啊!别看他平日里那么横,府里竟没人来接他。”
窦贺源心里一惊,“你和尤家的人打?”
“我本不想生事,谁知那尤凌珏同阿昭打起来了。阿昭还打了虞君骁,我摸不着头脑,只好先打尤凌珏。”
窦贺源急了,“你怎不早说!”
窦无束挠了挠头,见父亲将他送回府就走了。
梁昭回了相府,被大惊小怪的严管事按下。
他拿布巾捂着半边脸,看着踉跄着走过来的梁昀,抽着凉气说,
“我和虞君骁闹掰了。”
梁昀朝他肿起来的脸侧轻拧了一下,
“你这是闹掰了吗?你这是闹大发了。”
*
楚书澜将堆积的折子批了,起身出了书房。
玄都一变,只过了不到一月,他的心境就大变了。
应成海紧紧跟在他身后,楚书澜不由皱着眉。
“之前跟着我的福安呢?”
应成海低垂着头,眼光闪了闪。
“回陛下,福安擅自违反宫令,奴才已经派人看起来了。”
楚书澜脚步一顿,问道,
“什么宫令?”
“福安在您歇在宣德殿的时候私自外出,奴才一问,他竟是要与宫外通信,起了反叛之意!”
楚书澜合上眼皮,不多时,他抬眸看着应成海,说道,
“把他逐出宫吧,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
应成海迟疑了片刻,说道,
“按大殷律例,这等人不得出宫。”
楚书澜摆摆手,示意应成海退下。
梁昭今早收拾妥当进宫来看陛下,他得了应允,跟着应成海进了明德殿。
“陛下,这几日睡得好吗?”
“还好,阿昭来找我有何事?”
梁昭听了这称呼,露出了一排白牙。
“我来瞧瞧你,这一月以来变动太大。”
楚书澜笑了笑,脸上刻意压下来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看着梁昭,忽然问,
“阿昭,你还没有侍从吧?”
梁昭一愣,点点头。
楚书澜脸上露出笑意,
“福安一直跟着我,以后跟着你怎么样?”
梁昭大骇:“这怎么行?”
楚书澜神色淡淡,
“福安犯了错,要想救他,就得跟着你了。”
梁昭想起那个眉眼一直带笑的小太监,问道,
“他犯了什么错?”
“倒也不是犯错,是被左相的人强扣的罪名。”
“好,我怎么带他出去?”
楚书澜想了想,
“给他换个身份吧?对外说你想要了他,以后就是你的小厮了。”
他下令将违逆的宫人处死,将尸体扔在城外的乱葬岗。
福安被敲晕了扔进死人堆里,醒过来的时候,梁昭正在床边坐着。
“福安?陛下把你托付给我了。”
福安眨了眨眼睛,忽然跳起来。
“我怎么在这儿?”
梁昭被他一惊,站起来说,
“陛下让我带你出来,好保住你性命。”
福安重复了一句,“陛下?”
梁昭点头,把手伸出来对他说,
“既然醒了,就下来吃些东西吧。”
福安眼神忽然僵滞,他低头看着双腿,小心翼翼的拉开亵裤。
梁昭非礼勿视,转身用手扶着额头。
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了不算太大的右相府。
书房里响着倒茶的水声,虞世南接了热茶,疑道,
“方才是什么动静?”
梁昀嘴角一抽,说道,
“应该是阿昭玩闹的声音,不必管他。”
虞世南笑了笑,接着刚才的话茬说,
“陛下这次将左相一党的人保下了,我瞧着陛下还有些不明是非。梁相,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既要护住左相,还要为民出除害。这尤载崇可不是最大的害么。”
梁昀手上的伤口阵阵抽痛,他按着手掌,沉吟道,
“陛下初立朝堂,这般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已是不易,至于尤载崇,就先留他一命。待我病愈就去同太傅商议,慢慢教,急不得。”
虞世南有些凝重,
“依我看,陛下如今的决断有些拎不清,悉心教导得到猴年马月去?”
梁昀揉着额角,眼中装着疑惑,
“左相手里定然有什么把柄威胁着陛下,只是这把柄,我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如今朝堂已定,左党也处置得差不离,他尤载崇翻不出什么风浪。”
虞世南接过严管事倒来的茶水,咂来一口,
“那日匆忙,圣旨的事我还未仔细问。这圣旨是梁相伪造的?”
“是真的,倒也不是先帝真心。实不相瞒,我去燕州巡查前同陛下吵嘴,是陛下赌气下的旨意。”
虞世南愕然片刻,哭笑不得,
“我虽与先帝只见了几面,对陛下的脾气秉性可有所耳闻。他是个真正的君王,怎么会如此孩子气。”
梁昀倒也没多解释,只是抿着嘴,眼中含笑,
“皇帝也是人。”
虞世南沉吟着,慢声说道,
“如今解决了贼党,我也该回燕州了。北戎族风闻玄都之变,正蠢蠢欲动呢。梁相好好养病吧。”
“侯爷留下的时日瞧瞧玄都有什么将才,请陛下的旨带去燕州吧。连年苦战,将士们怕是吃不消了。”
梁昀没多挽留,只劝虞世南多带些人。
虞世南叹了口冗长的气,
“燕州虽缺人,还是要从燕州兵里挑。玄都将士难免骄横,反倒对战不利。”
梁昀点点头,
“既然如此,侯爷多费心了。”
虞世南起身拍了拍衣摆,按着腰带说道,
“明日我就该走了,不必来送。梁相保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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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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