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条件反射的，她抬头看他，他也自然而然把目光送过去。
只是刚送过去一秒不到，他就又收了回来。
俞淅于是又把脸枕回来。
她之前一直觉得他的身体很硬，但现在这样接触的时间长一些，就会发现其实也没有很硬。
毕竟是身体嘛，归根结底肯定还是软的。
不过再软都没有他的心软。
俞淅弯了弯唇，喊他：“邰御。”
他音调不高：“嗯。”
“你下午是去买钢琴了？”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买钢琴？”
邰御是真不确定她是在明知故问还是怎么，但是不管怎样，他都不打算给她想要的答案。
“不为什么。”他说。
俞淅胡搅蛮缠，“我不相信。”
邰御口吻完全不受她威胁：“我管你信不信？”
俞淅伸手就朝他那块红迹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肉拧，“你好好说话！”
两人再度对视。
俞淅抓紧机会：“你是为了我买的钢琴！”
邰御“啧”一声，一点情面没给她留：“梦里的为了你。”
俞淅歪头，“你梦到我啦？”
邰御真情实感地愣了三到五秒，然后扯过她的手很不温柔地拿走，头也不回地进房间。
俞淅紧追不舍，原本还想炫耀说你就是为了我才买的钢琴，但她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非常严肃的事——
他哪来的钱买钢琴的？
钢琴可不便宜。
她没了再要去拆穿他的心思，正色地看向他，问道：“邰御，钢琴多少钱？”
邰御将空调打开，回答很不走心：“不要钱，我抢来的。”
俞淅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侃然着表情，“我和你说认真的，这钢琴多少钱？”
邰御低头调温度，看都不带看她的，“你要给我报销？”
她可没这个钱报销。
俞淅抿唇，“你把退了吧，我不需要钢琴，反正现在也弹不了。”
邰御维持把她当空气的态度。
俞淅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他手中的遥控器上，惊讶：“你开制冷啊？”
邰御瞅她一眼，“不然？”
俞淅有些莫名，“你刚才在外面，我问你你不还说不热吗？”
邰御：“现在热了。”
俞淅不明白，“为什么？”
邰御瞥她，“被你抱的。”
俞淅：“……”
她还没懂，还为自己辩解：“我身上也没那么热吧？而且我抱得也不是很紧啊，怎么就把你给热到了？”
邰御不打算再理她了。
一个字都不。
他去关门，俞淅亦步亦趋地跟着，尽忠尽职地劝说：“明天是周六，正好不用上课，你去把钢琴退了吧？”
邰御靠着门，薄唇紧闭着，但看胸腔的动作幅度，似乎是很浅地叹了口气。
他不悦道：“你不想弹？”
俞淅的胸腔也和他有同样的幅度，只是气却迟迟没下来。
她出神地看着他身后那道门上面和手指上的簸箕极为相似的花纹，并没有对这个问题立时做出回答。
直到她的脚尖被人轻踢了下，同时伴随着不太友好的声音：“问你话呢。”
俞淅并不正面回答：“还是退了吧，这——”
“说一句你想弹这么费劲？”邰御打断她。
俞淅又看回那个花纹，跟着那旋一圈一圈绕，“但是我觉得……”
邰御手插进兜里，“你觉得我给你买琴你不好意思，你觉得你不应该有自己的喜好，你觉得你的喜欢并不重要。”
是的。
那口气下来了。
“那我现在告诉你，”他的声音在此刻听来格外的瓷实而稳妥，把她内心所有浮浮沉沉的东西都给定了下来，框得死死的。
他说：“很重要。”
俞淅感受不到血液的紧张了。
甚至，她都不确定，它们还有没有继续在流动。
在流动的，只有他的声音：“再问一遍，想不想弹？”
俞淅重新看回他的脸，点头，“想弹。”
邰御走到一旁，“那不就行了？退退退，退了你弹什么？谈恋爱是吧？”
俞淅一噎，表情很古怪地白了他一眼，“谈恋爱的谈和弹钢琴的弹不是一个字。”
邰御冷笑：“放心，我还没文盲到这个程度。”
俞淅撇撇嘴，还是无所适从，“可是就算留下来了，我也没时间弹啊。”
邰御回着手机上的消息，随口道：“那就把周五晚看电视的时间拿出来弹。”
俞淅霎时张圆了嘴，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你怎么还培养起鸡娃了呢？！”
何辉和曲高杰个顶个的废话多，邰御懒得回了，把手机抛向一旁，靠着床头柜睇她，“我又不是你妈，哪来的鸡娃？”
俞淅唇角绷住，下巴往里收了收，有些戒备地瞧着他，“你怎么下意识就把自己代入女性角色了？”
邰御：“……”
他只是觉得说他是她爸会更奇怪。
*
邰御最终当然没有把钢琴退回去。
俞淅于是抱着放在那也是浪费的心思，偷偷地弹过几次。
她虽然对音乐没有太多专业的了解，但是就一个听众、和一个浅浅的参与者的角度来说，音乐还是能给她带来很多快乐的。
至少能让她短暂地脱离痛苦而迷茫的现实生活，沉浸在音符给她打造的梦幻空间中。
周一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是秦丽的，她踩着下课铃声讲完模拟试卷，人走到一半，头又扭回来提醒道：“哦对了，艺术节有想参加的就在艺术委员那登记吧。”
原本就因为下课而无比躁动的班级在安静了三秒后，爆发出比刚才还要猛烈的欢呼声，引得走廊外其他班的同学频频扭头看来。
这表示不仅有想参加艺术节的同学可以报名了，还代表其他同学也可以在艺术节那天晚上不上晚自习，去看表演。
这在学生时代当然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中，几乎没有人疑惑秦丽为什么意外做出改变。
除了俞淅。
她将桌子上的书合上，回首望向邰御。
邰御冲她微微扬了扬眉，“现在走？”
俞淅摇头，等人走得差不多后才站起来，抢先邰御一步，两手撑在他桌子上。
“你和秦老师说的？”
邰御身体起到一半，又迫于她的姿势倒了回去，人松松垮垮地歪着脖子看她，“什么？”
俞淅盯着他，“你就装吧。”
邰御哂笑着起立，脚推着板凳挪位，逼近她，“你胆子现在可以啊？”
俞淅丝毫不怕他，转身就走，“你少威胁我！”
邰御头重重一点，“得，又成我威胁你了。”
俞淅下着楼梯，不禁好奇，秦老师原则性那么强一人，到底是怎么被邰御说服的？
懒得自己瞎动脑筋，她直接侧目问邰御：“你是怎么和秦老师说的？”
邰御装听不懂，“说什么？”
俞淅龇牙，“你就算再怎么不承认，我也知道肯定是你去找秦老师的！”
邰御好笑，虚心求教：“为什么？”
俞淅摇头晃脑的，“因为我啊。”
脆生生的一句。
邰御一时没发出声音。
俞淅难得能这么直观地看着他吃瘪无力反驳的模样，心情愉快极了，下楼梯都连蹦带跳的。
这楼道的灯本就明明灭灭的，她这个下法又实在看得人心慌，所以邰御一伸手给她人拉直了，话风风凉凉的：“不会好好走路？”
俞淅迎着他的目光回：“那你不会好好说话？”
邰御眉头不太舒畅，“我怎么又不好好说话了？”
俞淅直戳戳指他眉毛，“你看你，每次一和我说话动不动就皱眉，好像看我很不爽一样。”
邰御知道她老毛病上来，又开始挑刺了，矫情劲和固执劲能绞死人。
俞淅却还振振有词呢：“你怎么就感觉不到呢？难道何辉曲高杰他们天天夸你脾气好不成？你就是很凶啊，说不到两句你就嫌人烦，就跟别人说话问你要口水钱一样。”
她说完，邰御也不对她这一段评价做评价。
不反驳也不承认，反正就那副死样。
俞淅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干脆也就不看了。
到了宿舍门口，邰御把书包给她，提醒她：“明天记得去报名。”
俞淅调整着肩带，发怔，“报什么名？”
邰御还以为她在装，没好气道：“高考报名。”
俞淅云里雾里的：“高考报名不是早就报过了？”
邰御忍住想直接转身走人的冲动，“艺术节报名，行了吗？”
俞淅惊奇地张大嘴，拼了命摆手，“不不不不不！我不要参加艺术节，谁和你说我要参加艺术节的？我参加不了，那么多人，我太害怕了，我参加不了。”
邰御凝视着她短短几秒就红透了的脸和脖子，发现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个点。
也是，就她那个性格和胆子，怎么可能在那么多双眼睛下表演弹钢琴？
但他知道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渴望别人的认同的，和虚荣无关，就只是她验证自己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人的方式。
她没勇气自己承认自己的好，所以希望能够有别人做到。
他跟没听见一样，“这有什么害怕的？你就算弹得不好也不可能有人打你啊。”
俞淅不免皱眉，心想他这人怎么思考问题这么简单粗暴呢？动不动就是打人的。
她还是摇头，“反正我就是害怕，我不要参加。谢谢你给我买钢琴，真的谢谢你，我会好好弹的，但是上台表演我真的做不到。”
邰御不让她走，“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又来了。
又精准地抓住她的点了。
的确如他所想，每次她的退缩和拒绝其实都不是真正的退缩和拒绝，那只是她用来伪装自己的一层脆弱的膜罢了。
她想参加英语竞赛，想弹钢琴，想参加艺术节表演。
想通过别人来证明自己。
他怎么就能把她看得那么透呢？
邰御二话不说把她往宿舍楼里推，“想就参加，回去睡觉。”
俞淅被迫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扭头看他，“可是我……”
邰御打断她：“有什么好可是的？你是长得比别人丑，还是弹得比别人差？”
听他说长相这个事，倒是唤起了俞淅的一些回忆。
她开始和他翻旧账：“你之前还说过我丑。”
邰御完全没印象，“胡扯。”
俞淅跺脚，“没胡扯！我说真的！之前我哭的时候，你说我像化开的糖人，丑。”
被她这么详尽地告知，邰御还真回想出来一点。
他动了动脚，“我让你参加艺术节你打死不听，随便说你一句丑你就当真是吧？你活得那么累呢？”
这话真实。
俞淅闻言头垂下去，“那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就是这种容易多想的性格，我也没办法啊……”
邰御是真没想到她竟然还真开始反思起自己了。
他伸手，给她脸抬起来，“你美得跟天仙一样，行了吗？”
俞淅瞅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也太假了。”
她一笑，感觉就又不对劲了。
邰御跟烫手似的收回手，半侧过身，“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俞淅还是甜甜的笑，“难伺候你也伺候了。”
还伺候了这么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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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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