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又是一声“属下奉命护送二位王爷回京!”带着公事公办的恭敬,却在这死寂的夜色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
刘弘昌与林堂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护送?回京复命?这措辞太过冠冕堂皇,与之前晋王侍卫所报的秦王陈兵城外的消息截然不同。秦王若真欲除之而后快,何必派“玄甲卫”大张旗鼓地“护送”?这更像是一个陷阱,一个将他们诱出客栈,再下手的借口。
刘弘熙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却更深了。“护送?”他嗤笑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刘弘昌和林堂耳中,带着无尽的讽刺,“我们的三哥,何时变得如此‘体贴’了?五弟,你信吗?”他转向刘弘昌,眼神锐利如刀。
刘弘昌自然不信。门外之人气势汹汹、夤夜前来,怎么可能是行护卫之责。
墙外,见客栈内毫无回应,那自称奉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晋王殿下、越王殿下!末将奉秦王殿下严令,务必‘请’二位殿下即刻动身返京。陛下……陛下龙体恐有不豫,秦王殿下忧心如焚,亟盼二位殿下回京侍疾。若殿下再不开门,末将恐担不起延误之责,只能……得罪了!”
刘弘熙眼神微微一凝,但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他并未被这“孝心”打动,反而冷笑道:“听到了吗?五弟?‘龙体不豫’,‘亟盼侍疾’……我们若‘抗命’不出,反倒是成了一个‘仁孝’秦王!”
他猛地提高声音,对着墙外厉声道:“本王与越王殿下旅途劳顿,身体微恙,需在此休整一晚,明日一早,自会启程,你且带兵退后三里扎营,休要惊扰百姓!违令者,休怪本王以‘惊扰亲王’之罪,上奏父皇!”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这是晋王在赌,赌秦王不敢公然担上“逼迫兄弟”、“惊扰地方”的恶名。
墙外沉默了片刻。片刻后,那声音再次传来,恭敬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晋王殿下息怒!秦王殿下严令,事态紧急,刻不容缓!末将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懈怠!请二位殿□□谅末将难处,一炷香后,若殿下仍不愿启程,末将……只能遣人‘护驾’了!” 最后“护驾”二字,咬得极重,杀机毕露!
一炷香,已是最后通牒。
后院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刘弘昌的手已按在了剑柄上,林堂亦是屏住呼吸,袖中手指悄然扣住了机括。
刘弘熙眼中寒光一闪,低声对身边侍卫下令:“传令!所有人,紧守门户!弓弩上弦!听本王号令!” 侍卫领命,无声地散开,隐入墙角和回廊的阴影中,冰冷的箭头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墙外能听到战马不安的刨蹄声和甲胄轻微的碰撞声,如同暴风雨前的压抑。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
“时辰已到,开门——” 墙外,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轰——轰——” 沉重的撞木开始猛烈撞击客栈厚重的大门!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敲在心上,木屑纷飞,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放箭!压制墙头!” 刘弘熙厉声下令。
“嗖嗖嗖——” 墙头晋王的侍卫立刻还击,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墙外撞击大门的甲士,惨叫声和怒骂声顿时响起!
然而,墙外那些“玄甲卫”面对箭雨,竟无多少闪避,反而加快撞击,仿佛完全不在意伤亡。这同惜命的禁军玄甲卫处事作风相去甚远。
“不对。” 刘弘昌眼神锐利,“他们不是玄甲卫,玄甲卫行动有度,不会如此不顾性命。反到像……”
“是死士。”刘弘熙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我原就在想,秦王虽荒淫,但也做不出手足相残的事,怎会支走你我还不够,还要派人追杀。原来是那些阉人,林延遇这条毒蛇,为了永绝后患,收买死士,找到我、也找到了你,要在此地替秦王永绝后患。”
仿佛印证刘弘熙的猜测,后院一侧的围墙,在一声巨响中被强行撞塌了一个缺口。烟尘弥漫中,数名身披玄甲、却面目狰狞的杀手,如同嗜血的恶狼般,挥舞着长刀冲了进来。他们直扑亭中的刘弘昌、刘弘熙。
刀光映照着他们眼中纯粹的杀意,真正的杀戮,开始了。
“保护殿下!” 晋王的侍卫们怒吼着迎了上去,刀剑碰撞,后院变成了修罗场。刘弘昌与林堂背靠背而立,挥剑格挡着扑来的杀手。此二人武艺自保尚有不足,此刻竟还需护着本就身体虚弱不宜习武的晋王。
混乱之中,一名杀手手中长刀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直劈刘弘熙的后心。
“四哥小心!” 刘弘昌想要救援却被眼前的兵士死死缠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嗤——”,是一声异常清晰的机括弹响,如一道乌光,快如闪电,自林堂宽大的袖口中激射而出,那物事小巧精悍,形如短矢,正是她以精钢机簧秘制的保命袖箭。
“噗!” 乌光精准无比地没入那挥刀杀手的咽喉,力道之猛,几乎穿透。杀手高举的长刀僵在半空,眼中狂热的杀意瞬间被惊愕和死灰取代,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
刘弘熙死里逃生,一回身,正对上林堂惊魂未定的眼神。林堂将自己手中的精巧机括放进刘弘熙手中,“晋王殿下,还有四支弩箭。”
他眼中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那眼神锁住林堂,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一个女子。一种混杂着强烈占有欲和某种扭曲的情绪在他眼底疯狂滋长,“为什么她也是五弟的,为什么还和从前一样!”
“有密道,跟我走。” 刘弘熙眼中厉色一闪,指向后院角落那堆不起眼的柴垛。他厉声对拼死护卫的心腹吼道:“断后!” 随即,毫不犹豫地带着刘弘昌和林堂,三人如同三道疾风,在刀光剑影和飞溅的血雨中,朝着密道冲去。
柴垛被掀开,露出那个被草席遮掩的狭窄洞口。刘弘昌当先钻入,林堂紧随其后,刘弘熙一拧机关将密道又重重关上。三人摸索着向前行进,身后杀手的咒骂声越来越飘渺。
三人昼伏夜出,专走荒僻山野小道,风餐露宿,绕开关卡盘查。沿途所见,官道上兵马调动的迹象愈发频繁,气氛肃杀,处处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他们心中已对兴王府有深深不安。
半月后,当三人乔装改扮秘密潜回兴王府西郊时,已是黄昏。巍峨的城墙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如遭雷击。
城楼上,往日高悬的明黄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垂落的、刺目的惨白。巨大的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曳,如同招魂的幡。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珠江外,聚集了许多自发前来的百姓,人人身着素服,面有悲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恸和肃穆。一阵低沉、哀戚的钟声,从皇宫方向远远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暮色沉沉的天地之间,那是国丧的钟声。
刘弘昌脸色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痛与茫然:“父皇……驾崩了?”
随即一阵更加宏大、更加威严的钟鼓乐声,穿透了国丧的哀音,从皇城深处隆隆传来。紧接着,是无数百姓压抑的、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隐隐约约,汇聚成两个清晰的字眼:
“万岁——”
“万岁——”
新帝登基。
秦王在先帝驾崩的哀钟声中,已然黄袍加身,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帝位。
三人站在城郊的土坡上,望着那被白幡覆盖的国都,晚风卷起他们的衣角,带着深秋的寒意和国丧钟声的冰冷,也带来了新帝登基的喧嚣。
刘弘昌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悲痛与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父皇……竟就这样去了?而秦王,竟在丧钟声中迫不及待地黄袍加身,天家手足,到头来只剩下冰冷的、沾满算计的权柄。
林堂望着他瞬间苍白的侧脸,心中亦是翻江倒海,大哥下落不明,新帝登基,对曾是其“眼中钉”的刘弘昌,对卷入其中的自己,前路无疑布满了荆棘与更深的杀机。她下意识地靠近刘弘昌半步。
而刘弘熙,则盯着那钟鼓乐传来的方向,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冰冷的算计。那是对秦王不择手段登顶的嫉恨,是对自己棋差一着的愤怒。新帝登基了……用最冷酷、最有效的方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缓缓地抚过自己的咽喉。那里光滑平整,并未受伤,但那理仿佛还残留着那袖箭破空带来的、冰冷的、令人战栗的气息。就是那一瞬间,救了他的……是这个站在越王身边的女人。
他厌透了这些兄弟有他所没有的。身体先天不足不是他的错,为什么父皇、母妃从不曾多看他一眼。在贺州他以为越王和自己一样了,却不知为什么越王身边又多了一个女子,为什么他没有,为什么还和从前一样!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一种混杂着强烈不甘、扭曲感激和病态占有欲的情绪,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他看着前方刘弘昌与林堂的背影,嫉妒的毒牙深深刺入,很快又有一抹凄凉的笑爬上嘴角,这次他什么都要。
汉朝的高祖时代结束了,飞龙坠地,秦王改名为刘玢登基,大有十五年变成了光天元年。一个更加荒诞也更加短暂的统治拉开序幕,而每个人的命运原来早已有了注解。
每个人都将被心中所爱、所求、所执的魔念驱使,或走向辉煌的毁灭,或在血火中寻求渺茫的新生,义无反顾地,走向那深不可测的未来。
也许刘弘熙很疯狂,但是他在位期间还是有些成果的。
在这个故事里面,除了南汉末代皇帝还不会出场,其他三帝的更迭都会讲到。
只能说南汉皇帝多抽象,混蛋太多只能比烂。
秦王真幻神,还好马上要被送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 双龙归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