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的工业学院，姜晚了解得不多，但大多数校园的结构大多是类似的，教学楼、操场、食堂、宿舍……姜晚一一走过，以一种访问者的心态，挑选着接下来谈话的地点。
多亏了赵菀青给的消息，姜晚没费太多力气，直接去了男生宿舍，在楼下拨通了姜伟的电话。
姜晚立在树下，站在原地静静欣赏姜伟的脸色从不满疑惑到震惊慌张。
“姐……”他低低唤了一声。
姜晚轻笑，笑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一个姐姐来关怀一下刚入学的弟弟。
“吃饭了吗？”
姜伟摇摇头，姜晚道：“我也没吃，那正好，带我去你们食堂吃个饭吧。”
她光明正大的态度，倒让姜伟一时摸不清楚，他望着姜晚欲言又止半晌，终于还是开口询问。
“姐……是不是我妈去找你麻烦了……”
姜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突然从他的脸上，想到了很久以前，姜伟撕掉了她的书，最后却是她道歉的事情。
她淡淡道：“我就是来找你吃个饭而已，不用想太多。”
“哦，好，姐你跟我来吧。”
姜伟惴惴不安在前面领路，姜晚想到自己待会要说的话，不免脚步轻快。
食堂人暂时还不多，姜伟拿出饭卡，回头问姜晚，“姐，你要吃什么？”
姜晚随便指了个套餐，姜伟要了两份，刷了卡，带着姜晚去人少的空桌落座。
姜伟还在打量姜晚的脸色，姜晚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拿起筷子享受这顿免费的午餐。
吃到半饱的时候，姜晚放下筷子，开始寒暄。
“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还行。”
“生活费还够花吗？”
提到钱，姜伟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挤出一句“够”。
姜晚放下筷子，将背往椅子上靠了靠，进入正题。
“要是生活费不够的话，可以找学校老师或者辅导员问问，有没有勤工俭学，实在不行就在学校附近找找兼职，你们学校附近有个快餐店，我帮你问过了，兼职十八块一小时，每天干四小时，饭钱肯定够了。要是太缺生活费，帮同学代课、写作业的也可以接一接。如果连学费都交不起了，也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毕业了自己慢慢还就行了。”
姜伟长这么大，姜晚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这么长一段话。
他有些不理解姜晚的用意，“姐，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姜晚眯着眼睛笑了笑，“昨天你妈来找我要钱了，说你上大学要钱，说养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姜伟，你成年了，应该会分辨黑白了，你爸妈怎么养的我，你应该知道吧？”
姜伟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某个瞬间，姜晚觉得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姜大勇的样子。
姜晚于是坐直了身子，往前靠了靠，直视着姜伟的眼睛。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你妈不想让我去念，想让我去打工、去嫁人，是爷爷奶奶拦着，是大企业给了补助，但是我还是没有学费，那些资助的钱，都进了你父母的口袋。”
“我的第一笔学费是靠助学贷款，我的生活费是靠四处兼职打工，十几块十几块攒出一顿顿饭；是靠给同学代课、写作业，二十三十的攒出冬天的衣服；是靠给老师帮忙订发票整理收据来换取劳务费，几百几百的攒出一台电脑。你知道吗？劳务费还要交20%的税，每次交税的时候我都心疼死了，800的百分之二十是160块，够我在学校食堂吃一星期了。”
姜晚指了指两人面前的套餐，“这份套餐十八，我上大学的时候，早餐吃三块五一碗的面，午饭一荤一素十二，晚饭有时候不吃，有时候是两个素菜，十八块钱的饭我根本不敢去吃。因为我还没出学校，身上就有贷款。助学贷款的钱也是我自己还的，一年一万，四年四万。我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上大学的钱完全是靠自己，没有花过你家里一分钱。”
爷爷奶奶倒是曾经想过要帮忙，但是被姜晚拒绝了。一是他们本身没有多少钱，二是不想让他们在家里受刁难。
或许觉得难堪，或许出于愧疚，姜伟已经完全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去看姜晚。
“对不起……”
他能做的只有无力地道歉。
姜晚拧开杯盖喝了口水，继续道：“你妈跟我要十万，我给不了，她昨天去我店里闹了，我把视频录下来了，要我放给你看吗？”
姜伟霍然抬头，有点羞愧有点难堪还有愤怒，说话时几乎有点咬牙切齿。
“姐，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姜晚轻声重复一遍，只觉得心酸，“你不愧是你父母的儿子，睁眼说瞎话的本领都是一样强。”
姜晚不耐烦跟他掰扯，也没指望感化他，直接道出目的。
“你们学校有几个学生，常去我店里看书，说不定里面就有你那个专业的。你从小就不傻，只是有时候爱装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姜晚轻笑一声，有点嘲讽，“算了，为了避免你到时候又把责任推给我，我还是跟你说的清楚一点比较好。”
“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户口本上只剩下我自己，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父母如果再去我店里闹一次，我就来你学校闹一次，你们学校人不多，应该没几天就能传遍吧。你要是不想在你们学校论坛或者本地的报纸电视上看见自己的名字，就回去劝劝你爸妈，明白吗？”
姜伟似乎正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很是精彩。
姜晚低头嗤笑一声，只是这笑落在姜伟眼里，便有些瘆人。
“我相信你能管好你父母的，对吧？如果管不住，那我就帮你管管，只是我来管的话，你就别想好好在学校做人了。”
姜晚十分有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
等听到一个“好”字，姜晚转了转有点僵硬的脖子，杀人诛心道：“别怨我小伟，你比我幸运多了。我爸妈都死了，你好歹还父母双全。你爸虽然废了一只手，但是也有得赔，更不会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叔叔吞掉你爸的赔偿金。”
姜晚拎起包，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姜伟，“你的学校和我的书店好像隔得不远，希望我们再也不见了。”
她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心里揣测着姜伟的心情。
大概很糟糕吧，但是她一点也不可怜他。
她走过的路，比他走过的，艰辛多了。
罪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姜晚没有急着赶回书店，她知道赵菀青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又有点想笑，什么时候她信赵菀青多过相信自己了。
她在教学楼的背面找了张长椅坐下，闭上眼睛，从姜伟想到姜大勇想到杜玉珍想到爷爷奶奶，最终又想到自己的父母。
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能和姜伟换换。
她其实跟姜伟接触得不算多。她们年纪差得太多，她上大学的时候，姜伟还在上小学。姜伟小的时候还会缠着她玩，拉着她一起打游戏，有好吃的零食，也会悄悄分给她。
有一瞬间，她想到了以前她离开家去上学时，姜伟追在她身后哭着叫“姐姐不要走”的样子。
但现在她们都已经离那段时间太远。
姜晚闭上眼睛，泪珠从眼角滑落。她越想控制，眼泪越发不受控制。
好在手机响了，打断了她的悲伤。
她本以为是赵菀青打来的，没想到是唐冉。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使情绪平复下来，不被对面的人听出异常。
“喂冉冉。”
“小晚，刚刚我爸妈给我打电话，说是n市马上要有台风过境了，要我们往家里囤水囤粮，充电宝也要记得充满电。她们特意让我也给你打个电话嘱咐一声，我怕我晚上忘了，就趁现在有空先给你打个电话。”
姜晚感觉心里有暖意滋生，不自觉扬起嘴角，“帮我谢谢你爸妈。”
唐冉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你也别太紧张，我看网上好像又说没那么严重，你知道的，我爸就喜欢研究这些。”
“嗯，好。”姜晚没有怨怪，也没觉得这是危言耸听，她只感受到善意。“快十二点了，你吃饭了吗？”
“正准备吃呢，你呢？你吃过没？”
“吃了，别人请的。”姜晚的语气里有点炫耀，“今天不花钱就吃了一顿饭。”
“真厉害小晚，赵菀青请的吧。”唐冉随口道。
姜晚没纠正没反驳，“好了，你也快去吃饭吧。”
“好，我挂了，拜拜。”
“拜拜。”
姜晚握着手机，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狠狠地擤了下鼻涕。
她记得从前看过一句话，说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
她今天才算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
姜晚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背起包重新出发。
不想见的人，就再也不要见了。
那些曾经令她委屈的、自卑的、憎恨的、难以启齿的噩梦，全部结束了。
和好倒计时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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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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