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说笑了,太后久居深宫,怎么会与官员来往。”
白宏川脸上的肌肉抽动两下,
“梁大人去问问陈长功,看是不是我说的这般。”
梁昭两指扣着桌面,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不问又如何?太后久居深宫,既然能伸手禹州的事务,也不是你我能阻拦的了。”
白宏川一哽,笑说,
“太后的母家是禹州有名的世家,他们得了太后的令,接连几任太守都要听他们的令。”
“哦?”
白宏川挥散下人,压低了声音,
“太后懿旨谁敢不听?更何况,我在白家地位低微说不上话,听闻家主手里还有太后赏赐的万两黄金。这次梁大人是来得巧了,本官已经派人在白府周围设防,就等着外来的官员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梁昭轻哼一声,
“走吧,白大人,带我去瞧瞧白府。”
他跟着白宏川出了寨子,吹了个短促的口哨。
白宏川忍着周身升腾的兴奋劲儿,带着梁昭去白家府邸。
“不瞒梁大人,这白家也是我家,说起来太后还是我的十三姑。”
“白大人这是要去大义灭亲了,本官佩服。”
“不敢不敢,白家欺压我许久,我也是愤懑在心。”
两人沿着山路向前走,梁昭踩着脚下的黄泥,随口说了一句,
“这路不是回城的路吧。”
白宏川也不遮掩了,他侧头笑了笑,露出几分阴猾。
“刘恩去追杀你,说你已经死了。他卸刀走了,我只能亲自动手了。陈长功掐着我的要害,我不得不死啊。”
梁昭将人对上了号,那个声称自己无名无姓的人叫刘恩。
“他怎么了?”
白宏川啐了一口,
“那小子说什么刀剑无情,不干杀人的行当了。”
说罢,他带着对刘恩的痛恨,劈手飞向梁昭。
如今他孤立无援,只能挺身涉险了。
梁昭闪身躲开,从背后打了一掌。
白宏川身材魁梧,那一掌打不到害处。
两人从泥路上打到一旁的草堆,梁昭身上□□枯的枝条划了几下。
白宏川用了死劲儿,掌面生风。
梁昭侧头躲开凌厉的一掌,掌风劈开他额上的长发。
白宏川大笑两声,
“传闻里遇神杀神的梁指挥使居然还是个毛头小子,做事还是太莽撞。”
梁昭被他那一掌打蒙,他趁机迎上去,要杀死梁昭。
下一瞬,梁昭鬼魅般挪到了他的一侧,躲闪不及,白宏川就被打倒在地。
地上凌乱的枝条划伤了脸,现出几分凶相。
“禹山的练兵场已经围起来了,白大人别想去那边了。”
白宏川正要爬起来,梁昭一脚踹向他的胸口。
背后是颤地的脚步声。
捂着胸口回头,才明白梁昭一开始就没信过他。
他翻身跃起,向着深山逃去。
梁昭扬声说道,
“白大人,你不想见见你那陈家小子么?他正在你身后。”
白宏川以为梁昭在诈他,死命向前跑。
“爹。”
白宏川浑身的血都静下来,他止步回头,他不信梁昭所说的,问道,
“你是同庆还是长功?”
“你怎么认不出我了?”
白宏川老了,眼神昏花,他转过身,心里感叹了一句是同庆啊。
那个眼神,错不了。
“陈长功把我救出来了,爹,我要跟你走。”
白宏川颤着声,向他招手,
“来吧,黄泉路上做个伴。”
“虞将军,”
白宏川看虞君骁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忌惮,
“我这儿子不像他兄长,就是个没头脑的草包。放了他,让我俩一起走。”
“你们为害百姓,我为什么要放他走?”
“我将禹州有牵连的官员全部告诉你们。”
虞君骁望向梁昭,眼里有一阵波动。
梁昭站在白宏川身后,笑道,
“我怎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是假,只能你们自己去验明了。白家的蠢货不少,你们去查就能明白。”
白宏川越来越急,将身上的衣袍撕扯下来,咬破指尖洋洋洒洒写了一串。
他抖着胳膊,将布巾递给梁昭,梁昭低头看了一眼,示意虞君骁放人。
白宏川看着儿子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印象里的陈同庆是在府里跑着走的。
“你怎么不跑着过来?”
一支箭从陈长功的背后射过来,正穿过了白宏川的心脏。
白宏川错愕地跪在地上,看见陈长功跪下来,朝他行了大礼。
抬头时,白宏川已经没了气息,陈长功泪流满面,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人。
梁昭离得近,看见陈长功脸上难以言喻的神情,夹杂着爱与恨,随着人死化作了悲痛。
他走过去扶着陈长功站起来,陈长功推开他踉跄着跑过去,捧起白宏川的脸在那失了血色的嘴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梁昭见了这场面,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他大脑一片空白,手臂僵硬地保持着扶人的动作。
就在眼前模糊地产生花影的时候,耳边传来陈长功撕心裂肺的痛哭。
虞君骁回过神来,拉着梁昭转身,示意众人先走。
一切似乎都解释得通了,陈长功为什么要用弟弟的名字科举,为什么三年前被关起来,为什么白宏川不跑出禹州。
梁昭手上冒出细汗,他攥着拳头,无意识地跟着虞君骁。
虞君骁显然也受了不小的冲击,浑噩着走出了山。
梁昭搓了搓脸,眼神恢复清明。
他转头看向虞君骁,小将军正低头沉思着什么。他拽拽虞君骁的袖子,
“师兄,”
虞君骁回神,应了一声。
“他们……”
“这陈长功……”
欲言又止中,两人齐齐沉默,不再多说了。
一行人回了太守府,巡使赵守义已经醒了。
他披着件厚大的袍子,脚步虚浮。
梁昭魂不守舍之际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二位大人,陈太守在哪里?我想问问他。”
梁昭突然冒出殉情的念头,他喃喃道,
“他不会留在那里了吧?”
赵守义见两人沉默,也不多话。
三人坐在大堂,任袅袅的热气升腾在茶面上。
外面下起蒙蒙细雨,陈长功冒着满头的雨珠跑了回来。梁昭站起来,
“你没事吧?”
“无碍,我瞧着天色是要下大雨,水坝那边还有人在,我去找监工。”
陈长功低着头,火急火燎地拿了蓑衣走了。
赵守义不明所以,叫住陈长功,
“陈太守,那日我看见白大人和你兄弟……”
陈长功忽然打断他的话,急忙转身走了。
“赵巡使,水坝那边还等着我,回来再说。”
“赵巡使,这事往后不要再说了。”
赵守义捋着胡须,虽不明白其中原委,还是住了嘴。
梁昭从怀里拿出那块染血的巾帕,将上面的人名抄在纸上。
赵守义跟着他进书房,凑头瞧着,
“梁大人写得一手好字。”
梁昭督了眼虞君骁,嘴边的笑意一闪而逝。
三人盯着书案上的一排人名,梁昭问,
“赵巡使,你来禹州有不少时日了,能认出这些人么?”
“赵某惭愧,我来禹州这些日子,一直被他们蒙在鼓里。不过这人我倒是见过,白灏。”
梁昭将巾帕叠好放在书桌上,“白灏?”
虞君骁盯着桌上的字瞧着,赵守义点头,摸着胡子说,
“他是白家家主,之前来过太守府。我们见过几面,当时还不知他也在这盘棋里。”
梁昭心底盘旋着一个疑问,
“白宏川的那些私兵去哪里了?”
“那些私兵应当是白家给的,白宏川貌似并无实权。他是白家立起来的傀儡。”
“白家果真要造反?”
“不急,已经过了这么多日,白家一直没有动作。明日我们去会会他们。”
“对了,白宏川被射杀了吗?”
“没,我们将他绑起来关在山里,白宏川身上还带着谜。”梁昭立即说道。
虞君骁听着檐下的雨声,附和了一句。
赵守义和两人交谈了一会儿,耐不住身体的劳累,披着袍子回房了。
梁昭将手探出窗外,感受着细密的雨丝。虞君骁拾起那张纸,笑说,
“梁大人这字写得真好,改日教教我?”
“成。”
“爽快!”
梁昭冲虞君骁吹了个轻快的哨,转身回房。虞君骁跟上去问,
“阿昭,你想起来了?”
“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就是不知我在哪处地方露馅了?”
哪里都露馅了,虞君骁心想。他脸上扬着笑意,“我今晚来找你睡。”
“虞监事,咱们都长大了。以前是以前。”
“阿昭,太伤人了。”
梁昭推开他,关上了门。
他扑到床上,脑中闪过陈长功抱人的画面。
他晃了晃脑袋,翻过身来。
虞君骁在关门的时候就走了,他推开窗扇瞧着外面的雨丝。
陈长功去了水坝那边,约莫是躲在棚子里去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割裂的人,能迅速收拾好心情,转头就去水坝那里做事。
那场面在他脑中久挥不散,梁昭关上窗,隔绝了细密的雨丝。
虞君骁回房时,碰上了赵守义。
赵守义一脸的严肃,他向虞君骁身后张望着,叫住他说道,
“小将军,还有一事我得上报。太后的母家是白家,此事要查下去么?”
虞君骁立即将丝丝缕缕的线索联系起来,
“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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