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几日后,沈褚蓝穿好校服要回学校,在玄关鞋柜旁穿鞋背了书包,鬼火闪烁着幽蓝色的轻灵光点,飘上飘下缓缓飘近她的面前。
黑莓睡眼惺忪的问大师要去哪里。
大清早的梨珈跑去拘魂,一时又忘记将黑莓带去交给奈老师。鬼火这次想要跟着她,沈褚蓝看了一眼沙发上重新变作“尸体”的阎王鬼和永远在地禅定的武判官,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撑开雨伞出门,外头阴雨连绵,天空灰蒙蒙的,走在路上,淅沥雨声中还伴随着周围鬼魂不间断的嘈杂。她将飘在雨伞底下的鬼火抓过,单手托起幽蓝的火苗……
只要有了火源,就可以做到焚化记忆,那除了那群鬼差用孟婆汤剥除,是不是只有她一人可以办得到?没有想过,她还以为上苍神明真将她抛弃,从未施舍她分毫。
沈褚蓝望了望天,回想在井盖边遇上鬼火的那天,也是这样下着绵绵细雨,放学途径路上,听见脚下传来一抹细弱的哭泣,那时正有一粒幽蓝色的火星从井盖的缝隙钻出,趴在水洼处被雨水一点一滴侵蚀。
原本就装看不到听不见好了,身边的阿飘都伺候不完,为什么还要去外边捡一只回来自讨苦吃。
可是路过之时,沈褚蓝很快折了回来,内心那个声音无比坚定的告诉她,去将那团鬼火拾起来,像去晚了一步会错失良机一样。
而当她鬼使神差的蹲下身,捡起鬼火的那一刻,就已经看见了那张生死纸不是吗?只是第一次见到那道金白的光从眼前闪现消逝,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
沈褚蓝停下脚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鬼火,越看越觉得,这分明就是命运送来的礼物。
直至鬼火被盯得不好意思,糯糯的说,“大师……你还是想死是不是呀?可我一点儿也不好吃的。”
沈褚蓝这才移开了眼睛,将鬼火揣在怀里,避免被雨水过多沾湿。
再次回到学校,周遭的异样眼光并没有停歇,同学路过身边的时候会看她好几眼,目光里似乎又添加了别的成分。可是先前集体沉睡事件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课间,沈褚蓝坐在座位上扶额,觉得不对劲,某股蹊跷感缓缓袭上心头……
隔壁三班的何茜雯不见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消失了。
何茜雯自被鬼蛇附体,伤害多名同学一事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来学校了,听说她出了院要转学,当初在校内如此风云,和很多人都打过交道,一般同学都会或多或少的谈及到她的。
可如今关于她历来的信息以及来往痕迹,部被抹除的一干二净。沈褚蓝问了好几个路过的同学,有没有见到何茜雯,同学见是她,一时露出躲避的神情,不肯多说一句。
去到隔壁班,划开一扇窗,她想问班里同学有没有见到那个女生,去哪了是不是已经转学了,但同班同学连何茜雯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纷纷用眼神奇怪的打量她。
沈褚蓝感觉事情愈发严重,何茜雯怎么会不见,就算已经转学了,也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校内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好像此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而原先何茜雯的座位上,现在正坐着另一名短发的女生,一头整齐乌黑的齐刘海短发,精力饱满的和前桌梳着泡面刘海的丸子头女生聊得正欢。
唐诺菲感觉到身侧窗户外目光的注视,回过身看了过去……
丸子头女生跟着看了窗户外站着的人一眼,凑上前捂住嘴正悄声跟唐诺菲说 ,“是不是有精神病的那个?你送她的鸟死了,在垃圾桶里找到了。”
唐诺菲侧过脸点点头默认,她早就知道了,望去的眼神意味深长。
此时,耳边的鬼蛇阴恻笑出声来,告诉她:
[你被玩了。]
沈褚蓝气不过,一把重重关了窗,转身就走,心想开什么玩笑。她明明是能看得见鬼的沈棍,对于她来说这是事实没错,但什么时候“进阶”了称号,变成了有精神病的那个,这根本不是事实!
听了许久的谈话,何茜雯这个人完全被抹除了存在的痕迹,现在就连当初被鬼蛇附身,拿水果刀在教室胡乱伤人的主人公都变成了她。沈褚蓝顶包了前一段时日何茜雯做过之事。
而这几天,沈褚蓝确实是因伤向学校请假的。但在别人的记忆里,沈褚蓝是因为水果刀刺伤同学一事才受伤请假。而不是沈褚蓝记忆之中,因为周柯辉拿石头砸伤她的脚踝而受伤请假。
人们的记忆集体错乱被篡改了。能做到这些的是鬼差。
她脚步一顿,缓缓回过身,看向成群结队的阿飘,鬼魂正静静的飘在空气间对她偷笑,视线又穿过空气,窗户玻璃,而教室里有一群人也跟着笑。
这样的感觉仿佛一顿冰雹降下尽数砸在了头上,沈褚蓝折返回去,箭步走进了教室后门,不对,这件事必须弄清,到底是不是她的脑子有病,唯独她记忆之中存在过的人,是不是真的在现实中存在过。
来到何茜雯曾经所在的座位,她一把掀翻了课桌,书桌上的书本文具散乱一地。
唐诺菲立即站起身,露出看疯子时陌生而惊惧的眼神。
“滚开。”沈褚蓝淡淡看了她一眼,蹲下身开始从课桌里掏出书本试卷堆里胡乱的翻找,企图找出一丝被不小心遗漏的痕迹。
唐诺菲又被泡面丸子头女生拽到了一边去。丸子头女生叫她不要跟神经病见识,她想起大腿上被水果刀扎出来的伤已经留疤了。
可唐诺菲气愤不已,突然之间推她的书桌做什么,觉得这人真是有病,“干嘛乱翻别人东西!”
她上前想去阻止,被沈褚蓝推到一旁去。唐诺菲一时脚没有站稳,左肩处重重撞到了桌角,她吃疼一声。
直至沈褚蓝迅速从抽屉最里面翻出了几张鬼屋的门票,很久以前的,已经用过,这的确不是她的幻觉,学校是被鬼动过,门票上女生用笔做了记号,其中一张正写有何茜雯的姓名。
沈褚蓝拿着票看向唐诺菲,不禁问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也没有病!”沈褚蓝说着将门票揉成团,用力扔到地上,咬了咬牙,也对,没有人会相信她,还有为什么要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有过一面善缘的女生身上。
江师父的建议,恐怕是永远也做不到,只要眼睛能看见鬼,她和平常人就注定不是一个世界。
唐诺菲揉着左肩痛处,眼神里只有不解与厌恶。
她的命数已被改过,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
而何茜雯彻底消失了,班中的环境出现了变动,人们的记忆都被清洗了一次,可他们仍然毫无发觉的继续活着。
之后同学说她又发病了,有些人还清楚铭记着身上被水果刀扎出来的伤,哄闹之间,她就被一群人推搡着进了器材室,她想挤出去,多人阻拦。班长唐诺菲拿着钥匙急冲冲的要锁门。
下午是运动会开幕,接连开展比赛项目,围观的同学非常害怕疯子再次拿出水果刀来伤人,又不想太过激怒她,提议先关到空教室里面,让她先一个人呆着。
沈褚蓝被推进了一间小型器材室,被人推进门的时候差点跌倒。情急之下,她又开始说起有关鬼神的话来,这所有的一切,一切的倒霉事都与鬼魂有关,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
话却引来众人的哄笑,沈褚蓝病了,还病得不轻,口说无凭,这世上哪有鬼。
是她精神不正常,身上多少沾了点晦气。
类似的话语就会在众口的复述之中成谶。
众人极力要将她关进器材室里,沈褚蓝看向唐诺菲,突然之间,想起那只早已被这女生看到的噩耗鸟,寓意不详,她从门缝间伸出手,急忙拉过唐诺菲的胳膊,心中还是划过一丝恻隐,问她是不是参加了比赛,不要去。
唐诺菲瞪了她一眼,莫名其妙,直接甩开她的手,又很快拿出钥匙锁好了门,便转头和一堆同学谈说着离开。
……
听着门外一系列锁声完毕,耳边安静了一半。
鬼火黑莓从她口袋里钻出来,“大师,你没事吧?”
沈褚蓝摇了摇头,靠着门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们总在说,杀人偿命一报还一报,可是谁能料到报应也能被那群鬼差造假。
或许因为耳语追缉令,沈褚蓝承担着累世的报应更加巨大,因此她就能理所当然的背上何茜雯造就的果吗。
但何茜雯能被鬼蛇缠上的因也是她带来的,是命运叫沈褚蓝当初犹豫,那瓶硫磺水没有如数浇到何茜雯的头上,驱赶鬼蛇。命运又叫何茜雯总是缠着沈褚蓝身边,不然鬼魂不会盯上她。那命运还叫沈褚蓝当初为了驱赶躺在门槛的鬼,用硫磺水驱邪得罪了她。
想到这,沈褚蓝笑了笑,如今能走到今天是应得的,她就不该救人,不该插手干预,所有的人都自生自灭好了啊。一报还一报是真的,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假的。
而她能变成今天这样,归咎到底难道不是那群鬼魂吗。
若看不见鬼,没有中咒,没有和邪祟之物缠上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会从小到大和鬼住在一起,做委托,一直做到第1221桩委托还在做,惧怕厉鬼制造的意象,惧怕被恶灵找上门,惧怕死又惧怕活,惧怕轮回,惧怕解不开的追缉令。
周围的阿飘发出低笑……
沈褚蓝扫了一眼周围,随手捏起一旁飘来飘去的鬼火,双指捏起示意,叫那群杂魂闭嘴。
鬼魂闭紧了嘴巴不作声。以她为圆心向外发散,退远了些。
她现在心烦得很,说实话,早已对鬼魂感到厌倦了不是吗。既然耳语追缉令注定解不开,那只下咒的恶灵生生世世会在来杀她的路上,倒不如先用一把火把身边的全烧干净,来一只烧一只,来一群烧一群。
她看向周围的烟形生物,鬼的存在其实没有任何用处,鬼是坏的,就像被扒掉一层皮的人,坏的直白,她在心中第无数次认定,人与鬼之间没有什么不同。
而她已经知道生死纸早已下放,在将来那张纸的许愿机制会勾引出人心中更多的恶欲贪念,人只会越来越恶,越来越坏,恶灵随之会越来越多,并在轮回之中重蹈覆辙。
那她呢,该何去何从?她也是人,说不上是好是坏,所以真的不要妄图尝试去轻易改变些什么。
当第无数次说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鬼魂之时,是真切的希望有人能够帮她。
想起堂姐讲的那则睡前故事,小时候她听完后,会觉得那名驱鬼师真坏,为什么要动手杀人做得如此决绝,为什么不事先将真相告诉村民,告诉他们,影子鬼的来源是正是心中的恐惧,安抚人们不要害怕,只要不害怕就不会有鬼了。
长大后她会明白,人们不会听的 ,生灵不会相信虚空之物,只会相信眼所见耳所闻。
你所说的害怕到底是个什么,生灵永远也学不会不害怕,这话无异于让人不要去想象粉红色的大象,越说不要害怕,越会想起害怕。
或许是那名驱鬼师早已了然,安抚一个人和杀掉一个人的时间成本孰高孰低。而好坏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杀得够快够多,生灵就越来不及去记忆,也来不及去评判。
沈褚蓝看清了前方没有活路。但心底的声音告诉她,必须向前走,因为已经在路上了,回不了头,哪怕是该死的轮回,她确实改变不了什么。
***
这天下午是学校举办运动会的时候,尽管是阴天。开幕仪式完毕后,广播中放着进行曲。
那只阎王鬼竟来了A高,艳春婵提着繁重的裙摆,灵魂轻盈的跳跃在教学四楼走廊的栏墙,身侧的同学陆续经过,并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她蹦跳了一路,接着选了一块地慢悠悠的坐下,晃着双腿,从这里放眼望去能够看清操场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艳春婵稚嫩的脸蛋上罩着一层黑色面纱,僵凝着仿佛刚死去不久的微笑,随手拍了拍右侧的地,一只灰羽红喙鸟就会在精确的时间点,赶巧从远处飞过,一瞬划过眼前,落脚在此处。
一时间二鬼静默无话,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小鸟在发抖。
不期而遇。骨鸟心知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盯着远处的操场的动静,死死的盯着。
所有参赛的同学到齐,预备,听见枪响了,开跑五十米……三秒过后,就会有人在跑道上倒下,不断的抽搐,人群渐渐乱作一团……开始心肺复苏急救,又抬来了担架,被抬走。
“今生送给她的,是心脏病。”
艳春婵的话音在空气间静静沉浮。
说过让判官改写他妹妹今生命数,但没说往好了改还是往坏了改。还有阎王怎么会被罚呢?艳春婵仍然确信当初送顾苒轮转,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叛徒就该有叛徒的觉悟。而在阎王大会后,已经做出送另一半魂魄容器轮转投胎的提议。
她上来人界,分明是为了帮骨鸟结束痛苦的啊。
艳春婵微笑看着这一只游神鬼,眼神中带有对工具报废的惋惜,枉死城的鬼差不会有任何的情愫。他怎么也废了。
“都看见了吗?这个世界不会好了,知道那么多事做什么,徒增伤悲,还不如蠢一点,无知一点,你觉得呢?”
这是阎王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鸟不停地发抖。心中沉甸甸的石头再次落了地,一瞬的轻松却换来往后剧烈的创痛。
常年的记忆全部翻涌而上,操场上类似的场景其实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他不会怪罪任何被命运被摆布的傀儡,因为他也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噩耗鸟记不清,控制不住的计数,一半的身体已经轮回了四千零八世,一半的身体却清醒着,还需要多少世才能够结束?快告诉他。如果脑海中的记忆太过沉重,倒不如选择全部遗忘,轮转,哪怕是这样一种自欺欺人的解脱。
噩耗鸟扭头看向这只阎王鬼,对这只阴险的萝莉他本就没报什么期望。向艳春婵突然撞去之际,从暗处甩出的白色拂尘瞬间缠绕上鸟身。
鸟跌落在廊道处,血肉模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