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至虽然是彻彻底底的一张白纸,全然不知此时面前神情冰冷的端王殿下在如何意淫自己的身子。
但他拥有小动物趋利避害般的本能,能感受到商酩凝视自己的眼神中潜藏的危险,并单纯地将其解读为商酩对自己的不喜和厌恶。
这下好了,江雪至尴尬与他对视,悄然瑟缩了一下,这位最喜血口喷人的端王殿下又要和洞房那夜一样,张口就来说自己投怀送抱居心叵测了。
“抱歉,刚刚没站稳,多谢王爷。”
江雪至撑着商酩的手臂,试图站起来,可不知为何,他觉得按在腰后的手似乎在缓缓收紧,就好像不想要自己就这样起身一样。
商酩待胸膛和躯干流窜的难言渴望偃旗息鼓之后,才大发慈悲松开了钳制小王妃的手,目光也跟着一变,方才令江雪至读不懂的暗沉沉眸色重又变回了最气人的奚落。
“呵,还说不是投怀送抱。”
江雪至这次当真有口难辩,只见商酩的目光流过自己的面颊,唇角扬起像是轻蔑般,“你穿白色倒是好看,衬得你越发像块炭。”
马车外,车夫惴惴不安的声音响起,“禀告王爷,王妃,方才路上有块落石,奴才眼瞎没能看清,这才导致了马车颠簸,请您赎罪。”
江雪至这辈子头一遭被同一个人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了两次太黑,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一生气,便忘了表情管理的事,听见车夫颠簸一下也要如此恐慌,两眼圆睁怒气冲冲瞪着商酩不说话了。
商酩胸中餍足,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反而难得觉得江雪至跟只闹脾气的小狸奴一样可爱。
他抖了抖小王妃亲手披上的披风,轻声咳嗽着坐下了,“无事,继续行你的车吧。”
车夫千恩万谢,马车车轮再一起滚动起来。
人一旦有了坏名声,无论他做什么,世人均会怀疑其动机,就连再平常不过的举动也会被视为洪水猛兽。
商酩身上的恶名不少就是此类情况,譬如他从来不知自己何时滥杀无辜,又何时因为车夫惊了马就要了人的命,然而府中服侍自己时间短的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
但他从来懒得解释,世人有千千万万张口,即使禁言,那定型的思想也已浩浩汤汤,而他商酩只有一张嘴,辩不清,也说不明。
再者说,自己名声如此,也有皇兄在其后推波助澜的放任意思。
安平侯戎马一生,全家上下的身家性命尽数奉献给边关黄沙,这样的忠臣良将尚且会功高震主,更何况是身居京城的商酩呢?
皇兄非用自己不可,却又担心自己的能力和身份成为分散皇权的推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自己染上一身膻。
可是今日的小王妃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坐下好一会儿,车也平平稳稳行出去一段了,还在用眼睛瞪着自己。
瞪得商酩喝茶都不香了。
咔哒一声,商酩把茶盏放下了,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揉了揉额角,语气听起来有些疲倦。
“王妃的眼睛够大了,再瞪就像牛了。本王倒也不是胡乱杀人的阎王、魔头。”
“王爷,你解释便解释,为何总要恶意中伤于我,我也是此番赐婚才头次见你,并未做错什么吧。”
江雪至脾气再好,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更何况是皇上点名要见他,再怎么不情愿,他端王也不能走在半路叫人把自己拉下去砍了,带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进宫面圣。
皇上可是说了,要用晚宴的,死人如何吃饭?
他问的语气平和,因着歪头的动作,耳垂的红耳坠晃悠着,宝石的红色光影像一尾小小的、游动的锦鲤,贴着他滑腻的脸侧皮肤游弋。
马车一晃,江雪至身子也一晃,那尾鱼就游去肩头消失不见了。
商酩倒茶的手腕一停,似乎全然未曾想过面前这个尚未及冠的半大少年会如此直白。
不过也好,他转念一想,自己还需要江雪至身上的气息,与他说开之后,便可光明正大呆在一处。
何况江雪至身体好心情好些的时候,自己残缺的那半灵魂在他体内也能温养的更好,择日取出时也会更顺畅些。
商酩端起茶盏送到唇边,直直和江雪至对视,如此近的距离,两人膝盖紧挨着膝盖,衣服下摆也贴在一处,他可以清晰看见小王妃偏浅的瞳孔里倒映着的小小的自己。
“我不好龙阳而已,并非你的过错。”
果然,江雪至心说,聪明如我早就猜到了,不止如此,这端王怕是还说的含蓄了,都病成这样了,压一压撞一撞脸色都变了,那还能有什么这好那好,怕是在榻上弄不了几下就要气喘咳嗽。
竹星啊竹星,你竟还在担心我的臀,端王羸弱至此,打败他根本不在话下。
江雪至虽然心里松快了不少,但仍然有个没得到解决的谜团萦绕在心头。他长姐善歧黄之术,自己当然也耳濡目染掌握些许,方才靠在商酩胸口,还被他抓了抓腕子,江雪至便察觉到了奇怪之处。
无论是坊间传闻,还是进京成婚前父亲告知予自己的端王,均是先天体弱,娘胎里带出的弱症,经年累月、寻遍天下名医也难以治愈,只好靠药物维持身体,这几年隐隐有恶化之势。
这种人自小羸弱,身体底子便是坏的,就像一棵摇摇欲坠的半死之树,根始终烂着,也长不出多么参天的枝叶。
然而刚刚商酩气息绵长,心跳有力,虽说皮肤温度过低,整体肌肉纹理和身躯动态都是有力的,羸弱和病气不假,但区别就在于,他像曾经遮天蔽日的一棵巨树,因着一场大雨把根冲烂冲软了,浑身又遭了虫害,从外部毁坏了,根基还在。
难道宫中江湖,如此多的名医方士,一个也看不出端倪吗?是谁说了谎?又想瞒天过海些什么?
这个问题很好解答,只要问上商酩本人一问,即刻就能得到解答,然而这恰恰是最不可能发问的对象,因此即使心有疑惑,答案也就在面前,江雪至也问不得,只能来日方长,等二人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亦或是等江雪至自己发现线索再来探究。
不过虽然问不得这个,此时此刻却的确是和端王交心的好时候。
江雪至进京本就带着些报恩的意味在,商酩不是,他更不是因着龙阳之好。若是他,或是先前的江雪至本尊有任何一丝一毫想要龙阳的意思,恐怕上门追求的男子能将府门挤塌。
因此江雪至轻松拍了拍手,头一遭主动给商酩剥了块案上盘中放着的桂花糕油纸,“那王爷大可放心,我也并无此意,只盼莫要为难与我,安稳度日。”
商酩最不喜桂花糕,马车上的糕点备下就从未吃过,可小王妃亲自递了,水汪汪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自己,任何人都无法狠心拒绝,商酩也一样。
他略微顿了一顿,就把桂花糕拿起来,送到唇边细细吃了,“你安稳待着,少惹是生非,少来我院中,你想要的本王自会给你。”
甜食果然甜蜜,商酩吃了嘴也能变得甜些,至少能顺顺当当说上几句人话了。
江雪至听得心里舒坦着呢,自动将商酩这句其实并不怎么甜的话翻译了:只要自己不出现在商酩面前,商酩一高兴,搞不好还能和离放自己回家。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心情愉悦地吃起了东西,难过的只有在中谋划的展福,他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在马车角落站了一会儿,为何王爷与王妃已经开诚布公讨论起了两人对彼此无意的事。
在根本无人在意的角落,展福的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唉,唉,这可如何是好,眼见着小王妃的到来让王爷多了几分人气,没准多相处几年,王爷身子也能大好了,日久生情假戏真做,将来还能给王爷找着个可爱又漂亮的伴儿共度余生。
虽然同为男子生不出子嗣,可总好过自家王爷孤苦伶仃一人。
展福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只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越看越心生遗憾,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江雪至狠狠捞了几块软甜的小点心吃,吃得又左右摇摆起来,他趁气氛正好,再往自己与商酩渐渐融洽的友谊之火上填一把柴。
“事已至此,王爷,您干脆给个明示吧,一会儿进了宫,想要我何种态度示人?”
商酩一双狭长的含情目又眯起来了。
今日江雪至倒是真的给了他好几次惊喜,他越来越发觉自己这次似乎没能立刻把人看透,否则很难解释为何一个初见时颇有些呆呆笨笨的小朋友,偶尔也会有灵光一闪的机灵劲儿。
商酩莫名有些兴奋,他唇齿间似乎又开始弥散江雪至的血的味道。
没人不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在最后的报仇之日到来之前,他很期待在身体里的灵魂与满身诱人甜香之外,这个自北地而来的小王妃,到底还能带给自己多少意料之外的愉悦。
江雪至简单粗暴地把商酩脸上流露出的表情理解成满意,他是被爱包裹着长大的,天生有着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本事。
商酩这么看着他,他就万分骄傲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洋溢的快乐是那样耀眼。
这会儿又不像猫了,小王妃撒娇卖乖的时候像猫,得意的时候像小狗,如果有尾巴和耳朵,此刻定然摇成了一朵喇叭花,两只耳朵也激动地立着,“看吧,夸我,快快夸我”就写在脸上。
“随你,做本王的王妃,即便是假的,也该有些随心而为的资本。”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江雪至第一次看见商酩笑,和以往那些嘲弄的、奚落的、漫不经心的都不同,这次他是真的在笑,虽然幅度很小,但眉眼间的阴翳一瞬便散了大半。
他一直承认,商酩虽然是个坏东西,容貌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即使被他气得冒烟,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欠揍的样子也是英俊的,那点与生俱来的病弱气息反而平添了一份魅力。
这一笑,云开月明。
商酩这样看着倒真有些像个寻常闲散书生,斜斜依靠在坐榻上,与三五好友相交,说到起兴便如此轻笑。
江雪至茫茫然地想着,感觉心脏在一阵阵抽痛,像在惋惜、也像在悲伤。
商酩见他像是看自己看呆了,心下好笑,果然还是个孩子,方才还言辞凿凿和自己保证并无龙阳之好,这会儿才过了多久,瞧见同为男子的自己有好看皮囊,就走不动道似的。
他随意将自己腰间一对的双鱼玉佩解下,拆下其中一半,递到江雪至面前。
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放松地舒展,手背上道道形状漂亮的筋脉蛰伏于皮肤之下,腕骨凸出,就是这双无论做什么都很合适的手,方才紧紧捏着江雪至的手腕,将其束缚在怀中。
“回神,系上吧。”
商酩再将玉佩向前递一递,江雪至毫无缘由的,在这一刻几乎听到了自己快要冲破胸膛的心跳。
——那并非自己的情感,而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在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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