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死了，在一周以后，赵凯没想到第二次见到警察，竟然是他的死讯。
“那天你们还见了谁？”
“一个女孩儿，叫郑途。”
“怎么认识的？”
“不知道，她自己找过来，跟她有关吗？”
“这个男的你认识吗？”
赵凯看了看照片，回想起来，“平原，这…”
赵凯没想到还能把死人牵扯进来，他还记得最开始何家理跟他介绍这人，他挺不理解的，当时还以为是亲戚，后来聊了几句，发现两人就是路上遇见，相见恨晚，反正咱也不明白，两男的怎么就知己了，赵凯看俩人腻歪的劲儿，特别不自在，一度避而远之。
“前几年见过两次，不熟。”
“何家理的遗书中提到了他…”
“遗书？”
一张A4纸摆在了赵凯面前，整张的打印体下边儿有何家理的签名，那个指头印多半也是他的。
“我必须承认平原的死与我有关，”开头的一句话就让赵凯烦躁的不行，“那是一场谋杀，一场精神控制的谋杀……”
“这事儿你清楚吗？”
“不是很清楚，”赵凯如实回答，“我很少跟他见面…哦，我是说平原。”
“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异常？”赵凯这会儿甚至想把太阳瀑布的事儿讲出来，“平原似乎知道何家理的所有事儿，大何说过不止一次，什么艺术、哲学，反正就那些乱七八糟的吧，两个人连聊个句子都能一模一样…”
“他们关系怎么样？”
“大何反正…人总会变得，平原后来总给大何发信息打电话，就跟谈恋爱一样，再之后他总能…就像是提前知道一样，或者说他好像能操控大何的选择，吃什么去了哪里讲了什么话，总能在大何做这件事儿之前预演一遍…谁遇到这种事儿都受不了…”赵凯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会儿，“大何因为这些问题也找他聊过，之后他就疑神疑鬼的，身边儿朋友也越来越少，跟别人也不爱说话。”
赵凯还想接着抱怨，被对方打断了，“何家理除了遗书之外，还留下了一些照片。”
赵凯看到照片上的东西，整个人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他的记忆从未如此清晰，那天何家理去找他闲聊，他听着就跑神了，想着周末要不要去看个电影，或者约别人打球什么的，还默默评价何家理的领带真花哨，像是个说唱歌手…这些内心活动都出现在了这张照片上，或者说是漫画上。
“哈哈哈哈…”赵凯这会儿莫名笑起来，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笑声甚至爽朗极了。
“何家理在这张照片上写了“监视”，你有察觉到，或者当时你的确说了这些吗？”
赵凯搓了搓脸，“那天我们确实见面了，但都是工作上的事儿。”赵凯说的都是真的，难道他要说这些漫画框里的对话都是他的内心独白？
“何家理是否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这话问的，“焦虑症有一些，他一直在服药，也是压力大。”
赵凯出了大门直奔车里，一口气开到了郊区，这是他经常来的地儿，打开一路上紧闭的车窗，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又放回去了，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他走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何家理扔在那的盒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塑料盒，盖子都没盖严实，一边儿翘了起来，他把盖子掰下来扔在一旁，把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呵…”又是那些照片，比在警察局看到的还多，每一张都是他们之前的事情，每一张都有内心独白，甚至还写了“作者批注”。
“踏马的…”赵凯就这一句想说的。
文件袋里是更详细的遗书，都能出一本10万字的自传了，写的大多都是何家理跟他讲过的，只是更详细，大概他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疯了，所有事情都说的很笼统，导致赵凯一度认为他是不是失恋了，怎么那么矫情。
原来何家理的孤独感是真的，在太阳瀑布之后，他只能明白事情的确不一般，但没太放心上，毕竟自己也不是科学家，又或者当时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海市噬楼，鸟群是恐慌症发作的幻觉，他甚至挂了心理科和精神科，测试题写了一堆，发现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药都不用开，可能就是他习惯于用现实解释所有，才没像何家理那样。
但是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之前还说快要习惯了，好像不久后自己就能摆脱困扰，是因为郑途吗？可这不是他的同类吗？一个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为什么何家理认为平原的死是自己造成的？谋杀？难道他也是谋杀案的工具之一？赵凯无意识的咬着牙，呆愣的站着，他还是不明白，何家理为什么要把自己拉下水，这是一场诅咒吗？赵凯这会儿特别想发疯，他想跳进湖里泡着，但这不是什么荒地，骑行和跑步的人每隔几分钟就出现，他开始有点儿理解何家理观察周围的原因了，因为他现在也在看时间，看人群中是不是有人在监视自己，看路过的车辆的车牌，是哪个城市的，为什么那些人说了跟自己一样的话，一定是互联网传播太快了，没错，他本身也不是有着奇思妙想的人，他的表情从呆滞逐渐变得狰狞，恶狠狠的盯着一个方向，太阳又开始起了变化，红色的仿佛岩浆一样的东西迸发，比上次看到的还要热烈，湖水赤红，像是火山口…赵凯转身跑向刚刚行人出现的地方，他盯着时间，算着他们还有几分钟过来…一个人都没有，其他人消失了，天气预告的气温还在25℃停留，但他热的快要化了，何家理也单独遇到过这种状况吗？还不止一次？他想起来那一沓纸，时间、地点、人物…他大概早就应该听劝，钱明是对的，他不应该掺和进来，他需要冷静…冷静…跳入“岩浆”…
赵凯似乎能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自己，仪器显示生命体征平稳，他想喊自己醒过来…开门声比自己的努力要有用的多，他睁开眼，看着几个人在周围走来走去，又匆匆离开…这一刻他非常想看到郑途，如果何家理在的话，他这会儿大概会很兴奋，现在只有郑途能解释他的遭遇，似乎人的执念一瞬间就在心底扎了根。
“你放过羊吗？”半个月前，何家理擦着绿萝的叶子问他。
“……我吃过羊。”赵凯一脸嫌弃。
“饲养的羊被关在羊圈里，需要吃草的时候就赶到附近的草原上，”何家理自顾自说道，“冬天也有人喂饲料，除非极端天气或者放羊人的失误，它们一生都只有吃草和睡觉，然后再被宰杀…可是生物都会死亡，所以就算不被饲养，结局也是死。”
“嗯？”赵凯不是很理解他在讲什么。
“有时候放羊人会把羊赶到公路边上，羊群横穿过去，跟在草原一样，一次、两次、三次…时间久了，一直跟在羊群后面的羊，突然对公路好奇了，这次它不想横穿过去，它想沿着路面走，最开始的时候放羊人会把它再赶回羊群，后来这只羊记下来另一条路，悄悄的离了队，走了很远很远，翻过了好几个小山坡，终于来到公路边上，它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饿了就吃草，渴了就喝水，它突然心里长了东西一样，好开心啊，有时候它兴奋的跑起来，一下子赶了好远的路，后来它穿过草原，穿过村庄，路过城市，它满身疲惫，它想要歇一歇，它趴卧在草地上，这一路的勇敢让它对其他生物的注视毫不畏惧，它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跟狮子老虎斗一斗，看看谁的牙齿更锋利。可是它不知道，早就有人一直在观察它，当它摔了一身泥气汹汹叫喊，人们在大笑，它在满是沙石的路面找不到吃的急得转圈，人们在评价，还好他们不是那只羊，它经历这一切之后所拥有的勇气，在人们看来也只是一场闹剧，因为羊的牙齿永远不可能比狮子锋利。”
何家理把擦过叶子的纸扔进垃圾桶，“后来羊被送回了羊群，放羊人兴冲冲的接过它，这是一个意外，但也为自己增加了很多收入，羊圈里的羊被卖掉了三分之二，勇敢的羊回去之后，看着不太熟悉的同伴，想要吹嘘它一路的见闻，可是羊群还是只在乎吃草，睡觉，似乎不太在意这位“英雄”…”
赵凯好像睡着了，他随意的躺在沙发上，一只脚耷拉在地上。
何家理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这只羊从开心到困惑，最后开始自我怀疑，它想让同类明白自己的想法，可是只有放羊人才知道自己的价值，羊群不关注一只羊是否走上公路，也不关注一只羊看到的城市是什么样子，因为它们只需要吃草，睡觉。”
下雨了，还好不是很冷，羊庆幸自己有着厚厚的皮毛，雨过后的草芽儿更香，它停下来抬头看着天上的飞鸟，觉得自己像个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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