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听上去像是要兴师问罪的前奏？他送陈新甲回去的时候走的是正门，当时扶陈新甲进府里的是他们家守门的小斯。王阶并未和陈夫人打照面。王阶飞速的想了想可能接下来要涉及的问题，例如陈新甲喝酒回去后出现了什么不舒服的？或者酒后说了什么让陈夫人不称心的话，并且这话还牵连到了自己。王阶端坐着，启声道: “是。”
陈夫人道: “我夫君回去后拿了银子又出去了，我还当是和王大人约好的。所以这才来找您。”
闻言，王阶回道: “陈贤弟并没有在我府里。”
“既然不在王大人这里，那估计是又去群芳院了。” 陈夫人依旧细声细气，说到群芳院三个字脸刷的红透。
王阶从她口中听说这三个字，也颇为尴尬，他知道群芳院还是偶尔听同僚们议论起。男人与男人之间说些粗话很正常，说粗话的时候偶尔就扯到群芳院，大多数都是说那里的女人如何如何让人欲罢不能，如何如何能勾魂夺魄，王阶通常听了就听了，也不去探讨。因为他对这方面的了解是少之又少，实际情况又从未实践过，说多了只能让人笑话。一但有人说他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免不得又要提起他和晏三小姐的陈年往事。接着同僚们更加兴致勃勃了，大抵会说他和晏三小姐都发生了那样人尽皆知的事，怎么能还装无事人呢？
静默片刻，王阶右手握拳，拳头抵在唇边轻声咳了咳，而后和颜悦色道: “既然夫人知道陈贤弟在何处，那就别担心了。早些回去吧。我让李四送送你们。”
陈夫人和自己丫鬟对看一眼，又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闪烁的望着王阶，低声道:“王大人能不能帮妾身去把夫君接回来，他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我怕在外头遭人欺负。”
王阶道: “夫人放心，陈贤弟不是惹事的人。亦不会轻易被人欺负的。”
陈夫人犹自磨蹭着不愿意走，片刻后又哀求一般重复道: “王大人，您就再帮我一次吧。我也知道经常麻烦您不对，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世道什么人都有，何况是那么乱的地方。夫君要真有点什么，我可怎么过活啊。”
王阶暗道: 陈夫人恐怕怕的不是陈新甲外头被人欺负，是怕他在外头被其他女人缠上。陈新甲自从娶了陈夫人之后就对天发誓永不纳妾，但对于男人而言，有时候誓言如同放屁，放过了就随风飘散，了无痕迹。王阶虽然没有娶妻纳妾，也没有在外头养人，但这种事情稍微转转脑子就知道了。
陈夫人知道自己夫君和王阶走得近，像这种问王阶找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王阶每次都不负所托，陈夫人每次都心存感激，渐渐的就形成找不到陈新甲找王阶准有用的心思。
王阶打定主意要摆脱这种情况，他这次给陈夫人支主意道: “夫人可以回去叫几个家丁杂役去群芳院把人带回去。”
王阶这话不知道戳到了陈夫人什么痛处，只见她低眉垂眸，轻叹着诉苦: “陈家府邸里妾身又能使唤得动谁。今夜是妾身的错，不该来叨扰大人。早知世间繁华处，皆有不可说的苦，当初还不如与个砍柴夫。”
王阶知道陈夫人不是京城中人，她娘家远在他方，在娘家不愁吃不愁喝，但也算不上多富裕，陈家的人大约是不太看得起这小家碧玉的，门不当户不对果然是日子难过。王阶心里泛起轻微的同情。
陈夫人瞥见他神色，于是再接再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王大人，除了你，怕是再没人愿意帮妾身了。”
王阶扶住额头，有些为难: “那我派两个人跟陈夫人你去把陈贤弟带回来吧。”
陈夫人上嘴唇咬住下嘴唇，直接从椅子上缓缓起身，再缓缓曲膝。那架势像是要下跪。王阶大吃一惊，连忙几步过去伸手制止，叹道: “陈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陈夫人道: “如果王大人要派人过去，那还请您亲自跟着一块去。我夫君那样的性子，估计看见两个不熟的人过去，铁定会不高兴的。”
拉扯这么久，陈夫人就是非要让王阶过去才放心。王阶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给她找丈夫，同时让李四把两人送回陈家去。表示到时候把人带回去，一定会亲自交到她手上。陈夫人末了还再三提醒王阶，送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走侧门。
人家两小夫妻的不愉快，却要王阶这个外人来遭罪。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夫人跟他攀亲带故，真是好人不好做，坏人又狠不下心。王阶骑马一边往暮春楼方向赶去一边心累的想。往暮春楼这边是因为这群芳楼也在这个方向，两个地方还相隔不远，就一条街的距离。
刚到群芳院外边，王阶差点被吓退，只后退半步就勉强镇定镇定神色。就在他调整心理的瞬间，站在门边的几个姑娘以及门内不远处的几个女人立刻冲锋上来，笑容满面浑身香气的贴近，手中挥舞着小手绢，漂亮的手指也搭在了王阶的身上。热情如火的一声又一声公子公子，王阶很想拍开那些手，然而还是忍住了，在姑娘们簇拥中迈开腿跨大门。
王阶不大听得清边上这些姑娘在说什么，实在太吵了，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一群蜜蜂围着你，都不知道该先听哪个说话。周围更吵，大大的四方场地摆满桌，都是一些喝酒的客人，以及无数穿着清爽的姑娘们，二楼栏杆处还有数不清的人。莺莺燕燕吵吵杂杂。
每个地方都有规矩，包括青楼妓/院，王阶来了当然不能一毛不拔的四处闲逛，这些姑娘他要么都包下，要么就挑一个。只有大财主才会挥金如土，普通人都是挑一个满意的就成。王阶自然属于后者。
环肥燕瘦任君挑选，王阶选了个同样围在他边上，但只眼巴巴望着他，却没怎么开口的蓝衣姑娘。
王阶在楼下转了几圈，没找着陈新甲。于是问蓝衣姑娘楼上能不能上去，对方开口道: “公……子……要要……睡睡睡了麽？”
王阶脚步一顿，怪不得这姑娘刚才一直没怎么开口，原来是有口痴。王阶道: “不是，我就上去看看。”
蓝衣姑娘道: “在……廊道……可以。进进进……房间得得得要钱。”
“嗯，我就在外头，不去房间。” 王阶稍微放松了些，不像刚进来是总绷着。
栏杆处没有一张脸是陈新甲，后边廊道里亲亲我我搂搂抱抱的人也没有，王阶匆匆一眼，随即非礼勿视的大步而过。忽然，边上有个房门豁然打开，王阶后退小半步，准备让里面的人先过去。等了片刻，从房间里出来的人居然戳在眼前也不动脚。王阶把脸转正，面朝着对面的人，二人双双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
王阶震惊之余又不失礼数的朝着人面露客套的道: “宴公子，你也在这里啊。”。
王阶笑容有点僵硬。而宴子都则是震惊的还没缓过神来。宴子都握紧了拳头，他分明亲眼看着王阶和陈新甲从暮春楼回去的，难不成这二人其实没回去，只是背着他们这些人换了个地方消遣？简直无耻！简直做作！简直虚伪！
王阶在称呼上还是有分寸的。什么场合该怎么叫。在外头，尤其是这种地方，还是称呼为公子比较好，两人不熟，在司部衙门内就喊宴主事。王阶本以为宴子都要么早回家了要么就在暮春楼留宿，万万没想到竟然此时此刻出现在群芳院。难道宴子都也要美人入怀温香软玉才能入睡？
宴子都目光落在他边上的蓝衣姑娘身上，那眼神瞬间冷了几分，淡淡道: “原来王公子也好此道。”
王阶百口莫辩，于是言简意赅道: “彼此彼此。”
宴子都: “王公子现在是带着这位姑娘准备歇息了麽？”。
宴子都话说的委婉，孤男寡女进房歇息，在这里除了那档子事还能有什么事？王阶当即道: “还早着，先到处走走。”。王阶的神色言语都恰到好处，像对这种事情很习以为常，异常熟悉般。
宴子都语气稍微缓和，道: “既然不急着睡，能请王公子喝一杯麽？”
暮春楼才喝过，现在又喝，王阶犹豫片刻。宴子都将目光移开了，看向别处，像是准备要再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角。
“你不愿意就算了。” 宴子都忽然低声说。
王阶道: “抱歉，现在有点事情要先处理一下。”
宴子都的眼睛又瞟向蓝衣姑娘，相貌普通，白给他他也不要，不知道王阶怎么就看上这样的。要进房去睡就去，还刻意说只是到处走走。现在让他喝一杯，又这么快拒绝，迫不及待的告诉自己要办事。男人在这里除了翻云覆雨那点事还能有什么事？
王阶察言观色，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于是稍微做了一下解释: “宴公子，我是真有正事。”
宴子都当他是借口，想快点打发自己罢了，刹那不痛快，冷然道: “有什么正事，你说说，我也许可以帮忙。”
王阶道: “宴公子真愿意帮忙？”
宴子都道: “当然，力所能及的事，在所不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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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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