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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我眼里看到的不是拥有孩子的喜悦,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对孩子的烦躁,这绝不是讨厌孩子,不如说相比大人我更喜欢孩子。

但是,想要生自己的孩子,想要把他养大的心情一次也没有萌生过。

这种结婚和生产带着现实味,向我迫近。

但是和之前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好的不一样,非常,非常好的不一样。

我没有和他吵过架。

总是以一方先认输,道歉,在气氛险恶之前告终。

因为小时候看父母之间吵架看的太多了,所以互相藐视、否定人格之类的事情真的不想再做。

对于争吵已经演化成极端的臆病。

如果能接受结婚的话那么生孩子或许也是一样。

在闭锁的环境中所看到的东西,和接下来我们的生活一定有什么决定亲密的差异。

前进的道路上仿佛射来一道微光。

开始在高中工作的他每晚十点就会打来电话。

这个时间如果没有听到铃声的话,那天就没电话了。

怕干扰到他工作,我从来不主动打过去。

也没有什么正式的约定,就自然而然成了这样的形式。

说话的时间,见面的日子,怎么见面。

互相试探彼此觉得舒服的部分,新生活就这样渐渐有了形状。

他第一次拿到工资那天,带我去了一个有点高级的饭店。

“一直就想来这种店的,没有钱就一直没实现。”

一副有些愧疚的样子。

本来以为都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他居然也有这样自尊心的存在还真是让人意外。

那些穿过红色门帘去吃乌冬火锅的日子。

还有150元包食宿、随便吃的超低价格梭子蟹的民宿,价格低到有些让人警惕。

那都是些产地不明、毫无肥美可言的梭子蟹。

没有钱也就没有办法去更远的地方,也就在附近的公园散步给鲤鱼和白鹭喂喂食什么的。

给我过生日,或者是圣诞节送礼物从来没有过。

从来就没问过我的生日。

就算问的话我也不会回应吧。

但这就是这个人的生存方式。

每一天,每个地方都有记忆的碎片驻在。

我从未感到有什么不满足。

以产地明确的肥美螃蟹和半熟牛排裹腹后的回家路上,他带我到一家灯光闪耀的珠宝店。

突然就对我说,“选一个喜欢的戒指”。

这似乎也是他早就谋划好的拿到第一份工资后想做的一件事。

上个月为止,还穿着满是毛球的“No problem”的毛衣,还穿着开洞的制定运动服。

钱包里还只有十几个硬币。

和学生时代过于巨大的变化让人哑然。

工资拿了多少,还有买戒指的余力吗?

这些我当然是不知道。

只是小心翼翼的指向玻璃柜中,那个最便宜的296元的纯银戒指。

没有装饰的素朴的银色物件,和没有任何主张的不谙世事的我正相称。

交往四年后第一次得到的礼物。

无比贵重。

他从大学毕业之后,不上课的时候我就自己一个人度过。

跟体育相关的诸多社团所占领的热闹食堂渐渐让我望而却步,只在小卖部买了面包和咖啡牛奶,走到无人的一楼教室。

爬上窗台跳到那边,就可以到校侧的草坡。

在保养很好的草坪上伸展手脚,边眺望缓缓飘过的云朵一边吃面包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我的一天也以同样的速度流逝。

只有一人的生活是如此的静谧。

成功之前,没有一个能在休息时间和放学后毫不顾忌一起度过时光的人。

那时一个人是极端自然的时光,现在反而变得如此怀念。

全力准备教师资格证考试期间,一个月一次,我会坐长途汽车到他住的住所。

相互诉说这一个月来身上发生的事。

“在车站看到一个布告说,想暂时把鹦鹉寄存一下。我想着不错啊,就接了这个活,这才弄清楚不是我所知道的鹦鹉。”

“那是什么?”

“金刚鹦鹉,就是经常在动物园里看到的红色或蓝色大个的那个。”

“那不是凤头鹦鹉吗?”

“我也这么对那人说了,结果别人告诉我鹦鹉和凤头鹦鹉有什么区别。你觉得是什么?”

“不是体型大小吗?”

“说是头上有冠的是凤头鹦鹉,没有的话就是普通的鹦鹉,所以虽然很大,但也勉强算是鹦鹉了。”

“那个叫声很大吧。”

“超级强烈。公寓中整个全是咯咯咯的声音,仿佛变成了丛林一样。”

那种惨叫一样的声音我不厌其烦的学着叫给他听。

想说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

给不愿上学的男生当起家庭教师,被篮球社团的王牌拜托绘制红色的加油旗帜,那栋教师公寓的管理人换成了年轻的阿姨。

夜色叠深,关灯上床的时候,模仿鹦鹉叫声那样的热情劲已经消失不知道哪里,话变得少了起来。

是我们要面对一直不敢正视问题的时间。

我们之间还有尚未解决的大问题。

未解决的“进去”问题。

四年间的努力,到现在还没有答案。

那是比任何入职测试还要难的问题。

这天,我拿来一样东西。

起因是,在电视资讯节目里看到的生活小智慧。

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不下来的主妇,在手指上涂抹橄榄油,拖拖拽拽灵活的把戒指取出,给电视机前的观众展示。

她得意的说道,“沙拉油也可以哦”。

那个时候,我心中主妇的戒指和他的它重合在了一起。

进不去的话就借助一些他物帮助进去就好了,而这之前我所做的只有悲叹,感到羞耻,向神明祈祷。

这四年间,到底在干什么啊。

递给他的是强森婴儿油无香型,“不管怎样试一试再说”这么建议道。

非常具有勇气的提案。

本来的话应该是购买那种成人专用的商品才对的,但买那些东西需要更大的勇气。

我所拿来的,是平常涂在胳膊或者脚踝处消肿的乳液。

其本来目的不是涂在局部这点可以确认无疑。

但也是可以期待的不是吗。

我的□□,每次撞击之后,正如手肘和脚跟一样肿起。

就正好让我用一下吧。

选择强生婴儿油而不是沙拉油,选择无香型而不是微香型,恰是因为唯一一点的理性。

我们没有空闲享受香味,这是左右今后人生的重大局面。

强生婴儿油无香型的包装上虽然写着“对孩子母亲均适用”,我现在希望的是对于进不去的人也同样适用。

强生的研究成果就要让我们试验。

就要被我们试验。

他黏糊地抹上强生婴儿油无香型,准备攀登。

那平时一毫米都不会攻破的墙壁,就真的稍稍往内侧了一点。

淅淅索索……

身体有如绢布一样被撕裂开。

从未有过的感触。

内脏仿佛在被上顶一样的压迫感。

尖锐的疼痛和腹部大面积隐隐作痛。

这样子还不行的话,就没有之后的事了。

加油,自己给自己鼓劲着。

“成功了一半!”

他吃惊的声音。

这么痛还只是一半?!

我也吃惊了。

那要是完全体的话,我还能保有清醒意识吗?

一点点向深处。

石山,正在崩塌。

四年间对峙着那令我们无能为力的石山。

这不是说痛的场合。

我拼命忍耐。

恰似和生产相反的过程中,虽然没感到哪怕一点的快乐,但感觉已经成功了一半。

一想到这才一半的时候简直有点要发狂。

即使只动一点也会发出悲鸣一样的痛楚。

“效用直达内脏。”

突然就想起了这句感冒药的广告词。

他看着颜面苍白的我,放弃了攀登。

就这样好吗?

不,已经很足够了,不是吗?

完成的很漂亮了不是吗?

第一次成功。

只是成功一半,用了四年的白昼星辰。

大陆板块一年间才下沉几厘米一般,地球等级的突破。

确实很痛。

身体裂开了。

但同时内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成就感包裹。

“强生从不说谎。”

就好像有一只手放在我肩上这样说道。

手指划过瓶子上面“对脸部、身体也可使用”的文字。

“谢谢,确实如此”这样想着,同时又在考虑持续使用下去会对健康造成的损伤。

使用强生生出来的孩子会天生就是油性皮肤的吗?

使用强生生出的孩子是不是就不再需要涂抹强生婴儿油了?

被一层膜包裹的物质轻快滑下的光景浮现在我脑海。

经历了强生革命的我们,开始畅想着接下来的美好。

终于和世间一般的男女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了。

石器作业和小农生产都是过去式了。

然而,就算稍稍成功,也不意味着我们问题的解决。

成功的同时,让我们直面新的问题。

我感觉身体大范围裂开。

撕裂般的剧痛。

仅是初夜可不会出这么多血。

白色的床单上围成不规则大圆形的血滩。

是该因此高兴,还是觉悟到这是不幸的开始。

这样的身体上还可以经受更多的这种事吗?

终于是成功了一半,我的心里却满是不安。

抱着这样的一丝不安,抹涂强生婴儿油的日常开始了。

像把拉链拼命拉开一般,像把小轿车硬塞进狗屋一般,一边感受着恐惧和无助,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的裂开。

它如同被溅上被害人鲜血的杀人凶手一样满身赤红。

事后擦拭被血液和油的混合液体覆盖的它时我在思考。

做出这么多牺牲以及近似滑稽的行为就是为了一定要把二人连接在一起吗?

这之后还必须要收拾可称之为惨烈的它吗?

它没有罪。

流血的虽然是我们,但它太过于可怜。

“这点血,不痛的没关系。”

我虽然装作平静。

“看不过去了,我已经做不下去了。”他这样说道。

客观说来,的确如此。

每次都要亲临这血淋淋的现场的话,谁都受不了吧。

我们再次返回用手和嘴解决的平常生活。

最后还是返回起点。

这才是适合我们的生活方式。

不流血的和平的亲密行为。

装作没有亲密方面的问题一样,两人的关系就这样继续。

大学毕业的我,追逐他的步伐,在同县的小学就职。

小小的港口里的那所学校,从二楼的教室可以看到铅色的海。

而没多久,就和他结婚了。

我们没有亲密的友人,也没有大的兴趣爱好,互相是对方唯一的友人、恋人。

不会买什么贵重东西,不会大声说话,不会骂人。

没有互相揭底和束缚。

假日就在午后起床,二人出门去吃一顿好的。

长假就去东三省悠游,或是按顺序从北向南打卡文旅美景。

卧铺车票,大教堂和动物园的门票,甚至是在公园吃的冰淇淋包装纸,都十分注意的带回家,用胶水贴在纪念册上。

旅行的纪念册增加到两本、三本、四本……

虽然干什么都是一起,但从不会觉得厌倦。

学生时代起两个人就一直是这样活过来的,想变也变不了。

无比安稳的生活。

只是一个月,总会直面一两次的那个“进不去”的一点,始终给我们的心笼上阴云。

我第一次接手的班级是小学三年级。

全都是老教师的学校里许久来到的新面孔,受到了孩子们的欢迎。

但另一方面家长们也向校长和教头发出“新老师靠不住”“希望能上严格一点的男老师”这样的声音。

这种声音当然也到达了我的耳朵里。

“我妈妈说了老师的坏话。”

“我家也是。说是新老师要求不严格所以不行。”

不用特意问孩子们就会毫无保留的报告而来。

幼小的他们没有恶意。

只是不会把知道的事情藏在心里而已。

我每每只是苦笑。

“恩,我会比其他老师更加努力的。”这么给出约定。

比谁都更觉得不安的,正是这样的我。

教师这样的职业是从小就开始憧憬的。

但实际上我很胆小,不善于和人打交道。

没办法自己主动打开话题,通知表上也一直被写着“不积极”,真的是不想和人直接碰面。

想要待在谁也不会来安心的地方一直抱膝而坐。

但这是不行的。

不改变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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