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块草地,坐在墓碑旁边。
“蕾娅拉。”布兰温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唇抖了抖,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他终于发出声音:“很抱歉,上次来我什么也没和你说。”
“我很想你。”嗓子艰涩底发出声音。
布兰温看了眼远方,风吹进他的眼眶带走了些许泪,光影模糊间,布兰温好像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眨了下眼,那树后又什么都没有。
但他坚信,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一定会调查他的来源。
祭拜之后,回到家,卡莉正好做完饭菜。
两个人对坐着,吃饭的过程中却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吃饭时筷子碰到碗边和盘子边的声音。
卡莉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直到两个人都吃得差不多,布兰温放下碗筷,卡莉也适时放下碗筷,看着起身正要收拾桌面的布兰温,还是出声。
“布兰温,这是你最后一次回来看我吗?”
布兰温一时没听出这句话的语气,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愣了一下之后继续收拾桌面。
两个人沉默无言,仿佛这一刻连作戏都没有必要了。
“对不起布兰温,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卡莉扭头对着去洗碗的身影说道,她的头颅一点点沉下去。
布兰温还是依旧没有说话,他淡淡地像个什么也没听见的人,仿佛铜墙铁壁,对于这个迟来的道歉和愧疚,已经再也不能动容了。
水流声在水槽里哗哗响起,布兰温头疼地想起了那桶冰凉刺骨泡过拖把的脏水泼在头顶上的感觉,碗在手里磕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尖锐似紧急的声音。
卡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边,将他挤走:“回来就不知道闲,我来洗吧。”
布兰温看着她,发现她的睫毛湿软软的,显然刚才是已经哭过。
布兰温沉默地站了会儿,看见自己实在帮不上忙,就转身上了阁楼。
走在楼梯的拐角,布兰温还是慢下脚步,他扭头看见卡莉姑妈洗碗的背影,脑子里响起她刚刚的那句对不起。
他垂下眼睑,没有流出出什么表情。
阁楼的窗户一推开,阳光正好投在地板上,带着清新的空气。
他就着阳光照射的位置直接躺下,光照在他的身体上,暖融融的。布兰温忍不住舒适地闭上眼睛。
他原本只是想随便躺一下,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边缀着火红的夕阳,橘色的光从窗口掠过他的眼睫斜斜地投射到床底。
布兰温一转头,耳朵擦过地板,他怔怔然睁大眼睛。
床板上刻满了一道又一道的刻痕,这些刻痕像是奇异古怪的符文,是他从未见过的语言或者标记,同时还有各种诡怪的图案,像是……某种阵法。
这些符文刻痕或浅或深,歪歪扭扭,明显是生疏稚嫩的手笔。
布兰温的眼角渐渐变得深红,在柜子脚的旁边放着一个木箱,箱子里装满了蕾娅拉曾经用过的东西,例如画笔、画册、以及一些他布置的一些作业的手稿。
这些……是蕾娅拉刻的?!
他浑身抖了一下,紧紧捂住了嘴,脸上的肌肉在忍不住地抽搐着。
难道,蕾娅拉的死和尤安有关系?
那怪物杀了他的妹妹。
布兰温狂奔出房子,朝着树林密集的地方奔去。毫无方向,毫无头绪,月光撒在他的身上如此平等,一如十五年前的那个月夜。
一辆汽车疾速行驶在山路之中,因为下雨天路滑,整辆车失控撞到石壁又悬停在悬崖之上。
那个刚刚生产过孩子没几天,身体正虚弱的母亲,紧咬着牙关和唇,有血从她嘴角流淌,她将六岁的儿子推出车窗外,又将身旁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婴儿双手举出车窗外。
她看着主驾驶位上头颅不断渗着血重度昏迷过去的丈夫,又看看自己被卡住的双腿对着车窗扑倒在地嚎哭着的大儿子语气温柔耐心地哄着。
“乖,布兰温,听妈妈的话,把妹妹接好,顺着前面的路一直走,直到有一个分叉路口,走右边的那条,一直往前走,走到有人家的地方。”
她干涸染血的唇勉力挤出一抹笑,笑得凄然又绝望。但眼睛里的笑意却是盈盈而溢,充满力量。
布兰温拖着受伤的腿,拼命站起来,终于襁褓要掉下去的时刻接住。
刚接住,布兰温一下没承受住重量再次跌倒在地上,但他一直紧紧地护着襁褓里的婴儿,怀里的婴儿放开嗓门大哭,眼泪沾湿柔软的黑长睫毛。
可是还没等六岁的孩子说出那句“妈妈,等等我,”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汽车摇晃了两下,如同弦上的箭再也把持不住,直直坠落下悬崖,从暗不见底的悬崖下,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沉闷地传来。
一阵火光从黑暗中透出一丝朦胧的亮。
六岁的布兰温抱着怀里已经苦累睡着的妹妹,他没有哭,但是眼泪一直在流。
月亮悬在头顶,积水般空明的月光照在白晃晃的路面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自己还不能睡。
再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
直到干涩的眼睛再次抬起,按照母亲的叮嘱,他终于看见了人家光亮。
还没能叩响门,脑子里那根绷紧强撑的神经,终于轰然断裂。
布兰温本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再无亲人,直到一年前卡莉姑妈找上门。
孤儿院已经经历过了数次搬迁,他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亲人是如何找到他们的下落。
但最终在衡量思考下,布兰温还是带着蕾娅拉离开孤儿院,再次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约尔镇。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他停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脚下的整片土地,还有整个天空,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着。
额角上的汗滑落他的脸颊,他望了望四周,月光还是还是一如既往的月光。
他哑着声嘶吼:“滚出来,蕾娅拉是不是你杀的?是你害死了她是不是?”
果然,他听见身后有树叶被踩动的声音。
一转身,一个悠悠人影走了出来。
尤安站在月光下,上挑的眼尾仍浸着不羁狂漫,“看来你很清楚我就在你身边?怎么,跑这么远的地方,害怕我伤害屋里的那个女人?”
他笑了一声,很邪气,带着挑衅。
布兰温几乎要将唇咬破:“所有的人都是你害的。”他上抬眼睛,狠狠地盯住他,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尤安无奈地摊了下手:“不然呢。”
布兰温恨极:“你!”额头青筋跳动。
“不过,你的妹妹我可不承认。”尤安眯了下眼睛,抬起下颌,“我都没见过她,更和没有交际。我一般杀的对象,前提当然得是我认识的人。”
布兰温攥紧拳头。
布兰温伸手扶了下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我第一次在你家认识你妹妹的时候,她不就已经死了?”
“住嘴。”布兰温突然怒斥。
尤安挑了下眉:“不过比起这个,你肯定会好奇,我为什么会杀了他们。”月光将他的漆黑的眼珠照的深邃又狡黠。
他步子慢悠悠地踱了两步。
“第一个倒霉鬼,是从你们哲学楼前的物理楼五层跳下来的,他必死的原因之一嘛,就是耽误了我第一天上班的时间,还鼻孔朝天的冲撞我。”
就……就这么随便的一个理由?
布兰温不相信。
这不是杀人的理由。
“他是怎么耽误了你的时间?”布兰温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在我上班的路上,因为飙车引发了路口的一起车祸,虽然车祸不大,但是差点让我迟到。”尤安悠悠抬起眼眸看着布兰温。
布兰温惊诧地睁大眼,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就因为一个如此荒唐的事情就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你、你……”
“我不是人,想骂我禽兽不如?”
布兰温的话没说完就被尤安堵了回去,尤安嗤笑一声,“至于你那两个同班同学,当然也是因为他们令我肯不开心。”
布兰温听着这欢快的没有一丝恐惧和后悔的声音,一阵晕眩直接冲上脑门,心口一股沉闷。
“你撒谎,蕾娅拉也一定是你害的。按照医生的话,她不会死这么早,病情明明受到了控制甚至还有好转,她还可以再活个两三年。”
但尤安毫不留情地刺破这泡沫,空气再次归于空气。
“那好,你说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其实你也不过是逃避对自己的失望,我无所谓这顶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这满不在乎的语气令人布兰温怔了怔,他红着眼镜从嗓子里挤出粗粝的声音:“我一定会除掉你的。”
尤安只是勾起一侧嘴角笑了笑,眼中有一点月光散落进去,仿佛照亮了野兽的瞳孔。
“那我祝你好运。”
说完,尤安整个人真的如同人间蒸发般,像一缕被吹散的烟雾,在原地直接消失。
布兰温狠狠地捶了身侧的树,有盈盈的清泪再次从眼角滑落。
他低着头,不得不承认,尤安这个怪物有一句话说对了。
他一直都没能接受蕾娅拉的死亡。
最应该死的,是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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