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经理见状拿着专用电梯的卡连奔带跑去开门。
程韵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在抱着她走,很温暖。
她梦到了小时候。
那时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总是回来很晚,她经常被托管在姑姑家或者邻居家。她总是等不到爸爸回来接就睡着了。
但她永远记得,半梦半醒时,爸爸就是这样把她抱回家的。
她伸出胳膊圈着爸爸宽厚的肩膀,嘴角挂着笑。
她的呼吸在邵启铭的脖子下迤逦,撩得他僵直了脊背,战战兢兢进了电梯。
但很快,她的笑容消失了。她梦到了章巧娟。
眼角划过泪珠,落在了他的衬衫上,带着温度,渗透进他的锁骨。
他低头轻声说了句:“怎么哭了?”
程韵在胸口呢喃:“爸……”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如果没有我……你会更幸福吗?烦恼会少些吗……”
邵启铭盯着眼前的人,满眼的温柔与心疼。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程韵闭着眼呢喃。
“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是不是又因为我?”
“如果你们过得好,我没有家也没关系……”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你们都不要我……”
“我明明很努力了啊……”
程韵一只手勾起邵启铭的脖颈,滚烫的泪水接连划过脸庞,邵启铭的衬衫浸湿了一片,像氤氲的花纹。
他又想到了20年前的那个下午……
二十年前,邵启铭的妈妈秦慕仪带着他和姐姐神色凝重地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像是去找什么人。一路打听到一户人家时,发现窗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在哭。
隔着铁护栏,秦慕仪问她怎么了。
小女孩说,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她被关在家里,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小女孩皮肤白净,乌黑垂顺的蘑菇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委屈地看着窗外。
“抱歉啊,阿姨出门急,没有带钱……”秦慕仪摸遍口袋也没找到可以给小女孩的东西。
小邵启铭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栗米棒送进窗台,这是他放学的时候一个同学送的。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接过去,小心地撕开包装,便像饥民一样狼吞虎咽起来。
临走时,小女孩抓着冰冷的铁栏杆,用稚嫩的声音说:“谢谢阿姨,谢谢哥哥。”
……
一晃二十年,那个小女孩已经长这么大了,她终于可以独挡一面了,却像荒野坚韧的野草,孤独得叫人心疼……
邵启铭将程韵送回房间,她的床头放着薰衣草香薰,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他轻轻将程韵放到床上,她的头别过去一些,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俏皮的鼻尖。
他伸出手想帮她拨开发丝,却惊愕地愣在了原地。
这个角度……和微博上的,一模一样!
“邵总,你要的水。”管家朱悦从会客厅走来,怀里抱着三瓶矿泉水。
邵启铭速速收回手,指了指床头柜吞吞吐吐道:“就、就放这吧,等她醒了好拿……”
“好,剩下的交给我吧。”朱悦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醉酒的客人了,她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邵启铭点头出了房间,走到宽敞整洁的会客厅。
沙发、茶几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私人物品,书桌被移到了阳台边,上面整齐地放着工具箱、瓶瓶罐罐的油画颜料和调色盘。阳台的画架上架着一幅油画。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细细观摩起来。
画上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提着一只荷花灯,金灿灿的灯光照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眼神清澈,笑容纯真。
孩童发丝的明暗,衣服面料和质感,都处理得栩栩如生。若不是能闻见淡淡的松节油香味,看得见凹凸的笔触纹理,还真以为是一件高清摄影作品。
“画的真好……”邵启铭发自内心感叹了一句,“可是,怎么会……是油画?”
他俯下身,正巧对上了孩童的双眸,等他看清楚后,却愕然直起身,眼神中先是震惊,而后又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他又伸手摸了摸画架边贴着的黄色的便签,字体娟秀。
上面写着:“保利春拍倒计时。加油!”右下角还画了扎头带奋斗的小表情和一只高举的拳头。
邵启铭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下手表,然后对朱悦说:“我有急事回家一趟,她就麻烦你了,记得送醒酒汤和小米粥。”
朱悦刚说放心吧,邵启铭便已飞速出了房间,一边走,一边点开打车软件。
夜已深,这是南城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宽阔的马路上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偶尔有车急驰而过。
邵启铭坐在车后座,闭眼蹙眉,看似小憩,实则内心汹涌。
回想这些天里,种种迹象,只言片语,都指向邵启铭心中所想的那个人,那个曾带他走出至暗悲伤的小太阳。
邵启铭不知道此时是该喜还是悲。
喜的是他们终于又见面了,悲的是,小太阳眼里的火苗熄灭了……
回忆翻涌,二十年前,他因爸爸忘记了他的生日而与爸爸赌气,接连几天都不愿看到爸爸。
可当他下一次见到爸爸时,便是黑白的遗像和冰冷的骨灰。
一夜之间,家里负债累累,妈妈整日以泪洗面,绝望致极,最低谷的时候,甚至想过带着他和姐姐一起自,杀。
绵延雨季,再也没有人来给他送伞,再也不会有人开车来接他。
放学了,同学们撑伞陆续离开学校,他站在雨中懊悔,世界仿佛末日一般失去了颜色,巨大的失落感与深深的遗憾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在这灰白的潮湿世界之中,硬生生闯入一个小女孩,红色的碎花裙,乌黑的蘑菇头,举着跳绳在半空中挥舞,一路蹦蹦跳跳来到邵启铭面前。
“哥哥,你也没有人送伞吗?”小女孩眨巴着澄澈的大眼睛,将手里的跳绳送给他,“我的伞借给你吧。”
“你搞笑吧?跳绳也能挡雨?”正在懊恼中的邵启铭不屑和小P孩啰嗦,径直向前走。
“你转快一点,小雨点就被打飞啦!”小女孩笑着跟上。
邵启铭闻言虽觉得可笑,却又莫名觉得她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最后竟然被这奇怪的逻辑吸引了去。
见邵启铭还在犹豫,小女孩原地跺脚道:“快点快点啦,快被淋湿啦!”
邵启铭半信半疑地接过跳绳,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举过头顶在半空飞速旋转起来。刚转了几圈,他觉得好傻,果然不应该相信小孩子的话!
他把跳绳收回来还给小女孩:“好二,不管用,我才不要呢。”
“你再转快一点嘛,有用的,我每次都这样回家的。”
“每、每次?”邵启铭微愣,“你爸爸妈妈一直不给你送伞吗?”
小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细雨沾在她的发丝,凝结出晶莹的水珠。
“他们离婚了,他们有自己的家了。”
“他们不管你了吗?你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了吗?”
“嗯……我不能去,不然他们夜里就会吵架。”
邵启铭震惊了。
眼前这个小女孩,父母都在,却又像不在,竟然没人在乎她!
他又转念一想,最起码他的爸爸妈妈没有不要他,最起码,他的妈妈还在身边。不论生活多狗血,妈妈依旧在努力地爱着他和姐姐。
他还在幽怨着什么呢?
“那,我们一起走吧,我来帮你‘打绳’。”邵启铭重新将绳子转起来。
“‘打绳’?”小女孩笑起来,露出甜甜的酒窝,“哈哈,好呀好呀,别人打伞,我们‘打绳’!”
……
“到了。”司机在前面说了一声,打断了邵启铭的思绪。
他下车,疾步赶回家,连拖鞋都来不及穿,直冲书房。
整个房间装修低调又考究,书房的书架整整齐齐排满了书,唯有一层是空的,里面只放了一张画,原木色的边框与画中稚嫩的笔触毫不违和。
邵启铭取下画,小心地擦拭着玻璃。
这幅画是他们临别时,那个小女孩送给他的,没想到再次见面,已经是二十年后。
分别那天,大雨磅礴,邵启铭的妈妈在院外催着他离开,他们要搬去很远的城市。那个经常在他家屋檐下躲雨的小女孩用仅有的几根蜡笔头,画了一幅雨过天晴的图画送给他。
画中,两只可爱的小猫穿着肥大的雨靴,手拉手站在同一把透明的雨伞下,其中一只小猫手里的跳绳已经收起来,它们抬头望着天空,空中是一座大大的彩虹。
“颜色不齐了,彩虹画得不太好……”小程韵说,“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吗?我会努力练习,下次见到你时,一定送给你一幅全世界最好看的画。”
“好啊,下次,嗯…我想要水彩画!”
“好!我画全世界最好的看的水彩画送给哥哥。”
在邵启铭那段失去至亲,最黑暗无助的日子里,他认识了这么一个乐观开朗的小女孩,她看世界的方式很独特,明明自己过得好不到哪去,却总能在糟糕的生活里找到乐子,脸上的笑容始终纯真又可爱。
她的画笔,为他灰白的世界涂上了绚烂的色彩……
邵启铭拍了一张照片,想找程韵确认身份。
点开微信,进入与程韵的对话窗口,正准备将画发过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也许,当面给她看更有诚意。也想亲眼看看她看到这幅画的表情。”他对着画笑意缱绻。
他从柜子里找出一只精致的礼品袋,小心地将画与他的期待一起装好,等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倏然手机响起,接完电话,邵启铭默默看了看手里的礼品袋,又放回了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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