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触及的瞬间,邵宴清确实在许嘉的眼里看见一丝慌乱,但再欲深究时,对方已经摆出笑脸,故作无事地同他打招呼。
比起芭蕾舞剧,邵宴清认为许嘉更适合做影视演员,毕竟这种极其自然的快速变脸,在演艺圈内都鲜少有人能做到。与初见时相比,许嘉眼中的野心依旧十分坦荡。倘若没有听见那些真心之言,他或许还会认为对方只是攀炎附势的小丑。
邵宴清认可许嘉临场作秀的能力,即使心里有些膈应,但用大局观来考虑,她也许是最适合的人选。
邵氏家族的情况复杂,权力之争是常有的事。比起叔父邵平南给自己安排的棋子,他更需要真正能站在身边的伙伴,一个聪明且好控制的傀儡。
“你还没有下班吗。”
邵宴清看向腕表,“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许嘉说是有事情耽搁,并没有详细地解释,想起念念自语的姜珊,试探:“您如果想找姜小姐,她此刻正在训练室等待。”
邵宴清冷哼:“我找姜珊做什么。”望向她的背包,眯眸,“家住得远吗。”
许嘉:“就在附近。”
邵宴清:“那应该不用我礼貌地送你回去吧。”
许嘉撞见他眼里的戏谑:“......不劳烦邵先生。”
本以为话题到此结束,邵宴清却挑眉问:“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
许嘉微怔,笑容僵在唇角。
邵宴清绝对是故意的,他肯定是听到方才的话,才会接连二三地证明自己有‘礼貌’。
真是个小心眼.....
许嘉深呼吸,重新挤出笑:“当然可以。”
邵宴清这才抬步,皮鞋‘啪’地踏上水泥地砖,擦肩而过之际,外套的衣摆蹭过她的裙角。
雪松与烟草的气味唤回神志,许嘉攸地侧身:“邵先生,您觉得我之前的建议怎么样?”
邵宴清驻足:“建议......”勾唇,似笑非笑地说,“许小姐不必心急,我迟早会给你答复。”
许小姐。
这是邵宴清第二次这样称呼她,尊重的口吻让许嘉十分受用。她稍许挺直腰,微笑着颔首:“好的,辛苦邵先生。”
邵宴清深深地看她一眼,目光转向前方,一言未发地离开。
沉稳的脚步声渐远,木质调的香水味才悄然散去。
许嘉深呼吸,仍按捺不住激烈的心跳。
如今机会已摆在面前,她必须要勤加练习,以最完美的表演拿下奥杰塔的角色。
平宁剧院是家有五十多年历史的老剧院,所处的地段偏僻,周遭尽是拆迁房与正在维修的马路。
许嘉皱着眉躲开漫天的扬尘,正要从包里拿口罩,手机屏幕却忽而亮起。
这是一串她最不想面对的号码,内容大概也是照旧的老套与无聊。
许嘉并未理会,侧身为施工人员让路,将细绳挂在耳后,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在平宁市,芭蕾舞演员的工资并不算低。
许嘉完全有条件选择条件更好的居所,但她仍要住在平宁剧院附近。哪怕小区的环境恶劣,外来人口多且杂,只要能将通勤的时间用在练舞上,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霍思思说得没有错,许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舞痴。
楼道里黑洞洞得,堆满未来及清扫的垃圾,墙头的电箱敞开,露出胶皮破损的电线。
许嘉用手电筒照着亮,左臂环抱着沉重的快递,走两步又站住,用膝盖将下滑的纸箱朝上顶。
电梯内的木板尚未摘除,狭小的空间充斥着装修器材的刺鼻气味。手机又开始响铃,像是震楼器似地不停地起伏,仿佛非要夺走她喘息的时间。
回到家,打开台灯。
许嘉将新买的吐司面包放入橱柜,洗干净手,照常去量体重。赤脚踩着踏板,电子屏上即刻跳出结果:47.19Kg。
难道是最近懈怠了吗?数值竟然有回升的趋势。
按照舞蹈演员的最佳标准,她一米七的身高,再怎么样也不能超过四十八公斤。
许嘉稍作思考,将鸡胸肉塞进冰箱:保持体重要紧,这两天还是吃些沙拉吧。
洗菜,切菜,倒入沙拉汁......
她慢悠悠地制作晚餐,再一口一口地全部吃完,直到碗底只剩酱汁,也没有拿起在旁叫嚣的手机。
身体是疲惫的,手机的嗡鸣依旧未歇。
许嘉跟随电视里女人做瑜伽,左臂撑住软垫,右手去碰抬起的足尖。她想起邵宴清的那句‘不必心急’,皱眉憋住气,将腿抬得更高些。
肌肉的过度拉伸产生痛感,汗意逐渐布满额间。
许嘉这才长舒口气,踉跄着前去洗漱。盥洗室的瓷砖是蓝色的,冷调的色彩能够让她保持镇定。她仿佛要耗尽今天的最后一点时间,就连擦拭身体的动作都变得极其缓慢。
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
许嘉打开手机,母亲的痕迹骤然撞入眼帘:24通未接来电,10条未读信息。
“翅膀硬了?连电话也不回?”
“父母生你养你,你怎么不知道报恩呢?”
“小白眼狼,去大城市工作,就连本家也忘记了吗?”
许是她一直不给予回应,张秀琴的口吻越来越急,很快就从道德方面的指责,转化为侮辱与威胁。
“我最后你警告一次,这周就将耀耀的学费转过来。我可知道你工作单位的地址,不要闹得太难看!!”
许嘉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是老派的中/国人:淳朴,老实,也重男轻女。
许嘉从小就不受父母亲的待见,弟弟许耀出生后,家中就更没有她的位置。她只能刻苦读书,用满分的成绩单去换取学费。父母亲在乎脸面,她就必须将所有事都做到最好,成为两人向亲戚们炫耀的谈资,才有资格继续住在那间破旧的老屋里。
少年时期的她生活压抑,成年后的她却仍躲不开血缘的束缚。。
仅仅阅读文字,许嘉已然想象出张秀琴的表情。
母亲一定愤怒的,涨红着脸的,用粗鄙的口头禅贬低着她,就像是旧社会辱骂奴隶的地主。
优秀,是必须要刻在骨子里的词。
许嘉已经用十七年的努力逃出那个偏远的小镇,也将再用舞蹈为自己另谋一条出路。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失邵宴清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拿下奥杰塔的角色,然后以完美的表现提高自己的身价。
许嘉没有回复张秀琴的信息,任由那两个刺目的感叹号烂在废话里。
隔日,五点钟起床。
简单的洗漱后,坐最早一班车赶往剧团。
许嘉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要抓住千载难逢的机遇。她存在的意义,必须要由自己决定。
练习,不停歇的练习。
许嘉没有心思顾及姜珊,即使对方找自己请教,亦是敷衍过去:“我现在很忙,你求教别人吧。”
遭到拒绝的姜珊脸色铁青,仍站在原地不肯离开,见她始终没有改变主意,又嚷:“谁想让你教!如果没有团长的要求,我才不会来找你!”哼地声走了,嘴里嘟嘟囔囔,“你谁呀你,竟然敢瞧不起我?”
至此之后,即使两人面对面相遇,姜珊也只当做没看见她。
许嘉从未把姜珊放在心上,她太过沉醉于舞蹈,哪怕脚踝的旧伤再犯,也依旧不肯休息。
收到邵宴清消息的那天,与往常并没有不同。
许嘉回绝了同事们的KTV邀约,单独在训练室练习三十二圈的挥鞭转。她虽然已经对这项技能烂熟于心,但是为保证万无一失,还是要多练习二十遍才行。
给小腿贴好膏药,许嘉才关灯离开。天色已经彻底黯淡,走廊内黑黢黢得,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许嘉觉得有些孤独,下意识抓紧挎包的背带,像身后有人追着似地,小跑着奔出剧院。
路灯亮起来,橙光在地面留下圆形的晕。
剧院门前停着辆黑色SUV,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车前,他佩戴无框眼镜,时而看向腕表,时而又抬眼朝剧院的门口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许嘉觉得他有些眼熟,尚未来及仔细思考,就被对方挡住去路。
“许小姐。”
许嘉下意识避让:“我们认识吗。”
男人颔首,言简意赅地提示:“刘科,邵先生的助理。”从公文包内掏出信件,单手递给许嘉,“许小姐,请你收下。”
许嘉捏住信封,呼吸有些急促。
白金色调为主的请帖,以艺术体的‘邵’作为封口,带着细闪的纸面厚且硬,摸上去十分的有质感。
是芭蕾舞剧的演出邀请吗?她可以跳过测试,获得想要的角色了吗。
手开始发颤,双脚轻飘飘地似乎站在云端。
许嘉看向眼前的信纸,仿佛害怕它随时会消失似地,用力地,仔仔细细地盯着。
刘科:“不打开看看吗。”
许嘉这才大梦初醒般地点头,用浸染汗意的指尖挑起信封边沿,视线触及那行金红的行楷,肩膀骤然一颤。
“诚邀您,于10月31日,参加邵宴清先生与许嘉小姐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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