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要去官府,岑家父子的心思活络起来,压也压不住。
弄个假丫鬟来唬人,待到官府那边闹大,百姓也会知道他们岑府受了多大的委屈,这次铁定要元家大出血。退一万步,元家的圣物不好使了,皇帝那边不同意,日后不管是六皇子还是九皇子登基,晏既明今日冤枉他们岑府的这笔帐,自然也能讨回来。
所以即便家事弄得对簿公堂,有**份和体面,但今日折损些颜面,日后必有所求。
元时禾心里没底,想找晏既明私下谈话,奈何他倒十分镇定,数次略过她的示意和眼神,去询问岑琛的伤势,还命凌恒请了大夫,去官府前便帮岑将军接好了胳膊。
那大夫年纪不大,但行事利落,断骨又接上,十分迅速,岑将军本还不愿意,不知怎么在晏既明的注目下,竟是没敢反抗。
元时禾瞧着却越发狐疑,拉着大哥去了一边,“这大夫怎地来得这般快?”
元河清今日有些观念被颠覆,还有些昏昏沉沉,听罢只是问道:“这丫鬟是你找的吗?”
元时禾适才与岑家父子对峙时,说手里有证据,晏既明便送来了人证。
元时禾见大哥眼眶发红,面色难看,不想隐瞒他,“不是,这人……我不认识。”
元河清急了,看了厅内自从说要去官府后,便不发一言的妇人,“那她是假的?”
岑薇身边的侍女他记得,记忆里并不是这个模样,若是三妹妹说厅内是人证,还有一丝别的可能,可三妹妹说不认识,那晏既明是随意找了个人来对付吗?
元时禾心里也有些慌,但今日既然撕开了过去那道疤,她便不会让里面的刺继续扎在肉上。
于是她稳了稳心神,小声道:“大哥,我刚刚说的话,是真的,薇嫂嫂会水,不可能失足溺水,岑家父子心里有鬼,这几年才会一直把这件事归咎于你,我们不能让他们这般无耻又心安理得活下去啊,否则怎么对得起我薇嫂嫂和我未出世的小侄子?不过厅内那人我确实不认识,也不知道晏既明要做什么,要不然我们回去吧,岑家父子看样子要把这件事闹大……”
她提到岑薇和未出世的小侄子时,眼眶一红,几欲落泪,尤其说到晏既明时,带了丝急躁,生怕大哥因为这个又不信任她。而且若真是假人证,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又要被岑家父子抓住错处倒打一耙,这些年他们颠倒黑白的次数实在太多,黑心肠的人不会被恐吓住的。
她是真认识到了,遂也不想逞强,心里萌生退意。
元河清见一向天真乐观的妹妹如此,实在让他忍不住怜悯和疼惜,伸手抹去她眼角泪水,眼里的彷徨和伤痛逐渐消失,被坚毅和镇定取代,心里也不再那么慌乱。
“大哥信你,别哭,脸哭成花猫子可不好看,既然说开了,那便都说清楚。”他自是明白妹妹的苦心,语气温柔带着几丝哄意,“你也别怕,他们要去官府,我们也去。”
元时禾还有些犹豫,“可是晏既明他带的这个人……”
有问题,甚至那个突然就出现的大夫,也是诡异的,仿佛他早便知道这里有人受伤。
元河清神情里有信任浮现,“大哥相信他。”
元时禾怔了怔。
元河清又补充道:“他不会害你,也不会害我。”
元时禾嘴唇动了动,终没有出声反驳。
她不确定,晏既明他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这边岑将军虽然吃了苦头,但忍着没有在这些小辈面前太失态。原本他还对晏既明有些埋怨,但见他态度热络,还亲自给自己斟茶赔罪,说是一时失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晏既明这个态度,让他心里也有了底,果然晏既明这厮是得罪徐首辅,要背弃九皇子了,为自己找好退路了。
既然晏既明存了为六皇子做事的心思,那他就不会为难岑府,今日带着这丫鬟来岑府,便一定是元时禾的主意。可这事待会若是去官府闹大了,晏既明的面子也会挂不住的吧?
“晏大人,”
岑将军想了想,还是劝他别趟这浑水,提醒了一句,“这是我们岑府与元家的事,你可以不用去。”
若是闹翻了,往日同盟也会有些隔阂,岑府到底不好得罪晏既明,这般年轻有为的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晏既明放下茶杯,拂了拂袖,才应道:“无妨,既来了,便去一趟。”
岑将军在大夫为自己包扎时,看了眼眉目温和的晏既明,想到面前这位年轻的尚书是何人,心中忽而一片澄明!
是了,晏既明就算答应元时禾,能带这个假人证来,可他这般聪慧的人,只怕早便知道真相,只是明面上敷衍元时禾,暗地里在促成他们将人送去官府,到时候是揭露或是袖手旁观,都是晏既明自己的事。
真不愧是一只官场狐狸,既不得罪国公府,又能暗地里给岑家送这个人情。
岑将军和晏既明眼神对视,又瞧了眼那低眉顺眼不再多说什么的假人证,只觉得自己猜测正确,心里窃喜,便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后,众人起身去往京兆府。
岑家带了许多人,还特意命人送信给国公府,打算一雪前耻,也让元家彻底对岑府羞愧,甚至示意仆人一路诉苦,引得百姓好奇跟随。
元时禾皱眉想阻止,被大哥拉住了。
她在路上忍不住,便拽着晏既明往前走,步伐迅疾,没一会便将浩浩荡荡的人群丢在身后。
她见身后没人跟上,满腹疑问正想问,便被晏既明截住。
他轻声问:“你可愿相信我?”
元时禾一肚子话被打回去,瞧着他无甚波澜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却还是摇头。
晏既明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失望,却极快地又被淡然覆盖,“不信么?”
“我如今信不信,还重要吗?”元时禾瞥了眼远处跟随的一群人,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这局面与她今日的设想全然不同,实在头疼,“只怕大家都认为这假人证,是我的主意,岑家那边也不会轻易松口,待会可怎么收场,爹爹和娘亲来了,也要怪我胡闹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用意,就当你是找人来吓唬岑家的,但这事闹这么大,反正你也跑不掉,待会就咬死那是薇嫂嫂身边的侍女,我们来对一下口供吧。”
照理说,让晏既明这位朝廷命官来做假证,是无稽之谈,但她也没其他办法了,只要她和晏既明一口咬定,谁又有证据证明这不是那丫鬟呢?即便没有信物证明薇嫂嫂死于岑家父子手中,那也要搅乱局势,把他们岑家也拖下水。
不过嘛,元时禾如今应当是要请求晏既明的,这事对他来说,百害无一利,什么合作都是搪塞,她只是不想低头求他,语气便忍不住带了丝威胁,好似晏既明不照做,便要将一切都推到他身上。
晏既明有些好笑,“京兆尹新官上任,并非陆达喧那般急功近利好糊弄的人。”
元时禾白了他一眼,不免有几分虚张声势,“你找假人证就没想过后果吗,反正这事出什么纰漏,你也跑不掉。再者,我们也没说假话啊,只是换个人来说而已,除非你告诉我的那些,是假的!”
反正说来说去,他怎么也跑不掉!
晏既明倒没有再说什么风凉话,却也没有拒绝,只温和地看着她,“恩,我不跑。”
他说着垂眉,眸光落在她拽着他衣袖的手上,心中酸涩又欣喜,他怎么会跑呢。
见他态度这般好,她也不好再口出狂言,毕竟得罪他也没什么好处。
但想了想,她还是不放心,“你找的那丫鬟看着不太伶俐,待会上了公堂,指不定要被吓住,若是什么都说不了可就坏了,待会看情况,她若是开不了口,我说便是,她只需要点头或是同意我便好。”
她好歹见惯了大场面,不会怵那些官衙之人。
晏既明却说,“你待会不用说话,在旁看着便好。”
她眉头皱起,看了眼身后被两个府丁压着的妇人,那低垂的脸,瞧着便十分害怕的样子,待会上府衙只怕要吓死。
她觉得晏既明对自己找的人太过自信了,还想再说一句,却听见他说:“到了。”
京兆府的府尹带着官差就等在府门前,见到晏既明后,行礼俯身,“晏大人好,请进。”
这位新上任的京兆尹,见到晏既明并不似那些攀附之人般热络,礼数虽周全,却能听出客套和疏离。只不过今日这桩案子比较复杂,算是国公府与镇国将军府的家事,而且过去几年,是非恩怨百姓们也有评说,但晏既明掺和进去,还带了“证人”,实在……荒谬。
京兆尹是个中立的官,并不在意党派之争,甚至如今如火如荼的储君之争,也并不在意,只一门心思办案。他虽觉得晏既明掺和不好,但出于为官之道,受到信报后,还是亲自出门迎接了。
迎了晏既明,便没道理不迎岑将军,迎了岑将军,也没道理不迎公国爷夫妇……毕竟官职品阶都在他之上,他一个刚上任的京兆尹,着实没办法摆谱,在堂上拍着板,坐着等这么些天潢贵胄。
甚至到最后,连九皇子都来了。
元时禾与晏既明入堂后,并没有再说话了,她没打算听晏既明的话,只想着待会若是不行,她就上。若是后面出了问题,她一力承当,不能连累国公府,当然了,要不要放过晏既明,她还要考虑一下。
于是她就看着京兆尹进进出出,足足一炷香后,才擦着额头上的汗,坐在堂上,例行公事开场问:“案情还是冤情?”
他的声音尚算平静,但瞧了眼堂内满是南皖大名鼎鼎的人物,屁股不着痕迹地往边上移了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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