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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树莓

路安决定将涡轮发电机放置在村上头的水车附近,水车所在的地方是溪水最湍急的地段,而且旁边建有一座碾米用的小房子,将发电机放到里面,可遮蔽风雨。

他先在村子和水车之间来回观察了很久:这座村子太老,很多电线都是架设在电线杆上的,不像城市中为了美观早把电缆埋进了地里,这反而方便了路安——他需要挑选几根结实不倾斜的电线杆,架上电线,才能连通家与涡轮发电机。

这几天他画了很多张图纸,有架设电线的,也有安装机器的,还有引流的,赵悬看不明白,在路安实地架电的初时她还和460一起跟着去看,结果看了大半天,她自觉无趣走了,倒是460兴致勃勃地留了下来。

在这一方面,她的学习兴趣还不如一只狗。

路安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接通线源,水车离他们的房子也不远,但他带来的那盘电线长度用来绰绰有余。将电线固定在电线杆上,一头连进家里,另一头扯入碾米用的小房子内,过程还算顺利;第二件事情则是引流,架设水车的流段虽然湍急,但水流分散,发电机的叶片不大,因此需要架设水管将大部分溪水引流进来,人为造成更大的冲击力;第三件事情则是在水流下方架设涡轮机,大量的水流经水管后冲击在叶片上,叶片快速转动,机器发出轰鸣声,开始制电。

最后将电线与涡轮发电机相连,一套粗制的自发电系统就做好了。

两台发电机一起运作,可以完全满足他们的日常用电,剩下的一台则作为备用,以防不时之需。

而这短短三步走,花去了路安一个星期还有多的时间。

那几天他早出晚归,扛着各种材料来往于水车与房子之间,人似乎都黑瘦了不少,眼睛却是神采奕奕的,而赵悬似乎帮不上什么忙,她决定趁着这段空档去做其他事情。

随着他们在这村子越住越久,不见其他人,也不见其他野兽,路安渐渐放下了戒备心,同意让赵悬独自出门。

在这个春天里,她还有很多计划中的事情没有做完。

首先便是新采的茶叶需要炒制。

对于制茶,她只记得过程繁琐,具体是哪些步骤已经记不大清了,于是她化繁为简,将所有步骤浓缩为一个:炒茶。

茶叶经一夜的晾干,已经变成了软绵的模样,赵悬将这些茶叶用手揉搓了几遍,使叶片打卷形成一根根小长条,这个过程让她想起了自己所做得菜干,实际上,她确实在按照制作菜干的方式制作茶叶。

这就是所谓的条条大路通罗马。

将茶叶揉成菜干的模样后,赵悬这才将大铁锅洗刷干净,灶肚里燃上炭,炭火慢慢舔舐着锅底,待温度上来后,她将茶叶倒入锅中,用手掌轻轻翻炒着茶叶,让温度蒸发掉多余的水分,其过程和采茶比好似都不需要什么技术,但实在太烫,炒了一会儿,赵悬深觉用手不行,于是转身从后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双木筷子,

用筷子轻轻翻搅着茶叶。

……真的越来越像做菜干了。

用筷子翻炒了一下,她觉得茶叶的受热面太少,还是需要手掌的按压和搓揉,可实在是太烫,于是她决定把一锅茶叶拿出来晾凉一些后再去翻炒,她大致记得外婆就是这样制茶的。

记忆里在那个略显昏暗的厨房里,瘦小的老人耐心地翻动着锅里的茶叶,温度太高了,就盛出来放一会儿,然后接着倒下去炒。本来已经枯萎卷曲的深绿色茶叶会在炭火的烘烤下慢慢变成墨绿、黑棕……直到茶叶脱去所有水分,蜷缩成脆硬的一小团,茶叶便就真的制成了。

其过程和赵悬所知的茶文化博物馆里介绍的有些许偏差,但农人很多东西都是自给自足,因此很多农产品的制作过程会根据需要删繁就简。

那时外婆炒茶的香味一直滞留在赵悬的脑海里,满屋子都是茶叶浓重的香,这种味道她称之为“干净”,干净的味道,茶叶将炭火与朝露的味道一同融入进去,闻之让人心安。

此刻,她手捧着的茶叶正散发着她儿时的茶香,根本不需要凑近闻,制茶时茶香会前所未有的浓重,甚至可以飘出很远。

她确定就是这样制茶了,若有哪些不对的地方,她一介农人,不拘小节。

冷却后的茶叶放进锅中再次炒制,如此几次,她眼见着鲜叶片变为印象中干茶叶的模样,捻起一粒尝了尝,入口偏苦涩,不死心地拿了一个小碗放上几颗,冲上开水。

碗底的茶叶再次舒展开来,变为当初采摘的模样赵悬端起碗抿了一口茶汤。

嗯,入口微苦,但马上回甘,好喝。

装茶叶的器皿早就准备好了,是两个铁质的四方盒子,上头印着某某牌饼干家庭装的字样,她先在里头套上干净的塑料袋,再把凉透的茶叶装进去,将塑料袋扎口,再盖上盒盖,压了压,确定盖紧。

两大盒茶叶,足够他们喝一年,先喝其中一盒,待秋天到了,另一盒的茶叶可以拿出来烘点茉莉花,或者拌上一些干菊花,变作花茶。

收好其中一盒茶叶,她将另一盒放在厅中的小饭桌上,思考片刻又觉得盒子太大了,有些不雅,最终还是翻出一个更小的铁罐来,铁罐大小正好可以一手握住,将茶翻出一些放入小铁罐中,小小的一尊放在饭桌上不占地方,平时要喝就可以顺手倒出一些来。那家庭装的大饼干盒子还是被她捧着放置到了二楼仓库房里。

或许可以让路安做个置物架放在厅中,放置些平时频繁需要的物件,比如茶叶——当初为了杜绝虫鼠,她将一楼厅中的家具全全扔了,现在除了吃饭的桌椅与460的窝,大厅一眼显得太过空荡,如果打算就此在这里住下去,置物架确实需要置办一个。

这几日春雨一直在下,雨丝绵密,只需戴个斗笠就可以出门。斗笠是农家常用那种斗笠,竹子编成,刷了油呈现出亮黄色,竹子编成两层,中间夹着几层透明的塑料,这样就可以防雨。

她对于塑料制品使用向来很小心,这种末世前随处可见,甚至可以说是泛滥成灾的工业制品已经成为了不可多得的稀缺品,雨衣,雨鞋,塑料袋,这些东西用完一件就消失一件。因此在多数时候,如果雨下得不是很大,她和路安都是戴着斗笠行动,路安个子大,有时还需要一件雨衣傍身,她就不一样了,一顶斗笠就可以将她遮得严实。

塑料制的凉鞋倒是可以毫无顾忌地穿着,这种凉鞋质量奇好,连穿好几年都不会坏,而这种天气稍热的季节里,一顶斗笠,一双凉鞋就是绝好的搭配。

在路安忙着架电的时候,赵悬也没有闲着,在这毛毛小雨里,她戴着斗笠,背着背篓,准备进山。

赵悬小时候和外婆一起采过蘑菇,在天气还没有现在这样暖时,一阵雨后杂草丛中就会长出蘑菇,那是一种棕色偏黄的蘑菇,触手冰凉,看到它们的时候大多数已经打开了小巧的伞盖,伞盖是焦黄色,伞柄是淡棕色。

每逢雨后它们的数量就像星子一样多,她记得自己穿着外婆钩的毛线鞋子,不需要踏入很多杂草的地方就可以采到许多。

外婆说这是松毛菇,是真是假赵悬也不知道,她记得外婆用姜片同它们一起翻炒,有时会放两颗辣椒干,出锅时淡棕的蘑菇会变成深棕,蘑菇本身溢出的汤汁会使整盘菜像勾过芡一样浓稠。这样的蘑菇性凉,虽然好吃但不能多吃,吃多了会拉肚子。

现在已经二十多岁的赵悬还清晰地记得那蘑菇的模样,在这阴雨连绵的日子里,不适合捡柴,不适合种地,唯独适合采蘑菇。

——自从路安那次生病,她迫不得已独自出来干活之后,独自出行就变得愈加自然起来。

大疾病之时,她父母双亡,一蹶不振的她一直有路安照顾着,他们颠沛流浪很久,然后住进了终年散发着恶臭味的营地,乃至路安由她任性地离开营地,再次出来流浪……这几年间她好似行尸走肉一样,从未想过明日要怎样过。

她满心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哪日会和父母那样染病死去。

而在这个春天里,在这个早就被人抛弃的村子里,她似乎越来越多的思考着明日要吃什么、要做什么。甚至她会思考到来年:茶叶需要多采些这样可以喝一年,笋干需要多晒些以供冬天煮汤喝,连稻子都要多种些,以防来年天灾歉收。

她开始回忆起自己童年在乡村的一切细微场景。

菇多采些,烘干了也可以留着以后吃。南方山岭中的冬天虽然不像北方那样严寒,但可以吃的东西依旧不多,在冬天生长在蔬菜不多,水果肯定也没有,因此在春夏季节多多准备一些干货是很有必要的。

在去太平镇前,她和路安已经去过了稻田边上的那片毛竹林,将笋子都砍了回来。笋装了满满一车,去掉笋衣后可以留下三四成,只不过这几天没有太阳,不能晒笋干,现在便一直放在厅子的一角。

鲜笋只要不剥去笋衣不砍去根,可以在阴凉的地方放一段日子的。

赵悬打算多采一些菇回来,量大的话用炭和那些笋一起烘成干。

村子周边除去田地就都是林子,杂木林、杉树林、竹林皆有。他们的房子位于村子上方边缘,一条溪水流经而过,上段是水车与洗衣台,下段被住在这里的农人分流,引渠流进水田中,因为从家到田里不到几分钟的路程,赵悬的庄稼就都住在了这里,而村下头便是晒谷场与井水,再过去也有稀稀拉拉的几亩水田,连着几汪水塘,只是路途相比较于上村头的田更远,因此她与路安便没有去搭理那里,如今那边的春草已经长到了半人高,水塘中也布满了水葫芦。

水塘是野鸭的天堂,她常常看见有野鸭在池塘里嬉戏,水葫芦和水田里的螺蛳泥鳅都备受野鸭的喜爱,只是这种禽类的警惕性太高,赵悬从来没有想过要捉它们。

除了这些,相比较于村上头连成片的田,村下头的山林眼见得会密集一些,村上头的山林需要跨过冗长一片田才能到达,下头的山林却只要路过几条池塘小道。

赵悬一头埋进了无路的山野之中。

小雨落不进林子里,她摘了斗笠架在后背的篓子上,手里拿着柴刀,遇见挡道地杂草就砍倒,她走得很慢,因为杳无人迹的山岭上落满了厚厚枝叶,每踩下去一脚都要先探探虚实,谨防一脚踩进了枯枝掩盖下的水坑里。

抬头是密不透风的繁茂枝叶,低头是不见土地的厚实枯枝。

她的肩头被枝丫擦过,叶片承载的雨水便打湿了她的肩膀。

四面八方都是幽深的树林,世界仿若只有她一个亮点,无论向哪里走,都只是走进更幽暗的地方。

随手捡了根棍子,她走一步,便用棍子拨开半腐的落叶,去搜寻生长于底下的各色蘑菇。

不出所料,赵悬看见了各式蘑菇,丰富的颜色模样让她有些眼花缭乱,她不敢乱采,只敢采自己所熟知的——那种记忆中黄棕色,瞧着就生得老实的松毛菇。

这种菇生得奇多,不需要走很远背篓就可以采满。她的小姨以前是采这种菇的能手,在这种季节里,短短两个小时就可以采满一大筐。筐子是农家用来装稻谷的,容量极大。

会采菇的人应该是熟知菇生长环境的,凭经验寻菇,这种熟能生巧的经验同样适用于会挖冬笋的人。

除了棕黄色的松毛菇,赵悬还找到了另一种菇,鲜红的伞盖,伞柄如同抹了胭脂一样,白色的杆上有着晕染的淡红色,一株蘑菇亭亭玉立,鲜艳好看。

这是红菇,在末世前一直未能人工栽种的野生菇,那时便卖得很贵。红菇本身口感一般,甚至会偏柴一点,但煲出来的汤极鲜极甜,赵悬很喜欢吃。

除了红菇,还有普通的香菇,棕色的伞盖白色的柄,也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香菇喜欢在腐木上扎堆长,一长就有很多。

红菇和香菇适合烘干,等到菇类过季,这些菇干就可以用来做汤,下面条时也可以做提鲜的调味品。

雨季的蘑菇生长起来比烟花散开还要迅速,以赵悬这样毫无经验的新手来说,毫不费力地也可以很快采满一篓子。

她盘算着,这几日路安一直在忙着架线通电,雨天又无法耕作,不如就在这几日多跑几趟,多采些菇来过冬用。

她越来越享受囤货的乐趣了。

而在回去路上,她不经意地一瞥,突见道路一旁的草丛里延伸出一丛藤蔓,或许也不算是藤蔓,而是一丛比杂草还要拉杂的草窝子,叶子黄绿,连茎叶都软趴着,但偏偏,这样丑陋的植物上生长着满满一挂的鲜红浆果。

指头大小的浆果,细看是由一粒粒的小果泡组成的,里头是空心的,摘下后很轻。

赵悬凑过去后拧下一颗,吹了吹后便放进嘴里。

甜中带着微酸 ,还可以咬到一粒粒脆小的籽——这是树莓,是春日里成熟的水果。

如今社会崩塌,人类散落于各地,这样巨大的变迁中,这树莓倒依旧是旧时的味道。

这种野生小果在赵悬看来是孩子们的专属,因为只有孩子才会为了这一树也不顶两口的小零嘴爬进各种杂草丛中去。同挖笋和寻菇一样,有经验的孩子会将各个树莓的地点记下来,树莓的果期很短,仅是春日的那几日,因此来自于城市的赵悬总是赶不上吃,不是已经被其他孩子采食干净,就是生长的地方太过刁钻,小小的她根本踩不到。

如今,整个村子都是她的了,这一树小小的野果也不会有人和她争了。

抓起衣服的下摆凹成一个口袋,她将树莓悉数摘下。她要带回去给路安尝尝。

这回去的一路上,菇是她的,树莓也是她的。

踏入村子边缘时她将满是污泥的脚伸进临近的一处池塘里晃了一晃,塑料凉鞋不怕水浸,只是再拉回脚时,脚上已经爬上了两条细长的水蛭。

赵悬此刻的心情很好,她腾出一只手,将那还未咬死住皮肤的水蛭给扯下来,顺势一丢,又抛回池塘中。

回家时正看见路安骑的三轮车停在院子里,车上载着水管电线之类的边角料。厨房那边传来动静,想是先到家的他正在做饭。

赵悬走入厅中正欲卸下一篓蘑菇,却恰巧看见饭桌上放着一个小碟,碟里堆着一小山的鲜红浆果,这浆果已经洗干净了,上头还挂着水珠。

她啊了一声,连背篓都没卸下就跑向厨房:“路安,你怎么也采了树莓?”说罢将衣襟里满满的果子伸过去给对方看,“你看!我也采了!”

厨房中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小板凳上,用蒲扇扇炉子,他脸上留有几点灰尘,不知道是点火时沾上的还是在架电线时蹭上的。

“路上看到就顺手采了。”

赵悬笑嘻嘻的,她用手沾了些缸里的水,帮路安将脸上的灰尘擦去:“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可以吃?”

在她的印象里,城市儿童路安应该从来没有见过树莓才是。末世后他俩虽然一直在流浪,但在离开营地之前,他们都是辗转于各大城市之中,而这个春天是他们在山野里经历的第一个春天,路安应该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野果。

“之前我看见漫山遍野都长的这种果子,担心有毒,一直没理它们,今天我看见460凑在跟前吃……”路安眼珠子一转,“它都敢吃,这东西应该味道不错。”

460来到村里后一直勇于试吃各种食物,大概也是在营地饿怕了,它并不挑食,蔬菜水果米面都吃,有时跟着他俩外出看见一些野草,凑上去闻了闻后张口就咬下来。后来它将村子混熟了,更是整宿整宿的不归家,也不知道它在外边都吃了些什么,不过总的来说,460比他俩会吃,它敢吃的东西,基本没毒,味道还很好。

“它现在这么神?”赵悬感叹一句,然后环顾四周,“嗯?它狗呢?”

“回来的时候就跟丢了,估计今晚也不回家了。”

“它不会在外头已经成家立业了吧?和狼生了一窝小崽子,而且成为了一方霸主,回来睡觉可能也只是暂时远离权力的纷争,寻找一时的宁静。”

“这不是小说男主的套路吗?”

“《野性的呼唤》你看过吗?”

“听过……”

“那本书好看!下次再去太平镇我去找找,我记得那里有个小图书馆是吧……”

后来他们两人捧着一碗树莓,坐在门口慢慢吃着。春天没有现时可吃的水果,那些树莓正好给他们解了馋。

屋外小雨淅沥,轻飘的雨丝却带来了厚重的雾气,明明是在中午,却有些看不清远方的房屋山脊了。

赵悬想,这春天,是不是已经过去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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