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忱，你来了。”导演一直在门口张望着，终于把人给盼来了。他堆着笑脸寒暄，“怎么穿这么薄就赶过来了，小李，快拿个厚外套给向忱披上，把人冻感冒了可怎么办......”
“不用了。”江向忱打断他，直步走上前坐在旋转椅上，坐姿闲散，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头，“让化妆师来化妆，快点开始快点结束吧。”
摄影棚租了专门一层写字楼，空间很大，也准备了化妆间，但江向忱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导演还没开口，孔靖就抢先招呼人掂着化妆箱过来，回答导演说：“见笑了，我们自己带了化妆师来，小刘从去年就跟着向忱，办事很利索。”
江向忱不过去年才在娱乐圈露面，没有签约任何公司，参与的电视剧也好综艺也罢，翻起的水花不大不小，人渐渐出名了，才爆出来背后有单独的工作室，所有事务由经纪人孔靖一手包办，听闻内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圈里的新人，但都能力不差。
这次广告拍摄的主题是“炽海”，TU新出的耳饰，设计独特小巧，价格倒是一点也不友好，宁浔看一眼直接掉头就走的那种程度。
江向忱自身底子好，底妆上得很快，化妆师参考着主题，上的彩妆浓了些，从鬓发勾勒出几笔波澜，延伸到眼角，原本冷峻的脸多了些张扬邪妄。
巨大的白色背景布包裹着房间，反光板围绕高台一周，灯光，道具，拍摄，整整三个小时才结束。
衣服被工作人员放到了化妆间，江向忱刚推开门就看到里面还有个人，他打消了在这里卸妆的念头，大步走到最里面的座位，拿起衣服出门时，忽然被叫住。
“江向忱。”
出于礼貌，江向忱回过头看他，对方的脸精致得恰到好处，没有很柔和也不显得疏离，很具少年感的长相。
他平静问道：“有事吗？”
少年的神情中露出几分惊讶，“没想到TU的另一个代言人是你！刚刚在外面看到是你我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应该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合作。”
江向忱摁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心中稍稍有些不耐，打断了话题，“嗯，我还有事先走了。”刚准备抬步，又停下来补充道：“广告是分开拍的，谈不上是合作。”
少年脸上的微笑不变，看着眼前的门渐渐阖上，映在地面的聚光灯光亮逐渐变小，直至全被挡到门外。
没多久，外面传来经纪人叫他的声音，“昭然，场景布置好了，出来吧。”
他一出门，就见导演朝着江向忱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口唾液，“装什么大架子，要不是看你有点流量，谁愿意惯着臭脾气！”
摄影棚里都各做各的事，对导演这幅行为已经见怪不怪，没有谁会为了别人自找不快。
“导演，”程昭然走向前，神色自然，安慰道：“向忱哥被突然通知赶来，闹一些小脾气也情有可原......”
他话没说完，就被导演没好气地打断，声音大到在空旷的摄影棚荡出回音，足以让每个人听清，“单是他一个人通知的突然不成！我们大家哪个不比他来得早！”
他静默了一下，冷哼一声，“江向忱不知道自己在圈内名气有多臭？墙倒众人推，他的路能走多远。”
程昭然没表态，只是温顺笑道：“导演消气，广告下月底还要拍呢。”他转了话头，“听说您下周还接了个大品牌广告要拍，羡慕您的事业运了。”
提到这个，导演立马变了脸，笑着拉起程昭然的手拍了拍，“你比那姓江的会处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那就承您吉言。”程昭然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转身时手背在衣服上蹭了蹭。
眼眸里不见一丝刚才的温顺，嫌厌之色一闪而过，看到的人大抵都会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
写字楼距离公司楼群并不远，江向忱被提前交代先回趟公司，没曾想刚踏出门就见一辆宾利停在他面前。
后坐的车窗缓缓落下，孔靖朝他一歪头示意上车，“你那摩托车我让人先送去保修了，上车，我有事和你商量。”
江向忱啧啧两声，拉开车门和孔靖并排坐，“静姐的小日子过的还挺滋润。”
“董事长只冻了你的银行卡，还没到殃及池鱼的地步。”
江向忱没理她这杀人诛心的话，无聊的翻着手机，忽然瞥到和宁浔的聊天框，还停留在刚加上好友的系统对话。
对方的头像很简单，是一株小草。江向忱点进他主页放大看，图案是手绘的，灰扑扑得没上色。
也不知道宁浔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扫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差不多该去那个零售店上班了。
江向忱双眼无神的看着空白的聊天框，拇指缓缓划着屏幕。
宁浔这傻呆个也不问一下他中午要不要回去吃饭，......那他要主动发消息去关心一下合租舍友的生活吗？
正发着愣，忽然被一沓纸张砸了满怀。
“这是什么？”江向忱随手翻看着，不甚在意。
等到的确是晴天霹雳的炸弹，“恋综。”
“你让我上恋综！”江向忱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紧皱着眉头，手机险些甩出。
孔靖却是早预料到他这副态度，淡定的拿出保温杯，吹了吹热气，不紧不慢的喝口水才解释道:“又没让你一定谈恋爱，你紧张什么。”
江向忱冷哼一声，把手上的纸折了对半，“要是真谈上了，你们都没有地方哭。”
孔靖:“......”
“你半年前参演的那部电影拿了奖，徐志导演刚把奖杯拿回家就发博说要养老退休，结果秘密捣鼓几个月整出来个恋综。”
在江向忱反驳前，她又挑了挑眉:“你是配角没错，但也算小火一把。况且，谁能确定徐导不会再拍电影。他精着呢，现在各方流量都盯着，就去恋综躲风头了。”
江向忱沉默了片刻，他对娱乐圈的杂事并没有太多关注，孔靖物色好了本子他就去干，她从江家出来的，做事都有考量。
江向忱这种臭脾性，还能在圈子里有不小的热度，孔靖功不可没。
孔靖面色不改，故意留长了悬念:“而且......”
“而且？”
果不其然听到江向忱的追问，她淡淡撂下大招:“你现在正缺钱吧。”
摊手比了个五:“一期的综艺片酬这个数。”
江向忱:“......”
看来这个眼熟是非混不可了。
他卸力躺回靠背，食指灵活的顶着手机旋转，“嘉宾都有谁？”
“不知道。”眼见江大明星要吃人的眼神，又补充道:“据内部消息，上到影帝下到素人，左至歌手右到无业游民都有可能。”
江向忱敛下眼眸，看到有手机上消息提示，皮笑肉不笑道:“那还真是物种多样性。”
【宁浔:有什么事吗？】
宁浔发来的消息？这呆瓜怎么想着主动发短信？
江向忱心想着，点开对话框才看到是自己方才误触了屏幕，发送了一个句号，宁浔这是在回复。
【宁浔:今早又帮隔壁王叔搬砖！我在去上班的路上。】
【宁浔:早上好ipg.】
表情包百花齐放的光芒险些没闪瞎江向忱的眼睛。
他没回复，熄屏把手机揣到兜里，“没什么事，我把合同签了就回去了。”他顿了顿，问道:“恋综开播是什么时候？”
“下周，据说人齐了就能开始。......你放心，徐导还是有分寸的。”
江向忱无语，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没一会儿车就停了，下车前，江向忱不经意问了一句:“你的保温杯哪里买的？”
孔靖开车门的动作一顿，疑惑看他，“江少也开始健康养生了？”她打趣道:“喜欢的话我回头送你一个。”
没成想江向忱认真思量片刻，认真道谢，“行，钱从我工资里扣就成。”
孔靖:“......”
*
宁浔发完消息，看了好几次手机也不见有回复，抿了抿唇，纠结着要不要再发一条时，摊铺老板的声音将他喊回神。
“称好了，40块哈。”
宁浔把棉袄的帽子戴回头上，手在口袋里摸索现金，声音闷闷的，“才一根甘蔗，这么贵啊。”
掏出的50块钱有些皱，他双手摁着压了压才递出去。
摊铺老板静静等着他，没有催促，接过现金对光瞅了瞅真假，进里屋找零给宁浔，“这大冬天的，什么都水涨船高，生意也不好做。”
“谢谢，”宁浔接过，塑料袋沉甸甸的，有些勒手。
他把围巾的垂边塞到外套里，只是一转身，有些宽大的帽子总是被吹下，宁浔不得已两只手交替摁着帽沿。
今天风雪大，他没有骑车出门，虽然提前出发了，但算算时间还是会迟到，给张叔也打了招呼，宁浔过意不去，半路决定买些水果带去。
在红绿灯前站定，过了这段马路，对面就到了。
掌心被勒出了长长的红印子，宁浔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换只手拿。
中午时段地上的雪依旧很厚，路上没什么人，只是偶尔有车路过。
宁浔看到绿灯亮起，左右巡视了一眼，只有尚远处有一辆车还没驶达，便定下心过斑马线。
店门就在眼前，他的脚步加快了些。
忽然，一道急促的喇叭声扯拉着耳膜，不待宁浔回头，余光瞥见汽车打滑直直朝他撞去。
一时间，身体的所有感观仿佛脱离了他，大脑瞬间空白，他甚至失去了躲避的冲动，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瞳孔中如猛兽般的汽车一帧帧放大。
猝然，突如其来的手猛地拉过他，宁浔被惯性推促着朝前蹒跚几步，趴到在地。
掌心的痛感还没传到脑神经，“轰——！”一声巨响惊得他躯体一震。
眼前不受控的幻视，出现斑驳血迹，血水像下不尽的雨，从他的额尖划过脸颊，滴落在手背上。
宁浔猛地闭上眼睛，如同溺水般跪在地上大口喘息，双手困扼住脖颈，灵魂浮在半空中叫嚣，落不到实处。
“宁浔——！快打120！”
宁浔猛地睁开眼睛，他跪着朝后挪动，看到被张叔从撞扁的车头中搀扶下来的人，鲜血直流，但人还勉强清醒着。
“好，好。”宁浔拿手机的手都在颤抖，眼眶血红，摁了好几次才终于摁对了号码。
张叔似乎也看出他的不对劲，见伤者没有生命危险，冲宁浔安慰道:“小浔，没事昂。”
不知道宁浔有没有听进去，他站起身，小声说了句谢谢叔，便跑远了，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躲在了哪个小道小巷里去。
“你去哪——？”
声音被风雪冲散，豆大的雪粒在半空中旋了几圈，缓缓落到宁浔脚下。
他正靠墙蹲坐在地上，帽子也在慌乱中掀下，额前的刘海已经被雪水浸湿，乱糟糟的贴在脸上。
宁浔环抱着双腿，脑海中全是刚刚车祸的场面，挥之不去，他控制不住地想逃离。
当初，那个人也是这么死的。
死于雪天，死于车祸，死在他眼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宁浔还是没有起身的动作，他拍了拍脏了的手，掌心处不知道是何时划伤了一口长口子，宁浔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
很疼。
他吸了吸鼻子，默不作声的从兜里掏出卫生纸，轻轻沾拭。
头上忽然落下一道阴影，继而是熟悉的声音，
“这么委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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