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钢筋斜插在地面，到处都是工业废品和碎玻璃。
霍斩昀驻足在墙角，目光扫过布满藤蔓的石壁。他抬手拨开缠在上面的枯藤，指尖敲了敲看似并无异常的石壁，眼中凝起一丝警惕。
“这里有问题。”
斯黛拉迈步上前，手搭在石壁上，刚想用力推开。霍斩昀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另一只手轻轻将她往身后带，叮嘱道：“不论下面发生什么，都站在我身后，别乱跑。”
斯黛拉挑眉，她挣了挣手腕没挣开，不屑一笑道：“你别狭隘地认为女人都处于需要被保护的弱者地位，我虽然不比你强，但我没你想得那么柔弱。真遇到事，我还能拖你后腿不成？”
“乖，听话。” 霍斩昀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语气放轻，不似之前的严肃僵硬，尾音甚至带了点哄劝：“你仔细闻，下面散发着浓重的尸臭，空气中还夹带着化学药剂的味道，酸的呛喉。下面绝不只是一个囤尸坑那么简单，里面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还要糟。”
斯黛拉眼底的不服输渐渐褪去，乖乖地没再反驳。
霍斩昀见状，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握住她的手。修长笔挺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掌心的温度稳稳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霍斩昀用力推开石壁，露出狭窄的地下栈道入口。栈道里一片昏暗，四壁都是湿答答的，霉味和腐臭扑面而来。
霍斩昀转动了下手上的戒指，亮光瞬间将栈道内照亮。栈道又陡又窄，霍斩昀牵着她一步步往下走。
这地道似乎没有尽头一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斯黛拉的腿开始发酸，膝盖隐隐发颤，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她停下脚步，扶着冰凉的石壁，弯腰揉了揉发疼的小腿肚，疲惫袭来，轻喘着道：“等，等一下……我走不动了，歇会儿。”
霍斩昀立刻停下，腾出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歇着。
斯黛拉谨慎小心地环顾四周，喘着气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越往下面走，浓重的尸臭味就越来越刺鼻。这下面说不定真有一个囤尸坑。”
霍斩昀抬头扫了眼前方无尽的黑暗，眉头微蹙。这栈道越往里走，那股尸臭和化学味就越浓，显然前面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斯黛拉捶打着打颤的双腿，道：“这是直接挖到阎王殿去了？怎么走不到底呢？这真的有实验基地？”
霍斩昀道：“我听见了下面有东西在动，而且离我们不远了，估摸着不是怪物便是畸变感染后的某种生物。”
斯黛拉接话道：“我们大概离店里那个女人说的废弃实验站不远了。”
话音刚落，倏忽间一道人影骤然闪现在跟前。
斯黛拉反应极快，当即拔出拳刀，在发动攻势之前小辣椒及时出声：“别紧张，我没恶意。”
是个女人的声音。
斯黛拉抬眼望去，这才发觉，面前之人就是之前告诉自己机械兔信息的女人，也是一直跟踪她们的人。
霍斩昀语气冷硬：“你一路跟着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女人倒也坦然，抬了抬下巴，微笑：“我本名叫小辣椒，之前听闻你们在找一只机械兔，很巧，我也在找她。”
“嗯？”斯黛拉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语气也沉了下来：“你藏得挺深啊，先前我们问你关于机械兔时，你一点异样都没表露出来。”
霍斩昀没绕弯子，追问道：“你为什么找她？”
小辣椒编谎话的功夫似乎超出了程序的设定，手到擒来：“我和那只机械兔有着深仇大恨，它杀了我的至亲，所以我一直都在找她，一直没有找到。”
“如今听闻你们也是来找她的，所以我便想着跟着你们会不会有新的线索。”
斯黛拉和霍斩昀交换了个眼神，霍斩昀眼底还凝着几分未散的疑虑，但没出声。斯黛拉抿着唇，将拔出的拳刀缓缓插回腿侧的刀鞘里，脚尖碾了碾脚下的碎石。
两人看起来都不相信她的说辞，但他们并未对小辣椒进行驱赶，算是默认她能加入同行的行列。
石阶又陡又窄，布满了黑绿色的霉斑和青苔，每一步都需要极为小心。霍斩昀牵着斯黛拉率先转身往石阶下走，小辣椒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越往下走，那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入肺，搅的人直觉恶心。
三人一路下潜，直到石阶走尽，这才到了底。
这是一个没有边际的地下囚笼，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嵌在岩壁里的实验舱，排列得密集整齐，每个实验舱都被特殊的保护装置分隔开。
部分舱门已经变形外翻，像是被里面的东西狠狠撞开过，大量干涸黑化的血痂粘在舱壁上。
舱外尸体像废弃的垃圾般堆着，部分未骨化的尸体穿着破烂的蓝白实验服，肢体扭曲，姿势各异。
有的胸腔破开大洞，腐肉里爬满了乳白色的蛆虫。饱食血肉的蛆个个都又肥又大，叫人看得胃里一阵翻腾，头皮发麻。
斯黛拉猛地别开眼，抬手死死捂住鼻子，却依旧挡不住冲鼻的腐臭味。胃里像被什么东西绞着，不断反酸，喉咙发紧得厉害，终于忍不住，扶墙一阵干呕。
霍斩昀将一颗类似糖果的东西塞进斯黛拉嘴里，道：“含着它不要咬碎了，这样能隔绝掉那些恶心的气味。”
斯黛拉含着东西，好半晌才缓过来。她声音里裹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恶心：“这特么是用来干什么的？停尸房？”
霍斩昀十分冷静地仔细观察着，试图找出些线索。
“没那么简单，”小辣椒十分淡然地说：“他们是生前就被抓来的低贱尘民，可能是为了完成某项工程，所以被迫成了试验品。但不知为什么这项工程没有继续，而这里面关着的人就都没人处理，被饿死在里面。”
霍斩昀审视的目光落在小辣椒身上：“你对这个废弃的试验站似乎很了解？”
“当然，”小辣椒没有隐瞒，坦诚地说：“我曾经迫于谋生，在这个试验站里为上层做过许多事情。”
斯黛拉问：“包括谋财害命吗？”
小辣椒笑得人畜无害，而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寒：“这里面躺着的无名尸，有一半都是我抓来的。看啊，他们穿着的衣服饰品都还没腐烂褪色呢，有许多我都觉得眼熟，很是亲切。”
斯黛拉盯着面前的女人，骨子里生出一股恶寒，下意识握紧了霍斩昀的手。
霍斩昀安抚地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盯着小辣椒冷嘲热讽道：“你告诉我们，就不怕我们让你有去无回，当场拿你这条命，去祭奠那些枉死的人吗？”
“我怕就不会来了，”小辣椒笑嘻嘻地说：“即便你不动手，要杀我的人也太多了，我早就知道我这条命迟早要终结在外人手里，是谁我都不在意。”
“我们合作，”斯黛拉倒是果决：“你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协助我们找到机械兔，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你们就那么想找到那只机械兔啊？为什么呢？”小辣椒说：“我是因为仇恨，你们呢？也是想杀她吗？”
“那没有，”斯黛拉说：“我们受人所托。”
“好吧，”小辣椒对斯黛拉的回答并不意外，她本就是明知故问，在初遇时就已知晓她们的所托之人便是埃瑞尔。
小辣椒顺势道：“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试验站的原貌意外保存得完好，装潢和设备都算是顶级的好。只是这里早被洗劫一空，原本该堆满物资的嵌入式货架空得只剩灰尘。地上还留着几道深色的拖痕，一看就是人为拖拽重物后留下的。
斯黛拉放轻脚步，小心谨慎地跟在霍斩昀身后。
霍斩昀指尖擦过冰凉的实验台边缘，目光落在不远处虚掩的隔离室门上。
厚重的金属门只留了一道缝，一股比外头浓烈数倍的气味源源不断地从缝里钻出来，刮过人的鼻腔时带着刺痒的灼感，让人深感不适。
斯黛拉立刻攥紧拳刀，悄无声息地贴到门侧，肩膀微沉做好戒备姿势。霍斩昀随手抄起一个空易拉罐，顺着门缝丢了进去。
易拉罐在地上撞出“咣当”声响，接着是 “咕噜噜” 的滚动声，声音越滚越小，最后卡住没了动静。
几人屏息等了几分钟，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传来后，霍斩昀才将门彻底打开。
门被打开的瞬间，眼前的场景让三人动作齐齐僵在原地。
白色的墙壁上布满暗红干涸的带血掌印，像是濒死者最后抓挠的痕迹，扭曲的像恐怖的抽象画。
地上是横七竖八的残尸，蓝白相间的实验服被撕成碎片。有的尸体胸腔被整个剖开，脏器早已干瘪发黑，有的则只剩半截。
斯黛拉的呼吸猛地顿住，攥着拳刀的手又紧了几分。这画面的冲击力于正常人而言不是一般的大。
这哪里是隔离室，分明是间被遗忘的屠宰场。
霍斩昀视线在残尸上扫过，忽地指着一处说：“除开那些死状凄惨的残尸，靠墙的这几十具尸体虽然目前死因不明，但死状还算平静安详。而靠门的三具尸体排列得整齐得有些诡异，必定是死后被人刻意摆放过了。”
斯黛拉当下了然，接话：“所以这些尸体是有人故意想让我们看到的。”
霍斩昀继续道：“三具尸体上还有完整的组织，髌骨上明显有用利器处理的痕迹。这些尸体不可能在这不密封的场所里保存得如此好，竟然连蛆虫都没有。”
小辣椒拍手叫好：“推理得还挺有道理，眼力不错。”
斯黛拉斜了她一眼，没搭话。
他们顺着狭长的通道一路往里走，除了一间间停满了尸体的空间舱，没有发现其他有意义的线索。
“这里面冤魂估计比我头发丝都多，真让人瘆得慌。”斯黛拉浑身起鸡皮疙瘩，说：“这创造者不论出于什么目的，肯定要下地狱的！”
“还活着呢，而且活得好好的。”小辣椒不以为然，轻蔑地说：“这工程的背后主使名叫斯派克亚森，还活着，而且这个世界上能杀他的人还未出生。”
闻言，霍斩昀和斯黛拉对视了一眼：“斯派克亚森？”
“嗯？”小辣椒道：“你们认识？”
霍斩昀越过她的问话，反问道：“埃瑞尔你认识吗？”
小辣椒呼吸一窒，右肩不自主抽搐了下，她很想否决，可惜她明白面前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的反应早就暴露了。
小辣椒终究还是点了头。
霍斩昀靠在冰凉的金属试验台边，目光却牢牢锁在小辣椒脸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枪。这对小辣椒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警告，小辣椒的心不自觉紧绷起来。
霍斩昀尾音轻轻拖了半拍：“你们的关系，不简单吧？”
霍斩昀却微微抬了抬下巴，语速依旧慢，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别急着解释，让我先猜一猜。”
霍斩昀慢悠悠地道：“埃瑞尔和你的主子都是斯派克亚森，而你们都曾在这个试验站里。”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试验站被废，之前的实验被迫终止，之前的实验品也被毁了，而这里的人也都被抛弃了，关押在空间舱里自生自灭、自相残杀，而你和埃瑞尔也乘乱逃走了。”
“你猜得对，但也不全对。”小辣椒很实诚地说：“实验品没有被毁，研究也还在继续。”
“那你想知道埃瑞尔的近况吗？埃瑞尔已经被抓了，被关押着。”斯黛拉继续道：“在基地他不惜自毁双眼也要供出斯派克亚森这号人，在埃瑞尔背叛他的主子的那一刻他就受到了斯派克亚森的惩罚，具体什么惩罚我相信你比我清楚。”
小辣椒天生微笑唇，那永远弯出弧度的嘴角此刻落了下来。依旧看不出情绪，却总能感到悲伤。
小辣椒说：“主人平生最恨背叛，他不会让任何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好过。就拿埃瑞尔来说，他即便不会杀了埃瑞尔，也会逼着埃瑞尔在无尽的痛苦中自我了结。他的手段有多狠毒残忍，是你们无法想象的。”
霍斩昀问：“斯派克亚森，作为主谋手底下接触的人不计其数。为何这么多年外界没有任何人能探查到他的信息？他是如何瞒过大数据的搜查的？”
“斯派克亚森是什么人？”小辣椒笑：“他是神啊，是主宰一切的神，我们都不过只是供他取乐的虫子。”
“呵，你是被他洗|脑了吗？还真是中毒太深，”斯黛拉环视了一圈，像是在找摄像头：“这家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遮掩地展现自己的狂妄恶毒，疯狂地折磨埃瑞尔，摆明了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此刻说不定他也藏在哪个角落正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小辣椒无奈地笑：“告诉你们有个更好玩的，我和埃瑞尔，都曾是他的眼睛。”
话音刚落，霍斩昀松动了番筋骨，弯了弯唇道：“你们察觉到了吗？危险的气息。”
斯黛拉心头一紧，问：“朝我们来了吗？”
小辣椒轻佻地蹭了蹭斯黛拉的肩：“等会害怕记得躲我后边，等下的东西可没那么好对付，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呀。”
霍斩昀冷冽的眼神如一记寒刀朝他投掷过去，小辣椒立马挺直脊背，强笑着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忽然间，斯黛拉被地上一个闪着寒光的银铃铛吸引，铃铛上面五彩的细绳编织成了一个样式极为复杂的图案，斯黛拉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而下秒手里的东西便被小辣椒夺了去，小辣椒看着手里的东西，脸色煞白，血色一瞬间倒尽，浑身僵硬到颤抖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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