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州的旧城改造已推进许多年，但市中心商业区内还有一片三层高的居民楼尚未拆迁。
这些居民楼是当初礼州市新建的时候城建团队盖的，叫做建设小区。后来很多人成家落户，就长居于此。前些年礼州市开始旧城改造，对这片建筑有规划，最终因居民不愿意搬迁而作罢。一直到现在，周围已经改造完了，这里还留有两排三层的老楼。
最早居住在这里的老人家有一些已经离世，后辈们住不习惯这种老楼，大多都买了新房搬离了。这片居民区虽然地理位置优越，实际上入住人口却很少。
陆失要讲的案子就发生在其中一栋三层小楼上。
这栋小楼只有两户人家在住，其中一家三口是租户，老房房租便宜，夫妻俩为攒钱买房，一住便是好多年。他们一家住二楼，一楼另有一位性格孤僻的独居老人。
三个月前，租户的房子半夜总有敲门声，出去看却没有人。起初他们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在楼下贴告示，居民群里警告都无济于事。持续了半个月，情况依然没有改变，租户干脆在门口装了个监控。
就是这个监控，揭开了邪祟作怪的序幕。
陆失说：“监控装好的当天晚上，敲门声又来了。租户家的男人赶紧查看监控画面，发现房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秋风在屋外呼呼吹着，陆失讲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失端起杯子掩饰情绪，接着说：“那个男人当时就傻眼了，一夜未睡，第二天就搬了家。”
许是秋夜的缘故，墨叔突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往不归身边靠。不归没什么反应，问陆失：“后来呢？”
陆失道：“租户搬走后，房东不信邪也去住了一晚，那天晚上照旧响起了敲门声。房东一夜没睡，第二天就找人驱邪。但是没用，监控什么也拍不到，敲门声却每个晚上都如约而至。后来这件事就报到我们办事处，老韩把案子派给了庄虎，庄虎胆子小，只敢白天去看一圈，贴了一堆符纸，也没什么用。”
提到庄虎，陆失忍不住想笑，“其实庄虎能亲自去一趟就很不容易了。”
不归对特别事务所爱养闲人有一定的认知，可庄虎这样的还是让他大开眼界。虽然有些多管闲事，不归还是好奇地开口问他：“你们办事处像庄虎这样的调查员多吗？”
陆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解释说：“就庄虎自己是什么都不会的。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家是……他家学渊源，祖上占卜术很厉害。不过他什么都没学，听说是他奶奶不让他学，他家中也只有一个奶奶了，父母也是很早就离世了，他属于烈士子女。”
陆失和庄虎走得近，也有经历相似的缘故。
陆失继续说：“下午我让他帮我守着你，他有些迟疑，是怕他奶奶担心，你不要怪他。”
“不会。”不归道。他把话题拉回来，“除了敲门声，没有其他事情发生吗？没有人受伤或者死亡吗？”
陆失点头，“没有。要不然也不敢让庄虎来办这个案子啊。”
这倒也是。
不归：“那你打算从哪里着手？”
陆失没有犹豫，“我打算去住一晚，看看晚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敲门。非人那么多，未必就一定是鬼。”
他说得豪气，不过提到鬼的时候，语气有些飘。
不归和墨叔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
不归给他续上茶水，说：“你倒是不怕鬼。”
陆失眉毛一挑，接着说：“那当然了，我可是特别事务所年轻一代最厉害的调查员。”
不归一笑，没说话。年轻一代里最厉害他还是相信的。陆失天赋很好，假以时日一定能名扬四海。
三个人安静地喝完一杯茶，不归又问：“如果你有一个机会，能实现梦中所想，你想做个什么梦？”
墨叔眼皮一跳，连忙抬头看不归。
不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实现梦中所想？怎么实现？”陆失有些晕，“梦里的东西变成现实吗？”
他摇摇头，觉得很荒谬。“梦就是梦，梦是幻想，是虚妄。能实现的梦就不是梦了，而是梦想。”他倾身往前，问不归，“你是不是还在想苗竹的事情啊？苗竹想让死人复活，他这个梦谁能做到？”
不归扯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说起来在苗竹的幻境中，他好像找过一个客栈老板帮他。那个客栈叫什么来着？”陆失有几分困意，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
“鹏游客栈。”不归提醒他。
墨叔又悄悄拉不归的衣角。
陆失恍然，“就是鹏游客栈！不过那个客栈的主人没有答应他，他说死人复活的事他做不到。”
“确实做不到。”不归说。
“对啊，这世上没有人能让死人复活，要是真有，恐怕早就被权贵抓起来提供私人服务了，那些有钱有势的比普通人更怕死。”陆失笑了笑，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你刚才不是问我想做个什么梦吗？”
不归抬头看他。
陆失把茶杯放下，突然张开双臂，大声说：“我想做个噩梦，最好是能梦到半夜鬼敲门那个鬼！我倒要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墨叔悄悄扶额。
不归也有些怔住，继而失笑，“那就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陆失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困意。沉睡之前，他还想问问不归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叔和不归合力把人搬到了床上。
陆失分量不轻，不归又是久病不愈的身体，这一番折腾着实累得直喘，索性坐在床边休息。
墨叔倒是担忧地问不归：“他要做个噩梦？行不行啊？”
不归笑道：“没事儿，有我呢。”
不等墨叔再说话，不归在床边地上坐定，神游去了。
墨叔只得叹气，把不归也搬到床上。
*
陆失恍惚一瞬，再睁开眼，就到了建设小区大门口。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里是邪祟作怪案的案发地。
“我果然是在做梦。”陆失喃喃道。
暮色黄昏，建设小区内很是安静，有几家亮着灯光的窗户，隐隐飘出饭菜的香气。
陆失走进小区里，按照记忆里案件发生的地点找到那一栋小楼，顺着老旧的楼道往上走。楼道里有公用卫生间，公用厨房废弃了，变成了杂物间。出事的是二楼最里面的那户人家，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门口，大门紧闭。
“既然是在梦里，我应该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吧？”陆失自言自语。
他拧着门把手，果不其然打开了门。
陆失也没什么惊喜感，他摸索着打开房间里的灯。租户走得匆忙，房间乱糟糟的，想来是走的时候来不及收拾，房东也不敢来收拾。
陆失打扫出一片地方，好让自己能坐下来休息。
忙完之后，他才开始四处查看。这套房放在几十年前，布局算是很合理的。有客厅和双阳台，背阴那边后来改造成了厨房和洗衣间。两个卧室一南一北，南边那个大的，是夫妻俩在住，北边那个小的放置着书桌书架，墙上还贴着身高贴，记录孩子每年的成长。
陆失探测完一整套房，没发现有异常。
他到底松一口气，现在就等半夜了，看是不是会有敲门声。
小区的环境很安静，八点多就听不到人声了，房子后面的马路是内部路，好半天才经过一辆车，安静得像是被整座城市遗忘了一样。
陆失手机电量不足，他拿出来看了几次时间，不敢再用。
“真是的，在梦里怎么还电量焦虑呢？”他小声抱怨。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陆失召唤出卿且去，紧握在手里。卿且去闪着微光，一如他此刻戒备的心情。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近，陆失猛地拉开房门，和外面戴着口罩的男人面面相觑。
“干什么的？”陆失喝问他。
男人被吓傻了，举着钥匙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我我回家！”
陆失一愣，示意男人抬起脸摘下口罩，迎着房间里的灯光，他认出来这个男人正是资料里的房东。
“不好意思啊。”陆失收起卿且去，有些尴尬，“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房东被他吓住了，不敢反过来质问他，反而赶紧解释说：“我也不想来啊，有邻居给我打电话说房子里灯亮了，我是来关灯的。”
他对陆失的身份到底有几分疑心，壮着胆子问他：“你在我家做什么？”
陆失双臂抱胸，让开一个身位，哼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捉鬼。”
也就是在梦里，他才敢大大咧咧地说出捉鬼两个字。
“啊！”男人迸发出惊喜的神色，一把抓住陆失的胳膊。
“那真是多谢您了！自从我家这房子闹鬼以来，别人还以为我们一家做了什么缺德事呢！我周围的人都不敢和我家的人说话，我的生活工作全都受到影响，你说我们多冤啊！大师，你要是真能帮我们抓鬼，我一定重金酬谢！”
“你先别急。”陆失松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不如讲讲这段时间你都请了哪些人来捉鬼，都有什么效果。”
“那可多了。”男人见他对这个感兴趣，立刻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大有滔滔不绝一讲到底的架势。
陆失没想到他是个话篓子，看他这样倒有些头疼。
只是不等男人再说话，昏暗的走廊突然被黑暗侵蚀。陆失一把将男人拽到身后，卿且去挡在他身前，爆发出一道亮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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