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的声音忽高忽低,有些飘忽。
“算是盲杖,公子,你先站起来。”
梁昭听命站起来,当归扶着他,一手教着梁昭怎么用棍子。
梁昭走在当归铺好的路上,察觉到几条小路上凸起的花纹不太一样。
当归适时开口,“公子,这梅花纹是去厨房的。这熊掌纹是去我那卧房的。以后若是我不在,你可以用棍子摸着路走。”
梁昭随着脚下的纹饰走了几步,眉眼飞起来。
“有趣,这是你卧房吧。”
当归轻笑,“聪明。”
梁昭的新奇劲儿还没过,松开当归自己走了几遍,把当归铺好的几条小路走了个脚熟。
当归忙了好几日,见梁昭适应了,就跑到卧房补眠去了。
梁昭避开去当归房里的路,自己磕磕绊绊走来走去。
一直到虞君骁下了值,他才停下来。
虞君骁两日没见他,想得紧。两人聊了几句就去了梁昭卧房。
“去哪儿?”
虞君骁从床上坐起来,拉住汗涔涔的梁昭。
梁昭抖着腿,把脸上的布条绑紧了一些。他甩开手臂上的掌,摸到窗边推开了窗。
“太热,小将军不热吗?”
虞君骁认同地点头,说道,“热,阿昭来给我降温。”
梁昭就势坐在窗边的矮榻上,耍起赖来。
“我不过去了,现在这里坐着凉快会儿。”
虞君骁只好起身下榻,把梁昭打横抱起来,顺带关了窗。
窗外的树叶哗啦啦地落下,屋里的响动渐渐小了。
虞君骁给梁昭换了身里衣,问道,“今日在屋里做什么了?”
“当归给我做了几条……路,我走了几圈,日后就不用他扶我了。”
梁昭的声音有些懒散,他越说越觉得当归熨帖,对着虞君骁夸赞了一番。
虞君骁听他说着,坐到梁昭身后给他解了布条。
梁昭话音戛然而止,他慌忙捂住眼睛,低吼了一声,“干嘛?”
虞君骁轻轻捏了捏梁昭的手腕,在他耳边说道,“我给你揉揉眼睛。”
梁昭放开手,不忘警告:“不许乱看。”
虞君骁的手指一颤,若无其事地摸上眼球。
“什么话,好看着呢。”
虞君骁貌似真的同太医学过,手劲正合适。梁昭渐渐放松下来,倚着虞君骁的胸口。
虞君骁不紧不慢地揉着,大腿圈着梁昭,说道,“今日我去了刑部,尤凌珏已经被罢职了。”
梁昭短促地笑了一声,“也不枉我闹这么一场。”
当归清晨醒过来的时候,虞君骁披着还没穿好的外袍向外走,他站在廊檐下,嘴角抽搐。
来了这么多日,他早就习惯了。
梁昭还在睡,当归出了院子,去茶坊买了点茶叶。
长公主府里的侍女大张旗鼓地出府,走出茶坊时碰了当归一下,她没认出这是谁家的小厮,抱歉地笑了笑。
当归躲开她,低下头。
明月让下人提着各类东西回了长公主府。
“殿下,陈大人今日擢升了刑部侍郎,正巧顶了尤家大公子的位置。”
楚潇摆弄着菊花,尖利的指甲掐去一片残败的花瓣。明月提着食盒,放在摩罗跟前。
“摩罗姑娘,辛苦您一趟。”
摩罗慢吞吞地接过食盒,说道,“小事。”
楚潇扯了扯摩罗的小指,让明月坐下。
殿里放了盆冰,仲夏酷热,白烟从冰块上袅袅飘远。
楚潇吸了口凉气,玄都要变天了,又一轮日头从东转到了西,溶蚀在城外的荒山里。
“锦仙坊的生意怎么样了?”
明月笑着说道,“掌柜的说今年的银子比去年还多了。”
楚潇放下心,“玄都城里的贵女喜爱这些衣裳,一时半会儿不会移情别恋。咱们的计划要快一些了。”
明月严肃起来,低头称是。
尤凌风火烧樊楼,终于学会收敛了坏脾气。
长公主府里,枝叶繁茂,花香盈鼻。尤凌风避开下人,回了自己的卧房。
楚潇乐得见他如此,漫不经心地往手指上涂着丹寇。
*
梁昀应付完各类官员,赶往寂静的相府。
严管事已经托人去找各地的名医,吩咐找到了就去梁昭的宅子里为他治疾。
梁昀坐在堂中的椅子上,自顾自捏着疲软的肩背。
秋风未至,他的腿早先一步感受到了秋的威力,已经从骨缝里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来。
严管事吩咐完府中的大小事务,让人送上暖炉来。
梁昀拿着暖炉放在腿上,才从细密的疼中缓过神来。
“二公子那边怎么样了?”
“公子和当归那小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今日已经吃不下宅子里的饭菜,出门买了。”
“他还有银子吗?”
“依着老奴看,公子花钱大手大脚,想必是不够了。”
梁昀揉着眉心,有条不紊地吩咐道,“让人悄悄给他送去……罢了,我今夜亲自去瞧瞧他。”
虞君骁下了值,从点心坊里买了一封绿豆糕,就去了梁昭的小院。
侯府已经空了半个月,虞君骁进了屋,轻车熟路地将门关上。
梁昭在宅院里闻花饮茶,整日清闲地不像话。梁昀一边对付政敌,还要分心托人去找名医,忙得脚不沾地。
当归从茶坊里买了茶,打算给梁昭泡上。梁昭听着茶壶的响动,愣是叫住了当归。
“这几日整日喝茶,夜里都睡不着了。不泡了,当归你坐,晒会日头。”
当归抬头看着微沉的天色,依言坐下。
梁昭将虞君骁派人送来的丝带绑在眼睛上,脑后青色的丝带随着头发一起飘动。
当归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忙去了,梁昭闻着风里的腥气,猜测要下雨了。
当归端着热腾腾的茶碗走过来,递给梁昭。当归递给梁昭后匆忙说了句什么,转身跑回书房。
梁昭还沉浸在漫天的雨气里,下意识捧着茶碗喝了一口。
哗啦——
天上的雨点啪嗒掉进松湿的泥土,梁昭手里的茶碗落了地。
他狼狈地跳起来,吐出烫到的舌头。
虞君骁提着糕点进门,正看着梁昭在院子里……跳大神?
“你这是……”
梁昭伸着舌头,接了几滴凉雨。
“烫……”
虞君骁看到一边的茶碗,凑到梁昭嘴边,“我瞧瞧……”
当归从小厨房跑过来,手里是一碟黄糖。
“我来了……”
后面的声音渐渐变弱,虞君骁刚给梁昭吹了口气,见状收回手,说道,“没事了。”
梁昭发旋上落了滴雨,他用牙咬了咬舌头,将那层烫意咬下去。
当归见虞君骁推着梁昭进了屋,原地站了会儿,在虞君骁的眼神示意下同手同脚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虞君骁带着人进了屋,外面的雨渐渐大了。
“前几日我去王尚书府里拿人了,那王正丰看着窝囊,私藏的银子有近八十万两。”
“不止他一人吧,刑部的人估计都要好好查查了。”
梁昭跨坐在虞君骁的大腿上,歪头啄了虞君骁的脸。
“尤凌珏贪了没?”
“贪了。”虞君骁眨眨眼。
门被人轻轻打开,他抬起眼皮扫过去,就定住了。
外面的雨声沿着门缝进来,显得瓢泼瓦罐的。
梁昭的眼睛看不清,耳力也没以前好了。
跟前的虞君骁停了,他不满地咬了下虞君骁的嘴唇。
虞君骁疼得嘶了口气,猛地躲开梁昭凑过来的脑袋。
梁昭立即说,“腻了?”
虞君骁的视线错过梁昭的右耳,和梁昀对上。他推了推梁昭,低声道,“你哥来了。”
“什么?”梁昭觉得自己幻听了。
梁昀面色铁青,话说出口都变了调,“滚下来!”
梁昭浑身一僵,双腿向后一错,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转身跪在床边。
跪下的同时,他还忙里偷闲地整了整衣领。
虞君骁站起来,看着梁昀渐渐走近。
梁昭的眼力实在不行,跪下的方向有些偏了。
他将梁昭掰正,双膝一弯,看着也要下跪。
梁昀更恼火,“你跪什么?起来!”
虞君骁红着脖根,起身忙乱地摸了摸鼻子。
梁昭侧耳听到梁昀走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哥,我错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本就不该来,搅了二位的雅兴。”
“……”
梁昭吞了口水,心道不妙。这都气成什么了,说书人的腔调都出来了。
正想岔开话题说些什么,梁昭一甩袖子,撑开伞走了。
虞君骁握住被塞进手里的东西,蹲下来将梁昭扶起。
梁昭听着那震天响的摔门声,顺势坐在地面上,哆哆嗦嗦地握着虞君骁的小臂。
“郎君,咱们还能活到明日么?”
“……少贫了。”
虞君骁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梁昭,“这应该是梁相要给你的东西。”
到底是觉得尴尬,梁昭接了东西,一本正经地找话说,“这是什么?我看不见。”
虞君骁解开纸包端详了一会儿,“这应该是个旧物。”
梁昭接过来摸着纹路,没什么印象。
虞君骁给他描述了一通,“通体碧色,上面有祥云纹饰。是个扳指。”
梁昭仍没什么印象,一头雾水地收进怀里。
虞君骁在纸包里翻找片刻,说道,“还有张水利图,上面标有挖通的水道。”
梁昭一脸懵,照单全收,塞进衣襟里。
经了梁昀这一打岔,两人的兴致吓没了。
虞君骁点了烛火,屋里亮起来,外面的雨势渐大,成了雨幕。
虞君骁盘腿坐在梁昭身边,心头总萦着一股不祥的预感。
梁昭闻着桌案沾了雨汽的霉味儿,心不在焉地敲着虞君骁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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