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张梦清已经蹲在义庄后院的石台旁，手中银刀精准地划开死者胸腔。她右臂的衣袖因动作太大而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本该无暇的肌肤上，却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像是被烈火舔舐过的树皮。
"你的手。"
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张梦清手一抖，银刀差点脱手。她猛地拉下袖子，回头瞪向不知何时出现的杨怀玉："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杨怀玉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她刚刚遮住的伤疤："烧伤？"
"与你何干？"张梦清语气突然冷了下来，手中银刀转了个漂亮的弧光，"杨大侠不是对官府办案没兴趣吗？怎么又回来了？"
杨怀玉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包裹的物件扔在石台上："七绝掌的记载。"
黑布散开，露出一本泛黄的古籍，书页边缘焦黑卷曲，像是曾经从火中抢救出来的。张梦清刚要伸手去拿，却见杨怀玉突然按住书页，眼神锐利如刀："先告诉我，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来的。"
张梦清眯起眼睛，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折扇："杨大侠何时对姑娘家的身体这么感兴趣了？"
空气中骤然紧绷。杨怀玉的手移向剑柄，张梦清的指尖已经扣住了扇骨。
"二位这是要切磋武艺吗？"
范知意的声音适时插入，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手持一叠文书缓步走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石台的古籍上："这是...《魔教武学考》？早已绝版的珍本，杨兄从何处得来？"
杨怀玉收回手，冷冷道："家传。"
张梦清趁机拿起古籍翻阅，却在看到扉页上的印章时瞳孔骤缩："'虚空藏书馆'？这是...虚空六郡的藏书？"
范知意闻言神色一变："张姑娘知道虚空六郡？"
"不止，在下乃虚空六郡主三家张家家主。"张梦清合上书，语气忽然变得轻快，"书上说七绝掌需配合特殊心法，中掌者三日内五脏俱焚而死。但赵公子身上还有毒和勒痕，凶手似乎急于确保他必死无疑..."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杨怀玉突然抓住她的右腕，将袖子向上一撸——狰狞的疤痕彻底暴露在晨光中。
"十年前的张家大火，"杨怀玉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是幸存者之一。"
张梦清眼中寒光一闪，左手折扇"唰"地展开，三枚银针从扇骨中激射而出。杨怀玉侧身闪避，银针擦着他的脸颊钉入身后槐树，针尾嗡嗡颤动。
"清澜扇？"范知意惊讶道，"张家的独门暗器！"
杨怀玉抹去脸上血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果然是张家后人。"
张梦清冷着脸整理衣袖："我姓张很奇怪吗？京城姓张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转向范知意，"范大人查到了什么？"
范知意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展开手中文书："赵家表面做丝绸生意，实则与江湖多有往来。二十年前魔教覆灭时，赵家主曾提供大量资金支持剿魔行动。"
"资助者之一，"杨怀玉冷声道，"还有范家。"
范知意面色不变："不错。当年剿灭魔教，确实有我范家参与。杨家、张家、范家，作为虚空六郡中主三家，本就有除魔卫道之责。"
张梦清把玩着手中折扇，扇面绘着青山绿水，与她此刻冰冷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所以现在魔教余孽回来复仇了？先杀赵家公子，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我们三家的幸存者了？"
"我们？"范知意敏锐地抓住她的话头，"张姑娘承认自己是张家后人？"
张梦清沉默片刻，突然"啪"地合上折扇："十年前张宅大火，我家只有我和我妹妹逃了出来。这身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她抬头直视杨怀玉，"杨大侠十二岁时杨家被屠满门，只逃出一个少年——是你吧？"
杨怀玉眼中寒光暴射："你如何知道？"
"猜的。"张梦清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虚空六郡中，杨家剑、张家扇、范家棋，当年何等风光。如今杨家只剩一位家主，张家就剩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仵作和我下落不明的妹妹，范家倒是人丁兴旺——范大人，你说是吗？"
范知意苦笑："范家表面风光罢了。家父五年前暴毙，至今死因成谜。"
三人突然陷入沉默。槐花无声飘落，仿佛在祭奠那些逝去的亡魂。
最后还是张梦清打破了沉默："所以，这案子不是简单的仇杀，而是针对当年参与剿魔之人的报复？"
"未必。"杨怀玉翻开古籍某一页，"七绝掌虽是魔教绝学，但据记载，最后一任掌教死后，心法就已失传。如今重现江湖，怕是有人故意嫁祸。"
范知意点头："而且凶手先用丝线勒颈，又下毒，最后补一掌，确实过于刻意。"
张梦清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们看这个。"她指向死者后颈的梅花印记，"血梅令是杀人标记，通常留在现场，为何要刻在尸体上？而且..."她凑近细看，"这梅花只有五瓣，真正的血梅令是六瓣。"
杨怀玉和范知意同时俯身察看。就在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尸体上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取张梦清后心！
"小心！"
杨怀玉长剑出鞘，剑光如练，将弩箭斩为两段。几乎同时，范知意袖中飞出一道白光，是一枚白玉棋子，精准地击中远处树丛中一个黑影。
张梦清却已腾空而起，手中折扇展开，十二枚银针呈扇形射出，封死了偷袭者所有退路。黑影闷哼一声，从树梢跌落。
"留活口！"范知意喊道。
可惜为时已晚。黑衣人倒地后立刻咬碎了口中毒囊，转眼间七窍流血而亡。
张梦清落在尸体旁，折扇轻摇："死士啊，看来我们触到某些人的痛处了。"
杨怀玉收剑入鞘，冷冷道："你的扇法，不像只是会些暗器。"
张梦清眨眨眼："杨大侠的剑法也不像只是普通剑客的水平。"
范知意检查完黑衣人尸体，面色凝重："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但指甲缝里有硫磺和硝石粉末。"
"火器？"张梦清皱眉，"难道和当年张宅大火有关？"
杨怀玉突然道："二十年前，魔教总坛被攻破时，有人看到掌教之女带着一部秘籍逃入火海。"
"《虚空集》？"范知意脱口而出。
张梦清手中折扇一顿："传说中记载六郡武学精华的秘籍？不是早就焚毁了吗？"
"未必。"杨怀玉看向远处，"若有人得了秘籍，又知晓当年恩怨..."
"就能挑拨离间，坐收渔利。"范知意接道，"先是赵家，接下来可能真是我们三家。"
张梦清突然笑了："有意思。所以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她向杨怀玉伸出手，"合作愉快？"
杨怀玉看着她的手，没有动作："为什么装不会武功？"
"谁装了？"张梦清撇嘴，"我又没说过自己不会。只是当仵作用不着展示武功罢了。"她晃了晃手，"所以，合作吗？"
杨怀玉沉默良久，终于伸手与她轻轻一握，立刻松开："只为此案。"
范知意笑道："那么，我们接下来..."
他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衙役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赵家老爷刚刚在府中暴毙，死状...死状和公子一模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动身。张梦清跃上墙头时，右臂伤疤在阳光下格外刺目。杨怀玉瞥见那伤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范知意跟在最后，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轻声自语："虚空六郡的因果，终究要由六郡之人来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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