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报道结束后,周呼呼对母亲说想要去逛逛校园。
母亲正忙着跟班主任寒暄,没怎么多问就答应,周呼呼看准时机,离开时顺手拿走那瓶在桌上放了好久的姜汁汽水。
玻璃瓶装,早上糖水店姐姐从冰箱拿出来给她时,瓶壁上还冒着凉呼呼的露珠,折腾了大半天后,足以对抗这炎热暑夏的凉意,早就一丝不剩了。
周呼呼倒是不在意。
现在的问题是,这汽水瓶的盖子,她打不开。
这仿造啤酒瓶的金属瓶盖,狰狞的锯齿边缘看着就触目惊心,用手掰开绝对是痴人做梦。
周呼呼倒是想效仿一下电影里那些大哥们一口好牙开啤酒盖的潇洒英姿,牙齿接触到冷硬金属的刹那,周呼呼就知道这辈子自己没有做大姐大的天分。
最后想到的,还是电影教学。
那些大哥们,握着啤酒瓶子,干脆利落把瓶口往墙上一磕,瓶盖掀然飞起,浮着白沫的液体随即畅流入喉。
周呼呼找了个没人的楼梯口,雪白的光滑的崭新的教学楼墙面到底压抑了她的破坏冲动,周呼呼退而求其次,拿着汽水瓶口只在一扇防盗铁窗的边缘哐哐砸动。
两种金属碰撞,哐哐,哐哐,哐哐的声音空荡在整个楼道,周呼呼砸得忘我。
这人为制造的小小噪音,带着些许的尘土飞扬,周呼呼正砸个起劲,头顶有人在叫自己,“同学,知不知道宿舍楼怎么走?”
噪音制造者停止破坏。
转身,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蓝白。
问路的人是个男孩子,很不知分寸站在很近的地方,个子很高,周呼呼只到他胸前。
周呼呼回想了一下校园地形,指了指楼梯口外一处阳光投落的地方,“从那儿走,前行350米,左转大约400米,再向右绕过小操场,步行五分钟,看到一处梧桐树林,宿舍楼在树林右边。”
周呼呼说完,都准备整理措辞再说一遍,男孩子居然露出“听懂了记住了”的笑,“多谢。”随即离开。
周呼呼发了下呆,盯着他的背影片刻,低头检查自己的“成果”。
渐显残缺的汽水瓶盖在阳光下折射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可是那象征希望的豁口,一丝都没有。
周呼呼用手指掰了掰,坚固无用,正准备继续未竞之事业,一只冷白的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汽水瓶,随意拿了过去。
问路的男孩子去而复返,在周呼呼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男孩子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开这个汽水瓶?”
他一边说话,很自然拿着汽水瓶往铁窗上一磕,二氧化碳“呲”的泄气声从瓶口处冒出,盖子轻轻一砰,跳到窗边。
漫不经心,行云流水。
有点长的头发垂在少年耳侧,眉目是堪为典范的周正,一副三好学生的标准模样。
周呼呼的视线,在他耳朵处停了一下。
耳垂处有耳洞的痕迹,头发遮挡的眉角似乎也有一处浅浅的伤疤。
男孩子高大,痞性,威慑力十足,一只手斜斜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刚准备把汽水递过来。
旁边响起一个女孩子怒气冲冲的叫骂,“北辰,你还敢说你没劈腿,骗子!”
“啊,我的汽水!”周呼呼还没接过玻璃瓶。
深褐色的液体,分成几股小流,从男孩子的头上蜿蜒爬过,男孩子玉一般洁净,完美的五官瞬间四分五裂。
人在突发状况下,脸上会浮现无法自控的错愕震惊,所谓男神也好,校草也好,那种高冷逼格的姿态,亦瞬间烟消云散。
周呼呼一点也不关注这张脸。
痛斥渣男的女孩子,倒完汽水就跑了个没影。
而她的汽水,就在这起突然发生的恐怖袭击中意外身故,瓶中晃悠悠残留的汽水不足一口。
周呼呼不可置信这悲惨事实的发生。
男孩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一瓶汽水当头浇下的效果,大抵堪比一棍子当头打去。
开学之日当众社死的威力,让男孩子整个人懵在原地,深色液体从发间滴滴答答落下,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
人流如织,大家纷纷望了过来,周呼呼和这个汽水男四目相对。
多年后两人谈起此事,还会争论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初见,究竟是谁比谁更绝望。
“那个,你要不要去洗个头?”
受害者的名字叫北照。
而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北照高二的哥哥北辰。
周呼呼不知道这两兄弟究竟是有多像,军训开始,两人是同桌。
北照翻着新发的教科书,瞥了眼旁边的妹子:“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人脸盲吗?”
“我知道。”
“我和北辰长得不像,只是那女生认错人了。”
这教室有很多人,周呼呼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学生凑在一起,左右打量无比新奇,北照忽然说:“你别东张西望,晃得我眼晕。”
周呼呼说:“我看我的,还要你允许?”
北照侧过头,淡淡注视着周呼呼,“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在看你?”
周呼呼立刻扫了一眼四周,“没有啊。”
教室共有四组,她和北照坐在第一组第三排,前后左右以女孩子居多,她的确注意到不少投过来的目光,不过应该都是落在北照身上。
周呼呼提醒北照,“她们看的是你。”
北照有些无语的表情,拿书敲了敲周呼呼的桌子,“你原来哪个学校的?”
周呼呼停滞一下,反问:“那你原来哪个学校的?”
北照说了个校名,听着像是艺术高中,而且也不在本城。
这就可以解释他略有不同的口音。
周呼呼好奇:“你原来是学音乐的?你怎么不学了?你是户籍地在这儿吗?”
北照翻完了数学和英语两本,把物理书摊开,“我小时候是住在这边的,后来跟我妈去外地读书,上高中了当然要转回来。”
北照额角的疤在窗台阳光下亮了一下,周呼呼忽然想到:“你几岁了?”
北照瞥了她一眼,“17,怎么了?你几岁?”
“16岁。”
明明只相差一岁,说话的语气介乎在老哥和老父亲之间。
也就相差一岁而已呀。
安静片刻,周呼呼又想到一个问题,“你学音乐,那你原来学什么的啊?”
北照轻描淡写:“钢琴。”
“哦。”
周呼呼注意到,北照翻书的手,指节修长根骨匀称,确实很符合大众对钢琴师的刻板印象。
周呼呼想起另一个人,“你会弹吉他吗?”
北照认真转过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呼呼比手画脚,分享自己某日的奇遇,“之前有人给我一个吉他包来装橙子,你说吉他包可以用来装橙子吗?为什么会有人想到用吉他包来装橙子啊?既然是弹吉他的,为什么吉他包里会没有吉他啊?我想了好久,那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啊?那个吉他包还挺贵,他都不要了直接给我,为什么啊?我实在想不通。”
北照一脸兴趣缺缺,“吉他包可以背着,当背包的话装橘子应该就合理了吧。”
周呼呼纠结:“虽然但是……”
她颓废下来,“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北照觉得有些好笑,他翻了一页书,阳光下指腹上的沟痕正在逐渐消退。
第二瓶汽水,周呼呼放在课桌上。
只是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第一眼在一群人头中远远看到同桌一头湿发造型,周呼呼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周呼呼还有点纳闷,“你怎么又去洗头了?”
还有,为什么忽然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走到桌边,那空了的玻璃瓶在窗外阳光的折射下,发出好看的光芒。
周呼呼瞬间睁大了眼睛。
“谁做的?谁喝了我的汽水?”
周呼呼环望这一群人,她实在是个高妹,175在男孩子面前不值一提,可在班上一群女孩子面前,乃是绝对的鹤立鸡群。
现在还是军训期间,周呼呼是少有能把宽大军服穿着也不臃肿的人,简练勾勒的蓝色身形直接成倍拉深了继承自黎昭的天生冷淡氛围,绝对的身高差更是硬生生拉满气场。
没人接过话茬。
周呼呼愤怒转身,看到北照雪白T恤上肆意奔过的写意画,一切就不言自明。
这空了的玻璃瓶,这落汤鸡的男孩子,这熟悉的吃瓜群众……
周呼呼明白过来。
悲惨的事周而复始,周呼呼有点崩溃。
“怎么了?怎么了?这次又怎么了?又是那个女生吗?她再脸盲,难道连班级都弄错了?我们和高二都不是一栋楼啊。”
北照起身,凳子上水渍点点,周呼呼亲眼看到,一道浅色的水流顺着他的耳后,通过少年的脖颈,无声流向那本来就湿漉漉的胸膛。
沉默是此刻的喧嚣。
北照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静默,肃杀,宛如水鬼。
四周人和周呼呼都闭上嘴巴。
北照拿过玻璃瓶看了看,“我会赔的。”
周呼呼看到他眼角的疤,弱弱摆了下手,“不,不用你赔啦,又不是你的错。”
这种姜汁汽水只有他们小区那里可以买到的啊。
北照自己也算是个受害者啊。
北照就算想赔他也买不到,周呼呼也绝对不想收他钱的啊。
北照直接出了教室,有人跟了出去,有人继续吃瓜。
周呼呼则完全趴在了桌上,无力而挫败。
周围议论四起,来龙去脉纷然呈现。
这次似乎是北辰的前女友的闺蜜告白北照失败,闺蜜恼羞成怒顺手拿旁边的汽水瓶怒泼北照,前女友帮衬也泼了瓶矿泉水。
这次原来被泼了两瓶水。
之前暗藏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难怪他这次的头发湿的格外均匀。
周呼呼继续趴着,晃晃空空如也的汽水瓶,感叹命运的无常。
她刚才还特意请北照帮忙开了瓶盖啊啊啊!
开瓶盖的,喝汽水的,现在都成了受害者啊啊啊!
早知道,还不如刚才不要打开就好了……
不过要是没打开,北照可能就不是被浇汽水,而很可能会被开瓢。
开了瓶盖,牺牲自我,造福他人。
周呼呼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姐姐听到周呼呼的第二次遭遇,一半同情一半强忍狂笑,“后续怎么样了?”
周呼呼其实也不是完全了解情况。
北照那天并没有出去太久,就只是去换了衣服,他风平浪静,事情似乎就此翻篇。
姜汁汽水也好,脸盲妹子也好,通通都隐藏在北照那张不起波澜的面容之下。
真正的后续有点扑朔迷离的悬疑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