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里，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主播怔愣半晌，他眼睛里闪过道错愕。习惯微笑的脸上此刻也已经有些挂不住了，两边的肌肉僵硬，他嘴角抽搐，看着屏幕里正在跟自己连线的女生，拿起摆在手旁的水杯，口水吞咽。
他看过坐在屏幕后的工作人员，用眼神示意他们赶紧把这个人踢掉，或者想办法让现在的直播暂停。可工作人员却沉着脸站起来，指向屏幕上那大片密密麻麻的弹幕，用手和他比划，‘继续’
走来离最近的运营，他站在那块直播屏幕旁，接过其他人给拿来的长棍，避开摄像头和灯光，他指着屏幕右上角那显示的观看人数朝主播示意。
原本平淡的直播间，此刻的热度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主播是要讲了吗？」
「讲什么讲，这里是鉴宝直播间，前面走错了吧」
「鉴宝不就是要讲清楚」
「主播之前还判断错误，这会让他讲工艺，能靠谱吗？」
「偶尔说错也是有可能」
「感觉主播不太专业啊」
此类的弹幕一条接着一条。
直播间的热度还在持续上升，运营给他使了个眼色，一边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一边又让电脑后的助理准备，从网上找到对应的资料，投屏到主播面前的那块提示板。
看见屏幕里混乱的弹幕字条，主播深吸气一口，他努力地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重新挤出微笑，尽管他这微笑看起来是有些牵强了。
视线再次投向屏幕，他试图用较为轻松的语气去讲，“看来家人们对这个问题都很感兴趣，那这样，后台做个统计，想继续听我说的家人咱就发1，想看对面小姐姐换下一个东西的咱就发2，后台统计一下看家人们都喜欢什么”
手机后面，萧潇听见主播讲出来的话，她紧张地迅速转头看向旁边的周一横和许敬哲，“他这是想转移话题了？”
许敬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他刚才就说错了一次，同样的东西我们还有准备”
杨晔看到底下的弹幕，从主播的问题抛出来之后，屏幕上是被许多的1和2布满。刚开始这两个数字的出现频率还相差无几，可等了一会，密密麻麻的1，让手机都变得卡顿。
萧潇看着手机，她惊讶的问：“这什么情况，怎么全是1了？”
周一很摇头，他也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许敬哲站在萧潇背后，沉默的收起手机。
余光瞥到他的动作，萧潇侧身问：“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他把手机放进裤兜，轻轻推下萧潇的肩膀，示意她先关注直播间里的情况，“先看直播，我一会再跟你讲”
主播也没料到弹幕会发生这么快的转变，好在他已看见运营正将根数据线连到对面的提示板。几寸大的屏幕里放出的正是他现在所迫切需要的资料。主播微眯起眼睛，快速地扫视着提示板，暗暗松出口气，绷紧的肩膀也放松许多。
“发1的人还是比较多，既然大家都这么想知道”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镜头，定在旁边的提示板，“那我就简单的给大家讲一下吧”
“从造型方面来说，唐代的玉器大多会呈现出圆润饱满这样的特点，那我们知道的玉飞天举例，它的整个造型就很灵动飘逸，但又不缺少丰腴之美。这种独特的艺术风格，也跟当时的社会环境相连，大唐盛世，海纳百川。而唐代玉璧的边缘也都会打磨的极其光滑，这种光滑是前后几个朝代都没有的，几乎很少见。外径尺寸适中，比例也很协调，给人一种雄浑大气又不失精巧的感觉”
主播喝了口水，“而且唐代的玉器都很喜欢用浅浮雕工艺，那什么样的叫浅浮雕工艺呢，就是在东西的平面上雕刻出凹凸起伏形象的一种雕塑，浅层，顾名思义它的图案只是略微突出于表面，而且雕刻的深度一般不会超过5毫米。浮雕这个工艺是很考验技术的，怎么让浮雕的部分和表面去过渡自然呢，这就需要工匠有很长时间的经验。拿小姐姐刚展示的那个玉器来说，在表现花卉图案的时候，花瓣的高低起伏，花蕊的精致，花蕊的成型部分，都需要用浅浮雕这种工艺去完成”
「原来如此」
「懂了懂了，感谢主播的科普」
「我刚去查了百度，跟主播说的一样」
运营指挥着身边的工作人员，十几台手机同时在直播间里发出对应的言论，齐刷刷的弹幕盖过刚才还有存疑的问题。
看到被顶起来的热度，运营兴奋的朝主播提醒，让他接着这个热度再多讲一些。
直播间里的氛围已经在他们可以操控的方向，主播清了清嗓子，还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只见屏幕对面的杨晔点了点头，她把一直捧在手里的那件玉器放下，正面对屏幕，她的笑容平淡，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主播害怕，“不对吧，您刚才说的这种雕刻技法，好像是到了宋代才被成熟运用的。唐代虽然有，但在当时却会更偏向于王公贵族，因此制作出来的大多都是很奢华精美的，而且您也说了，唐代的工艺大气饱满，而宋代的会更偏向清新雅致”
“宋代的雕刻工艺在继承唐代工艺的基础上，又有了再进一步的发展，线条更加柔和，砣磨时也不再露出连接痕迹，阴线雕琢纹饰图案的技巧精湛，并结合透雕的工艺，使整个画面生动活泼，就比如我手上的这一件，您说对吗？”杨晔故意这样反问。
主播的脸色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他眼中闪过几道慌乱，可这直直照下来的补光灯，逐渐发烫的额头又让他很快恢复出刚才的镇定，含糊其辞的想要圆场，“古董鉴定这方面，本来就有着许多的争论，况且我跟你还隔着手机，至于你拿出来的玉器当中是什么样子的，我说实话也真的不是看特别清楚，况且我这一家之言，说不定你到别的地方又会听到别的说法呢”
这样的欲盖弥彰，杨晔又岂会轻易的想放过他，“可您之前不都隔着手机做鉴定，怎么到我这里就成看不清楚，一家之言了？”
“还有您昨天在直播间里说的那副古画，您说那是明代的，可我看着图画中间颜料的褪色程度，纸张的纹理粗糙，哪一点是像经过了几百年沉淀的真品，反倒有点现在仿制品的感觉”她边说着，不紧不慢地拿过身旁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很快就找到在直播间里出现过的那副古画图片。
“老板还有这个办法？”周一横抬起头，惊喜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后面的萧潇和许敬哲他们。
萧潇点头，眼底透露着恍然大悟，“难怪我早上跟她说应该怎么怎么，她都没反应，原来是自己就想好了办法”
直播间顿时热闹，原本就冒出不停的弹幕，此刻却如朔望时的潮水那般开始疯狂滚动。
「原来如此，难怪我昨天看着就有点不对劲，还以为是我手机问题」
「应该是看错眼了吧」
「看错眼了还能讲这么多」
「别忽悠我们啊，这直播间以后还能不能认真看」
「前面的，当个玩笑就行了，认真你就输了」
各种质疑，参杂着附和的弹幕不停地在屏幕里闪过。
主播被噎住，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涩，一时间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运营沉下脸，眼睛死死盯住电脑上的内容。他剜了眼有点心虚的主播，拿起底下的板子，飞快写了句话展示给主播看。
‘就说没有，换其他话题’
主播的视线扫过那行字，心里猛地一沉。脸上生气明显的慌乱，他太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了。杨晔刚说的那些，就像个随时能被引爆的炸弹，一旦回应，直播间的人气，整个形象，乃至后续，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主播努力地挤出微笑，对着镜头，“家人们，小姐姐说的这件事情我已经让运营小伙伴去看了，之后肯定会给大家个满意的答复。家人们的时间都挺宝贝，小姐姐您这边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们就要连线下一位了”
他试图转移直播间中观众们的注意力，可弹幕并没有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平息。
「主播别含糊啊，正面回答啊」
「是不是心虚了，不敢说真话」
看着屏幕上的弹幕，主播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掌心里也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睛不自觉地瞟向运营，似乎求助。
看到这些跟有节奏一样发来的弹幕，运营皱了皱眉，抢过旁边的位置，手指在肩旁上快速敲击，屏幕上的评论区瞬间被一连串陌生又新刷出来的留言盖过。
「家人们别被带节奏了」
「之前直播什么事情都没，怎么小姐姐以来就开始吵了」
「是不是别的直播间带过来的」
「主播别被没用的误导」
“您别着急，其实我的问题还有挺多”杨晔冷静的反应和主播现在略有点急躁的声音形成对比，“我这还有个东西，是我父亲早年从乡下收来的，您要不再多花个三五分钟帮我看看，这次不用您说是什么，帮我看看真假就行”
主播听到这话，他心里‘咯噔’了一瞬。脸上虽还维持着笑容，只是眼睛里的慌张却是怎么都挡不住。他忐忑的看向运营，只见运营微微摇头，眼神全是警告。
「主播是不敢接了」
「害怕了吧，难道之前说的都是假话」
弹幕的风向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主播求助的目光又再次投向运营，运营咬咬牙，在板子上写下，‘速战速决，别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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