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庭内部近来风平浪静，蓝庭主倍感欣慰。
小乌鸦仿佛真转了性。据沈姑娘的线报，他甚至还在偷偷攒零花钱，想给岚岚买珍珠花瓣簪。
蓝梅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沈姑娘一句话从不说两遍。
蓝梅只得换个问法：“从哪知道的？”
沈姑娘说：“‘问彩’花球店。公子最近经常去那里，但从来不买花球。我去问温老板，说是小公子在一点一点地预付款，请她下次回问采氏进货时，挑一支最漂亮的花瓣珍珠簪子给岚岚带回来。”
蓝梅震撼。
于是这天上午特意早早下值，回清榆小院去看俩小豆丁。岚岚正在心叶千金榆下的石台上写作业，小乌鸦乖乖巧巧地趴在岚岚的宣纸上当镇纸。蓝梅悄悄走到榆树后，看去。
蓝梅觉得自己这条老命还是别要了。
岚岚这分明是在写小鸦的作业！！
正在前殿编制五彩风筝、低声说笑的漂亮美人们顿时听到后院鸡飞狗跳，紧接着响起熟悉的鬼哭狼嚎。忙纷纷抬头看去、停下手里的活计，只待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时，赶紧起身去救下讨打欠揍的小乌鸦。
清榆小院里，小乌鸦晾着红肿的屁屁，趴在石台上抽泣。
而蓝梅鲜见地对岚岚也发了火：“你父母将你交给我时，说的是你这孩子最是规矩懂事。可看你现在刻意讨好他的做法，实在很让我失望。若再有下次，我将你送回有天氏去罢。”
岚岚低下了头。
小乌鸦连忙道：“不关岚——”又被狠抽了两瓣桃子臀，登时疼地咬紧嘴唇捶石台，说不出话来。
岚岚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蓝梅气也消了，看看快到中午吃饭时间，便去厨房里做午饭。
小乌鸦过意不去，拽拽罚站的岚岚：“...你没事吧？”
岚岚摇摇头。
小乌鸦艰难地挪动到石台边：“等你过生日，除了珍珠簪子，我还有好多别的礼物送给你呢。”
岚岚低头说：“我不...”
“不是要你再替我写作业。”小乌鸦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有零花钱了——我自己做给你的。”
岚岚眨眨大眼睛：“为什么呀？”
小乌鸦笑起来，说：“我是哥哥呀。”
岚岚不明白。
小乌鸦拉住岚岚的小手，温声说：“我是你的哥哥呀。就算爸爸妈妈不要你，师父不要你，我永远是你的哥哥呀。”
岚岚的泪珠在打转转。
小乌鸦小声说：“别人不要的滋味，我最知道了。从小就没人要我。爸爸不知道是谁，妈妈早把我扔啦，师父是好人——你别看他嘴巴难听、打人很痛，他是好人，才会收留咱俩两个。”
岚岚擦擦泪水。有时都会想，如果没见过榆庭的小朋友们就好了。这样就不会知道，原来小孩子是要在爸爸妈妈身边，被好好疼爱呵护长大的。才不会被送到遥远的异国他乡，和陌生严厉的蓝师父和任性胡闹的小师哥一块生活。
“别哭，”小乌鸦说，“我会保护你的。我会送你世上最好、最漂亮的礼物，小桔呀晴晴呀谁呀都没有的！还有什么问采氏呀葛襄氏呀都造不出来的！这世上只有你有，我保证，这辈子所有人都会羡慕你有最好的哥哥！”
岚岚破涕为笑。
又很期盼地问小乌鸦：“什么礼物呀？”
小乌鸦也认认真真地说：“我先只给你说一个啊。”便就说起自己在岢岚山的冬天小窝。是雪中竹林里有一块小小雪坡，旁边生了五六嫩绿的、小指粗细的笋，中间围着一个洞，洞上用枯黄的竹叶和竹片编织成精致的小帘，挡去外头的风雪。
“我每年冬天都起码换五个帘子，那些帘子可漂亮了。”小乌鸦自豪地讲，“我会编穿花六角菊花、六边穿丝雪花、回字螺旋纹、盘丝米字样...”跟不禁趴在石台上听的小东岚分享道：“再染上不同的颜色，比如说绿色和白色，特别清淡雅致，送给你刚刚好。”
东岚不禁笑，又很期待：“我也想玩...我们去找竹片吧！”
“那不行，”小乌鸦认真说，“你手指嫩，会划破的。我们男孩子做这个最合适。”偷偷跟岚岚说，“正好小桔前天发起挑战，又输给我了，我让他陪我一块编给你玩儿。”
岚岚赶紧摇头摇头，凑近咬耳朵：“你不怕打啦！我不许你去找小桔子。”
“好吧，”小乌鸦说，“那我就自己编给你玩。下午就给你编。”
岚岚开心不已。
蓝梅只当专心做饭，完全没听见。刚刚也只是气头上说说，真把岚岚送回清棠，他是真舍不得，也害怕。儁奕的意思虽未明说，他也很明白。若岚岚完不成搞定小乌鸦的任务，被他退回有天氏，不知会遭遇什么，或许会销毁也说不准。
只是一个小“风筝”而已，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连寿命都不过百...蓝梅磕碎两个蛋倒尽锅里，翻炒金黄的蛋花、清绿的葱花和雪白的米饭。爱怜地想，若是岚岚能和鸦鸦携手共进，两人或许都能在这乱世中寻得长久的生机。
岚岚闻到最喜欢的香味，不禁回头看。小乌鸦凑来小小声地出卖脸皮薄的师父：“我就说他是好人吧？他生完气还回来哄你呢。”
岚岚不禁笑，圆润的杏子眼睛总算点亮了星星。小乌鸦也开心起来，又趴在手臂上，跟岚岚继续道：“我还有别的礼物要送你呢，比如雪花竹箫...”
“那又是什么呀？”
“就是等到下雪的时候，用翅膀削断一根最直、最绿、最软硬合适的竹子，啄出八个孔。再挑十来片正在飘落的，形态不一、精致美丽、纯洁无瑕的完整雪花，用我的正气化成银的，再镶嵌在上面。我以前常吹着玩，声音清远畅通，随着风雪飘去好远、好远的地方...”
然后被控诉年年扰民。蓝梅哭笑不得地想起那年去接他，岢岚山的居民拦住他这终于“铲除祸害”的青天大老爷，送上各色山珍作为“除去一害的报答”，陈说野生小暗虚那一桩桩一件件斑斑劣迹，委实是声泪俱下、字字凄苦。蓝梅一再向父老乡亲们保证，以后一定家养此暗虚，绝不再放生为祸人间，这才最终得以行路。
“哇...”岚岚却神往极了，衷心道：“雀雀哥哥，你做的比问采氏好玩多了。”
时隔八年，蓝青天大过年地再次被投诉扰民。于是初春榆花一开，两小只便被打包送去前殿，让素簪姐姐她们好好教授音律。还特别强调小乌鸦，务必、绝对、必须要教好，绝不可以再有投诉。
至于五音不全的岚岚...蓝师父温和道：“岚岚不喜欢可以不学，以后让师哥给你弹奏就好。”“啊？师父好偏心！”“岚岚好好读书，以后可以拜官入仕。不要像你师哥不求上进，现在书读不好，师父不给他找一个谋生的技巧怎么行...”小乌鸦气到半死。虽然他确实喜欢箫笛胜过书简。
二十年后，在盛稷中时任绵帛县令、后为礼部尚书的东岚从不收礼，无论是何等千金难求的华彩珠宝、胭脂水粉、古画名瓷、歌姬名伶，或为求官或为求爱，俱连岚府门槛都踏不进去。
岚大人是这么说的：“这个...确实是都不怎么觉得好。”
“那师老板可是闻名京城的南音大家，您真不听一听？”管家笑而端茶，饮道，“难为柳大人请来，让咱们府上一块欣赏，大人不给我们赏点福利吗？”
岚大人忍不住扶额而笑，道：“薄将军不知道，我家里已有最美貌的乐师了。”忍不住笑两声，才能继续笑道：“音律精绝，我自小便自愧弗如。”
薄管家得意地品茶，而后揽了爱妻到怀里坐下，笑看岚岚的笑容：“今晚我带你去看师老板的戏，不在家里看。”岚岚笑而点头，伏在他怀中，想起他十六岁时，大概是到了感悟音律的关头，一脸七八天都在竹林里参悟。
蓝梅说让他自己静想便是，不可打扰，也不用担心。正好是笋嫩鱼肥的时候，饿不着。
岚岚却怎能放心，第八天终于不禁煎熬，便提了食盒去找。本来以为这从不做饭的家伙能饿到在竹溪中叉鱼生吃，一路却见三五个垒得像模像样的灶台，灶下灰里还煨了几块笋块，甚至还有架在一旁的石锅蘑菇汤...而几只小竹雀在锅沿啄着喝，叽喳作响，看样十分美味。
......岚岚心情非常复杂。这货向来自称不会做饭，师傅不在家，没岚岚照顾要饿死。原来这许多年都是在撒娇——
箜篌如天音落珮。
清碧天光自潇潇竹林中落下，东岚立于竹林中，听风听雨听鸟啭。
已是他自成一派的精致华丽，声声如滴珠玉，又渐入竹风中，潇潇丽丽，竹叶纷纭。
东岚不禁仰头，望见亮丽阳光，此时早已忘却箜篌音曲。待回神时，薄风筠已站在身前，笑着低头看岚岚了,笑问道：“方才的《岚水风筠》，如何？”
东岚不禁笑，拉他坐下吃午饭，由衷欣喜道：“恭贺师兄，终于大成。”
至于其它礼物，东岚从榆庭搬家来驻地时，随意捡了些薄风筠送的礼物带来。因为都很喜欢，也没怎么细挑，觉得都差不多。结果摆在府内，来往看到的都说新来的县太爷在炫富，岚府比珍奇阁还富丽堂皇。岚大人哭笑不得，亲自收拾了十箱放在库房，再不让人看到。却还是被偷了两回，虽则追回，也实在怕了。正好是春节探亲假，岚大人赶紧都运回榆庭藏好，是再不敢让外人看到了。
蓝梅哭笑不得，也舍不得打趣爱徒。便就和岚岚在清扫清榆小院时，再次一一放好。收拾完，正好下了雪。岚大人便一个人站在风雪落满的枌荚渡头，在隔家丁丁唰唰的郎榆家具刨花声中，等一只原本就心思精巧世上无双、又用上十二分心意制作精美礼物的大乌鸦回家过年。
“这个字，是‘笠’。你的名字。”繁复金拙的古篆。
知道儿子才止三岁，握不稳毛笔，徵便握着笠的手，一笔一划地写。松烟墨是流金的，在午后的阳光里金粉熠熠。
徵道：“鲁朴氏有自己的文字。虽然难，必须得学。”似乎早已知道他会回到鲁朴氏的族人中。荔妃不在这里。但凡徵来，荔妃便去偏殿，或绣花，或作童裳，或准备儿子的果品糕点。于是总会有与徵独处的时间。他两三天来一次，或待一上午，或待一下午。上午来，便开始教笠武艺。下午来，便是文字。似乎他也早已知道，两人的父子缘分会很短暂，所以并不曾冷待这个出身尴尬的长子。
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徵和荔妃不约而同地保护他，不让他知道夫妻间并无感情，殿外还有一位春华夫人。宫人们也什么都不敢、不会说与小殿下听。
于是这个秋日流金的下午，他还是一笔一划地跟着父亲学字。徵说：“字很有趣。鲁朴氏的文字是象形文，以万物的形状图画凝练而出。”于是教他写“鱼”，纸横过来看。笠不禁笑，依次自己指着，奶声奶气道：“鱼头，鱼鳞，鱼尾。”徵也笑，道：“对。”
徵又说：“但是要把写字练得很漂亮，很多人会觉得很枯燥。我倒觉得，不用太过追求。以后夫子或者妈妈非逼你练好字，你大可以说父亲不许你练，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笠乖乖道：“哦。”很为省掉一项功课而高兴。
徵又写：“徵。是我。”写在“笠”的旁边，故意把双人旁的两撇写的高且长，盖住下面的“笠”，“以后笠也会做父亲，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笠点点头。
徵又说起鲁朴氏的渊源：“传闻最早的鲁朴氏黑龙，是在钓龙之渊，被当时的帝王钓起来的。因此臣服于那位帝王，作为他的将属，从此驻守天裂之地。”
“钓龙之渊？那是哪里呀？”
徵抱起小儿子，笔墨在纸张上潦草涂抹，“大概是这么一个形状。是第一道天裂。也是最深，最黑，最暗的天裂。其中涌动可以毁灭一切的劫灰，亘古不息。”
笠皱起小眉头，觉得好奇怪：“爸爸，为什么可以毁灭一切的地方，反而可以诞生我们的祖先呢？”
徵微微而笑：“或许，我们便是这些劫灰。那一位帝王只是用这个故事做障眼法。应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鲁朴氏是自古而今最强大的一族。”
笠很自豪，“嚯嚯嘿嘿”地挥舞起小拳头。
徵无可奈何地抓住崽子的王八拳，亲了亲小儿子灿烂的笑颜，温声道：“既然生为鲁朴氏，有些事你也该早知道。我们与其他氏族的源头不同，所以，归处也不相同。”
“诶？”
“他们死后的归处是云华的正气。而我们一死，便将归于永寂的虚无。”
笠强悍的心脏猛地紧缩，骤然睁开金灿灿的眸子，直直盯向奋力狗刨的舒蝶祈身边看笑话的度春秋，冷冷道：【放我出去。】
度春秋还掩袖而笑，忽然也是脸色煞白。
笠浑身的汗毛都森森竖起来：【出事了。】
笠在挼蓝水冻中撑起身来，鲁朴氏的血液在身体血管里沸腾，无边无际的哀凄仿佛带来天地间虚无浩大的哀歌，为那素未谋面的族人——
度春秋仓皇起身。
舒蝶祈不明所以。
笠已仰天嘶吼出一声响彻春秋世境的悲怆龙吟————
天裂之地的轮回花蝶飞下六枚。
易水所对照的轮回花蝶——舒蝶祈眼睁睁看到——坠落于水，锵然碎裂，转瞬虚无。
而此时此刻，易水三千里，俱是大雪纷飞。
长安四十六年正月十七，盛稷易水龙王赢鋆殁，子赢鎏继任。长安四十六年正月二十一，丹景主君殷薰崩于国，遗诏丹景并于易水。鲁朴氏六龙现，请归葬酌棹之野。赢鎏扶棺送之，赩陵由是而起，一夕红叶如染。鲁朴氏言，此非枫名，曰柒角朱槭，盖上古物华也。
稔山二月，已现春意。
轻蓝的天空云淡风轻，小黄花开遍了山野。俊朗的少年和飒爽的少女正在赛马，欢笑声比云雀还要悦耳，直打着旋儿飞上天去。
赢鎏驻马看着，不由得带上微笑。
夜月照刀和瑃女官骑马在后，看着不在是少年的孩子的背影。他已然换上易水龙王的衣裳，这么看去，好像他的父亲。他不再能轻易离开驻地，此次前来稔山，是因为殷薰遗信给这两位善良的夫妇，请他们带自己放心不下的孩子，去见一见或许能陪伴他一生的姑娘。
殷薰信中说了无数遍谢谢。瑃女官想，或许很多人都误会了那个女人。
而无论如何，她和照刀会照看好这一个儿子。
于是他们互相看一眼，催马上前去，一边一个，揽住年轻龙王的肩膀，握住孩子的手。温声道：“还看一会，还是走呢？”
赢鎏笑笑，摇摇头，温和道：“我们走吧。以后不能常来侍奉您两位，实在过意不去。”
“说的什么话。”照刀呼噜他整齐的发丝一把，“你在易水好好的，我和你瑃妈妈就放心了。你在北，苍梧在南，你俩互相照应，都好好的。”
赢鎏不禁笑：“我们今后自然会量力而为，不会再像以前贪功冒进。”又被打了。
于是一家人便启程去桃川。
瑃女官试图让孩子不要紧张：“如果...玄鹿君或者丹醴小姐...这世上总会有一个真心爱你的女孩。”
赢鎏忍俊不禁，却也点头道：“是。我也想找一位真心相爱的妻子。像妈妈爱爸爸。”
这回夜月照刀和瑃女官都不作异议了。
越往南去，春色愈深，山路间春枝渐发，小桃初开。
赢鎏想，不知此时桃川是何等桃花纷繁的美丽...
“...鋆走之前，心情好吗？”照刀并未见到他最后一面。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悲伤中的年轻人。
赢鎏笑：“很好。父亲那一天精神很好。还给妈妈和我做了最喜欢的旧式糕点。”装得再坚强，音尾也已经哽咽了。却仍是笑：“他跟小孩一样，非要妈妈跳舞看，说这支舞欠了他一辈子了。”
“妈妈好像猜到什么，捂脸哭起来。”
“他说孩子还在呢，别搞得像我又欺负你了...”
“于是爸爸抱起还是幼童的我，一块看妈妈跳舞。妈妈跳舞真是美极了...好像每一步都踩在鲜红的莲花上，衣袖和指尖次第舒展绽放，好似华美的牡丹，连额心都开了莲花的印记...妈妈一直在笑，笑颜比世上一切鲜红的莲花都美丽上万分...”
赢鎏叹笑一声：“他一直等到看完舞才走的。他比谁都执着。”
“瑃妈妈。”
“哎。”
赢鎏笑：“我对巢嘉氏不熟悉。那支舞是什么名字？”
瑃女官叹：“没有名字。是每一个巢嘉氏女孩因为心上人的爱情而快乐到心里开花时，自己因为爱情的喜悦而自然舞蹈出来的。她们一生只会跳一次，一辈子也只许心爱的丈夫知道这支舞曲的名字。”
“这样啊...”赢鎏叹笑，落泪问道：“妈妈是不是其实一直很快乐？”
瑃女官柔声道：“我想是的。”
...是便好了。这样一想，他们两个人一辈子的遗憾，似乎就少了好多好多...
夜月照刀默不作声很久，这时道：“我知道那支舞的名字。”
两人都惊讶地看他。
他笑起来，道：“是‘赢鎏’。所以你才能在那里看啊，小子。”
赢鎏愣住了。
“他们不能直接告诉你，这独属于两人的秘密，所以允许你看。”
赢鎏泪流满面。
于是这便是一切一世的谜底了。
我们的孩子，是我用一辈子写给你的，最美的情书。
你一直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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