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拔掉舌头的人瞧见江雪至,嚎叫着向这边蠕动过来,手脚都软趴趴地拖在地上,流下一条蜿蜒的血痕。
商酩笑吟吟的,好整以暇站在原地看着,似乎在等江雪至出糗。
那他可就想多了,江雪至斩下的人头可比他拔过的舌头还要多。
江雪至不知道这位老兄做了什么,本着多做多错的原则,他向旁边让开一条路,朝人一弯腰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愣着做甚,还不快把他拖下去?血淋淋的,别碍了王妃的眼。”
商酩假惺惺地马后炮,啪地将折扇一展,呼呼扇了两下风,一双上翘的狐狸眼望过来。
随后,他竟主动上前,屈尊降贵伸出手,自己搀了江雪至一把。
“看王妃脸色煞白,脚步虚浮,搭着本王的手。”
这人有这么好心?
江雪至心中疑惑,但他确实头晕眼花,也懒得辩解,干脆把手往商酩小臂上一摁。
……
江小将军多年练武,可是十二岁就能徒手劈开石板的,这一下死沉死沉,好悬没把商酩按趴在地上。
商酩面上一僵,手臂打颤,勉强将人扶稳了,头一回尝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的味道。
江雪至心中得意。
哼,让你专门吓我,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这么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大腿上**的,于是在用力压垮商酩的百忙之中,低头一瞧。
这人将手上的血默不作声全涂在自己大腿上了!如今还在往下淌呢!
俩人就这么互相较劲儿,倔驴一样回了正屋,吓得展福魂飞魄散,跑来时险些没在门槛上绊死。
“哎呦,我的王爷,您这是,哎呦,王妃啊,你这腿还能走路吗?”
商酩终于能把这个铁块一样重的黑小子丢在一边,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和脸,歪进坐榻里咳嗽起来。
咳完了,还不忘损人。
“本王平白无故、青天白日,剁他的腿做什么,图他那肤色丢进碳堆里找不着吗?”
人身攻击的人都没品!
江雪至在心中愤恨道,主动撩起衣服动了动腿。
“公公,我好着呢,血是王爷身上的。”
“大惊小怪,罚了个畜牲而已,去抬热水来,我要沐浴。”
商酩用帕子掩着唇,咳了一阵,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江雪至撇了撇嘴,揣着手从桌上捞了块花生酥塞进袖子里,偷偷打量商酩的脸色。
此人面如冠玉,眼带桃花,长了双含情目,此时眉目间萦绕几份羸弱病气,刚用帕子压过的唇色很红,果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京城数千少女的梦。
商酩掀了掀眼皮,手指一弹,将一枚花生崩到江雪至眼前。
“看够了没有,你的刀在帘后架上,自己取了,快些滚。”
江雪至眼前一亮,宝贝似的将失而复得的刀抱在怀里盘,对着商酩略一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展福带着两个丫鬟端水来的时候,只看见商酩一人扶额坐着,王妃已然不见踪影。
“王爷,王妃瞧着脸色不好,要不要给他叫个大夫看看,他年纪小,舟车劳顿才进的王府,又受了惊吓。”
展福心软,一面替端王宽衣,一面犹豫着劝道。
往常,商酩此时的心情都还算不错,心情不错就好说话。
带血的白袍落地,被丫鬟迅速捡起。
商酩穿着里衣,赤脚朝屏风后走,一只手扬起,漫不经心地摆了摆。
“他病?我看他精神头好得很,还有力气挤兑本王呢,不必了,都下去吧。”
“哎,是。”
展福暗地里哎呦了一声,不知那位小将军又如何惹了王爷不悦,却也不好再劝,躬身退下了。
行至门口,他反身将门带上,挥手遣散丫鬟,很快听见里面门闩的响动。
商酩惯用药浴,药方是个云游四方的和尚开的,味道极其清苦。
他沐浴时不许旁人打扰,甚至不许有人守在屋外,还会将门锁死,一泡就是半个多时辰,不过每每沐浴过后,病气便能消减几分,大抵是那药包的功劳。
展福走下台阶,听见商酩压抑的咳嗽声。
王爷今年的身子,确实大不如以往了。
江雪至拎着刀,跟在商酩大发慈悲施舍给他的引路下人身后,跌跌撞撞回了自己的院中,一进门就飞扑到榻上,抱着枕头舒服地喟叹出声。
“可算是能躺下了,头痛死我了。”
竹星用湿帕子给他擦擦额头,担忧地蹲在一边。
“怕不是又要害病,我给你煮些药喝吧。”
江雪至翻个身,左一个右一个将鞋踢了,整个人灵活得像一条游鱼,从被血染湿的袍子里钻出,反手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不必不必,已经好多了,眼不见心不烦,指不定是被商酩气的。”
“他又折腾你那可怜的臀啦?”
竹星是不是扶住快要从江雪至额上滑落的帕子,好奇道。
“他从未折腾过我的臀!是坐榻,坐榻,你知道方才我走错了路,瞧见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江雪至仰面躺着,忽而想起自己袖子里还藏着一块花生酥,便摸出来拿在手上,松鼠一样小口吃。
竹星瞧着自家少爷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模样,也跟着用气音道。
“瞧见了什么?”
“我瞧见他在拔人舌头呐,桀桀桀地笑着,用铁夹一拽,血嗖地喷出来,那人一声惨叫,啊!”
江雪至吃着东西也不安分,夸大其词手舞足蹈,将商酩渲染得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好了好了,你还是吃东西吧,当心噎着。”
竹星一把捂住江雪至的嘴,只觉得自己脑门子充血,再听就要做噩梦了。
江雪至方才说自己头不痛,是为了哄竹星安心,身心放松扯了半天闲,才真的好转起来,身上一舒坦便又闲不住了。
他起身将刀精心擦拭一遍,摸着刀柄说乖乖,商酩用他的臭手摸了你,你一定很生气吧。
摸着摸着便从房里一跃而出,腾身而起,刀似游龙、骤如闪电。
庭中栽了棵桃花树,如今早已不是桃花盛放的季节,江雪至凌空挥刃,风声猎猎,将残花打得纷纷扬扬落下。
这套刀法最后一式,只见江雪至轻盈跃起,双手握刀狠狠劈砍而下,动作轻巧却似有雷霆万钧之力。
锵!
头顶一根桃树枝被利刃削断,向草丛急速坠落。
同一时间,一团橙色的影子飞掠而过,被这根粗而长的树枝砸个正着,嘤地一声,跌倒在地。
“呀,有只狐!”
江雪至收刀俯身,无措地望着地上蜷缩在一处的火红狐狸,缓缓举起了手。
这狐狸约莫有成年男子两臂长,尾巴又蓬又软,尖尖的吻、乌黑油亮的鼻头、纤长浅褐的眼眸,浑身都是火红的长毛,腹部和脸颊雪白,耳廓有黑色杂毛,长得跟条刚出锅的发糕似的可人。
见江雪至靠近,它双耳背在脑后,可怜地嘤嘤鸣叫起来,长满尖牙的嘴大张着,胡乱伸长要咬人的手。
“不怕不怕,我摸摸,背砸伤没有,给你赔礼,好不好。”
江雪至最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心都要被狐狸嘤化了,小心翼翼挪动着,试探向其背部伸出手。
狐狸听不懂道理,更不知何为赔礼道歉,嗷呜一口啃在江雪至手背上。
江雪至耐痛,轻轻抖了抖手臂让它松开,被咬过的皮肤出现两个圆圆的伤口,渗出血来。
“这狐狸咬人呢!”
竹星从院子另一头跑来,作势举着扫把要赶,被江雪至拦下了。
他将手再凑近的时候,狐狸并未再次发难,像是刚刚人类的冷静让它感受到了安全一样,只是将湿漉漉的鼻子贴在皮肤上嗅了嗅,耳朵软弹地跳回原位,很是谄媚地摇起了尾巴。
江雪至趁机用手掌按了按狐狸脊背检查,确认脊骨并未受伤才放下心来,笑呵呵揉了揉狐狸的脑袋,拇指和食指夹着它的耳朵摆弄。
狐狸像是很喜欢被江雪至触碰,尾巴越摇越欢,整个身子都跟着摇摆起来,粉红的舌头亲昵舔着江雪至的手指,还试图将其含在口中不放。
“乖乖,乖乖,你怎么会在这儿?是商酩养的吗?他那种变态会喜欢你这么可爱的小乖乖吗?”
江雪至被恢复活力的狐狸扑了个满怀,咯咯地笑着任由它在怀中乱拱,弄了自己一身狐毛,一边四下张望着,判断狐狸的来处。
“嘤嘤,嘤呜。”
狐狸娇气地叫着,像是在附和。
“好吧,你是有主的狐。”
江雪至有些遗憾,但很快又将狐狸举了起来,欢快地握着它的两侧腋下举过头顶,原地转起圈来。
狐狸似乎知道此人在和自己玩闹,配合地伸直后腿,尾巴自然垂下,被江雪至转成了一个橘红的大风车。
“罢了,来了我这儿就是我的,你先跟我进屋,免得有人来抓你走。”
江雪至将狐狸抱在怀里摇摇,妥善安置在自己榻上。
竹星小碎步跟着进屋,一百个不赞成地皱着眉头。
“少爷,狐狸臭,你这褥子怕是不能睡了。”
江雪至趴下仔细闻闻,没闻见狐狸臊味,只有一股清凉的草药香。
“狐狸臭,我的乖宝香香。”
他骄傲地刮刮狐狸的鼻头,爱不释手地摆弄着它的尾巴。
这么香的小狐狸,定是平日整日都在花丛里打滚睡觉晒太阳的,跟商酩那种讨人厌的伪君子可不一样。
一刻钟前,商酩款款步入浴桶,在淡青的药草里微微眯起眼。
其实今日拔了那探子的舌头之后,他心情的确还算不错,就是看着那黑黢黢的小将军不顺眼。
也不是那种非要抓来剥皮抽筋的不顺眼,就是总想捉弄人家几下,跟猫吃得餍足之后又逮到的小耗子一样,放在肉垫底下揉着玩。
只是自己这身子……
商酩泡得舒服,玩心大发,从药包里挑出一根嫩绿的草叶,叼在口中慢慢嚼了,在清苦涩味冲进鼻腔的下一瞬,他整个人慢慢滑下,头一歪,倚在桶壁上睡着了。
如若此时房中有人,就会看见他后腰处隐约出现一瞬的火红狐尾,还有颈上喉结之下一直绵延到面部的一大片鲜红符文。
啪嗒。
一只干爽的小狐从窗口跃上屋顶,四脚朝天晒了会儿太阳,迎风耸动鼻翼认真嗅嗅,像是在寻找,片刻后,便毫不犹豫径直向江雪至所在的院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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