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men Bar的灯光依旧流淌着琥珀色的暖意,空气中交织着咖啡豆烘烤的焦香、新鲜出炉巧克力曲奇的甜腻,以及威士忌橡木桶沉淀的醇厚。
林满擦拭着刚取出的一批晶亮玻璃杯,水珠沿着杯壁滚落,动作平稳娴熟。只是若细看,她低垂的眼睫下藏着血丝的眼底,擦拭的动作较平日缓慢了一丝凝滞。
角落里,三个装扮入时的年轻面孔低声议论着什么,声音如细蛇钻进吧台后林满的耳朵:
“……就这!那个刚拿下黎明名额的……”
“Lumen Bar老板是那小艺术画家的姐姐啊?啧,网上传得可热闹了……”
“……你看那个帖子没?清纯才女背后的大树?暗示得太明显了吧?什么‘情深意切保驾护航’……”
林满擦拭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杯壁沾上一点模糊的水渍,她不动声色地用指腹抹去。
酒吧门上的风铃清脆一响。
林鹿背着鼓鼓囊囊、几乎能将她单薄身体压弯的巨大画袋走了进来。
傍晚的光线在她身后勾勒出细瘦的轮廓。她脸色略显苍白,额角被汗水濡湿了几缕碎发,长睫微垂遮着下眼睑淡淡的青影——像所有被繁重课业和庞大创作量压榨的学生一样,带着一身沉甸甸的疲惫和隔绝外界的冰霜感。
她径直走向吧台侧面那个固定的高脚凳。
几乎在脚步声落定的刹那,斜刺里一个影子猛地晃动!
是那个总坐在窗边角落、头发油腻纠结、常在菜单纸背面胡乱涂鸦的熟客,大家背地里叫他“老油”。
此刻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他像一只发现腐肉的秃鹫,以与平日的懒散截然相反的敏捷,“嗖”地从座位弹起,一边手忙脚乱地在油腻的外套口袋里摸索手机,一边像一堵恶臭油腻的墙,直直地、目标明确地朝着林鹿尚未坐稳的背影扑去!
他动作极快,带着一种下流猥琐的亢奋,竟是绕到林鹿侧面,在她尚未完全放稳画袋、身体微有前倾的瞬间,将闪烁着手机屏幕的摄像头,以一个极其刁钻窥伺的角度,猛地怼近林鹿疲惫的脸颊、濡湿的鬓角!那近得几乎能闻到林鹿发丝上的洗发水味!他甚至能清晰拍到林鹿因骤然受惊而猛然放大的瞳孔!
油腻而带着粗重喘息的声音对着手机镜头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说”:
“快!看这里!货真价实!黎明女神林鹿!独家特写!就在Lumen Bar!你们看她这累的……啧啧,脸色这么差……大家说,昨晚是不是又……”
后面的话语被他兴奋到急促的“哧哧”喘气声掩盖,但其中蕴含的下流暗示足以让空气冻结!
林鹿悚然一惊!身体瞬间僵直!那冰冷的镜头和被窥视的恶意激起的本能的寒栗让她脊背瞬间绷紧!她猛地转头——动作迅疾却带着一丝惊弓之鸟般的惶然——正对着那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的、油腻屏幕上倒映着的自己苍白的、被放大的错愕表情!
轰——
一道比惊雷更迅疾、裹挟着淬火铁块般滚烫杀意的身影从吧台后如同风暴般席卷而出!
是林满!
她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一丝停顿!在老油那令人作呕的声音飘出的瞬间,她的身体本能已经支配了一切!
“滚开——!!!” 这一声厉啸撕裂了酒吧所有的背景音乐与人声!
在老油的手机镜头几乎贴上林鹿脸颊的刹那——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林满攥紧的拳头带着万钧怒意和精准的狠劲,猛地砸在老油那条举着手机、伸向林鹿的胳膊上!
老油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条手臂被打得像断掉一般荡开!手机脱手而出,打着旋儿,“啪”地砸在地上!
但这远远没完!
林满另一只手如同铁钳,死死抠住了老油那油腻腻的后脖颈衣领!巨大的力量如同抓小鸡般,将因剧痛而佝偻尖叫的老油整个粗暴地、不容反抗地拖离了林鹿身边!
就在林鹿因惊骇后撤半步的刹那——
林满拖拽着老油的手臂猛地横扫!
轰——哐啷——哗啦——!!!
世界仿佛瞬间被巨大的噪音淹没!
桌面倾覆!冰冷的褐色液体混杂着黏腻的奶油蛋糕、破碎的玻璃杯和瓷碟,如同炸开的肮脏礼花,猛地泼溅开来!冰块砸在地板上碎裂的声音、滚烫的咖啡杯碎片飞溅、奶油糊住了老油那张因疼痛和惊吓而扭曲丑陋的脸和他那只被狠砸过的胳膊!混合着碎裂的糖霜和食物的狼藉污秽,兜头盖脸浇了他一身!
“啊——我的脸!我的胳膊!救命啊!” 老油瘫在污秽中发出非人的惨叫。
角落那桌议论者惊得魂飞魄散!领头的灰紫色头发女孩尖叫着跳起来,却猝不及防被飞溅的冰咖啡和奶油污渍喷溅到了价格不菲的裙摆上,惊恐地看着林满如同从地狱浴血而出的煞神身影!
整个Lumen Bar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骤然的暴力风暴冻结在原处。
老油在污秽中翻滚呻吟。林满死死瞪着他,胸脯剧烈起伏,眼中的赤红未褪分毫,但那是一种燃烧到极致的、纯粹的、只为驱逐靠近林鹿的一切毒蛇的愤怒!
就在这片死寂中,林满猛地转身!
她的目光在触及身旁林鹿的一瞬间——那眼神里翻涌的杀伐戾气如同潮水般急剧退却,转而升腾起的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将林鹿整个裹住的、帮她抵抗巨大惊吓和恐慌的温柔堤坝!就像猛烈的海啸骤然撞上一道无比坚韧而又极度柔软的堤坝,狂暴被瞬间转化为巨大而无声的庇护力量!
她几乎没有丝毫停顿!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林满的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她猛地张开双臂,完全不顾及自己因方才爆发而颤抖的手掌沾染了地上飞溅的污渍,像要用自己整个身体铸成一道隔绝所有伤害的盾牌,用一种近乎将林鹿整个“嵌入”自己怀抱的姿势,一把将还没完全从惊愕和本能恐惧中回神的林鹿死死地、紧密地抱在了怀里!
不是简单的拥抱。
是嵌入!
“没事的鹿鹿,姐姐在呢……”
林鹿的身体被林满牢牢地锁在自己胸前的方寸之地!林满一手迅速托住妹妹的后脑勺,手掌死死扣住林鹿的头发和她的后颈,用力压向自己的颈窝——一个绝对保护性的姿势,用自己的脸颊和肩膀彻底阻挡了林鹿的脸,不让她看到老油那狰狞的丑态,不让她沾染一丝地上飞溅的污秽!另一只手则用力地环绕在林鹿的腰背,以一种绝对守护意味的力量,紧紧固定着她。
林满甚至还下意识地侧过身体,用自己的半边肩膀和后背,对着地上翻滚的老油和那片狼藉,为林鹿完全隔离开一个干净的空间。
“别怕!姐姐在!姐姐在!”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林鹿头顶冰凉的发丝里,声音贴着林鹿的耳朵急促地、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试图用最快的方法隔绝那些恶臭不堪的窥探和污秽的现实。
那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却蕴藏着能斩断一切荆棘的温柔力量。
隔着林满温热的颈窝和急促的心跳声,林鹿能闻到酒气和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混杂的味道。林鹿的身体在林满那禁锢般的怀抱中僵硬了一瞬——那力道如此之大,几乎勒得她无法呼吸,骨头都在发痛!但这股力道传递的是一种绝对不容侵犯的信号:
天塌下来,姐姐顶着。
冰冷手腕上传来微微湿润黏腻的触感——是林满手上沾染的咖啡渍污迹。
林满托着她后脑的手掌在轻微却剧烈地颤抖着。不是之前砸向老油时的狂暴颤抖,而是一种纯粹、深沉的、源于后怕的巨大震颤。这股力量顺着后颈处的血脉,清晰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宣示,烙进林鹿的脊骨里。林鹿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那阴影覆盖下微微颤了颤,仿佛即将枯叶凋落的蝶翼。
林满的手臂依旧紧箍着,像永远不会松开的牢笼,隔绝所有风雨。
周遭死寂的空气被一声尖锐的、带着恍然大悟般恶意的低呼切开:
“天……你们看她手腕!”
声音来自角落那桌。
灰紫头发女孩指着林鹿被迫微微抬起、环抱在林满后背的一只手——那只手腕从深色袖口露出一小截苍白皮肤。
在惨淡刺目的灯照下,那片肌肤上赫然落着几道刺目的暗紫色陈旧淤伤指痕!边缘泛着青黄,昭示着它们存在不止一日!
瞬间,酒吧里所有残余的目光——惊惧的、厌恶的、探究的——都如嗅到腐肉的蛆虫,狂热地、精准地粘稠着死死钉在那道林满的温柔盾牌没能完全掩盖的旧伤痕上!
死寂!像冰冷的墨汁。
死寂中无声滋长的恶意粘稠得像地沟油。
林满猛地抬头!
她瞬间捕捉到了那道来自角落、直指林鹿手腕的恶意目光!她的眼中几乎立刻卷起了比方才砸向老油时更加恐怖的风暴!那不是愤怒,是一种要将所有投向妹妹的污秽全部绞杀的骇人锐利!
但她强忍住了!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将林鹿环抱在她腰背上的那只手——连同那片露出的刺眼旧伤——强硬却轻柔地一把握住!然后整个塞进了自己怀里,塞进了外套的褶皱之间!
再用身体——彻底、完全地挡住!
她不再看那角落一眼,不再看一地狼藉和老油,也不看其他任何人。
她只是收紧了护住林鹿后脑的手臂,将妹妹牢牢固定在自己这具还沾染污渍、散发杀气却只为守护她的身体盾牌里,以一种近乎强横的姿态,用最快的速度、半拥半推地将林鹿整个身体带向通往后面小房间的员工通道!
“我们走!” 她急促地低语,声音不容置疑。她用全身的躯体化作移动的壁垒,将林鹿严丝合缝地护在身前!
“一会儿帮我转告任鑫,辛苦她盯一会儿,今晚早点儿关店。”林满对身边最近的一个员工交代道。
她们踉跄离开的身影后,只留下刺鼻的污秽味道、一地狼藉碎片中翻滚的老油绝望的呻吟、角落那桌人脸上骤然爆发的、混合着惊恐和更加刺骨恶意的眼神,以及,Lumen Bar那厚重的大门玻璃在灯光下映出的一片冰冷寂静的光斑。
通道口应急灯惨白的光勉强勾勒出狭窄的空间。
林满几乎是立刻松开怀抱,但双手却迅速地、不容拒绝地捧住了林鹿冰凉的脸颊!林满用自己带着凉意却异常坚定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擦去妹妹脸颊上一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蹭到的污迹。
林满的指腹微凉,划过林鹿脸颊的力度很轻。
林鹿一直垂落的睫毛终于颤了颤,缓缓抬起,露出了那双依旧清冷、却如同覆了一层薄冰、带着一丝疑惑不安的漆黑瞳眸。
空气带着微凉气息,死寂。应急灯惨白的光在林满微红的眼眶边缘打上一圈脆弱的光晕。
林满深深凝视着林鹿的眼睛。林满喉头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被无数沉重的东西哽住喉咙——对那肮脏窥视的愤怒,对妹妹毫不知情的愧疚,对那道无法解释的旧伤的钝痛,还有对自己此刻无力的焦灼。
所有的情绪在她眼底挣扎翻涌,混杂着后怕的巨大震颤和一片血淋淋的痛楚。
“他们……”
林满嘴唇颤抖着,喉咙像被粗粝的砂纸狠狠摩擦过,艰难地挤出了干涩的音节。
她眼中浓烈如熔岩的痛苦几乎要烧化那层冰封的表面,却又被她强行禁锢着,不让一丝灼热伤到近在咫尺的妹妹。
她的手指依旧捧着林鹿冰凉的脸颊,指尖轻颤着,微微用力,仿佛想要将自己的温度渡过去,驱散那冰雪般的苍白。嘴唇微张,那个没有说完的“他们”,带着万钧的重量,却又被她自己狠狠地咬碎在齿间。一个破碎、模糊的音节滚落出来:
“……疼吗?”
那声音带着一种被碾碎般的嘶哑和小心翼翼。
昏暗中,林鹿看着林满那几乎要破碎成渣的目光,看着她眼眶里无法自控弥漫上的水光。
林鹿极轻微地摇了下头。苍白冰冷的唇角动了一下,似乎在无声地说“没事”。
随即,她轻轻挣开林满捧着她脸颊的手——动作是温和的,但那不安的意味却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冰雾。
林鹿弯腰,沉默地重新背起那巨大的、沉重的画袋。
画袋粗糙的带子蹭在林鹿裸露的手腕上,留下细微的摩擦感。林鹿调整画袋带子的位置,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地扣住背带,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更加苍白。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林满颤抖的肩头,看向前方幽深未知的通道尽头。
她伸手轻轻拉着林满迈步,走向那无灯的深处。
林满看着林鹿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前方更深、更冰冷的黑暗。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
酒吧后巷冰冷的水泥地上,林满独自蜷在巨大垃圾箱投下的浓重阴影里。浓密的黑发垂落,遮住了她半张脸。只有肩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动暴露了情绪——那不是恸哭的悲切,更像某种濒临极限的、即将崩溃前死死压抑的回声,抽噎哽在喉咙深处,憋得整个胸腔都发出沉闷撕裂般的嗡鸣。
巷口微弱漏进来的光,映亮了她死死攥在指节泛白的手心里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在艺术圈角落的论坛热帖。
标题血红刺目:
【终极扒皮!高清对比!林鹿手腕旧伤全解析!暴力?控制?扭曲姐妹关系大曝光!】
帖子底下,被顶得最高的赫然是一**满自己都几乎遗忘的照片——之前酒吧更换橱窗厚重玻璃板时不慎碎裂,她本能地用手去挡,碎片在手腕内侧拉出三道参差的血口,当时混乱中用手机拍了张模糊照片发给供货商要赔偿。
此刻,这张照片被恶意放大、锐化处理,旁边并排放着的,是刚才酒吧混乱中,被好事者瞬间拍下的、林鹿手腕上露出的几道暗紫陈旧淤痕的模糊抓拍!
发帖者用醒目的红圈将两处伤痕勾出,配上耸人听闻、充满引导性的文字:
“石锤降临!酒吧老板林满手部旧伤照片流出!时间、地点完全吻合!手法相同——均为抵抗碎片或暴力抓握造成的撕裂/挤压痕迹!再对比今日现场林鹿腕上那惊人相似的陈旧抓淤!方向、指痕角度高度雷同!(见图!)这是巧合?还是长期暴力控制的铁证?!黎明基金会,你们还要纵容这种暴力控制者扶持的天才多久?!”
跟帖早已乌烟瘴气:
“靠!原来根源在这儿!长期家暴?控制欲怪物?!”
“林鹿整天那副死人脸!难怪!被控制得都麻木了吧!”
“扶持个屁!我看是囚禁!把妹妹当赚钱工具!”
“手腕上的痕迹……细思极恐!这姐姐是魔鬼吧!快报警啊!”
“黎明还不管?!要包庇到这种程度?!基金会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满的眼睛死死盯在屏幕上那两张刺眼的图片对比上,目光仿佛要将冰冷的屏幕灼穿。
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冻结了四肢百骸。她以为自己的伤只是意外,却成了别人构陷妹妹的铁证!而那些对她妹妹手腕淤痕的臆测……那种被恶意描摹出的、长期暴力阴影下的麻木形象……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最深的血肉里,搅动着无尽的懊悔和巨大的无力感。
她把头更深地埋进膝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攥紧手机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泪水终于失控地涌出,无声地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巷口响起,停在几步之外。
是林鹿。
她慢慢靠近林满蹲下,手上还拿着两杯热饮。
暮色四合,她的身影被巷口残余的一点灰光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对面冰冷的墙壁上,像一道沉默的裂痕。那套着厚重帆布画袋的巨大背包压在她纤薄的背上,更添沉重。
林满猛地一惊,身体微僵,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迅速用衣袖抹掉脸上的泪痕,指尖划开屏幕点了几下,屏幕彻底暗下去,被她胡乱塞进了外套口袋深处。她撑着冰冷的墙壁,想要站起来,动作却因为身体的虚软和情绪的冲击而显得狼狈踉跄。
林鹿靠近一步,无声地伸出手——去搀扶林满。
“姐姐,我们回家。”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刚刚凝固的冰面,但其中的担心和不安林满都深深感觉到了。
林满抬起头,逆着巷口微弱的光,对上了林鹿的眼睛。
那双总是覆盖着冷静眸子里,此刻却是染上了愤怒的情绪。
林鹿在暴怒的边缘,林满怕妹妹去找那些蛆虫一样的垃圾拼命。
不可以!现在酒吧里有无数张眼睛盯着她们,等她们自投罗网。
“鹿鹿……我们先回家。”
她们回到家里打开电视,想让节目的声音给她们提供一些安全感。
“……近日,备受关注的黎明艺术孵化计划入围者风波持续发酵。争议漩涡核心的某校女生林某,其本人与其经营酒吧的姐姐林某某间‘非正常关系’的指控甚嚣尘上。有网民扒出疑似的长期伤痕对比图,质疑存在暴力胁迫……” 电视里刻板圆润的声音,被林满手中遥控器慌乱按出的尖锐“滴”声掐断。屏幕一闪,归于一片无声的黑。
林满仓促转身,动作僵硬地将遥控器丢在沙发上,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生涩、明显不自然的笑容:“……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不看也罢。”她的目光根本不敢落在林鹿身上,快步走向厨房,“饿了吧?我去煮面……”
厨房的灯光比客厅的冰冷。
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水流激烈地冲刷着不锈钢盆。水声在密闭的小空间里被放大,震耳欲聋,淹没了碗碟轻微的碰撞声。
林满背对着门口,肩膀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却又无法完全克制的细微抖动。她正用力地、近乎泄愤般搓洗着一只早已光洁无比的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哗哗的巨大水声,像一个仓皇失措、徒劳无功的屏障。
倚着厨房门框的林鹿,静静地看着姐姐的背影在水汽氤氲中僵硬地忙碌。
那佯装的无事发生,那拼命压制却依旧从颤抖的指尖泄露出来的恐惧和自责,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冰封表面的最后一丝平衡。
她的目光,平静地滑过姐姐慌乱到忘记擦干的灶台水迹,扫过被丢在沙发上那个正对着黑屏电视的遥控器……最终,停在了林满垂在身侧、还微微带着水珠和剧烈情绪余震、无法停止细微震颤的手指上。
某些一直蒙着冰霜模糊不清的片段,被这仓惶的指认瞬间串联,暴露出冰层之下狰狞的暗礁:
王骏在走廊那句莫名其妙的“摔死”诅咒……酒吧那晚突然扑过来的龌龊镜头和满口下流污蔑……混乱中陌生女人指着她手腕爆发的尖叫……姐姐瞬间暴起掀翻桌子时,那几乎要摧毁她整个世界的磅礴怒意,和随即那只将自己勒得几乎窒息、却又带着灭顶恐慌、不让她看清一丝污秽的手……
还有那一次次在她需要了解真相时、姐姐眼底深处闪过被刻意忽略掉的、如同深渊般的焦灼和重负……
水流声震耳欲聋。
林鹿的目光最终落在林满口袋边缘露出的、手机一角冰冷的反光上。
——姐姐在看什么?
——什么让她恐惧成这个样子?
冰层深处那可怕的放射状裂痕,骤然蔓延!
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林鹿的眼底!整个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做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因为剧痛而即将爆裂!那平静之下骤然涌现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微微晃动了一下,指尖用力抠住了冰冷的门框,骨节处瞬间泛起瘆人的青白色!
林满毫无所觉。她只觉得背后那道目光,突然变得重若千钧,带着一种……让她灵魂都开始颤抖的穿透力。她不敢回头。
当夜。
林鹿房间的门紧闭着,灯光从门缝下透出,微弱而执着。
屋内。
那本厚重得如同砖块、承载了她无数汗水与挣扎心血的参赛作品集画本,被安静地摊开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画本里每一页都浸染着浓烈纯粹的创作痕迹,每一道笔触都带着撕裂自我的力量,它们是通往那个光辉彼岸——黎明基金最无可争议的通行证,是她曾经赌上一切想要抵达的梦想之地。
但此刻,林鹿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幅画上。她的视线冰冷地扫过那本象征着绝对价值的画本边缘。
然后,她伸出了手。
手指白皙,骨节匀称,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感。
林满放在门口鞋柜上充电、因为焦急而忘记锁屏的手机,屏幕正好停留在那封由林满颤抖着打了无数遍草稿、才勉强完成的给黎明基金会的紧急解释邮件页面:
“尊敬的基金会评审委员会:
关于我本人林满(Lumen Bar经营者)与我妹妹林鹿关系的一切传言,均属恶意捏造与无限夸大!林鹿手腕上的旧伤源于一次课间搬运大型画板跌倒,由在场同学……
……酒吧混乱中对她**的侵犯是我们极大的痛苦……恳请基金会公正调查!林鹿的艺术天赋和努力有目共睹……”
邮件下方,赫然是那张引发风暴漩涡的核心对比图!像两道淬毒的烙印!旁边还有数条基金会冰冷强硬的回复,要求她们姐妹尽快提供“更详实的合理解释,以平息恶劣舆论影响,否则基金会无法面对公众质疑。”
屏幕幽幽的冷光,映亮了林鹿毫无血色的脸。她眼中那坚冰炸裂后的混沌汹涌被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清醒取代。最后一点疑惑彻底消弭。
原来如此。
原来姐姐肩胛上那个无底的深渊。
是这个。
是这些。
是她手腕上一道早就记不清来源的旧伤,被恶意的镜头无限放大,变成了污浊的泥潭,变成了砸向姐姐脊梁骨的污名铁锤。
那些泼向她们姐妹、想要将姐姐污蔑成怪物、将她捏造为被摧毁麻木的傀儡的污言秽语……原来早就汹涌过境,将她们共同的世界冲击得支离破碎。
而她的姐姐……
林鹿的视线最后定格在林满那封反复删改、字字恳求、充满了巨大屈辱和无力感的邮件草稿上。每一个删改的涂抹,都像一刀刀刻在林鹿的心脏上。
那个在酒瓶碎片中徒手为她挡住灾厄的姐姐,那个在恶臭窥视前用身体筑起血肉城墙的姐姐……正为了守护她摇摇欲坠的名誉,还有“黎明”那虚伪的机会?,拼命地想在泥沼里划拉出“合理解释”……在对着这样一张恶心下作的对比图,卑躬屈膝地“解释”她手腕上一个跌倒的伤?!
林鹿的胸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像是所有支撑都被瞬间抽空的无声嗡鸣。
她眼前,那张恶意合成的、充满诱导性的对比图片,仿佛瞬间放大了无数倍,每一个像素都闪烁着嘲笑和污秽。还有“黎明”那冰冷回复的字里行间……什么“公众质疑”……什么“恶劣舆论影响”……原来无数艺术家心心念念的圣殿、所谓纯粹的艺术梦想,在这样一张污秽拼凑的图面前,同样不堪一击,轻易就能低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暴烈的洪流,混合着对姐姐深不见底的不值、对“黎明”虚伪面目的憎恨、对那无处不在的恶意深深的厌弃,在她冰封沉寂的心湖深处疯狂倒卷、咆哮、最终冲破所有冰层!
林鹿猛地转身!
她的身体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决绝!几步就跨到书桌前!
她的目光像淬火的刀锋,死死钉在那本厚重的、象征着荣耀也是王冠的作品集画本上!
画本封面上,黎明艺术基金的烫金LOGO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讽刺的光!
下一刻!
那足以握笔画出撕裂灵魂作品的双手——没有丝毫犹豫——一手死死扣住画本厚重的边缘!另一只手如同审判的铡刀!
“嚓——!!!!!”
一记令人牙根酸倒、恐惧颤栗的、撕裂纸张纤维的可怕脆响!瞬间刺破凝固的空气!
那本承载着她所有艺术梦想与可能性的画本!那本几乎能证明她所有天赋与努力的厚重集册!在林满的邮箱里还在反复解释、试图寻求那点渺茫可能的时候!
竟被她妹妹亲手!
在无言的、压抑到极致的冰冷愤怒中!
以最干脆、最决绝、最惨烈的姿态!
硬生生!
撕成了两半!!!
脆响还在凝固的空气中嗡鸣震颤!
画本的硬壳封面被狂暴的力量瞬间撕裂!硬纸板纤维断裂发出沉闷痛苦的呻吟!里面一页页凝聚着林鹿心血、无数次打磨的作品,如同被腰斩的蝴蝶,被暴虐地扯向两边!
破碎的纸页边缘,铅笔、炭笔的线条被撕扯得疯狂飞散!油彩浓重的色块被粗暴割裂!所有精心构筑的层次、光影、情绪……在这一刻,在这绝对的、暴力的物理切割下,统统化为虚无!
“去他妈的狗屁黎明!”
硬纸板封皮的断裂声,纸张被撕裂时细碎密集的崩断音……混杂着窗外冰冷的夜风刮过窗棂的呜咽……林鹿的喘息因为极致的爆发而微微急促,胸口快速起伏。
她双手撑着那被暴力撕裂的厚重纸堆,那姿态如同一个刚刚进行完血腥献祭的、冰冷到绝望的祭司。
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
林满的脸在灯光下惨白得吓人。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头发凌乱,显然是听到了那恐怖的撕裂声仓皇冲来!她的视线瞬间被那本被撕成两半、散落在书桌上如同巨大伤口的画本攫取!瞳孔骤然紧缩成了针尖!仿佛自己的心脏也被人用同样的力量当场撕裂!
“小鹿……你……”林满的声音堵在喉咙里,被巨大的惊骇和难以承受的心疼彻底扼杀!她嘴唇哆嗦着,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被那书桌上的裂痕贯穿!
林鹿缓缓抬起眼。
灯光勾勒出她侧脸冰冷清晰的轮廓,睫羽在眼睑投下如刀锋般的浓重阴影。
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深眸之中,不再有冰封的沉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焚烧过后的焦黑冻土,一种湮灭万物的疲惫和厌弃。那厌弃不仅仅是对恶意、对虚伪,更深地,是对那个还试图在泥潭中挣扎的“可能”。
她甚至没有看林满一眼。
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穿透房间、穿透夜色,投向窗外那无边的、沉默的黑暗。
然后,用一种被冰封般、听不出一丝波动的嗓音,平静地宣告——对林满,也对她自己,更对那冰冷而荒诞的现实:
“姐姐……这样的黎明……”
“连垃圾堆都不如……”
她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仿佛在品尝那被撕裂画本边缘残留的、纸屑苦涩的味道。
“……就因为我这手腕上的……一道伤……”
她缓缓抬起那一直被林满保护得很好、此刻却因为爆发而微微颤抖、指甲边缘崩裂的手腕。
灯光下,那曾被恶意聚焦的陈旧淤痕依旧刺目。林鹿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伤痕,像是在拂去微不足道的灰尘。再抬眼时,目光深处是焚尽一切后仅剩的厌弃与绝对的冰冷决绝:
“不值得我们向往!不值得……”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沉重得如同陨石砸落冰封的海面,带着摧毁一切的冷酷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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