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早早就漱洗干净了,在府里打扫干净的小亭子里赏花。
雾露还重,闻起来有股潮湿清润的草木气味。
摩罗一朝被任女官,就搬来了公主府,将她那老主顾抛诸脑后。
长公主给她摘了朵开得正艳的花,插进松散的头发里。
摩罗倚着亭中的石柱,忽然一愣,耳边就飘散来几缕淡淡的花香。
楚潇笑了笑,浓丽大气的五官变得柔和。
摩罗脸色微微泛红,不自在地摸着那柔软娇嫩的花瓣。
楚潇还要逗她说什么,打发人的明月就回来了。
“他干嘛去了?”
“驸马在门外徘徊一会儿就往东行去了,约莫是回了左相府。”
明月是个心眼伶俐的,立马问道,“殿下,要不要下人去左相府通传一声。”
楚潇嗤笑一声,“不必了,左相是聪明人,特意通传反而暴露。让他自己说。”
尤凌风掂着步子,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相府的门。
左相年纪大了,常常卧在房里。
这会儿还没醒,只有二弟尤凌珏坐在大堂等着,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回来。
“被赶回来了?坐。”
尤凌珏招呼客人似的,给尤凌风找了一个空座。
早年两兄弟关系很绷,一如今日。只不过是双方调了个儿,幼时他仗着家中长子的身份对手底下这活物并不喜欢,常常打他取乐。
前几年,尤凌珏忽然被左相瞧在眼里了,他已成驸马,两人地位天翻地覆。果然是风水轮流转,这是他的报应。
尤凌风坐过去,慢半拍地想起尤凌珏革职的事,自觉比这弟弟高了一等,遂恶狠狠地回了一句,
“不用你指路!”
尤凌珏笑了笑,脸上还是轻佻的笑。
“兄长回来,是有什么要事?”
尤凌风卡了壳,这几年在长公主府和樊楼的包裹下,他不太会说话了。
尤凌珏没太在意,每次都是这个模样。他撑着扶手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左相在屋里做了个沉沦大梦,惊险地醒了。
撑身坐起来,就听小厮来报,大公子来了。左相搓了搓耷拉的眼皮,叹了口苍老的气。
“把人叫进来。”
尤凌风挪着步子进来,一板一眼地行了礼。
左相往一边的痰盂里吐了口浓痰,清着嗓子说,“来了就住几日。”
尤凌风大喜过望,忘了对父亲的惧意,抬起脸来笑了笑。
左相却嫌碍眼似的挥手让他走了。
在这狗嫌人怨的左相府,尤凌风反而彻底放松了,回房里睡了一觉。
左相府笼罩在薄暮里的时候,尤凌风去大堂用膳。
这些年,他渐渐惧怕起幼时疼爱自己的父亲,坐下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尤载崇搁下一盏浓茶,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尤凌风照常请了安,尤凌珏也从官署回府。
尤载崇问了一句,“长公主最近做什么了?”
尤凌风来劲了,放了筷子骂起明月来。
尤凌珏往嘴里塞了口饭,掩住嘴边的笑意。
尤载崇听着听着,点起了烟斗。尤凌风在烟气里想起什么,低声骂道,
“那女人还说什么要去江南,我道玄都如今都容不下她了。”
他在烟气和饭香中兀自低骂,没瞧见头顶上的父子两人变了脸色。
“江南?”
尤凌风听弟弟说了一句,就来了兴致。他喋喋说起来,
“要我说,女人都是见识短浅的。玄都如今都要火烧眉毛了,她还说什么要去江南看看商铺。太可笑了。”
尤凌珏放下碗筷,朝尤载崇鞠了一躬,就出了相府。
尤凌风在相府待了两日,也不见长公主派人来寻。
他暗自骂了两句,出府去了樊楼。
途径锦仙坊,他下意识瞧了一眼上面的牌匾。在牌匾不远处看见了正与人交谈的明月。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明月将密信塞进随身的衣篓里,递给锦仙坊的绣娘。
绣娘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在人流如梭的坊里和她聊了几句。
明月出了锦仙坊,打着响指去了来福酒楼。
掌柜的亲自将酒酿肉包好,放到食盒里递过来。
明月挽上食盒,回了长公主府。
摩罗拿着一包泛白的药粉,给腕子上青蛇递过去。
青蛇吐着信子,将药粉慢慢舔干净了。
明月将食盒放在摩罗眼前的桌案上,笑说,“姑娘,这是酒楼的招牌,您尝尝?”
摩罗慢吞吞地道了谢,明月就进了里屋。
楚潇正在摆弄她的花,见明月进来,笑了一声。
“那边怎么说?”
明月压低了声音,说道,“探查的人果然瞧见尤二派人去了江南。”
楚潇:“尤家人都这么蠢。”
明月想了想,提醒道,“凌烟也算是他们家的聪明人了。”
楚潇摆摆手,“就他们,还能和凌烟相提并论。凌烟这会儿在哪儿?”
“前几日传信说是在渤州,估摸着要回来了。”
明月倏地想起什么,问道,“沈大人那边要说一声吗?”
楚潇摸花瓣的手指顿在上面,良久,明月才听她叹了口气,“先不用说。”
明月没多问,出了里屋。摩罗解了食盒,嚼了一块,眼睛亮起来。
“明月,你也尝尝。”
明月看着眼前用筷子夹过来的酒酿肉,笑着张嘴接了。
天上一轮圆月的光辉驱散了几片浓云,楚潇换了心思。她叫来明月,说道,
“沈清辞那边,说一声吧。”
明月看着她明丽的侧脸,有些发愣。
楚潇揉捏着细长的手指,淡声说,“既然要闹,就闹得大一点。沈清辞不是真心,一定会同他身后之人说,届时,就能看清是谁了。”
明月心尖发颤,她没来由地想起七年前的旧事。
那时候楚潇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在玄都处处受限。
第一家锦仙坊遭到对家暗害的时候,楚潇让她派人去对家闹个清楚。
玄都城里寸土寸金,哪家声势显赫的铺子背后没有贵人?这一闹,反而让生意更差了。
明月心里想着,不由泛起隐忧。
“殿下,如今闹得这般大,万一到时收不住怎么办?”
楚潇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就要收不住才好,乱了才有转胜之机。”
明月见楚潇那般,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锦仙坊的生意后来越做越大,不也渐渐把对家逼得关了铺子吗。
*
梁昭从床上坐起来,窗扇上映着树叶的剪影。已入初秋,窗外的绿叶转了黄。
他揉了揉枯涩的眼角,扬声喊,“当归!”
当归把手里折成螳螂的枯草扔下,屁颠地进了屋。
“公子什么吩咐?”
梁昭按住突突狂跳的心脏,问道,“玄都出什么事了?”
当归摇头,“没。”
梁昭下了床榻,收拾好要出府。
“我出门一趟。”
梁昭带上青玉刀,正要出门,他折返回来,问了一句,“当归!”
“哎!”当归仰头回望,就听梁昭问他,“窦无束的信到了吗?”
“到了,就等你瞧了。”
梁昭知道这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让当归给代笔回了信。
他特意让当归写上一句水运已通,贸易当行,接着就匆忙出了府。
梁昭在破道院待了一整日,匆匆把今日事给毕了。
他还想着窦无束在江南行商的事,想着多嘱咐两句,回府再给他写一封。
梁昀不知何时回了府,梁昭进了书房,问道,
“哥,你今日去哪里了?”
梁昀脸色有点难看,梁昭就慢慢停了话。
他按压着鼓鼓跳动的额角,锐利的眼角显出几分颓态。
梁昭竖起耳朵,听他低声说了一句:“压不住了……”
梁昭:“什么压不住了?”
梁昀:“朝中有人要夺权,到时又是一场纷乱。”
梁昭搓了把脸,“你要干什么?”
梁昀拾起茶盏,看了他一眼。
梁昭正疑惑,长腿不安地曲起来。
梁昀才慢慢说道,“等事发后,你得和我分个家。”
梁昭:“哈?”
梁昀:“宅子已经安排好了,就在相府靠东的宅子。平日没什么人,我还能去跟你通个信。”
梁昭还没搞清楚状况,问了一句,“既然左相要搅浑朝堂,让百官在乱中取静即可。咱们分什么家?”
你还嫌咱们不够生疏吗?
梁昭忍着半句没说,梁昀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道,
“左相能搅浑朝堂,不单是他的意思,背后也得有人。”
梁昭话未出口,在脑中转了半圈就明白了多半。“你是说陛下?”
“你我如今身居高位,圣上纵然心境超然,也会猜忌。干脆如他所愿,以后行事也方便。”
梁昭顺从地点点头,心里倒没觉得陛下有什么猜忌之心,还对着皇后犯痴呢。
翌日,玄都城的钟鼓响了三声,全城陷入肃静里。
百官穿着各式的朝服,心思各异地拿着笏板。
梁昭抱着青玉刀站在殿上,兄长的话给他提了个醒,若有人要加害陛下,那可不妙。
皇帝到了殿堂,黑袍穿过长廊,一摆袖子落了座。
左党的发难就开始了,楚书澜座下的龙椅还没捂热,就听不知哪个部的小官直言上奏,说是全国各处都散布着金澧卫,恐酿成大祸。
在一旁看热闹的梁昭猝不及防被拉进来,和楚书澜闹了个两脸蒙。
这几年科举大盛,朝堂招兵买马,找来了好些人填补朝堂。
因此,这小官显然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还不知破道院就是陛下钦点的探查机构。
小官受了楚书澜的白眼,遗憾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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