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中,严浩的声音清晰地落于她的耳边。
桑雅宁不知该如何回应,既想避嫌,又舍不得他难过。
于是沉默,任由心跳在视线交汇时变得慌乱,依旧不肯挪开目光。
半晌,是严浩先开口:“旁边有人吗。”
桑雅宁刚要回答,抬眸却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姜恩惠。后者挑起唇角,笑容里满怀戏谑,似乎在说:‘看,我就知道。’
桑雅宁一怔,“有,他等会回—”
“没有!”
詹俊生打断她的话,傻笑着开始收拾位置,“严浩老师,您坐这儿就行。”
桑雅宁还没来得及补救,严浩就已经坐于她的身旁。
西装裤腿与裙摆相撞,清冽而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桑雅宁躲也躲不开,已然是无处可逃,只能将板凳扯得远些,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在场的演员们大都拼桌而坐,没有人会议论严浩的选择。
姜恩惠举杯与周遭人敬酒,一副谦虚得当的模样,在社交场合混得是如鱼得水。
何立不知干什么去了,服务生小跑着开始上菜。
桑雅宁盯向摆有瓷碟的玻璃转盘,肩背僵硬地挺直,硬是不敢朝旁侧偏。
周围毕竟有百十双眼睛在看着,稍有些动作都会引来各方注意。
桑雅宁坚定地告诉自己,千万要谨慎,绝不能给严浩添麻烦。
“严老师。”
桑雅宁正在自我催眠,转头就看见詹俊生搭上严浩的肩膀,惊得瞪大眼:“喂,你在干嘛!”
詹俊生眨眨眼,示意桑雅宁无需慌张。
严浩侧目看向他:“怎么了。”
詹俊生偷偷望一眼姜恩惠,低声说:“您和恩惠的关系好吗。”
严浩:“同事而已。”
“这样啊。”
詹俊生垂下脑袋,“我还以为你们交往颇深。”
桑雅宁忍不住在桌底踢詹俊生的脚:“挺会用词啊,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小报记者。”
詹俊生像只耷拉着尾巴的小狗,哼哼唧唧地也没反驳。
严浩瞥一眼桑雅宁,又看向詹俊生:“你,在乎姜恩惠。”
詹俊生:“嗯,我是恩惠的十年老粉。”
桑雅宁哼哼:“姜恩惠出道还没十年呢。”
詹俊生不甘心:“那我也是她的忠实粉丝。”话落,又捏声捏气地说,“而且我进组的目的,就是想要恩惠的签名。”
严浩错愕:“签名?”
桑雅宁试图替他解释:“毕竟狂热粉丝,肯定要收集偶像的签名。”
詹俊生点头如捣蒜:“何立也喜欢雅宁姐,您可能也能理解我的想法。”
话落,骤然安静。
偏不巧那头有人劝酒,轰然而起的响遮住此处的尴尬。
严浩:“你说......谁?”
詹俊生脱口而出:“何立啊。”
桑雅宁根本堵不住詹俊生的嘴,只能听见他聒噪的声音不断响起。
詹俊生:“何立每天都给雅宁姐带饭,按照我的仔细观察,这小子肯定喜欢雅宁姐。”
严浩始终没再开口。
桑雅宁的额间直冒汗,扯高唇角,笑眯眯地说:“喜欢很正常嘛,我本来就很有魅力呀。”
詹俊生目瞪口呆,似乎对她的话十分不满。
恰时,耳边却传来轻轻一声:“嗯。”
桑雅宁愣住。
詹俊生一寸寸扭过脸:“严,严老师,您刚才讲话了吗。”
严浩并未理会他的提问:“詹先生,我可以帮你要姜恩惠的签名。”
詹俊生:“真的吗!”
严浩颔首:“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詹俊生亮眼冒光:“您尽管提,只要不犯法,我肯定会做到。”
严浩:“何立给桑小姐送饭的事,可以说得再全面些吗。”
桑雅宁怎么也想不通,这已经被扯远的话题为何又回到她身上。
周遭的来宾们都在热热闹闹的交谈,她用筷子戳碗里的蜜藕,竖起耳朵听周旁的动静。
詹俊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添油加醋地大谈一通,甚至连何立动作与表情都描述得十分清楚,仿佛他当时就在现场。
桑雅宁礼貌地维持微笑。
严浩很认真地听着,时而还会点头附和。
詹俊生说完,一口气喝了三杯水,最后还得出结论:“何立绝对是雅宁姐的死忠粉丝。”
“是吗。”
严浩问桑雅宁。
桑雅宁笑得唇角发酸,表示确实有这回事:“但没有那么夸张,我们只是朋友间的相互关照。”
严浩沉吟:“朋友?”
“对!”
桑雅宁的态度比刚入团的学生坚定,“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严浩若有所思地点头。
詹俊生又将笔记本往前递:“严老师,拜托你了。”
严浩接过,什么话也没有说。
詹俊生对桑雅宁使眼色:‘看,我就说能行。’
宴会进行过半,张利民起身向四周敬酒,说这段时间辛苦大家,祝《长歌行》开机顺利。
话落,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
祝酒的,起哄的,是闹哄哄一片。不知是谁率先喊,说要让姜恩惠给大家唱首歌。
“咱们恩惠不是当年选秀的第二名嘛,给大家来首主题曲助助兴。”
“对啊!”
“就是啊!”
“快唱一个吧。”
人们接连地催促,恨不得立刻把话筒塞进姜恩惠的手里。
詹俊生也随之鼓掌,身体朝前倾,全然是一副想要看现场演唱会的兴奋劲儿。
桑雅宁垂眼。
严浩将精致的小碟推到她面前。
桑雅宁怔了怔,转眸看向他。
严浩:“草莓布丁。”
那布丁上的小熊手捧爱心,笑眯眯的模样格外憨厚可掬。
桑雅宁有些迟疑,“这是给我的?”
严浩把小勺放置她碗边,并未再多说劝阻的话。
前方,音响已经打开。
悠扬的伴奏回荡在厅堂内,播放的曲调却异常熟悉。
桑雅宁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高台。
屏幕上的蓝字正明晃晃地写着:桑雅宁,《鲸鱼》。
“诶,怎么是这首歌?”
众人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真是奇怪,在搞什么呀。”
吱啦啦一声响。
刺耳的噪音使周遭的家伙全闭了嘴。
姜恩惠接过话筒,莞尔道:“感谢诸位抬爱,但有人比我更需要这个舞台。《长夜歌》是部优秀的作品,自然要多给后辈机会。张导,您说对不对。”
张利民喝了两三杯酒,红着脸直点头。
姜恩惠笑:“那么就有请桑雅宁小姐上台,给大家带来一首冷门歌曲《鲸鱼》。”
话落,所有的目光皆望过来。
桑雅宁一用力,将布丁上的笑脸戳了个稀巴烂。
她做梦也没想到,姜恩惠会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还不忘给她找难看。
严浩蹙眉,正欲站起身来。
板凳刚向后挪移,桑雅宁就扯住严浩的衣袖:“坐着,没有你的事。”
詹俊生意识到不对,鼓掌的手逐渐停住:“雅宁姐,你想唱歌吗,如果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
桑雅宁笑了,缓步走向姜恩惠,“恩惠竟能处处为我考虑,我自然是感动万分。”
桑雅宁:“但《鲸鱼》毕竟是冷门歌,总不能在这种场合扫大家的兴。”
姜恩惠挑眉:“那你想唱什么。”
“要不就选你的代表作吧,”
桑雅宁轻飘飘开口,“《滴滴答》怎么样?”
姜恩惠的笑容顿时僵住。
严浩却不禁扬起唇角。
詹俊生急得跺脚:“哎呀,怎么偏挑这首口水歌,我们恩惠最讨厌别人提她的黑历史。”
看客们大都明白此时的状况,皆是默不作声地看热闹。
姜恩惠反复拧着话筒,似乎想要将这圆柱挤出水来。
张利民:“好啊,就选这首。大家都开心嘛,也图个喜庆。”
导演都发话了,姜恩惠只能听从,她假笑着将话筒递给桑雅宁:“警告你,别搞小动作。”
姜恩惠纯属多虑了,桑雅宁早在出道前就发誓,她绝对不会玷污任何一个舞台。
心脏因兴奋而狂跳未歇,即使已有数年未曾登台歌唱,那些刻于她骨血里的习惯依旧存在。
桑雅宁望向台下众人,深呼吸,扬起唇角。
是笑着,朝所有观众招手,然后于温暖的灯光里,将话筒贴近唇边。
“滴滴答,是雨水落在青草地。”
桑雅宁开口,声音格外甜美,“歇鸟弄湿翅膀,鱼儿在池中转圈。”
有听众在窃窃议论,说这首歌就是童谣,应该来拿哄无法入睡的孩童。
旁人开始附和,于是吵闹声再度响起,大抵出于礼貌,倒是谁也没有嗤笑出声。
严浩看向站在舞台中的桑雅宁,眉宇间的神色更为温柔。
詹俊生瞧了眼他,又望向桑雅宁,不觉咬住筷子,思索般地皱眉。
站在舞台上的桑雅宁,的确是最耀眼的女孩。
她歌唱着,就像是沐浴春雨而来的天使,即使周遭太多嘈杂,仍旧不改初心。
忽地,一阵吱啦啦的响。
伴奏突然停止,亮堂的屏幕也暗下来。
已有听众察觉不对,互相交耳着议论纷纷。他们时而看向桑雅宁,在赌她会不会泪奔离开。
可是并没有。
桑雅宁缓而阖眸,垂于身侧的手抬起,打拍子似地轻轻摇晃:“滴滴答,滴滴答。”
“在春雨中等你的回信,好想说出那句,喜欢你。”
纯净的女声盖过所有嘈杂,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大家注视着她,沉醉于曼妙的歌声里。
等最后一个字落地,桑雅宁才紧张地睁开眼。
惊艳,讶然,不可置信。
她在看客们的目光中得到认可,更急不可待地寻找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的眼睛。
终于,桑雅宁在人群中捕捉到严浩的视线。
对方微笑着,正满怀赞赏的望向她。
桑雅宁也捧着话筒笑了,欢喜得像是得到特别嘉奖的孩子。
严浩坐在低处,望向站在高台的她,微微恍神,竟记起很多年前。
路演舞台上,十八岁的桑雅宁在团队中尽情唱跳。
严浩本要去父亲家拜访,无意间看她一眼,就再无法挪开脚步。
于二十五人的队列里,她亦是最亮眼的一个。
天空开始飘雨,围聚的人群逐渐散去。
他压低帽檐,也想要随之离开。
“等等。”
身后有人在喊。
口袋内的手机叫嚣未歇,是母亲在呵斥他不许去找那个出轨的男人。
严浩挂断电话,装作不经意地驻足。
那阳光般的女孩已经跑过来:“你是《加油吧少女》的观众嘛。”
严浩避开她的视线,点头。
她递来一把淡粉的伞,说:“非常感谢你的支持。”
根本无从开口,心脏仿佛要跃出胸膛。
不论严浩如何回想,当时的他一定呆傻得可笑。
可那女孩却毫不在乎,拉扯着胸口的名牌,笑着说:“千万要记住我哦,219号,桑雅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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