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人一走，程瑜和俞呈俩人就完全暴露在了爸妈的注意力之下。
程瑜讪笑：“要不然我和呈儿一起磕一个？”
俞呈已经默不作声地反扣住程瑜的手，俩人腾地一下起身，正准备跪，被陈先生扑上前拦住了。
老爸说：“你们跟谁学的啊，动不动就跪。”
老妈在一边笑：“话说回来，你们还得跟杜老师请假，这会儿晚自习，老师找不到你俩人，估计会着急。”
“你们就没有别的话说了吗？”程瑜牵着俞呈又坐回沙发，腻腻歪歪地问。
俞呈也紧张地贴近程瑜，一边脸红一边配合地点头。
“我跟你们爸都猜到了，本来预测你俩高考完会跟我们说。”老妈笑眯眯地说，“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遇到了这么个情况。”
“我们……这么明显的吗？”程瑜不禁打磕巴。
“还好，我们就前两天看出来的。”老妈说。
“你俩大清早起床洗被子那次。”老爸补充说。
别说了，别说了，程瑜整个人都尴尬得蜷缩成一团，准备原地化身土拨鼠尖叫着挖地洞逃跑。
还好俞呈托着他，没让他往下梭，表面上强撑着淡定的模样，期期艾艾地问老爸老妈：“那今天的事情那么违背常理，你们也很淡定……不怕，不怕麻烦吗？”
“你们小姨说她会处理好，应该麻烦不到我们身上。”老妈还是一副笑模样，“二十年前，我们家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我印象中是你们小姨处理的。”
“那次是我撞邪了，成天做噩梦醒不过来。”老爸若有所思地附和，“还是你们妈妈领着小姨过来，才把我从连环噩梦里叫醒，不然我可能就会成为这世界上第一个做噩梦醒不过来的人。”
“我也记不清她弄了什么仪式，不过仪式开始前，她也要求过外婆点头承认我跟你们爸爸的关系。”老妈补充说，“很多和她相关的奇怪事情，我们都记不太清楚，只大致有个印象，她不外露，我们也就不谈。”
“这是对小姨的一种尊重吧。”程瑜说。
老妈摇摇头：“是害怕失去她。”
程瑜和俞呈对视一眼，互相也都了然，他不好意思地笑：“早知道就跟你们展示一下我之前有的超能力了。”
“现在也可以展示。”老妈和老爸都兴致勃勃。
“现在我不会了啊。”程瑜涨红脸。
俞呈也乐，面上的表情稍稍松快了些，他说：“谢谢程老师，谢谢陈叔叔。”
老妈老爸的注意力又到了俞呈身上，老爸爽朗地说：“呈儿，别那么客气，都一家人。”
“这这这八字才有一撇呢。”程瑜急急忙忙帮俞呈应付，“别想那么远啊。”
“是你想的太远吧，程小瑜。”老妈点出来程瑜的小心思。
好在他们还记得要给老班打电话请假，程瑜借机拽着俞呈躲回了房间——太尴尬了，怎么会那么尴尬！他要再和俞呈待在客厅，老爸老妈得看到两只被烫熟的人形虾米。
两只虾米跌倒在房间柔软的地毯上，龇牙咧嘴地别扭了一会儿，又因挨得太近，鼻尖抵鼻尖，不由得各自扭头笑了出来。
“啊，怎么办？”程瑜抬手捂住脸，“太丢人了。”
俞呈边笑边安慰：“没事，咱俩丢人的事情不差这一件。”
他明明还是那副稚嫩的少年模样，也会因忽然向家长坦诚恋情而面红耳赤，各种不自在，可他那双沉沉的黑眼睛再看向程瑜时，程瑜却感受到了一种饱经沧桑的情绪，是对宝物失而复得的珍惜与欣喜。
“俞呈，”程瑜开了口，“你刚刚想起来了什么？”
他做好俞呈隐瞒他的准备，但这次俞呈只轻轻地碰一碰他嘴唇，缱绻地说道：“真好啊，我又见到你了。”
*
俞呈其实也没有完全想起来，他的记忆是一颗颗飞速流逝的光粒子，他犹如隔着水面看落在其上的影子，却对其本质看不真切。
“我想起你消失于天地间……我找了你很久……”俞呈简要地总结了他零碎的记忆，“在这期间，我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唯独有一点好处是，我变强大了，不再是需要你保护的仙侍。”
他没敢多看程瑜，虽然程瑜此时对于前世的事情也不甚了解，但他还是为他曾经做过的一切而心虚。
他清楚地知道，程瑜不会想看到他变成十恶不赦的样子，可他现在也不后悔，现在程瑜好端端地躺在他眼前，面色红润、精力充沛，还有一个足够幸福圆满的家庭。
所以他毫无悔意地窃喜，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你带过了一些信息。”程瑜蹙眉，他果然敏锐。
俞呈装傻：“那需要你自己想起来才行。”
“你怕我会生气？”程瑜问，他也还是少年模样，哪怕蹙眉也只有稚嫩的烦忧，而没有身为一方地仙的威压。
俞呈更加切实地体会到：龙君已经葬身于那方山川，而今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龙君。
“不，只是想为我自己拖延一下。”俞呈晃一晃神，他自己何尝不也只是个少年，“小瑜，你饶了我这一次。”
程瑜见他低眉垂眼，不禁叹气：“看来是瞒了我一些我不能接受的坏事。”
俞呈心下一拧，被压抑的苦涩就翻涌上来，他下意识躲避，程瑜却不放开他。
“没关系，好事坏事我们都一起面对。”程瑜说，“我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了。”
*
又哭了。
这情绪大喜大悲地起伏，外加上遭遇了一整天的灵异事件，程瑜把人搂怀里哄睡，怕俞呈心力交瘁出什么问题。
但俞呈只是借他的校服抹了把眼泪：“我们能不能不躺在地毯上了。”
这是重点吗？
程瑜发现俞呈真有和他是一家的天赋，这找重点能力，谁听了不说一句和程女士陈先生一脉相承。
他俩手忙脚乱地从地毯上爬起来，总算想起给班主任打电话，结果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半，第二堂晚自习都下课了，而他俩白天欠下的检讨还没上交。
程瑜心虚地拨通老班的电话，老班开口就呛声：“来请假啊？”
“您，您知道了？”程瑜讪笑，俞呈就贴着他和他一块听电话。
“你妈妈刚打过电话，说家里有事儿，把你们兄弟俩都叫了回去。”老班见怪不怪，似乎已经接受了他和俞呈是兄弟的“事实”，小姨这障眼法太立竿见影，“检讨明天交啊，我这边能放你俩一马，但副校长那边可不由我说的算。”
“谢谢老师，实在麻烦您了。”程瑜连连点头。
挂断电话，俩人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块没形象地倒在床上。
程瑜捏着俞呈的手，细细地数清他掌心的纹路，确实没有伤口，可程瑜还是放心不下，一遍又一遍确认。
俞呈也在看他，那种沧桑的眸光停驻流转在他眉宇，睫毛安静得像停在风里的蝴蝶。
好一会儿，程瑜说：“不管前世如何，我们还是我们。”
“我喜欢你又不是因为我们有过前世。”
“我知道。”俞呈轻声说，“你什么事情都看得清。”
*
程仙木塞上了特制的耳塞，屏蔽掉那一家子闹闹腾腾的喜剧和杜浔捧着手机的哀怨碎碎念，轻快地跑下楼陪母亲看了一阵黄金档的电视剧，目送母亲去房间休息后，把一楼客厅的电器关闭，再咚咚地跑上三楼。
这一天天，真累神仙，还好没完全露馅。
程仙木抬手擦汗，把自己摔在懒人沙发里，伪装成扑腾不了的咸鱼。
说起来，她也的确没有认真跟姐姐姐夫隐瞒过身份，谁让这两口子这些年遭遇的灵异事件太多，她要费心思抹除所有痕迹实在太累，倒不如利用那俩神经大条的特质，遮一点露一点，让这日子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谁知道姐姐忽然说什么“怕失去她”，害得她差点在电视剧演到渣男跪地求原谅时掉眼泪，母亲还以为她是被风吹着了，非得起身看看那被关严实的门。
这一家子真是，难搞。
程仙木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早先决定留在这家当女儿，程仙木便掐算到这家人未来都不会太消停，母亲这边还好说，有她镇着，至于姐姐，在她掐算出有一地仙残魂将投胎成为姐姐的孩子后，她曾动过要把姐姐姐夫拆散的心思。
虽然她跟那龙君确实有旧交，但并不代表她愿意自己的外甥是龙君，给姐姐添一段不消停的人生经历。
那不是没能拆散成，姐夫他长相符合姐姐审美，性格符合姐姐理想，是姐姐的天降竹马，并且愿意入赘，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让程仙木完全无力招架，只能咬牙切齿祝福二位新人百年好合，别生贵子。
……最后还是生了。
程仙木看着县医院楼下热热闹闹的石榴花，心里叫苦，哪怕只是残魂，龙君的力量仍然有残余。
为了不让这力量外泄，程仙木先开始是施法弄了个结界，罩住这被取名为“程瑜”的小屁孩，那残余的力量让这孩子自出生起就比同龄人精力旺盛、情绪丰富，曾在开口说话前创下了三天三夜不睡觉的记录，把姐姐姐夫俩新手爸妈熬成人干，最后还是程仙木出马，给了小屁孩后脑勺一巴掌，让孩子老老实实地一觉到天明。
如果只是精力旺盛，那也没多大问题，孩子嘛，揍两顿就消停了，而且等到上小学，逐渐繁重的课业会消磨他一些多余的精力。
奈何程仙木又一次掐算到，程瑜六岁那年，会遇到他命运的转折点，那个名叫俞呈的小屁孩。
好消息是这俩前世有渊源，龙君的残魂就是被俞呈前世养下来的；坏消息是，这俩前世得罪了不少人，其中有一支最记仇的，已经把俞呈今生的魂火掐灭了一朵，让俞呈这孩子安静得仿佛得了自闭症。
程仙木占卜询问天道：这样下去我就要把他俩凑一对了哦。
天道回给她两次不可以，因为天道还在记仇。
程仙木没问第三次，直接让自来熟的程小瑜领着自闭的俞小呈同吃同住同玩耍，不过一个暑假的时间，龙君的力量再造出丢失的魂火，自闭的俞呈就恢复到了正常孩子的水平。
天道对此不满，期间还想掳走程瑜泄愤，结果被程仙木逮住。
程仙木故意将祂认成野生妖精殴打了一顿，完事儿天道还不能叫屈，谁让这俩孩子沦落到转世为普通人的下场，是由天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造成的呢。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龙君是怎么身殒的？”
程仙木第三次占卜，笑眯眯地威胁天道。
天道左右言其他，最终心虚躲不过，自暴自弃回答：“反正他俩就不该转世投胎，你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吧。”
这话程仙木可不爱听：“一个是我亲外甥，一个也跟程家有渊源，我既然要报程家的恩，自然是都要管的。”
“何况龙君也是我旧识，称呼我一声‘小姨’。”
“你若是阻挠我，不怕那千年前的浩劫重演？哪怕如今龙君和祸蛟都只剩下残魂，他俩的力量也足够毁灭一方山川。”
天道无话可说，祂已经不是开天辟地之时，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上神了，它如今也步入衰老期，指不定哪天就消散于九重天之外，让位给新生的力量。
所以哪怕有天规天条作为辅助，祂也没办法真正阻拦程仙木。
“你费心搭救他们，他们也只有这一世。”天道沉默半晌，如是说道。
程仙木倒无所谓：“那便只要这一世。”
多余的程仙木才不管呢，她欠的也只是程家这一世的因果，而且程瑜要真跟俞呈在一块，她也少些麻烦，毕竟这意味着程家不会再有后人。
非常的轻松。
不过话说回来，她姐和她姐夫对俩孩子的感情接受得太顺利了吧！
不愧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能接受程仙木终身不嫁的俩狠人，程仙木偶尔被母亲催婚，这俩都能帮着程仙木说，两个人过好一个人过也很好。
母亲至今对她和杜浔没成保持着浅浅的惋惜，还好没让老人家知道，杜浔现在是程瑜的班主任，且也还单身，不然她肯定会被母亲撺掇去和杜浔再续前缘。
说到杜浔……杜浔啊。
程仙木摘掉一只耳塞，她听到杜浔那边已经消停，没再碎碎念叨了。
作为一位高中老师兼班主任，杜浔无疑是优秀且负责的，他这会儿在教室里踱步，守着两个班的自习课。
大概是到了最后一节课，他让另一个有家室的老师回家，自己接管这无聊但十分有必要的工作。
看来是真要一辈子投入教育工作了。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没什么道理，就是念着顺嘴。
杜浔上辈子也不杀猪，他杀妖，是个半步登仙的道士。
今天上午也多亏了杜浔，哪怕今生他已经不再相信神鬼之说，但仍然愿意配合程仙木，一字不落地念诵不知所云的咒语。
“马上学校要开运动会，我那两天会很清闲。”杜浔拐弯抹角地在电话里说。
程仙木叹了口气：“那到时候去滨江路喝一杯？”
“好！”杜浔欣喜得一口答应。
行吧，谁让她欠了个人情。
继续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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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不为人知的旧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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