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截住孩子,季渊成已下令关闭了各处城门,又让府兵尽数出动,全城搜索。
很快,就寻到了踪迹,侯府外有人见过那个背着孩童的女子,也供出她们是去了玉珍堂。
季渊成知道师期期的厉害,除了让府兵前去,还吩咐府上的长史,“那妖女出自引月宗,非同小可,请府上的各位法师,一起前去捉拿。”
那人正要去传令,又被他叫住,嘱咐道,“切记,绝不能伤到小公子,妖女生死不论,不,最好就当场诛灭,不留后患。”
永宁侯府不仅有府兵、门生、死士,还养了一群修士,且大多出自长生观。
长生观贵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宗门,想来对付那个妖女还是有把握的,季渊成不想她日后再来抢夺孩子,便想着趁此永绝后患。
那一头,师期期刚转过后堂板壁,就见铺子外广阔的街面都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暮色四合,天光昏暗,檐下悬着两盏灯笼随风轻晃,昏黄的光也跟着摇曳着。
季家的府兵们一个个全副甲胄,仿佛是站前对阵,前一排的弓弩手们,一个个张弓蹲步,严阵以待。
而最前头,十来个身着道袍的修士也排好了阵法,手拿法器,如临大敌。
这么大阵仗,他们倒是看得起她。
师期期负手而立,俾睨众人。
“好啊,季家欠我的,正愁没处讨呢,今日就先拿你们开刀。”
为首那位长生观的道士开口道,“妖女,城侯爷说了,小公子是季家血脉,不能再流落在外,你若是将小公子交了出来,我们便不与你为难。”
师期期看了看他们的袍服,冷嘲,“什么时候连长生观的人,也来给权贵当狗了,真出息啊。”
这话成功激怒了那十几人,其中一人怒道,“你这魔教妖女作恶多时,若不肯交出孩子,我们师兄弟今日就正好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祸害?”师期期指着自己,“我祸害过谁?这孩子是我生我养,你们要将他夺走,到底谁是谁非?”
为首那道士道,“砚公子当年不是受你祸害?否则,又怎会有这个孩子?一切恶果,也是你自己种下,今日不过还债罢了。”
当初侯府二公子大婚,满城百姓为之庆贺,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礼堂中的新郎被妖女掳走,从此下落不明。
当时季渊成为了寻回儿子,派出了无数人四处探寻,他们师兄弟们,也为此多番寻访。
那一年多,侯府上上下下未得一日安生,他们跋山涉水,也未得一日松懈。
这桩旧事,是季家的家丑,外人不清楚,这几人却是知情的。
“我和季砚之间的恩怨,还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师期期目光扫过众人,“长生观的人,我也不是没杀过。”
师期期心中清楚,若是自己没受伤,修为还完好无损,这些人倒不足为惧。
可她如今还未恢复过来,若要和他们硬拼,即便全力以赴,最多也是两败俱伤,很难全身而退。
可她怎么能将暮儿再交出去。
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她便没留后路,直接咬破手指,召唤出她手中最厉害的那道法器——娑罗幡。
只见一道光晕自她的血中升起,一柄由五色浮光交织而成的光伞现出形状。
那伞迅速长大,张开,其上的精金华盖闪着日光一般的耀目光芒,四周悬着绘着咒语的宝幡,中间一柄琉璃柄被握在了师期期的手中。
她伸开手掌,往上一抬,华盖转动起来,宝幡纷飞,一道道光晕四射而去。
那些府兵们,一个个看着这件璀璨夺目的法器,似乎失了神。
长生观的修士们却知道厉害,早已屏息凝神,守住了灵台,没有被夺走神志。
等那一道道金光射来,他们也已按照阵型,踏着罡步,快速变幻身形,以手中的剑织成一道密网,替身后的士兵们挡住了那一道道杀招。
师期期修为受损,如今要催动这娑罗幡便有些勉强,她一咬牙,以指尖将整个手腕划开,鲜血一下涌出。
而那法器则受到血气滋养,又霍然大了一轮,盖住小半个屋子,光芒更盛。
长生观们的剑光迅速被攻破,其中几人被刺中,而身后的府兵则倒了一片。
前头的弓弩手,一些人昏昏沉沉间咬破舌尖,恢复一些神志,扣动了□□悬刀。
箭矢如雨射来,虽大多被娑罗幡挡住,却仍漏了一些,直逼师期期而去。
她分神去挡,就让长生观的人觑到了空子,驱使长剑冲杀到了她近前。
屋内已经被娑罗幡的光箭和□□弩矢射成了筛子,当中那几根柱子,被撑大的宝幡削到,不住地轻晃,屋顶瓦片“啪啪”往下落,砸出无数碎片。
若是她再催动,搞不好屋子都会跟着倒塌,后堂也难免被波及。
可如此投鼠忌器,这法器的威力就难以发挥。
她无奈之下,收了法器,召出剑来,与长生观几人拼杀在一处。
剑术本是长生观所长,可她不要命似的,竟也接连放倒几人。
只可惜刚才为了催动娑罗幡,灵力耗损,加上旧伤并未痊愈,身上受了几处伤后,被剩余那几人彻底击败。
她手腕鲜血不止,剑也脱手飞出,插入门壁上。
四五道剑光指着她周身要穴,将她困于剑阵中。
这一战实在惨烈,药铺外的青石板上,七零八落满是士兵的尸身,长生观十余人也折损近半。
那道士给师弟使眼色,他那师弟跑到了后堂去,不多时,将一个孩童抱了出来。
师暮这会儿已经醒了,正挣扎着,可一看到外头娘被人制住,身上的伤口出血染红了衣衫,吓得大哭起来。
“娘!娘!”
师期期的目光全在儿子身上,不由自主地就往前奔去,被身后一剑刺中左腿,一下摔倒在地。
那人将剑架在她脖子上,压低声音道,“不想让孩子见到你命丧当场,就老实点!”
师暮看在眼里,整个人剧烈地挣动,体内已经被压制住的毒素,这会儿重新蔓延,脸上再度布满青紫之色,小小的身子也抽搐起来,没多会儿就昏死了过去。
“暮儿!”师期期一声痛呼。
几个道士一齐出手,将她一双肩臂死死摁住。
“放开她!”一道急促高亢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伴着一阵马嘶声,季家的府兵纷纷让开,那道修长的身影疾步奔上前来。
季砚并不会法术,当初也未曾学过半点武艺,还是被师期期掳走囚禁一年多后,回到家中才学了一点功夫傍身。
可他身量英挺,此刻手提七尺青锋,面色凝肃,长身静立,衣袂随夜风轻扬,无形中生出一股压迫感来。
“二公子,您怎么来了。”那道士很是意外,提醒道,“孩子我们已经夺回来了,您回府去吧,小心被这妖女伤到。”
他们出府的时候,二公子就打算要一同前往,可是侯爷担心妖女因为孩子中毒而心生怨恨,会伤害二公子,于是让人强行拦下了。
他看了看季砚手中的剑,剑刃上还留有血渍,想来怕是与拦阻的卫兵动了手,才冲出侯府的。
季砚走进药铺大堂,看清了师期期眼下的情状,再一转头,就看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孩童。
眼瞳一缩,一股甜腥已涌到了喉间,心头犹如针刺,他极力忍住,强撑着面上的镇定。
他抬起剑,却不是指着师期期,而是指向长生观那几人,周身如罩寒霜,声音冷凝,一字一句道,“我说,放开她。”
那几人一番踌躇,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季砚的剑又指向抱着师暮的那人,“把孩子给她。”
那人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季砚铁青着脸走上前,径直从他怀中将孩子接了过来。
师期期此时已经站起来身来,硬撑着腿上的伤,上前两步,在他转身之时,从他手中将儿子夺了过去。
他听到了她低低的笑声,冷得像浸了霜,听得他遍体生凉。
“是,当初是我祸害了你,”师期期嘴边噙着一抹苦涩至极的笑,盯着他道,“我污了你这个人,也污了季家的声名,你恨我是应当的,今日我这身伤,也算还债了,季公子,你可痛快了?还要不要我再多偿一些?”
他终于看向了她,平日里光彩夺目的一张脸,只剩了黯淡。
方才在众人面前那股冷峻,到了她的面前顷刻散尽,他神情复杂,声音也低哑,“那都过去了。”
“好,那就是了结了,”师期期忍着鼻间酸楚微微抬起下巴,强撑起往日倨傲的神情,“那往后就是只剩我儿子的仇了。”
她说的是“我儿子”,在她眼里,他已经不配为孩子的父亲了。
季砚又一次看了看孩子,方才他将孩子从那道士手中接过,那竟然是他第一次抱儿子。
这一个多月来,他没有抱过孩子一次。
或许孩子这一生,都无法清醒地感受到父亲怀中的温度了。
“好,今后都是我欠你的了,”季砚点了点头,抬手指向门外,“我的马在那儿,你骑马带孩子出城。”
师期期知道孩子不能耽搁,将孩子放上了马背。
外头那些士兵见她要走,一时有些犹豫,有的准备追上前,季砚走到药铺外,横剑指着众人,“谁敢追?”
师期期已在马上,毫不领情地回头道,“季砚,你这条命,先记着,我会来取的。”
他提剑站在门檐下,侧目远远望过来。
摇曳的烛光仿若清浅水雾罩在他周身,给他面上添了一丝迷离,因他高挺的眉骨与深邃的双目,交织出半明半昧的浮光。
前尘旧梦纷至沓来,他好似这样看过她无数次。
“我会等着你来。”他声音低哑。
他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她从前总觉得,哪怕他冷冷地望自己一眼,也仿佛比她们引月宗的那些招魂摄魄之术,还要能蛊惑人心。
所以,明明两人的仇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明明已经互相怨恨,相看两厌。
她竟然,还恍惚觉得,在这双眼底,看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隐秘又晦涩的深情。
这样的自欺真是可笑,她就是被这双眼,这张脸给误的,一错至今。
早该醒悟了。
“驾!”师期期决绝地回过头去,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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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永宁侯府中,季家的孙少爷季殊不见了踪影。
季渊成对这个并无血缘的孙子本就没多少感情,又因为师暮中毒,几度想要杀了他,都靠着季砚给挡了下来。
季殊失踪,只有季砚安排了人去找寻,却都是无功而返。
不过,第二日季殊就被扔在了侯府大门口。
被发现时,季殊已昏迷多时,他那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
只是他中的毒,比师暮中的更厉害,只要一醒来,就在床上痛得打滚,直到痛得再度昏过去。
如此往复,痛苦万分。
季殊的怀中还揣了封信,尤清雪先看到的,看完身形一晃,踉跄两步差点跌倒在地。
季砚将那信笺拿过来,纸上是他熟悉的笔迹。
她这人,一手字跟性子如出一辙,一笔一划间都是骄横狂傲之气,压根不像个女子。
如今又裹着浓烈恨意,就更是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那信就是写给他的,上头写着,明日亥正,就在他将儿子藏匿着不肯带回季家的那座城郊小院里,师期期等着他前往相会,他要独自前往,才能拿到季殊的解药。
最后一句,写的是:汝许之物,余当取之。
也只有他清楚,自己曾许过她的是什么。
是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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