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虽然铺满了整片洞壁,但色泽早已退却,只能依据浅浅一层砂砾细线分辨个大概。亏得是衡礽仔细,否则还真不容易找到它。
檠素视察一番,敲了敲朱砂之外的空地道:“认不全,只能看出来这里面包含个储物用的乾坤阵。”
乾坤阵这种阵法对于**来说再寻常不过,寻常储物法器都会布下此阵方便容纳随身携带。
围笼观察着那符文,乜眼道:“这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如此复杂,画下它的人道行挺高啊!”
这就有意思了,洞内阵咒上了年头,尸体却还留有余臭;而此刻尸体不见,洞内腐臭正浓。
濯瑾看着阵法咒文道,有些疑惑:“附近的盗贼进了这洞里谋财不成反被符中阵法夺了性命?”
若说是真有宝贝,为何不近身留存,反而放在如此偏远的地界里;再者,退一步来讲,若真像濯瑾所说,易招人注目暂且不提,既是宝贝,想来藏宝之地也定是精挑细选十分珍重的,怎可能放任尸体在洞穴里长此停留下恶臭?
可这阵法里确实是有作储物用的乾坤阵……
檠素思索着,忽而脑子里有一个念头闪过,倏尔笑了:“我有一个猜想。”
衡礽回头转过身静静待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后话。
“或许,这确实是个藏宝之地。但,这尸体不是闯入者的遗骸,而是要藏的‘宝藏’呢?”檠素抱臂笑道,“或者说,此地主人要把尸体囚禁起来。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件藏宝的‘趣事’。”
“!”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但细细一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线索似乎都能串得通了。
恶臭不是能容忍,而是不得不容忍,这样的话就只有身为“宝藏”本身散发才能满足这点;尸体不是不见了,而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被锁进这阵法里;还有……
“啊——”一声凄惨响彻洞府。
众人闻声连忙回头朝声音的来向看。
檠素只来得及看到围笼那一双欠手猛地从符文上抽开,忽然大片白光越过他的身形将濯瑾以及离得较远的自己与衡礽笼罩过来。
檠素瞧见濯瑾惊异地朝他的方向赶来,但下一刻就被吞噬了个完整。
这是“收纳”开启了,符文把他们带入了阵法之中,檠素想。
但——
你娘没教过你陌生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吗——檠素只觉脑子里越来越胀,要昏过去前实在难以忍受在心里如是咆哮道。
周遭天旋地转识辨不得,但檠素感觉到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手握住他的小臂把他拉拢过去……
“殿下,你怎么了?”
“殿下,快醒醒!”
“孽障,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是谁在说话?
“你要去哪儿?”
“从今以后,没有太子了。”
……
檠素觉得脑子里纷杂的人声越来越吵嚷,似乎越来越激烈,到了后面已经逐渐听不出内容了。
他不是与衡礽还有濯瑾跟围笼被纳入阵法了吗?怎么这些人声里没有一声是他们的。
而且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他好像……在哪儿听过?
檠素费力地回想,此刻脑子里却如同浆糊一般怎么都反应不过来。迷迷糊糊间想要睁眼看看这是怎么一会儿事,但有些吃力。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将他拽回思绪。这回声音不一样了,是切切实实传入耳朵里的。
檠素睁出一条眼缝来,只见眼前黑蒙蒙一片,隐约白雾缭绕,但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刚睁眼还有些模糊。
脑子还很混沌,甚至有些沉痛,就像是感染了风寒。檠素慢慢地把躺平的头挪过来转向衡礽的一边。
四周黑洞洞的,衡礽离他不过三尺距离,看他倒也不需要什么功夫。只见他一手搭在支起的左膝上露出精致的云纹护腕,坐靠在壁边对上檠素朦胧的视线道:“这儿倒是没什么怪味,你可以把嗅觉解了。”
檠素手一撑从地上坐起来,头还是有些昏沉,恍了恍神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衡礽早已起身,捋了捋袖边衣褶道:“小半个时辰。”
檠素揉了揉太阳穴就要点了穴,抬眸对上他略有揶揄的脸一刹那猛然瞳孔骤缩,收了动作厉声道:“你是谁?”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峰棱额角,檠素再熟悉不过,这是衡礽本自的面容。
正是本自面目才是可疑之处。四人入了这阵法里,谁都不会保证不会遇到些什么脏东西幻化成熟悉的人——何况,他们进来时明明是已经易了容的。
后者听到檠素如此反应,似乎怔在原地一瞬忽然一步迈开又接着一步走过来。
檠素下意识就要召出运安剑,可回头一看,哪里有濯瑾的影子?连探路的围笼都不见了踪影。四周皆是黑蒙蒙不见前路、雾茫茫洒满一片。
“与我一同来的那些人呢?”檠素警惕地手动执鞘后退道,“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
来人脚步有些顿错,解释道:“不知道,来到这儿就没见他们人。”说着一只手就要伸过来朝他的额头探去!
“锵——”运安出鞘出到一半,擦出尖锐剑鸣,堪堪停在那手心触及檠素额头的一瞬间——
好热的手,檠素想。
来人探得额头温冷,皱眉疑惑道:“没受风寒,脑子也没问题……”
檠素:“……”他知道对方下一句话是什么。
见此人如此举动,檠素将信将疑道:“你真是衡礽?”
眼看檠素眼珠子来回转上下打量着他,对方似乎恍然,抬手幻化出一面冰镜道:“不只是我,你也是本来样貌。”
那冰镜化出得正常,檠素也放心地朝里面看去。只见自己原本容貌俨然映在其中,一双明亮的眼珠子来回打量着,流光泛动。
“你若还不信,把你那法器召出来看看他热不热不就好了。”衡礽瞧着他这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不由得提议道。
此话一出,檠素立时感到腰间储物玉佩里一热,似乎是积极回应着他的话。
“……”怎么衡礽一说什么这龛就这么殷勤。
于是檠素也便收起警惕,运安剑入鞘,长呼一口气,道:“它叫善元龛。”话毕又疑惑道:“你怎么醒得比我快?”
衡礽听起来似乎是被他的话逗乐了,微挑眼尾道:“我没睡,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守在这儿等你醒来。”
衡礽回想方才种种,不由得打趣笑着:“还说我善疑,我看你也不赖。”
末了点点头,补充一句深化总结道:“嗯,结合你刚才反应和这周遭模样,看来抓住你很有必要——冷汗出了一头。”
檠素感到脑子里的混沌有些转好,但听着这话有些怔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衡礽瞧着他良久没有反应,心生诧异微挑眉尾道:“不是说害怕一个人黑着?”
闻言,檠素思绪还在游荡,只不过转而放在了衡礽身上。
檠素觉得要不是周遭都是漆黑,衡礽此刻周围一定充满了金色圣光,就像凡界雕刻的万神窟里主神迎来初升日光照于头顶那样,再来点钟鼓敦鸣就更对了!
但同时回想起来,对比之下,自己这举动未免有些丢人……
檠素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没那么严重到经不起事儿,又不是小孩子,濯瑾那番话实是夸大其词。”
衡礽闻言,心底忍着笑着看他尚有慌乱的眸光,心想这只麒麟向来在乎面子到一定境界实乃叫人佩服,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檠素道:“但还是要谢你。”
衡礽回神看着檠素抬起的一张脸上明亮的眼睛不似方才乱转,似有万千星光旋转流淌,溢出光彩来,略有自惭形秽,但灵动笑容从勾起的嘴角里绽放。
衡礽收神,报之莞尔一笑:“走了,看看有什么玄机。”
离开原处,再也看不到石壁,一望无尽的黑充斥着漂洋各处形似白雾的尘屑,除此之外,再无别样风景。
尘屑稍一靠近便发出萤白微光,星星点点共聚亮堂,勉强看得清方圆九尺内的视野。
仍是一片空荡。
檠素试着用灵言与濯瑾交流,但散出去的话语尽数石沉大海;追踪术在这里也断了与那分身的联系;联想之前衡礽在敷着濯瑾给的面具之前早已用障眼法将自己化作“永福”的模样此刻却被消除后,大概推测出,这这阵法里,一切基本术法皆不得用。
也就是说,找到魔头分身在哪儿、怎么走出阵法、如何与濯瑾会合,全凭自己。
檠素顿时觉得,他与衡礽二人有些忙。
衡礽颇有兴致,负手瞧着尘屑流萤道:“有意思。”
其实刚才想着那尸体躯壳这个“宝藏”既然能入了阵法,说明这里面是足够安全的,檠素倒也不担心会有什么棘手的牛鬼蛇神。因此他对于濯瑾的安危倒也还算放心。
但檠素方才在路上解了嗅觉,此刻空中没什么尸臭不说,只留了潮湿阴寒的冷味儿,又疑惑道:“不在这儿?我猜错了?”话毕留恋地多吸了几口,顿时神清气爽,脑子里的混沌又消退了几分。
衡礽不明白他哪儿来的这个怪癖,非要类比的话,大概就像水里的鲛人不明白他们的泪珠子为何在**里如此受欢迎。
吸了多时的寒气,檠素灵台清明已恢复得七七八八,眨眼间已又有活蹦乱跳视东看西的趋势,就要上前察看一番时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奇怪,你进了这个阵之后脑子不昏吗?”
衡礽摇头。
“???”檠素霎时绿了脸。
什么意思?善元龛谄媚,不是,偏心衡礽就算了,怎的这里也是向着他逮着自己虐?
衡礽回首,挑着眉提议道:“哪次出征把你捎上,练练你的体魄?”
檠素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脸黑线地撒开他的手,呵呵敷衍着。
麒麟和龙族不开战他就谢天谢地了,哪指望能并肩作战。
周遭仍是空洞,仍然无法施展术法,既然奈何不了它,二人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檠素觉得目前思绪有些混乱,于是和衡礽对起来信息,在脑海里罗列整理着。
首先,这魔头竟然能吸食原本不可能出现在凡人身上的仙元,这是两处疑点。
之后,他们与那魔头及其真身分别相遇交手两次,一次檠素与濯瑾合力险些将他拿下;另一次檠素不敌其分身,濯瑾及时赶到才拿下了他。
再然后,他们靠着追踪术一路探察到此,偏远的山洞、莫名的尸臭味、从未见过的阵法、黑白交织的空间……
衡礽补充道:“你少算了我与他交手的那次。”
经他这么一提醒,檠素也后知后觉地顿悟。
衡礽与他并行走着,道:“我碍于掩饰身份并未放开了打,对方急于逃离加之他吸食的那些仙元,算是打了个平手。”
嚯,竟能与衡礽打成平手?这魔头来路不简单啊!檠素眼前一亮,一时惊奇。
衡礽眯了眼看向他这副样子,显然,后者并没有把他限定的词听进去。
但檠素不愧是多年跟着面瘫子居隐的优秀狗腿子,察言观色简直是一把好手,当即拍马屁道:“当然,‘发挥了二三成实力’与‘发挥了九成实力才与他打个平手’也不是能相提并论的。”
衡礽挑挑眉,静静地看着檠素殷勤捧起的笑脸。
虽然不多言语,但檠素明显感受到他还挺受用。
——唔,他说得不错,果然马屁话能让他心情畅快。
正好笑着,只见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巨大地标。
那是一座石碑,上面赫然刻着鲜红且歪曲皲裂的三个大字——
坦诚涧。
檠素感天动地地绕着这有三个衡礽高的路标,长吁短叹道:“不容易啊,可算有些东西可以下手了。”
怪不得这里寒气如此重,原来是一处石涧,很好,深得檠素心。
衡礽默默地把四处乱窜激动得差点就要顺着爬上去的檠素拉回来石碑正面,示意他收心回神。
檠素顺着衡礽的目光,赫然周遭白色尘屑于上空聚在一处,现出明亮异常的两行文字:
卒年不校,唯史册晓;
路人怜助,埋我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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