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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春狩

“臣女不是呆雁,还请世子休要混说。”

沈听珠脚尖突地踩中小石子,心却慌得漏了半拍,她忙别过脸去,耳尖发烫,恭敬行了一大礼。

赵玉琮这些年听了她不少事,听她在荆州提防贼寇,在衡阳郡帮百姓营建制造,又听她小小年纪,行事果敢。

有一年除夕,他策马渡江,在黑水中游了半宿,冷水刺骨,不知怎得,一瞬竟想起了沈听珠,好似遇见她之前,他从未有一刻如那时一般孤独,苍茫天地间,他竟尝出了一味思念的苦涩,咽不下、吐不出——原来少年之情,早已是: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他正眼看她,深深感受到她的疏离,眸中顿时蒙上一层沉沉的雾,失落一闪而过,他一笑,仿佛还是当年铁匠铺里的少年郎君,“好几年不见,听说你与朱家二郎定了亲——恭喜!”

沈听珠背倚在墙边,微偏过头,只见赵玉琮一张刚毅的俊脸沾了笑,四年了,他眉宇长开,干净澄澈,没有污上半片风情,恰似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沈听珠脑中乍然显出薛意薇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她心中难过,仰脸赤城城地看着他,“世子倒逍遥,却教薛家娘子那般伤心。”

二人对望一眼,沈听珠看赵玉琮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他喉咙一紧,无奈道:“我对她…没那份心。”

“薛家阿姊人很好,世子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

“那你与朱湜呢?”他忽然打断她的话,“是因他人好,还是因……”话到此处却顿住,半响他仰头,长长舒了一口气,才道:“若是因人好,天下好儿郎无数,难不成都要一一相许?”

他眸光复杂,承了太多沈听珠看不懂的情绪,她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局促道:“二哥哥与旁人不同。”

“那我呢?”赵玉琮逼近半步,“若我问你,我与朱湜、董蒙士对你来说,可有分别?”

“自然有别!二哥哥和董蒙士是朋友,世子……是臣女敬重之人。”

“我竟算不得你的朋友?”

赵玉琮眼神锐利,直盯着她。沈听珠躲不过,实话道:“世子身份尊贵,臣女……”

赵玉琮一脸受伤模样,“原以为我们共历患难,已是朋友,不想你倒生分了。”他又气道:“开口闭口臣女臣女,前些年不知是谁答应我不提臣女二字,如今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沈听珠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更被他旧事重提搅得心乱,不由急声道:“我们长大了,不是小孩儿,你是长晔世子,我是沈家四娘,我不能将世子当做朋友,这不合规矩。”

赵玉琮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摇了摇头,忽然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什么规矩不规矩,我偏要与你做朋友,况且你是沈氏女,那儿比我差了?往深了说,你是名动天下的沈匠工,应是我高攀你才是。”这话听着像玩笑,却又藏着几分认真的欣赏。

沈听珠气道:“世子少在这与我胡搅蛮缠。”赵玉琮自失一笑,沈听珠瞪他一眼,他沉吟片刻,敛了玩笑之色,正色道:“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薛娘子虽好,却不是我中意之人,我不能因她人好,就与她在一道,这是对她不公。”

“何况薛娘子心有天地,目有乾坤,也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娶她,她应嫁于真正疼爱她的人,让她飞出这四方地,去见天地辽阔,而不是嫁于我,我一不能与她相敬如宾,予她男女情爱,二来这门亲事,从来是陛下和娘娘选一个合格的侧妃,她若做了这世子侧妃,必定得步步规矩,磨了灵气,失了性子……实在残忍,所以我不愿。”

他这几句话说得尤为真挚,沈听珠认真听了,盯着荡漾的竹影,想着心事,赵玉琮浓重的眉眼显出几分感情来,他向前一步,声音低沉而郑重,“我只与你说一次,我们之间没有生分,与你,我始终是当年的赵玉琮,我也从未对别人动过心思。”这最后一句,一字一顿,重重敲在沈听珠心上。

沈听珠抬起头来,赵玉琮眼中翻涌的情绪,像极了窑中跳动的火舌,明明灭灭,烧得她心慌。良久,她猛地站起身,“世子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欸,还没说完。”赵玉琮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想拉住她的衣袖,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收回,他重重叹出一口气,带着浓浓的挫败和未尽的期待,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可你还没告诉我,你与朱湜除了朋友,还有没有……”

芳时观淡白梨花开得正好,沈听珠提裙跑去女眷席面,听众娘子说薛意薇已坐轿子回虔州去了,沈听珠心中稍许失落,却见她在桌案上留了一句诗,是道: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

几日后,春雨绵绵,朱湜冒雨上门,跪于堂前,只道:“朱湜失礼,在外犯了错,不配与四娘相配。”朱老国公持鞭怒笞,他却屹然不动。

朱湜从小性情温良,凡事谨记“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彼时却完全失了沉稳,乱了分寸,竟不惜以自污之法,断了两家结亲的心思。

朦朦细雨中,朱湜跪了多久,沈听珠亦在廊下站着陪了多久,她对上朱湜决绝的眼神,几次欲上前,皆被朱湜摇头制止。

后半夜雨势渐急,沈听娩立在沈听珠身后,柔声道:“小四,回去吧。”

沈听珠问:“阿姊,你与二哥哥青梅竹马,他人又那样好,那样温柔,阿姊为什么……”

话过一半,她忽地想起赵玉琮那日之言,一时琢磨不通“人好”与“喜欢”这二者的关系,只得哑然。

沈听娩却揉了揉她的脑袋,哄道:“小四,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

长大——沈听珠还未理清其中的深意,便忙着烧制庆贺太皇太后寿诞的瓷器。待得空去书院研读,方翻了一页书,先是听到隔壁一群郎君笑议“欲富国者务广其地”的伐蜀之道,不一时又谈及晋朝关中侯印的刻工刀法,正觉妙趣,却听一位郎君道:“我最近得了个消息,说是朱、沈两家的亲事不成了。”

“当真?这亲事怎就不成了?”

“千真万确,不过个中缘由,却是不知……”

沈听珠听着烦,搁下书卷正要回避,冷不防撞上一人。抬头看去,竟是多年未见的杨子邈,他如今官拜少府寺造使,正是风头得意,一见沈听珠,端起官威,厉声喝道:“大胆——见了本官竟敢不避让行礼?”

沈听珠心中厌恶,面上却不动声色,敛衽一礼,“不知造使大人在此,多有冲撞。”

杨子邈记恨当年旧怨,这会儿遇上,岂肯轻易放过沈听珠?他讥笑道:“原来是沈四娘,别来无恙啊,想当年你受冷挨饿,几次遭水险些丧命,好不可怜,如今可算出息了?听闻你与朱寺丞的好事黄了。”

他故意顿了顿,声音带着恶意的狎昵,“啧啧,可惜了,不过嘛……你若现在肯跪下给本官磕个头,好好认个错,本官念在旧识份上,倒也不妨开恩,纳你进府,赏你做个小妾,如何?”

此言一出,众郎君神色各异,沈听珠是名门贵族人家的清白姑娘,更是渚匠工的亲传弟子,名声在外,纳其作妾,着实太过羞辱。

沈听珠并未如他所料般羞愤失态,反而抬眼直视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杨造使说笑,这水于我是**,于天下百姓是天灾,于杨造使却是富贵,其中分别杨造使可知?”

“何意?”

沈听珠冷冷地盯着他,“我斗胆请教杨造使,去年黄河赈灾,陛下命你建谷仓、修民居,其中这灾民有几户?这墙体石料、梁柱所用木材,又有多少?”

“你问这做何?”

“杨造使只管回答便是,难不成你身为造使,对此一概不知?”

杨子邈有些心虚,将将答道:“灾户共十万一千五百户……工程料数自有制司寺记录在档。”

“好一句记录在档。”沈听珠淡了笑,“用河沙混树枝充作石料,朽木替换梁柱——这些‘详实’记录,制司寺的案牍上,可也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师从渚晏,对营造材料之优劣真假,一眼便知,去年黄河水患,她随渚晏一路看下去,制造材构,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不计其数,沈听珠本欲上告朝廷,却被渚晏拦下,道:“陛下自有决断。”

沈听珠步步紧逼,一字一句说道:“我之祸,是当日杨造使欺我病弱势单,推我入水所故,所谓天灾,去年黄河水患,上百万百姓饿殍载道,哀鸿遍野,上天降下灾祸,百姓不得安宁,富贵又是为何?即是朝廷拨款赈灾,杨造使贪腐银两,大发横财之故。”

“放肆!本官节俭清廉,何时以一己之私谋利?”杨子邈勃然色变,“沈听珠,你是京阙百工,没有品级,位属我之下,没听说过‘不怕官,只怕管’?”

沈听珠大笑,“无耻小人,何以畏惧?”转脸字字铿锵:“杨造使往日在衡阳郡欺行霸市、压榨民力,每月贪污受贿进项万两以上,也敢说节俭清廉——笑话!大胤的江山,非叫你这种蝇营狗苟之辈蛀空了不可!”

杨子邈登时气极了,理智全失,挥起巴掌就朝沈听珠脸上狠狠掴去,只见金光一闪,一把镶着黑曜石的匕首破空而出,向杨子邈斩去,一招收回,杨子邈一个踉跄,捂腕痛吟,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杨造使好大的脾气!”赵玉琮踏步而来,众人噤了声,纷纷让道,俯身行礼。他眼眸凌厉,看过众人,冷声道:“杨造使官居正七品之职,因口舌小争,拔拳相向,一点儿不顾朝廷体面,这样急腳鬼脾性,有半分臣子的模样吗?!”

杨子邈冷汗直冒,跪在地上不住叩头:“臣参见世子,臣知错,还请世子责罚,实在是这沈四娘出言不逊——”

正说着,一个威严的男人背手慢步而来,立在赵玉琮身后静听,沈听珠一眼瞧见,心中一惊,趋前一步跪拜道:“臣女叩见陛下!”

一众人等齐齐伏地叩首,书院内外鸦雀无声。皇帝步履淡定,略一抬手:“都起来吧,朕不过随意走走,倒扰了你们的清谈。”他目光落在杨子邈和沈听珠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杨子邈两膝拄地,吓出一身冷汗,沈听珠所言非虚,适才几句争嘴听去,这赈灾贪腐之事,桩桩件件可都是杀头的罪名。他偷瞟沈听珠一眼,咫尺天颜,她神态从容,长跪不动,杨子邈又是一阵紧张,生怕她再口出狂言。

赵玉琮拭净手中佩刀,从容收刀入鞘,顾自跨进门里,摸了本《石公三略》,寻处大马金刀地坐了。

皇帝的视线在赵玉琮身上停留一瞬,却未斥责,只安然坐入太师椅,看向杨子邈道:“杨子邈,手腕伤势如何?”

杨子邈惶悚,伏地不敢抬头,他腕上伤口不止作痛,瞧着皮破肉烂,隐隐见骨,赵玉琮刀法绝妙,一旦出手,必定伤其根本,左右得几月静养,“回陛下,一点轻伤,不打紧。”

皇帝端起侍从奉上的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方才听你言道,沈四娘出言不逊,朕想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值得你堂堂朝廷命官,如此失态?”

杨子邈两腿一软,心噤得缩成一团,“臣……臣失言!臣一时激愤,沈四娘她…她…”他支支吾吾半晌,未说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不再追问,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沈听珠,“你来说。”

她“诺”了一声,将方才杨子邈如何挑衅羞辱、自己如何回应一事平述了一遍。

赵玉琮抬眸,小娘子一身蓝衫,姿态娉婷,好似一块从薄薄雾雨中洗净出的璧玉,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沈听珠用余光瞄了眼,赵玉琮一怔,猛地收回了视线,心口却不受控地漏跳了一拍,他暗骂一声,耳红心热。

皇帝静静听着,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看不出丝毫波澜。待沈听珠说完,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杨子邈身上:“杨子邈,沈四娘所言,你可有辩解?”

杨子邈猛地抬头,涕泪横流:“陛下!陛下明鉴!沈听珠所言,句句污蔑!臣为官两载,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黄河赈灾,工程浩大,所用物料皆有制司寺严格记录,绝无半分虚假!定是这沈听珠因当年旧怨,怀恨在心,故意构陷于臣!陛下!臣冤枉啊!”他一席话说得抛珠滚玉,泪湿袍襟,让人闻之伤感。

沈听珠登时跪下叩头,“陛下,杨子邈鱼肉乡里,贪墨赈款之事,绝非空穴来风,臣女愿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恳请陛下彻查杨子邈,以正国法,以平民愤!”

杨子邈冲冠眦裂,恨不能就地斩杀沈听珠,大叫一声,“臣以死为证!”,直趋院内大钟,一众人吓得魂不附体,离得近的几人眼疾手快拉住他,杨子邈挣不开,索性瘫在地上哭叫喊冤,书院乱作一团,沈听珠挺腰跪地,眼神没有半分动容。

皇帝赫然暴怒,“胡闹——!朕开设书院,是为天下读书人,不是让你们二人在这断官司!”

“陛下息怒!”皇帝一怒,满院悚然,“扑通”一声齐叩下头去。自静宁三年皇帝下令整饬吏治,上到左右仆射、中书令,下到六部、知府知县,乃至衙役,一套雷霆手段下来,朝野上下,人皆惊骇,皇帝执政二十一载,以刻薄寡恩、心狠手辣著称,而今圣怒,人人自危。

院内一片死寂,杨子邈停了哭,翕动嘴唇不敢多言,只叩头谢罪。

“杨子邈,你身为朝廷命官,遇事不思自省,不陈情辩白,竟效仿愚妇村氓,行此撒泼撞柱之举,朝廷体统何在?臣子仪范何存?”皇帝神色阴沉,又斥道:“沈听珠,你师承名匠,当知‘敏于事而慎于言’,纵有千般不平,万般义愤,亦当依律循规,上达天听,今日当众指斥命官,言辞激烈,几近咆哮公堂,此非议政,是犯上!此非直谏,是僭越!”

沈听珠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声掷地,“臣女知错!言行无状,冲撞上官,甘愿领受责罚!只是杨子邈之罪,还请陛下命御史台彻查,治其罪过,以正朝纲!”

“你好大的面子!”皇帝怒气填胸,厉声道:“凭你一人之言,就要让朕随意治罪他人,还要惊动整个御史台,你如此独断朝纲,是忘记圣人的忠恕之道了吗?!”

“臣女不敢忘。”

皇帝额上青筋暴起,“好!那朕问你,朕若治罪,须得有真凭实据,御史台若查无实据,你当如何?”

“以死谢罪!”

皇帝冷笑,“哼,想一死抵罪?朕偏不如你意——沈听珠,你今日妄议朝臣命官,更在朕面前,以死相挟,朕念你年少,或有几分忧民之心,且师门于国亦有微功,姑且当你是激愤失言,然,国法不可亵渎,朝廷威严不容轻犯,朕罚你在此跪地思过,何时真心知错,明白何为‘慎言’、何为‘循规’,何时方可起身。”

沈听珠木然,“……臣女,领旨谢恩。”

杨子邈咽了一口唾沫,他在衡阳郡的买卖,一半打点世家权贵,一半进了赵献琮的钱袋子,每回孝敬一次,都少不了几万银两。

他暗笑一声,又听皇帝道:“杨子邈,你当众失仪,咆哮书院,更行此寻死觅活之丑态,惊扰圣驾,罪加一等!念你有伤在身,即刻滚回府中,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擅离!其余在场人等,未能劝阻争执,各罚俸一月,以为警戒!”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诺。

皇帝负手离去,杨子邈起身,夹脸“啐”了沈听珠一口,一干人指指戳戳,一哄而散。

日落西山,末了暖意散去,一阵凉风乍过,檐上垂挂的占风铎轻动,风吹玉振,碎玉子相触,发出“叮铃——叮铃——”的碎声,声声向四周漫开。

几片春桃花瓣落在发簪上,沈听珠踽踽跪地,手脚一片冰凉,不时一个哆嗦,眼前景物渐渐模糊起来,忽地,一双玄色男靴踏来,“你何苦这样执拗?”

沈听珠抿紧唇瓣,一动不动。

赵玉琮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放缓声音,带着点轻哄的意味:“陛下说过,认错就能起身,他们人都走得没影了,你还跪着做什么?”

“我犯错,理应受罚。”沈听珠声音闷闷,带着明显的鼻音。

赵玉琮嘴角掠过一抹无奈的笑意,“你是在跟陛下置气?——天真!以陛下的脾性,今日你就是跪碎了膝盖,他老人家也不会多看一眼。”

沈听珠抬头,眼眶微红,愤愤然瞪着他:“杨子邈作恶多日,人尽皆知,陛下为什么不惩处他?”

赵玉琮被她这含泪的眸子瞪得心头一窒,语气下意识地软了下来,反问道:“在你眼中,陛下是昏庸无道之人?”

“自然不是!”沈听珠不假思索答道,皇帝三十岁登基,整顿官场,严治贪官污吏,追缴亏空,改革变法,援拯遗弊…沈听珠红了眼眶,慢慢说道:“陛下是千古第一明君!”

赵玉琮怔了一下,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和笨拙,“沈…沈四…你哭什么?杨子邈辱你,我斩了他的手,算是为你出气,你若觉得不够,我再去打他一顿,可好?”

“不好。”沈听珠赌气般地用力抹了抹眼泪,小声嘟囔,“我下跪,不是和陛下置气,是为了衡阳县百姓,去年我和师父去衡阳县,听民谣唱道:‘杨子邈是大老爷,大财主’,因他认了一个好干爹,保了他半生富贵,任他为祸一方…他还吞去赈灾银,让灾民住危房,这还是个人?”

赵玉琮失笑,认真说道:“杨子邈——该杀!可杀他一人,以后还会有刘子邈、王子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且看,陛下以后会不会治他的罪。”

沈听珠眼中闪过明悟,问道:“假作不知而实知?”

赵玉琮见她明白过来,眼中含笑,“有一人曾说‘静不露机,云雷屯也’,忘了?”

沈听珠心中一瞬透亮,想要起身,却因跪得太久,双腿僵直,一下又跌了下去。

“小心——!”赵玉琮本能伸手扶了她一把,两人肌肤相触,赵玉琮骤然撤回双手,连退两步拉开距离,一抹绯红迅速从耳根蔓延至颈侧,他慌忙别开视线,喉结微动,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窘涩与自责,“失…失礼了。”

沈听珠惊地站稳身子,慌乱地低下头,匆匆福身一礼,声音细若蚊呐:“…多谢世子,告辞。”说完,逃也似地转身快步出了书院,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首望去——赵玉琮直立在院门口,像一尊瓷铸雕像,烛灯勾描,眉眼轻敛,如似黑雾笼月一样清冷昳丽,让人心旌摇曳,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直道:净洗浮空片玉,胜花影、春灯相乱。

①“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出自《淮南子·人间训》

②“净洗浮空片玉,胜花影、春灯相乱”出自宋代吴文英《玉漏迟·瓜泾度中秋夕赋》

③“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出自元代梁曾的《木兰花慢·西湖送春》

④“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出自宋代欧阳修《望江南·江南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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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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