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角落里还堆着那些男子先前寄来的信。放在最上面的几封背面皆画有梅花。
他一进来视线便被吸引了去。
我唇角微勾,“怎么,喜欢梅花?”
他未答话,只望着我,美眸中多了几分涟漪,不似初见时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为你作画,总不能对画中人没有丝毫了解啊。”
我将平素用的纸铺在桌上,轻抚几下,对上那双眼睛。
“怎会不了解。”他说这话时声音极小,但我自小耳力好,确是听到了的。
“姓周,名砌玉。”
他端端坐在我放置的凳子上,连眼睛都不眨。
我有些好笑,方才在外面还冷冷一人,如今倒是有些局促。
执笔对着他比划一下,“放松,我没让你一动不动啊,周公子。”
这位周公子在听到我的话后,眨眨眼,肩膀动了一下回到原位,又与方才无异了。
见我又要说些什么,他倒先启唇,“你在画我,我不该动。”
一室静默。他静静端坐,我描摹他眉眼。
好美的皮相,好乖的人。
也是,我收到的那么多信中,只他的话语那般青涩,丝毫不像个有过绵长情意滋润的人能写出来的。
瞧瞧这眉眼,可比探花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画好了,来看看。”
方才作画,免不了与他眼神交汇,一来二去,周砌玉从脸红到了耳下。看着画上的自己,他夸我妙笔丹青。
“没画到传神之处,这微红的容色若添了上去,怕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有手中的笔作证,我可没有乱讲,他在听我说完后脸色更红了。
“月儿知道你这么喜欢脸红吗,也和我一样作画给你吗?”
只一封纸上往来,我只道文字有趣。却不料只言片语,害羞成这般模样,实在令我惊奇。也太不禁撩拨了吧,我还没上手呢。
看着我蠢蠢欲动的手,他疑惑,“月儿是谁?”
不妙,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巧合也有发生的可能,他的无辜模样,实在不像是装来的。那我关于他别有用心的推测也有待商榷了。
想我纸上替身经验虽丰富,会面却是头一遭的,不想连人都搞错了,实在毁我英名。
“周公子,权当来做客了。寒月,上茶。”我抿了抿唇,给了他些座上宾的待遇。
要不是他随随便便跟着我走,我不会认错的好吗,他也有错,我决意给他些教训。将笔尖的墨点在他眼尾一处,有如那玉佩中混入的杂质。
泪痣吗,倒是相配。
乖乖任我画,也不抵抗。看他这副模样,更想欺负。我轻抚画中人的脸,转头望着他道:“公子甚美,本小姐喜欢得紧。”
倘若不是巧合,也该翻脸了吧。一如当朝多数男子那般,让我认清自己女子的身份,玩一玩便罢了,但谁是玩物是要分得清清楚楚的。
“表象惑人,在下亦有其他长处。”他正色道。面上红粉尚未褪尽,神色却冷了些。美丑善恶皆有人评,评者意不详,受评者却难免有被待价而沽的错觉。此番他若是没有问题,便是我唐突了。
我端着寒月泡好的茶至他手边,“莫气,喝茶。”
不知他是否感受到我语气中的善意,接过茶后向我点头示意。
“你为何出现在那边?”有时候直接一点会省去很多麻烦,但奈何他这般形貌实在不多见,总归没忍住言行。现在细细看来,若是爹爹年轻些,可能便是这般风采。
他先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不是姑娘约我前来吗?”他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熟悉,与引起我兴趣的书信出自一人之手。
【东湖柳树旁,与我相见,自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那玉佩恐是这所谓的“想要的东西”,只是我一爱好书信往来的柔弱女子知道些什么呢,又会告诉他什么呢。倘若是恶作剧还好些,若是请君入瓮的戏码,那我二人此刻怕是已经站在那架好的戏台子上了。台下的看客台上的角,有趣得紧呐。
我嗤笑一声,看向我们的另一主角,“你怎会认为我是你的什么接头对象呢,本小姐是去会情郎的,天大地大,情郎难有家,还以为你会是最近的心头好呢,真扫兴。”
“喝完了就打道回府吧,恕不远送。”不管是什么明枪暗箭,先安生几天再说。人生在世,多活一天都是多赚一点。
我新结识的这位周公子欲言又止,我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有关他初衷的话,谁料开口却是,“那幅画能送我吗?”
呵,再怎么说,忙活一天总得留下点什么不是。美人图诶,比宋锦朝那珍藏的探花郎还美的美人图诶。打掉了他伸过来的罪恶之手,我一板一眼地开口:“这画我画的,当然是我的。”
我可不得好好研究一下这有心之人刻意投送到我这里的人。人要研究,脸也要研究。
“寒月,送客。”
寒月带着周砌玉向门口走去,我捏着画轴,牵起嘴角,以一个夸张的笑送别客人。老实说,我还挺想真心笑一个的,他可比我的笔友们有趣多了。再者,这般好颜色比起我那些被白月光嫌弃的一众笔友哥,也不知要好上多少。
但是,初次见面,私以为这样的送别更隆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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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刚打扫过的院落中又有落叶飘零。爹远在江南,姐妹也各有各的欢喜。白天那点变数也自风中远去,就好像我呆在自己府中也会被忧愁孤单缠上来。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他们只是暂时有事耽搁,平时的日子可热闹着呢,悲秋这种事,还是留给文人墨客比较合适。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责任,我也是时候该伏案夜读了。啊,月色美好,替身我啊,要照亮那些身处黑暗的人。
“yue......”装过头了。
“寒月,将今日书铺收的信给我。”
【珠珠,幸得识你于此年,天地辽阔,佳人难觅,红颜易逝,阿珍离开那时我以为我不会再轻易动心了。但是珠珠,是你还叫我一声阿郎,阿珍最爱蓝色,你说你也最爱蓝色,你们那么相似,我想,你们都那么爱我,现在,我把爱分一点给你,把心也分你一片......】。
请君慎言,若是把心分成一片片,恐日后官府要来找奴家问责的。若我没记错,此人我也就修书一封罢了。说得这么情真意切,矫揉造作,无趣至极。
【蓝色已逝,勿念。】
要说我收到过这么多封信件,想来应是对各路公子的花言巧语亦或是些其他什么诉求早已习惯的,但每每看到,还是不免为男子的薄情与女子的处境感慨。无论前人或是后人,真心相待难有,空口深情可鉴。早些时候还有好奇心让我撑着,可事到如今,真是走到尽头了,深情却似总无情。
吾爹谢敛,唯有一女,不缺银钱。若是缺些银钱,倒是有些虚与委蛇的必要。百无聊赖,不如歇上一歇,金盆洗手。
卿本佳人,替身为何物?尚未可知,尚未可知。
将一叠书信拿起,正欲秘密处理。却不想其中有封装了些别的什么。梅子,红豆,以及一张绘有人像的纸。那画像上是个孩子,眉眼处与我有七分相似。
【十年一日,携梅子归。】
纸墨伴着梅子的清香,经久不散。不似往日收到的任何信件,准确的说,我笑不出,也未流泪,那股香将我的心缠住了些。这样恰好的替身吗?似乎有些吸引我了。
最后一次,我回忆着先前在说金盆洗手时是否有说什么过分的话,答案是没有,这使我心安理得些。该怎么形容这种吸引力呢,曾经沧海难为水,若这信件作为白月光替身候补角的开篇之作,后面的蓝色阿郎恐是不会有了。
我疑惑自开始怕是就在寻找这种熟悉感,只是以话本子里的故事凭白做了由头了。就像是书信那端的遗憾也成了我的遗憾,依稀记得,我也有过遗憾的。
窗户被风吹得作响,回头一看才发现先前并未将窗合上。我将这信铺平压在枕下,又走过去关上不肯停歇的窗。
风声小了。但桌上多了一页纸。
“谁?”
无人应答。手边已抽出的匕首泛着寒光,但似乎没再嗅到危险的气息。
【去谢韫玉书房的暗格,转动西侧书架三层二排的花瓶,那里会有第一个答案。】
三处相同的笔迹,像一个提线木偶般被操纵的感觉真不好受。他没有威胁我,只是在诱惑我,爹爹的书房,一个已经被旁人破解的暗格。我可以放弃好奇心的驱使,却不能接受危险过分接近我的便宜爹谢敛。
看了眼桌上的梅子,发现总有些当下显得更重要的事让你放下其他事或心绪。但没关系,早晚都行,这不是什么两难境地。
在不得不入局的时候给自己想一个具有很强使命感的理由绝无高明之处,但他不是理由,是拼起来就是一个家的存在。谢怀珠可以过得不那么顺遂,但不能没有家。
我与爹爹同住内院,所以去书房的路并不远。虽然总有人夸他家大业大,但其实我更想念以前住在小府邸的日子,当时他更清闲,我这顽童当得也更有意思些。
说转动西侧书架三层二排的花瓶就要转那个吗,我偏不在开头就这样做,就当我是在任人摆布前做些最后的挣扎吧。再者,要么谢敛平日里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要么他所信任的人在知道他的秘密后有所图谋。哪点都不会令我开心。
认命般旋转那个被指定的花瓶,唰的一声,地上打开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口。楼梯有些黑,烛光映照下能清晰看到自己的影子,但这给不了人多少安全感,那交界处忽闪忽闪的光好像破除了所谓幸福的虚妄幻影,直达最初飘摇零落在风雨与污泥中的日子。
脚步还在继续,那是独属于一个人的时刻。
此刻,我不知道我会看到什么,但很怕那是关于谢敛不好的一面,如果一个在你眼中一身清正的人实则沾满了暗处尘埃,届时又何如,关乎于我的选择,破除迷雾与未知。
但我不是宣判的那个人,至少此刻不是。谢敛才是,我被他领回家的时候就有了既定的轨迹,人们称之为宿命。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我将蜡烛伸向黑暗,意图窥探这暗室内的一角。
今天有点冷。[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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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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