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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转眼到了立夏,燕王顾言悉护送着高句丽的和亲公主入京,上次帝京与狸奴一别已有两载,当真是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初夏的阳光铺满了帝京的大街小巷,城中格外喧嚣热闹,人们纷纷涌向大街小巷,只为一睹那即将抵达的高句丽和亲公主的风采。燕王顾言悉身穿金边黑袍,骑着一匹赤色骏马,英气逼人。他亲自率领着射声军卫队寸步不离的守护着高氏的安全。

豫王身为迎亲使在宫门前守候多时了,车帘缓缓掀开,一位身穿高句丽传统华服的美人走了出来,那一刻,四周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公主身量颀长,一袭彩绸袖裙如莲花初开,水绿的底色配上锦缎上的金线刺绣,犹如夏日荷塘里的荡漾翠波。她腰间束着一条丝织的赤红色腰带,恍若漫天流霞。她的发髻高高挽起,璀璨的流苏随风轻轻摇曳,犹如星河落入凡间。

当她走到豫王面前时,微微施了一礼,美人唇角轻扬,一对灵动多情的眼眸,仿佛能说会话,顷刻间勾人心魄。

豫王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艳,这般绝世容貌,怕是整个后宫也无人能出其右,“仁姬公主远道而来当真辛苦。”

公主轻轻颔首,却并不直接回答,反而和身边的侍女耳语了几句,侍女回道:“多谢豫王殿下,早闻贵国山河秀丽,文化昌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高句丽公主入京,整个帝京沉浸在迎来和平的喜悦氛围中。合宫夜宴上,顾言懋册封了高句丽的公主高仁姬为正一品夫人,封号为“承平”,昭示大雍和高句丽化干戈为玉帛,从此息兵止战,和睦相处。

伴着宫乐声渐起,一道纤瘦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向中央的舞台,正是新封的“承平夫人”。她身穿一袭银白色的轻纱舞裙,似云似雾,透着隐约的飘渺之感。美人黑发如瀑,经过巧手的捻转与缠绕,高高地绾在脑后,更添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气质。

乐声响起,高氏的裙摆如流云般随风飘摇,她的身姿变幻莫测,恍若云中之鹤,高洁而不可亵渎。当她旋转调度之时,雪色的长袖飞扬,如云卷云舒,九天的云彩皆若在她的指尖游走;脚步之间,轻盈而婉转,有着云的飘渺与鹤的灵动。

吴王顾言思饮下一口醇烈的梨姜酒,赞叹此人舞艺之精妙,他告诉狸奴:“此舞名唤‘云迹’,舞者起舞时,如云雾缭绕,飘渺不定。”尤为让三哥震撼的是,高氏在舞蹈中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女子的柔情与男子的英武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既妩媚又英俊的气质。在翩翩起舞中,高氏的容颜似乎更显出尘绝艳,但又蕴含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神秘感,让在座的男人们都不禁怀疑,此等尤物真的是凡尘之人吗?

一曲终了,高氏轻轻地将手扬起,宛如翱翔云端的仙鹤般飘逸超脱。舞毕,全场沉寂了那么一刻,无数喝彩汇聚,仿佛长江大海般滔滔不绝。那些平日里有些拘谨的文臣武将,此刻也都放下了身段,起身向高氏公主的精绝的舞艺致以赞赏之情。顾言恕见过许多舞艺精湛的舞姬,但像高氏这样能舞出心底深处的质性自然之感,却是前所未有。

皇帝也是春风满面,欣然起身,“朕的‘承平夫人’果然名不虚传,贵国舞艺,真是令人眼界大开。”

高氏谦逊有礼的行了大礼,她贴身的侍女听她耳语了几句,替她谢恩答道:“谢皇上赞誉,妾身谨以此舞,表达高句丽对大雍的友好之情。”

宴会继续进行,但高氏的舞姿如同一颗璀璨明珠,镶嵌在所有男人的心中,久久不能忘怀。狸奴看着高氏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恍若相识已久的感觉,所谓“一见如故”,大抵就是如此罢。高氏则仿佛并未察觉众人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端坐自己的位置,眼眸宛如深潭的水,让人无法窥见底细。

漫天星空被绚烂耀眼的烟花点亮,丝竹之音高亢悠扬,欢笑之声不绝于耳。宫廷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王公贵胄、文武百官饮酒作乐,共贺战事平定,国泰民安。皇帝追封嘉奖了那些或为国捐躯、或立下赫赫战功的英勇将士,他们的无畏牺牲与浴血奋战使边疆百姓不再受战火之苦,商旅可安心往来。

??

皇上赐朱境殿予高氏一人独居,整整一个月都留宿朱境殿,当真是专宠于一身。顾言懋还下旨免去承平夫人的晨昏定省,因其不通汉语,不愿和其他妃嫔打交道,也从未有妃嫔到访过朱境殿。

太后病情好转之后,狸奴便日日乐得清闲,白天和夜叉去城外骑马打猎,到了黄昏日落,一大家子人在豫王府共进晚餐。运气好猎到野鹿时,当日便剥了皮,宰杀烤了吃。众人都不拘泥身份,皆自在的围着烤炉坐成一圈,倒也其乐融融。司马太妃因斋戒不吃鹿肉,只可惜顾言悫虽得了席筠医治,还是癔症未愈,怕见生人,从来只在自己的屋里吃饭,韩虎的妻子便切了几块最肥美的鹿肉烤好了送去给他。

关皇后自从柳妃身死之后深居简出,除了教养皇子们,其余琐事一概交予窦贵妃处置。窦香雪想着承平夫人离家千里,自然思乡情切,故而置办了许多高句丽的摆设器件,其中玄鹤琴造价不菲,极难采买,便托给豫王顾言恕出宫寻找。

豫王将玄鹤琴送到朱境殿,见到了正在合欢树下荡秋千的高氏,容颜虽然冠绝后宫,但眼眸中不难看出一丝淡淡的忧郁,仿佛有着说不出的乡愁。狸奴想着这位异国公主日夜陪着五哥这样的人,心中想必藏着万千无人可诉的愁绪。

“承平夫人,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玄鹤琴,听闻夫人您善于弹琴,这玄鹤琴声音幽雅,能与夫人您的气质相得益彰。”豫王顾言恕淡然一笑,语气之中透着几分关心和同情之意。

高氏眼中那淡淡的忧郁被一抹惊喜取代,她未曾想到,这宫中竟有人如此用心,费劲寻来中原难得一见的乐器。她微微颔首以示谢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初时是轻柔的,如微风过叶,琴音清脆悠扬,如山间清泉般悦耳,弹奏一曲能令人心旷神怡,忘却尘世烦忧;随后琴声渐渐高亢起来,琴声中仿佛蕴含着对故土的眷恋,对未来的迷茫,以及那藏在心底的秘密。

一曲奏罢,琴声似乎仍萦绕在合欢树下,高氏双眼含泪,仿佛这琴的到来,不仅带来了乡愁的慰藉,更触动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她轻轻对侍女耳语了几句,侍女对狸奴转达道:“多谢豫王殿下,此琴确是难得之物,能在此地听到故乡的音律,实是我之幸事。”

山林深处,初夏的阳光洒落在山涧,把清澈的溪流照得如同流淌的金砂。顾言恕骑着雪色的骏马跟着六哥在林间打猎,习练箭术。

清溪之畔,夜叉解下厚重的皮甲,露出了刚健有力的身躯,满身的汗水让他散发着男性独有的动人气息。狸奴率先跳入水中,溅起层层水花,在山涧里,两人互相嬉戏,溅起的水花宛如夏日的微风,清凉而宜人。不一会儿,两人浑身都已经湿透。

夜叉掬起一把溪流中的清水,轻轻地为狸奴洗去了满身的泥土。狸奴闭上眼睛,感受着六哥指尖粗糙又温柔的触感,他的手在狸奴的皮肤上轻轻滑过,力度恰到好处,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顾言悉抱住七弟,缓缓低下头,轻轻在额头上吻了一记。狸奴微微一惊,抬头看向六哥,眼里却是两年间道不尽的思念与牵挂。日光洒在他们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山的那一边。

夜幕低垂,星空下的山林静谧而神秘,只有萤火虫在空中舞动,如同繁星轻洒。狸奴和夜叉坐在一块巨石上,萤火虫的光辉仿佛为这片黑暗的世界带来了希望的光芒,两人被这幽静美妙的景象所包围,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狸奴的目光随着那些小小的微光移动,神情似乎很放松。“我听三哥说高句丽夺嫡之争颇为惨烈,王后的几个儿子自相残杀,最后反倒是先王的弟弟得了储位。”狸奴开始了话题,声音里满是对那远方国家的好奇。

夜叉侧头看着狸奴,月光下的他侧脸线条柔和,却隐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坚毅。他低声回应:“我也有所耳闻,听高氏身边懂汉话的宫女和我讲,王后悍妒失德,鸩杀有孕妃嫔。若不是因为高氏是女儿身,可以代替王后的嫡女和亲,她和她母亲也早就惨死宫中了。”

狸奴叹了口气,似乎对高氏的命运感到些许惋惜,“她的舞姿当真超凡脱俗,怪不得皇兄如此宠爱。”

夜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说来也怪,高句丽人都说这位公主自小体弱多病,可这样的好舞艺得是身体强健之人才能习得。我看她身形倒是个颇为强健之人,是练武的好材料。”

狸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六哥的想法当真是有趣,要不你跟五哥说说把她领回去。”

夜叉略带挑衅地看着他:“难道你对她有心思吗?那日夜宴一舞,我看你一直盯着高氏,目不转睛。”

狸奴一愣,随即眉宇间流露出一抹促狭,“原来你一直在看我啊!”

“没有。”夜叉快速否认,声音里却似乎藏着几分不好意思。

狸奴眼中的笑意更深:“你吃醋了?我从未在女人身上留心动情,只是这高氏也是奇了怪了,我看着她就不忍移开目光,也许这就是天生的尤物罢。”

夜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也不奇怪,我护送她一路到大雍,她下车马时因裙摆曳地需要人扶着才行。不知怎得,我扶起她时也会一阵脸红。”

“啊,六哥变心了吗?”狸奴戏谑地问。

夜叉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情绪,“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时,我只莫名觉得她像你。但我也说不上是哪里像。”

狸奴被这句话逗乐了,他开玩笑道:“我和她长得也不太像啊,她总不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讲起来这两年的过往,夜空繁星点点,萤火虫的光芒在两人间跳跃,而他们的笑声和谈话声似乎也融入了这片醉人的夜色中,兄弟二人的心似乎更加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转眼到了六月,蓬莱公主要远嫁大食国和亲,阖宫设宴饯行。宫廷里灯火辉煌,彩绸飘扬,一片喜庆的氛围笼罩着整个皇宫。银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着不同的情绪:或惋惜,或担忧,或事不关己……燕王顾言悉显得尤为沉静,他领了圣旨将以数千射声军护送公主安全到达西突厥边境。

蓬莱公主顾流霭身着华服,宛如盛开的芍药,优雅中带着几分寂寥。她端着玉盏,缓缓走到了顾言悉面前,红唇轻启,温柔如水的说道:“六皇兄,妹妹敬你一杯,感谢兄长千里护送之情。”

燕王站起身来,正要回礼,一旁的豫王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他一直对蓬莱公主心存戒心,定睛一看,月光下,那清亮的酒液中竟隐隐闪烁着银色的光晕。他的心猛地一紧,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难道她在酒中掺了水银?她终究不打算放过夜叉,毕竟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顾流霭的毒酒已经送到了顾言悉面前,他正伸手准备接过酒杯。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狸奴突然迈步上前,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酒杯,微笑着对公主行了一礼,“就让我代兄长饮下此酒罢。蓬莱公主的美意,燕王感激在心,只是今晚他已喝的有些微醉,明日还要整军待发,还望妹妹海涵。”

说着,他将酒杯轻轻抵到唇边,仿佛要饮下去,但实则巧妙地让酒液流进了宽大的衣袖中。他又将空杯递回给公主,脸上的微笑依旧。蓬莱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她轻轻颔首,含笑退开。

宴会依旧继续,歌舞升平,欢声笑语掩盖了刚才那一瞬的紧张。狸奴坐回座位,表面风平浪静,但内心已掀起惊涛骇浪。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心里忖度着:六哥一路随行,怕是凶险万分,须得想个法子保全他。

两仪殿内,只有几点幽光映照着这间巍峨的殿堂,顾言恕的身影在皎洁的月华下显得格外孤独而坚定。

“皇兄,臣弟恳求您重新考虑,另换他人护送蓬莱公主出嫁,让燕王留在帝京。”顾言恕的声音低沉而急迫,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高坐在龙椅之上的顾言懋。

阿虺双眼凝视着狸奴的脸庞,他的目光深邃,隐藏着难以触摸的情感。“圣旨已下,这是涉及外交的国政大事,岂可朝令夕改?”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顾言恕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难掩的焦虑,他的声音更为迫切,“那可否让臣弟随行?”

皇帝的眼神更加复杂,“过些日子是成渊的生辰,孩子习惯了你在身边。朕知道你与夜叉情深,但他三个月后就会返回,何必…” 他的话声越来越低,但从他微微低垂的眼眸中,顾言恕读出了一种近乎于恳求的神情。

顾言恕默然,他的眼中藏着深深的忧虑,若皇上觉察到蓬莱公主的真实意图,以他的心机,必定将蓬莱隐诛,届时又要派阆风公主和亲大食,卢太妃怕是会伤心欲绝,这世上无非又多几个伤心人。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臣弟的心意已决,万望皇兄谅解。”

"豫王,你是不是自以为有了朕的宠爱,就可以恣意妄为?你忘了你身为臣子的本分了吗?"顾言懋的神情仿佛千年沉睡的蛇在寒冷的黎明被惊醒,眼中闪烁着生命至暗处的冷光。

冰冷的话语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整个大殿的气氛也突然紧绷,狸奴能感受到那股从皇帝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彷佛一阵夹着冻雪的寒风从他的脊背吹过。

“皇上如今有高氏美人在侧,这些时日怕是早将臣弟忘却了罢。岁月匆匆,臣弟迟早会色衰爱弛,与其到时候怨君恩断绝,不如早些清醒也好。”顾言恕抬起头,他的眼神同样清冷,如同冬夜的星空,“何况就算我对皇兄百依百顺,皇兄得猜忌之心又何曾止息?”

霍安舒的事在狸奴心里一直是个无法解开的结,正徽元年再入宫闱时,他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和阿虺是两情相悦的情人。可自从兄弟三人的一夜荒唐,他便一步一步在阿虺的精心算计中,沦为曲意逢迎的玩物和平衡朝政的工具。

皇帝深深叹息,眼中掠过一丝难掩的无奈,"你和高氏不同,宠幸和亲之人不过是政治安抚的手段。朕对你的真心你竟不能懂?"

顾言恕的眉头紧锁,声音里满是苦涩,“臣弟虽不懂皇兄的七窍玲珑心肠,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弟铭记于心。”

顾言懋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和城府,那丝几乎无人察觉的心痛被深深埋藏,就像星辰被重重乌云遮蔽,“狸奴,你这是要与我生分了?当真要执意随夜叉同去?”

面对皇帝的质问,顾言恕只是坚定地一再请求,再无他言。在这个死寂的夜晚,两兄弟的心境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在幽暗的灯火下,两人落寞的身影愈发显得孤寂无比。

翌日,天刚破晓,宫门缓缓开启,送亲的仪仗浩浩荡荡逶迤前行。顾言恕的胸口如被压着千斤巨石,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昨夜与皇兄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但皇帝的决意已明了,他的请求不过是徒劳罢了。在皇权面前,他何曾有过半刻自由。

送亲队伍缓缓前行,就在即将消失在宫门的那一刻,顾言恕纵马飞奔到燕王身边。“夜叉,”顾言恕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一路上,你要多加小心,尤其是蓬莱公主……”

夜叉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顾言恕眼中的担忧。

“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喝一场。”顾言恕试图笑着,但笑容有些勉强。

夜叉拍了拍顾言恕的肩膀,然后策马前行,加入了渐行渐远的队伍。

顾言恕站在原地,目送着队伍消失在视线里,阳光将他投成一道孤独的长影。他的心中满是不舍和忧虑,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感。

这一别,前路不知有多少凶险,狸奴只能默默祈祷,期待着重逢之日。

回到两仪殿,皇帝正在批阅奏疏,顾言恕安静的替他磨墨,二人无话,似乎是昨夜冷战的延续。成渊忽然吵闹起来要出去玩,阿虺眉心微蹙,狸奴没法子只能带孩子去御花园转转,不让他的哭喊声吵着皇帝处理政务。

狸奴漫步于□□,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玄鹤琴声,引领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朝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这是他熟悉的旋律——那日高氏在合欢树下弹奏的曲子,却又似乎有所不同。

琴声愈发清晰,狸奴的心随之颤动。他凝神细听,琴音中,有几处微妙的变化,原本流畅的旋律,在某些音节上有意延长或刻意改变,似乎隐藏着什么深意。

狸奴皱眉思索,心中默默地对应琴音和他所知的词曲,慢慢地,他的眼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光芒。那些被改变的音律,似乎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二”“更”“城”“楼”。

“难道……是在邀请他二更天在城楼相见?”狸奴心头一紧,琴声中蕴藏的信息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夜色沉沉,如同从天边倾倒的浓墨,少年一袭墨色衣裳,独立城楼。城下,是灯火阑珊的宫廷和万家灯火的帝京;城上,是茕茕孑立的孤影和皎洁无瑕的明月。

当看到狸奴如约登上城楼,少年的眉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缕慰藉之意。“豫王殿下安好。”他咽下心中不安的涟漪,缓缓开口。他的嗓音如同从山涧下的泉水,潺潺而过,清澈而悦耳。

顾言恕望着眼前人,月光下的高氏,俊朗清绝,恍若谪仙。狸奴不禁感叹道,“你果然是个美少年,其实有许多端倪可寻,只是我看皇兄临幸你之后神色如常,又会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高氏的眼神微微一暗,那是深藏已久的秘密,如同夜色下的幽深小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路径的曲折与艰辛,“王爷果真是心细如发,不过您可曾猜到,我为何暗示您漏夜前来吗?”

狸奴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疑惑:“我猜不到。”

“我想请求王爷帮我带口信给我母亲——高句丽的太妃张氏,告诉她,我在这里一切都安好,让她和妹妹不要替我担心。”少年的声音低沉,如同夜风吹拂过荒原,只有提到家人时眼中才燃起了点点星火。

顾言恕心中不禁生出更多的疑惑:“你为何不自己亲自传递消息?”

“你皇兄看的紧,我身边眼线也多,难得有片刻自由。我也怕他疑心我是细作,将来因此和高句丽再起兵戈。”少年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有对自由的渴望,也有对未来的忧虑。

顾言恕眉头微蹙,声音里藏着几分试探,“皇兄待你不好吗?”

高氏轻轻摇头,清冷的夜风拂过他那苍白如玉的脸庞,“我在这里并不开心,但和他无关。中原有句诗写的极好,‘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笼中的鸟儿哪有不想飞回山林的。”话语中满是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故土的眷恋。

顾言恕亦深有所感,“宫中的日子确是步步惊心,但终究也熬着熬着就过去了。“他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倒是对你的过去颇有兴趣,好好的高句丽皇子怎么会男扮女装替妹妹和亲?”

高氏黯然一笑,似是在叹人世的无常:“也许我就是这样的命数吧。我母妃是歌舞伎出身,在王后手下如履薄冰才能勉强自保。当我和妹妹一同出世时,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将我捂死,以保住自己和妹妹。”

狸奴的心中也为之一震,他深知宫廷之中,权力的游戏何等残酷:“你的嫡母心肠歹毒,我有所耳闻,不过如今她也受了报应,亲骨肉兄弟阋墙,自相残杀,自己也忧惧而死。”

“我本应是父亲的第七子,只是在我之前出生的两个庶出兄长都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们的生母也下场潦倒。人人都知道是王后所为,只是父王并不追究罢了。”高氏缓缓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怨恨,只有深深的无奈与辛酸,“我并不埋怨我母亲,若她不将我送出皇宫隐姓埋名,我们母子三人都会死在王后手中。”

狸奴见气氛隐隐有些伤感,便想着说些轻松些的话:“那我也该唤你一声七郎了?咱们可都是七郎。”

高氏摇了摇头,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触摸的阴郁,“不要,除了你皇兄没人这样叫我,我如今不喜欢这个称呼。你若把我当朋友,便私下叫我琉璃吧,这是我的本名。”

狸奴感到些许意外,但随即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琉璃,确实是个极美的名字,配得上你这般的人物。琉璃,你私下叫我狸奴吧,这是我的乳名,你虽比我小十几岁,但咱们还是同辈相称自在些。”

月光下,琉璃的脸庞显得愈发柔和,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笑意。“狸奴,”他轻呼出这个名字,而后又絮絮讲起自己的过往,“我妹妹她有哮症,可依旧被皇叔下旨和亲,他们只是把她当成政治谈判的工具。帝京千里之遥,这般长途跋涉下来,她的身体早就垮了。”

话语间,琉璃的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这是一种融进血脉的情意,“我便趁送亲的车马在城郊停歇之时,装扮成她的模样替她和亲,好在我们兄妹生的极像,她的侍女也配合,才能完成此计。”

“可到了大雍,你身份迟早会被大雍皇帝拆穿,若是遇上暴烈些的脾性,你可就……”顾言恕的话语里带着不言而喻的忧虑。

琉璃的嘴角轻轻扬起,似乎对此并不担忧,"早在来大雍前,我就听闻大雍皇帝和自己的七弟有些不清不楚的,故而苦修舞乐琴艺,想着也许能靠色相取悦他。更何况和亲公主本就是一个摆设,既然大雍也想求息兵止戈,又何必为难我呢?"

“这些日子你独得专宠,想必我皇兄十分喜欢你了?”顾言恕试探性地问,话语中有些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前几夜我都是睡在另一张床铺,”琉璃低声说,声音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在涌动,似是羞耻,也似是释然,“后来他听我缓缓讲了从前过往,便令司衣局裁剪了一身朱红色的少年衣装给我穿,之后方才被他……”

狸奴听到这里,心中波澜起伏,不禁打断琉璃的话:“不必再说下去,我明白。”

琉璃微微抬起眼睛,目光在狸奴脸上流连,似乎想要从这双秋水般的眼眸中寻找答案。他沉默片刻,咬住下唇,轻声说:“我知道你皇兄在意的人是你,但在这种情境下,他对我已经算温柔了。至少,他没有对我动粗。”

狸奴深深地看了琉璃一眼,皎洁的月光映照在青春少年的脸庞,他的面容在泛着银色的光辉下愈发俊逸,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染上了星辉。如此大好年华,困在深宫里当真可惜。两人站在城楼上仰望天际,月华如水,那是凡尘之人难以触摸得到的自由。

豫王府的偏厅内,窗外阴云密布,微弱的晨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投下斑驳的光影。

豫王身披墨色锦袍,缓缓走向窗边,他望着庭院中的枯叶,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与沉重,“广达,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杜彻略微低头,淡淡回答:“不过只是些微末小事罢了,王爷不必挂怀。”

豫王眉头紧锁,脸色有些阴沉,“你要利用蓬莱公主对付皇上,可终究会误伤燕王。他虽年少时犯下罪过,但若是在送亲途中被血亲所谋杀,对他来说也太残忍了。“狸奴神色黯然的叹息一声,”这些昔年恩怨过往,我只对你一人说过。”

听到这话,杜彻的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他急忙解释:“王爷在说些什么?蓬莱公主和亲之事卑职并未插手啊!卑职只是让王妃和窦贵妃商议拉拢一些宫中御医。”

“什么?”豫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踉跄了一步,“蓬莱公主的事和你无关?你不是最近看了《墨经》吗?我看书上一点尘埃都没有。”

“什么《墨经》?”杜彻更加迷惑了,“书房中很多旧书常年积灰,前日彻将它们都擦拭了,放在外边晒了会太阳。”

看着杜彻诚恳的眼神,豫王心中的怀疑消散了大半,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歉意,“杜卿,我错怪你了。”豫王转身,面朝窗外的阴霾,心头波澜起伏。他暗自琢磨,“难道这借刀杀人之计是皇后设下的?想要除去燕王,削弱我这边的势力。”窗外阴云愈加密布,隐约可以听到风声呼啸,仿佛是预示着这风云变幻的宫闱局势,又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两仪殿内,不同于往常的沉闷与肃穆,皇上正弯腰逗弄着他的爱子成渊,脸上带着少见的慈爱与宠溺。

突然,重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温馨的画面,首领太监匆匆地走了进来,几乎是喘着粗气,躬身行礼,声音里满是惶急:“禀皇上,蓬莱公主的仪仗昨夜方行至帝京城郊,营帐竟被人放火,燕王殿下为了救援公主,右足被火灼伤了,幸好有御医及时救治,伤的也不重。”

话音未落,两仪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皇上的眉头紧锁,他缓缓站直身体,眼神宛如寒星:“何人竟如此大胆!”他心中还是很在意夜叉的安危,“立刻加紧调查,务必给我查出真凶,同时加强蓬莱公主和燕王的护卫。”

“大理寺已经派人去了,目前还未有确切消息。”首领太监低头,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还有一事……”首领太监的声音低沉,似乎不敢直言。皇上的目光一凛,他挥了挥手,示意继续说下去。

“豫王殿下闻听此讯,竟独自一人策马出城,去追公主的仪仗队伍了。”

“豫王他……”皇上低声自语,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疑惑、几分惊讶,更有几分难以置信。“他对燕王……何其关切,竟不顾皇家法度,私自出京!”皇上的目光渐渐变得凛冽刺骨,如秋日寒霜。

“豫王殿下向来都是循规蹈矩,此次出城,也许只是关心则乱吧。”一旁随侍的小黄门说道,他的语调尽量保持中立,因他生得清秀灵巧,在御前颇为受宠。

“帝王家事,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将他拖出去打五十杖,受刑后罚去服苦役。”皇上的语气冷漠,像是被冰霜覆盖的湖面,寒气逼人。小黄门的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他惊恐地看着皇上,仿佛面前的不是他曾朝夕侍奉的温厚君子,而是一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皇帝。其他人也都低下了头,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唯恐引起皇上的不悦。

“是,皇上。”几名侍卫上前,将哀嚎的小黄门拖出殿外,殿内顿时回荡着他凄厉的哭喊声,但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将定远公主接进宫来,她已经是朕亲封的公主,养在豫王府不合规矩。”皇上的声音平静如水,“豫王府司马是不是一个来自凉州的杜姓人士?”

“回皇上,豫王府的司马名唤杜彻,据说他才貌双全,深得豫王殿下信赖。”首领太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慎重。

皇上目光深邃如夜,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的扶手,发出淡淡的、规律的声响,如同战鼓低鸣,“禹州知州不是上奏说捕到了一只重明鸟吗?这可是天降祥瑞,让他送去豫王府吧。”

待到太监领旨走后,顾言懋将成渊紧紧搂在怀中,低声在孩子耳畔呢喃着,声音中有一种隐隐的失落与痛楚,“五皇子的生辰要到了,怎么可以不来陪成渊呢?”

佛堂内,几束幽幽的光线从窄窄的窗户漏进,穿过缭绕的檀香烟雾,洒落在精致的雕梁画柱上。

关皇后端坐在佛前,她的双手合十,面前是一个古朴的香炉,淡淡的香烟从中升起,环绕在她的周围。关皇后给柳氏上几炷清香,眼眶含着泪抬起头,似乎穿越了时空看到了柳妃的音容笑貌,“婠婠,你看见了吗?豫王他中计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悲伤,却更多的是一种大仇得报的释然,“我这些时日称病不出,但早已查探清楚,你是被一个叫杜彻的谋士算计了。不过不要紧,他马上就下来给你赔罪了。”

说罢,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走到佛像前,深深地一拜。关氏站起身,缓缓走出佛堂,身后是佛像慈悲的目光。

在广袤的原野上,顾言恕身骑白驹,一路纵马如风。他的身影似流星划破长空,风中的衣袂与马鬃飘扬,只是潇洒的身影终究难掩他脸上的担忧之色。

终于赶到蓬莱公主的仪仗队伍,顾言恕刚停下马来,便看到一个燕王手下的偏将上前行礼。他急切地询问:“燕王和蓬莱公主呢?”声音中满是焦急和不安。

偏将回道:“公主殿下所佩的珠花掉在路上了,殿下说这是叶太妃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所以燕王殿下便领着十几个亲卫陪公主回去寻珠花了。”

顾言恕听后心里一紧,她向来谨慎细心,怎会不小心让珠花掉落在行军路上?

偏将指向了西南方,说道:“就在离此地三里的松林涧中,豫王殿下不必担心,燕王殿下身边都是射声军的精锐,自能护他们周全。”

顾言恕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本王去那边看看,你们继续守护这里。”话音未落,他便策马向松林涧飞驰而去,背影中透露出一股决然。

夜风悄悄掠过松林,每一片松针都似乎成了“毒翎”的眼睛,身为西域顶尖杀手,他在寂静中观察着燕王一行人的一举一动。月光下的松林,燕王的铁骑队伍银甲闪烁,剑挂腰间,显得威风凛凛。但在这幽深的松林里,他们就如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

毒翎藏匿于林中,身披松针编织的斗篷,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的呼吸静谧轻微,与松风相混,连最敏锐的耳朵都无法捕捉。他的手中,那十二枚毒镖已经准备妥当,每一枚都被浸泡过致命的西域奇毒,寒光闪烁。

燕王身边的亲卫虽然训练有素,警觉性极高,但对于毒翎的存在,他们却仍浑然不知。而毒翎,如幽灵一般,在树木间灵活穿梭。突然,十二枚毒镖如同离弦的箭,速度极快地划破空气,直取亲卫们的咽喉。瞬间,十二道寒光点亮了夜空,太快了,快得让将士们无法反应。燕王的亲卫们仿佛被时间定格,身体僵直,随即应声倒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鲜血染红了林间遍地的松针。

燕王顾言悉惊骇地看着四周,他那总是冷峻镇静的眼眸此刻充满了震惊之色。他原以为带着这些精锐的亲卫,无人能够近身,但现在,死亡似乎离他如此之近。

周围的松林中,只有布谷鸟的叫声回荡,而毒翎,如同夜里的幽灵,仍然隐藏在黑暗中,等待着下一次的出手。燕王抽出腰间的宝剑,目光四处扫视,试图找到那隐匿的杀手,他回头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顾流霭,她脸上没有半分惊恐之色,心里懊悔道:“果然是她要置我于死地,狸奴临行前说的那样明白,可我还是掉以轻心了。”

蓬莱公主顾流霭看着燕王的眼神,微微一笑,她那笑容中满是玩味,如同看着一个即将落入困兽之网的猎物。她轻轻地抚摸着马鬃,淡淡道:“六哥,你当年在我母妃的药罐中下毒时,可会想到有今天?”

顾言悉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的眼睛深邃如夜,目光里却透露出凌厉的寒光。他深知,自己在这片松林之中,隐蔽着一个自己无法匹敌的强敌。身边的亲卫,都是与他共同经历无数生死关头的兄弟,就这样一瞬间被夺走了生命。而他此刻也深知自己的生命悬于一线,但并未绝望,他手上还有能全身而退的筹码。

不等那隐于暗处的杀手再次出手,顾言悉已经迅速作出反应。他身形一转,如狮子搏兔般跃向蓬莱公主。他将她挟制在自己的身前,同时手中的利刀迅速抽出,尖锐的刀尖冷硬地抵在了公主白皙的脖颈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股死寂的气氛弥漫在松林中。顾言悉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现身吧,不然你的主子会死,到时候拿不到酬金岂不是白干一场。”

松树间,仿佛有风声轻轻响起,但那藏匿的杀手,仍旧没有任何动静。顾言悉知道,他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确保自己能死里逃生。但时间,却如流沙般悄无声息地流逝,他需要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应对这即将到来的生死危机。

可惜他正中了蓬莱的计,毒翎没有用毒镖杀死顾言悉并不是因为射不中,而是顾流霭要求亲自手刃仇人。她趁燕王挟持自己的时候,将手中准备多时的银针插入他的腿上。夜叉只觉身体瞬间乏力,整个人如被抽空般踉跄了一下,手上的力道顿时削弱,刀锋离开了顾流霭的脖颈,人也从马上坠落下来。

蓬莱公主捡起夜叉掉落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夜色深沉,整片松林被一片阴影所笼罩,只有斑驳的月光透过树梢,照亮了这凄凉的一幕。

血色的红嫁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顾流霭撕破嫁衣的束缚,露出身上素白如雪的孝服,她的双手微微颤抖,泪水滑过她那如玉般的脸庞,如同晶莹的珍珠滴落松针上。她仰着头,用那满含泪水的眼睛,仿佛在与高悬在夜空中的明月对话:“母亲,您若知道女儿今日为您报仇雪恨,您会开心吗?”

顾言悉已经被麻药削弱了大部分的力量,但他仍旧竭尽所能,聚集身体中的最后一丝气力。他眼看顾流霭即将手刃自己,心中的求生意志瞬间爆发,一记手刀,直击顾流霭的腹部。

顾流霭不是习武之人,所有完全没有防备,她的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身体如被巨力撞击,向后飞去。这时,从松林深处,一道人影如同幽灵般迅速跃出,正是那西域第一杀手毒翎。他稳稳地将蓬莱公主扶住,顾流霭艰难地咳了两声,鲜血从她的嘴角滑落,她用力抓住毒翎的手缓缓站起身,对着早已因麻药而瘫倒在地上的夜叉:“杀人偿命,报应不爽。我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也该你来偿还了。“

夜叉的双眼渐渐模糊,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已故的母亲在月华之中抱住自己,他闭上了眼,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

马蹄踏在腐落的松针上,随着顾言恕越行越深,松林的空气中血腥的味道愈发浓郁起来。那如同死亡的气息,让人身上的寒毛都不由得竖立起来。他隐约能看见地上倒着十来具身穿铠甲的射声军亲卫,他们的死状显得极为凄惨,一向处变不惊的他,也难掩眼中的惊恐之色。

恐惧感像是冰锥直直地刺进顾言恕的心脏。他紧张地下马,放轻了脚步,将身影藏在一棵巨大的松树后。狸奴尽量压抑住自己的呼吸,仿佛每次呼出的气息都可能暴露他的存在。他明白敌方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此刻他和六哥正处在生死的边缘,他能感觉到自己瞳孔都在战栗。

蓬莱公主手中的锋刃已经悬在夜叉喉咙上,刀尖反射出冰冷的月光,犹如刹那即将划破天际的寒星。

顾言恕赶紧从怀中掏出鹰哨,那是颇黎赠予他的玩意儿,人类的耳朵无法听见这哨声,但能将附近的飞鸟惊起。他深吸了一口气,赶紧吹响了鹰哨。刹那间,松林里的鸟儿群起而飞,群鸟的惊叫声穿透了原本宁静的山林。

他的双手颤抖地将连弩装填,箭矢锋利无比,光滑的箭身上透出寒芒。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偷袭的机会,若不能一击制敌,以自己平庸的武艺正面交锋只有死路一条。冷汗从他的额头滑下,一滴一滴无声的落在遍地的松针上。

他看出这杀手是擅使暗器的,通常会有听声辩位的本事,即使现在有鸟叫声干扰,他也许能听出箭的方位从而避开。顾言恕只能狠下心,将连弩对准杀手,同时让顾流霭也处在箭矢的飞行路径上。他赌这杀手对蓬莱有情,毕竟刺杀当朝亲王的生意,任凭你是绝世高手,也会面临一辈子被追杀围剿的命运。若不是情非泛泛,又怎会接下此单,为蓬莱报仇。更何况他本在林间隐匿的极好,竟为了扶住受伤的蓬莱而现身。

飞鸟的鸣叫声中,十支短箭似龙出水,疾速无比地划破了空气,直冲毒翎而来。毒翎面露凝重,他虽已听出飞箭的方位,但瞬间意识到,如果自己避开,那些箭矢将直接刺向顾流霭。刹那间,他依旧挡在了顾流霭的身前,用自己的后背去迎接这死亡的箭雨。

射出弩箭过后,狸奴心跳几乎停止,他看到杀手背上多了十个鲜血淋淋的窟窿,却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倒在了顾流霭的脚边。顾流霭呆立当场,眼中满是惊惶和担忧,看着那已经没有生气的毒翎,锋刃在她的手中颤抖。

她曾以为这世间没有人真正在乎她了,一个曾被她从牢中捞出来的杀手,竟为了护她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她静静地走到毒翎身边,轻轻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任由眼泪滑落。顾流霭的低泣声在夜风中回荡,此时狸奴冲上前去护住昏迷的夜叉。

蓬莱眼中似乎涌着血一样的颜色,”七哥,你好狠毒的心机。“她举起利刃向狸奴刺来,顾言恕面对身似蒲柳的妹妹,不忍心下重手,只一击便利索的夺过她手中的武器,将她牢牢擒住。

顾言恕低头看向蓬莱公主,沉声道:“一切都结束了,收手吧。”

蓬莱公主泪眼朦胧,嘴唇颤抖地哭诉道:“你为何要助纣为虐?他们害死了我的母亲,却没受到报应。为了要亲手复仇,我成为了和亲的工具,怎能不恨呐?”

顾言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擒住蓬莱公主的手。他知道,她的怨恨、她的伤痛、她的绝望,都源自于一个无情的皇宫。“我知道你的痛苦,但这样的复仇只会让更多的人受害。” 狸奴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和感同身受,“也许你母亲还在世的话,她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狸奴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许下了一个承诺,蓬莱脸上的神情逐渐缓和,她闭上双眸深深叹息了一声,仿佛是已然认命了。

之后的路途中,狸奴将蓬莱身边的伺候的宫人撤换成了身强体壮的仆妇,日夜不离的看守着她。好在她也渐渐安分下来,不再生事,只是她看到燕王时,眼中还是有着藏不住的恨意。

在那昏暗的营帐内,微微摇曳的烛火使得这一时刻变得尤为温馨。夜叉慢慢地向狸奴靠近,他的目光深沉,仿佛黑夜中的星星,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温情。他轻轻地拉下了狸奴的衣袍,现出狸奴如雪般的皮肤,而夜叉似乎被这光芒所吸引,犹如夜蝶因蜜露而流连。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上狸奴的皮肤,他的薄唇掠过狸奴的喉咙,两人的呼吸愈发急促。狸奴的手指在夜叉的背上轻轻游走,仿佛在弹奏他此刻的心声。他们互相褪去束缚,只剩下肌肤与肌肤的接触。在这宁静的夜晚,他们的身体仿佛融为了一体,小夜叉今夜似乎变得更加温柔,他像一团炽热的火焰,为狸奴带来了无尽的温暖。

狸奴星眸微张,铜镜倒映出两人的缠绵,痴痴的看着六哥不停的在自己的身上起伏。夜叉看着狸奴沉湎的表情,愈发血气上涌。一想到小狸奴竟为了护自己周全违抗了皇帝,他愈发拼尽全身气力,将无尽的爱意以持久鏖战的方式书写。

在广袤无垠的边境线上,蓬莱公主的仪仗缓缓行进,锦绣瑰丽之态宛如一幅五光十色的画卷。顾流霭身着凤冠霞披,阳光轻柔地撒落,为她的妆容添了几分明艳。

大食国的迎亲礼官早已在边境上恭候,他们身着大食国的礼服,脸上挂着恭敬而客气的笑容。顾流霭回望着自己的故土,大雍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心里恨恨的,誓要在大食国有一番作为,将来要让顾言懋、顾言悉血债血偿。

顾流霭所乘的车架渐渐消失在边境的地平线上,但也许,她人生新的篇章将在异国的土地上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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