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帘子,这才看见路旁格外拥挤热闹,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相携作伴一同出游。
“奇怪……”
贺榕跟着凑过来往外看,“奇怪什么?”
“平日里总不见女子出门玩耍,街上要是撞见男子都要避开,怎么到了这却到处是男女同游?”
不仅如此,还有穿着男装奔跑玩闹的姑娘,看着甚是肆意自在。
贺槿小时候是跟着夫妻在茶山乡间一起长大的,不讲究男女之防,后来大了老老实实在县里住着,跟着贺榕一起学了字。
虽然心里是不愿意听夫子讲那些女德女训的话,但一出门看见大家都是这样便只能按照书里的做了。只不过今天突然发现,大家好像和平日里都不太一样?
贺榕听着姐姐这么问,颇为诧异,而后又反应了过来。
家中从商,父母皆忙于生计,姐姐手巧细心,辞学以后便是待在家里料理一些珍稀茶花,闲了看看书或找闺友玩。
苏芸家里也是从商的,且她早早就被指了婚,父母看顾得紧,鲜少出行。
这么一想,贺槿其实是没有多少机会出来玩的,就算是专心念书的贺榕都被夫子们带着游学过。
贺榕看向她的眼神霎时心疼了起来,他解释:“城里人多眼杂,况且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怕做错事落人口实,自然会多讲究一些。但人就是很奇怪,好像出了城到了凤山就是另外的地界了,人也从心举止也更坦诚了。”
“故而这里,不论酷暑寒冬,总是不缺人影,也心照不宣地不过多谈论这里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林弟,没想到你还懂这么多呢。”贺槿回头,看见了他看她的眼神,“你这么奇奇怪怪地看着我做什么?”
贺榕动容道:“姐姐,以后我常带你出来玩吧!”
贺槿趴在窗上往外瞧景,果真将几处景与平日里看的游记对上了,霎时觉得心旷神怡。
她往后冲弟弟随意摆了摆手拒绝:“还是等你院试完再说吧,你不是说要专心念书吗?那还是别老想着出来玩了,玩物丧志啊林弟。”
说完后心里同时还打算着改天得带苏芸过来玩玩。
“哦。”贺榕一颗为她着想的心裂个稀碎,没想到被误会成是他贪玩了。
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的,马车就已停在了山脚下。
贺榕先掀了帘子下去,贺槿正要下,却听见贺榕有些惊讶地说:“宋知……宋公子,抱歉,我们来晚了。”
而后是酥人耳朵的声音,“怎会,我不过刚到。”
贺槿握了握掌心,而后掀开帘子,强镇定着不去看对面的人,先扶着贺榕的胳膊下了车。
宋时祺早早就带着宋文候在了山脚下的必经之路,就着身边渐渐热闹了起来时,终于在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时候等到了那架马车。
贺榕先下来了,宋时祺心中有些忐忑地跟他问候,生怕这小弟不懂自己的意思没有带上到他想邀的人。
又或者,她不满意这门婚事,甚至不愿意来赴约。
但万幸,不是他想得这样。
一只玉手掀开帘子,扶着她弟弟的胳膊下了车,纵使被帷帽挡了面容宋时祺也知道是她了。
宋时祺休整好一起一伏的情绪,像夜间预想过几次那样潇洒合扇作揖,不过特意为之,总还是有些僵硬。
“贺小姐好。”
贺槿抬手掀开挡在面前的薄纱,既见恩人自然要露面目。
但当眼睛触及他炽热的眼神而后慌忙垂下,对方自知失礼亦是如此。
她微微福身,脸颊微红,“宋公子安。”
宋时祺觉得脸颊发烫,但他更镇定,别人甚至没看出来。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有些淡淡的凝滞,却不是尴尬,而是淡淡的羞。
倒是贺榕先开口缓和,嗓音洪亮道:“宋兄邀我踏春,我见姐姐居家无聊便带过来一起见见春光,宋兄不介意吧?”
倒是贺槿疑惑地看了弟弟一眼,不知他为何突然高声。
宋时祺轻咳一声,努力不往那边看去,但脑海里素雅清秀的女子面容却挥之不去。
“自然是好的,如此美景当与家人同赏。”
除他们外,山脚下还有许多人都在刻意说着这些给外人听的话。
啊,原来都是套路。
凤山上有几百级石阶,两侧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走着倒也不累,十分适合赏景。
贺槿身边伴着贺榕,宋时祺身边跟着宋文,都不约而同地将两位主人公往中间挤。
但偏偏两人十分自持,愣是留出了还有一个半大孩童的距离。
宋时祺主动与贺榕说起了话,关心了一下他的学业。
贺榕是家族里第一个走上科举之路的孩子,逢年过节必是众长辈的“关爱”对象,是以对这种询问早已习惯了,立马从容回答了起来。
贺槿提裙拾级而上,一边还听着两人的谈话,总觉得跟家里人的问话没什么两样,渐渐地竟也放松了下来。
一条山路上有许多游客,像他们这样的一行人也不少,谁也没有心思去打量身边的人,这和城里还真的不一样。
贺槿第一次觉得这样放松,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在她观察四周的时候,身边的两人的话题又聊到了以春景作诗。
贺槿下意识去听被掀开的纱却突然垂落了下来,一时不察,脚上不甚踩住了裙边,整个人就要往前倾去。
下一刻,两侧胳膊被牢牢抓住,她几乎是靠在了宋时祺怀里,后背紧紧贴着他,她甚至能听到两人衣裳摩挲的声音。
“你没事吧?”
他关心地问她,声音就在耳畔。
贺槿不由涨红了脸,她挣扎着起身:“我没事。”
宋时祺一直垂眼看着她,自然没错过她露出的微红的后颈,纵使眷恋那扑鼻的清香他还是适时松开了手。
“抱歉。”
她矜持地摇了摇头。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可是刚才的相触还是令两人都同时忆起了那天元宵。
犹记得那支裹着油布燃着熊熊火焰的火棍朝她脸上袭来时,她被护在了一个怀里,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贺榕,便惊吓地将脸紧紧地埋了过去。
紧接着是披风呼呼带风的声音,她从那个怀里睁开眼便见那支火棍被披风卷了进去。
心还在狂跳,她抬头去看来人,却见到一张极为陌生的脸,他低头关切地问她:“你没事吧?”
就如今天一样。
宋时祺提议:“这里的景色也怡人,也不必一味执着山顶的风景,不如我们就在前面的茶亭歇脚吧?”
“正好,也走了许久了,咱们去喝喝茶吧!”贺榕赶紧附和。
宋时祺在前面带路,贺家姐弟后面跟着往前走。
贺榕心惊胆战地去扶他姐姐,生怕她在台阶上摔了他回家要遭骂。
“姐姐,你不如还是把帷帽摘了吧?多影响走路啊。”贺榕又小声说:“你跟宋公子也见过好几次了,还羞呢?”
贺槿早上戴帷帽出来是遮旁人视线的,哪是因为怕羞。但如今脸上还是热热的也不知道颜色有没有下去,这会儿倒不能说实话了。
她只说:“我待会儿再摘。”
“哦。”贺榕不懂她的心思,只能应了。
哪怕在山腰上,这茶楼茶亭也不少了,甚至还辟出了一片空地,供附近农户担东西过来叫卖,当真热闹。
宋时祺这是对青阳县的人对做生意的热情再一次有了新认知。
宋时祺将二人往茶楼里引,叫小二开了一个二楼的茶室。
这座茶楼建得险,从二楼窗外往外探好似底下是万丈悬崖,贺槿看了不过一眼便后怕地坐远了。
但这里又能远远地望见青阳县,贺榕和宋文倒是好奇地趴在窗子上不住地远眺。
一杯温水递到了她眼前,贺槿抬头便看见宋时祺眼神柔和地看着她笑。
“怕高?”
贺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端起温水抿了一口。
“也不全是,只是这个地方往下看格外吓人。”
她常上茶山,格外爱从山顶往远处眺望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这座茶楼建在陡峭的地势上,所以往下看像悬崖?”
他的话还真说到点上了,贺槿捧着杯子笑道:“就是悬崖的感觉!”
下一刻,两人的眼神忽而相触,贺槿隐隐觉得脸上又有再燃的趋势。
她下意识咬住杯沿垂眸装喝水,心想今日是怎么回事?她以前有这么爱脸红吗?
耳边突然传来他一声轻笑,贺槿抬眼望去却见宋时祺一直还看着她。
他说:“前天你给我端茶的时候可没有今日这般腼腆。”
被取笑了。
贺槿指腹不住地摩挲着圆杯,被他取笑了一番她竟没刚才紧张了。
她目光坦荡地望着他说:“前天是因为我一直没认出你,后面认出了还以为你只是来做客,没想到……”
宋时祺自然听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却没有主动提起生怕将这好不容易生动起来的气氛弄得尴尬。
“也是做客。”他摆弄了起来桌上的茶罐,转头问她:“爱喝什么茶?”
“熟普洱。”
“哦?我原以为姑娘们多爱饮碧螺春、毛尖这些茶。”
聊起茶贺槿霎时从容大胆了许多,“普洱其实最适合女子饮用了,它调理胃肠、生津解渴、温暖脾胃,对女子的身体有益处。”
见宋时祺一直浅笑地看着她,她的声音又小了一点。
“不过,男子喝了也好处挺多的,你可以试试。”
他点了点头,“那便今日试试吧,不过我鲜少喝普洱,冲泡上可有讲究?”
贺槿笑了笑说:“自然是有的,不然让我来泡吧。”
听闻要泡茶了,在窗边装聋作哑的两人这才吱声。
贺榕说:“要喝茶没有茶点怎么行?我和宋文去找小二。”
说完拉着宋文就走了,宋文不知道还有自己的事差点一踉跄摔地上。
贺槿抱歉地冲宋时祺笑了笑说:“我弟弟有些冒失。”
宋时祺道:“这个年岁活泼是应该的。”
没了旁人,两人说话也自在了不少。
贺槿娉婷跪坐于蒲团,捧起过茶则,举止婉约地将称量好的茶叶刮至茶碗,语气温柔道:“元宵那天你救了我,我还一直未来得及谢你呢,只好暂时先以茶代酒相谢。”
宋时祺注视着她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竟还念得。”
那次意外是贺槿平静的生活里少有的波澜,午夜梦回总还想着要再见感谢的。
“你救了我,我怎么会忘呢。只是那日你走得太快了,等我回过神找的时候你就已经不见了。”
贺槿说起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有着明显的憾然。
宋时祺眼眸微动,主动解释:“那日我不过是出来维持灯会秩序,下属说街东口有人斗殴滋事,我赶过去的时候撞见你突生意外便出手帮了你,而后又急忙赶去了下一处。”
贺槿惊得微微瞪圆了眼,在她看来元宵佳节每个人都应当是自在欢乐的,竟不知他们在元宵还在职,还这么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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