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级时,死亡对她而言不再是模糊的概念。她在百科全书里读到“自杀”的词条,在电视剧里看到角色割腕的画面,心里某个角落开始滋生出危险的好奇。她偷偷藏起家里的菜刀,冰冷的金属握在手里,能让她短暂地忘记疼痛。后来又有了水果刀、美工刀,袖口下的手臂渐渐多了些细小的划痕,疼痛像一种奇异的麻药,让她暂时从无边的焦虑中抽离。
她几乎不再好好吃饭,胃本就脆弱,现在更是常常绞痛。“反正也没人在乎我吃不吃。”她这样想。看着镜子里越来越瘦的自己,脸颊凹陷,眼神空洞,她会恍惚觉得,这具身体已经不是“许昊昕”了。她计划着六年级毕业那天去跳楼,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想象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感觉。
可总有什么东西拉住她。是电脑里写了一半的小说,她梦想着成为签约作家,让那些在现实中无处安放的情绪,在文字里找到归宿;是手机里存着的偶像照片,那个在舞台上发光的人,是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是脑海里勾勒过无数次的未来——买一间带阳台的小公寓,养一只猫,画喜欢的插画。这些执念像蛛丝,微弱却固执地缠绕着她,让她在跳楼的念头前一次次退缩。
六年级的某个下午,她终于忍不住在课堂上哭了出来。老师联系了家长,在母亲茫然的眼神和父亲不耐烦的抱怨中,她被带去了心理诊所。坐在陌生的咨询室里,她看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每走一格,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诊断结果出来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那张薄薄的纸上,却映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重度抑郁症”“重度焦虑症”“偏重心理问题”“躯体化症状严重”。医生温和地说着治疗方案,她却只觉得荒谬。原来那些深夜的痛哭、莫名的心悸、身体的疼痛,不是“不懂事”,不是“想太多”,而是生病了,一种连家人都看不见的病。
回家的路上,她买了一把新的美工刀。回到房间,锁上门,她第一次认真地看着那些旧伤疤,然后,新的刀刃划了下去。鲜血渗出来,温热地染红了纸巾,她看着那抹红,忽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颤抖,像个真正的疯子。
那天晚上,她又去了楼顶。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城市的灯火在脚下明明灭灭。手里的刀还残留着血迹,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她真的很想跳下去,像一片叶子一样坠落,结束这漫长的痛苦。可是,小说还没写完,偶像的演唱会还没去看,她还没见过真正属于自己的阳光……
她攥紧了手里的刀,指节泛白。三年时间,不多不少,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的许昊昕,早已碎成了满地无法拼凑的光屑。她慢慢转过身,一步步走下楼梯,身后是万家灯火,身前是无边黑暗,而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像一首无人听懂的挽歌。她知道,这场与自己的战争,远未结束,只是那个曾经期待着未来的女孩,已经在时光的褶皱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诊断书像一枚图钉,把“病人”的标签死死按在许昊昕的生活里。母亲拿着药单时指尖发抖,嘴里反复念着“怎么会这样”,却始终没敢看她的眼睛;父亲把诊断书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骂骂咧咧地说“净搞些名堂”,酒精味在深夜的客厅里浓得化不开。只有哥哥在某个凌晨敲开她的门,递来一杯温牛奶,低声说:“我知道那种感觉……吃药会好一点。”他袖口下若隐若现的淡粉色疤痕,让她忽然觉得,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懂她刀刃下的疲惫。
药物带来了昏沉的副作用,她常常在课堂上突然睡去,醒来时口水沾湿了课本,周围是同学们窃窃私语的目光。躯体化症状并未缓解,头痛像紧箍咒般日复一日勒着太阳穴,胃里的绞痛总能精准地在她试图吃饭时发作。她开始偷偷把药片藏在舌下,趁人不注意时吐进纸巾里——那些白色的小药片,像极了别人强加给她的“正常”,而她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在抗拒药物,还是在抗拒那个必须“好起来”的世界。
霸凌并未因她的“病”而停止,反而衍生出更恶毒的版本。“听说她有精神病,离她远点”“看她那死气沉沉的样子,说不定哪天就把刀捅别人身上了”。这些话像霉菌一样钻进她的耳蜗,在每个深夜发酵成噩梦。她开始用更极端的方式对待自己:在手腕旧疤上叠加新的划痕,用圆规尖狠狠扎进掌心,甚至在冬天故意穿着单衣站在阳台,直到冻得嘴唇发紫——疼痛成了她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方式,那些流血的伤口,比家人淡漠的关心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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