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带着刺骨的刀刃刮进美院。
美院高大的玻璃廊道,阳光倾泻,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但林鹿走进来时,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窃窃私语像无数只冰冷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的角落蔓延开:
“就是她!手腕上那道……”
“啧啧,看着人模人样,背地里……”
“听说她姐是个变态,控制狂!难怪整天丧着脸……”
“黎明名额?怕不是睡出来的吧?基金会内部有人好这口?”
窃窃私语像毒蛇吐信,从指指点点的缝隙中嘶嘶钻出,刮蹭着耳膜。
林鹿眼睫都未抬一下,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里一片冻彻的平静,嘴角抿成一道无动于衷的直线。她怀抱沉重画册,指骨绷得发白,像握着武器,无视所有探寻和恶意的目光,直奔楼梯。
三楼拐角,阴影更深。几个染发男生—其中之一正是之前与王骏相熟的同系刺头。
他们堵在必经之路上,如同长在墙根的毒藓。领头的斜倚着墙,嚼着口香糖,看到林鹿上来,嘴角咧开一个痞气的弧度,肩膀故意一横,用力撞向林鹿!
林鹿不是纤弱的布偶。她左脚迅捷地后撤半步,足跟抵墙稳住下盘!但冲击力依旧让她身体晃了晃,怀里的画册哗啦散落,硬皮书脊砸在脚面上带来一阵闷痛。
“哎哟!”刺头夸张地叫着,“这不黎明女神嘛?怎么?被你姐伺候一晚上腿软了?连路都走不稳?”□□的词句裹着口香糖的甜腻,喷薄而出。周围的哄笑像是给这污言秽语加上的肮脏和声。
林鹿站稳身体,冰封的面具下,怒火在眼底凝结成锐利的霜针!她没蹲下去捡散落的书册,反而缓缓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开了锋的薄刃,直直刺向领头的男生。
“眼瞎?”
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冰层的穿透力,清晰地砸在哄笑声中。她一步不退,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裹着冰碴:
“挡道的垃圾,麻烦用你那长脓的眼睛看看路再吠。”
这话像一记耳光,抽得刺头和他同伴的笑声戛然而止!刺头脸上那点痞笑瞬间扭曲!被一个女生当众骂垃圾?!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往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林鹿的脸,狞笑着:“臭婊子!装什么清高!跟你那变态姐姐一样——”他的手竟作势要抓向林鹿的手臂!
“动一下试试!”
一声怒吼如同□□般从楼梯上方爆开!
李娜几乎是踏着声音冲下来的!人未到,脚上那双硬底运动鞋已经带着风声,狠狠一脚踹在刺头男生身侧走廊的灭火器箱上!“哐当——!!!”震天巨响瞬间炸裂!金属撞击的刺耳噪音让所有人都头皮一炸!
“妈的谁?!”刺头惊怒回头!
王雪沉着的身影已经快速出现在他侧面!她根本没理会刺头,纤细有力的手指如同冰冷的手术钳,极其精准且毫不留情地死死掐在了刺头那伸出的、意图冒犯林鹿的手腕内侧关节脆弱处!
力道之大,带着擒拿的狠劲,瞬间让他痛呼出声,手臂像触电般弹回!
“嘴巴里塞粪了就找厕所去吐干净!别在这里污染环境恶心人!”李娜人已旋风般冲至近前,带着一身煞气挡在刺头和林鹿之间,眼神像淬火的刀子,狠狠剐过剩下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男生。
“再看?再看一眼试试?我们405寝室的人你们动一下看看?”她一手叉腰,声音洪亮,毫无惧色地点明宿舍号,形成攻守同盟的信号!
陈佳无声地护在林鹿身侧,将她挡在身后,那双温柔的眼睛此刻冰冷如刀,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和胸前遗漏的身份标识,尤其是刚才那个试图伸手的刺头!
右手快速伸进衣袋,毫不犹豫地按下手机录音键的启动确认键。
另一只手已经伸向林鹿散落在地上的画册,默默收集。
几个男生被这默契又凶悍的阵仗彻底镇住,面面相觑,眼神里的戾气被惊疑不定取代。
刺头捂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看向王雪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恨意——那一下,真的又狠又疼!
李娜毫不客气地将挡路的几人一把搡开:“滚开!别挡道!”她俯身飞快地捡起林鹿一本主要的画册塞回她怀里,和王雪、陈佳一起,护着在中心的林鹿,如同撕开冰面的破冰船,强势地穿过那片凝滞的敌意,走向楼梯上方。留下身后一片狼狈和死寂。
“妈的……”刺头捂着刺痛的手腕,看着405几人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脸色铁青。
“都是女的……还有一个可能在录音……不方便啊……”旁边一个男生低声道,语气复杂。
“切,有种你一辈子也别遇到我们。”刺头威胁道。
“谁稀罕跟你们这群蛆虫待在同一个地方!”李娜叉着腰,像一堵愤怒的城墙般挡在了林鹿身前,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喷射着毫不掩饰的怒火。
“滚。”林鹿像看垃圾一般。
———
食堂喧嚣如集市,油烟味混杂着汗气令人窒息。
林鹿端着餐盘走向空位。她能感知到无处不在的窥视——那些自以为隐蔽的、粘腻的、带着恶意的目光像细密的蛛网笼罩着她。空气因她的到来而黏滞。她面无表情,步速平稳。
骤然!
一声刺耳的哄笑在她斜后方炸开!
“林姐!送你点颜料开开胃!跟酒吧里你姐给你用的颜料是不是一路货色?!” 一个妆容精致夸张的女生猛地跳出来,手里一大杯刚刚挤兑出来、散发着刺鼻怪味的粘稠液体,猛地泼向林鹿!
那一瞬间!
林鹿的反应快得像一道炸开的闪电!
她根本不像个受害者!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眼看那一大杯粘稠肮脏的液体泼洒开来,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协调性!右脚猛地向后一撤,腰身顺势一拧,带动身体流畅地向左后急闪!
黏糊糊的废料液体裹挟着浓烈的怪味,“啪嚓”一声砸在她刚刚站立的地面上!刺鼻的棕褐色粘稠液体四处飞溅!几滴肮脏的液点溅落在林鹿刚买的新鞋鞋尖上!
就在浓妆女生得意洋洋地扬起手腕泼洒的瞬间!
就在林鹿身形急闪的同一秒!
一道更决绝、更凶猛的身影撕裂了人群!
是李娜!
她的位置本在林鹿侧前方几步远。当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个浓妆女生扬起的手臂和杯口倾泻的液体时,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思考自己手上端着的是什么!
只见李娜双目喷火,口中怒吼:“C你妈!你敢——?!” 手里的动作更快!她端着的那碗滚烫的、刚出锅不久的酸辣汤,根本不管不顾,手臂划出饱含怒意的、近乎野蛮的弧线!连汤带碗,连粉条带牛肉末,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浓妆女生的脸和上半身凶狠绝伦地当头泼砸过去!
“啊——!” 滚烫的汤水如同瀑布般瞬间淋下!
浓妆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烫袭击砸懵了!滚烫的汤汁狠狠烫到头皮和脖颈裸露的皮肤!瞬间升起灼痛和惊恐让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汤碗砸在她肩上弹开,粉条、牛肉末糊满了她精心打理的头发、妆容精致的脸和那件新买的衣裙上!狼狈不堪!刺鼻的酸辣味混杂着丙烯怪味,瞬间弥漫开令人作呕的空气!
“啊!”陈佳站在稍后位置,也被部分泼洒开的热汤溅到了手背,烫得她惊呼缩手!但她立刻稳住,猛地抓住林鹿手腕往后拽,避免她被那浓妆女生挣扎带倒或溅到更多脏污!同时她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手机,屏幕在混乱中亮起,清晰的录像红点稳定闪烁着,完整记录了浓妆女生泼洒的动作!
王雪此刻已如疾风般切入战场中央!她脸色很冷,但动作快、准、狠!没有一句废话,一把精准地拧住浓妆女生还在挥舞尖叫、可能伤害到近处人的那条手臂,用力反剪到身后!巨大的力量让女生痛叫一声,身体扭曲无法动弹!王雪瞬间切断了混乱源点。
她冰冷的声音在尖叫声中如同铁石:“聚众泼洒危险化学品、寻衅滋事!保安!打110!”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闻声围过来的几个似乎和泼洒者同伙、蠢蠢欲动的男生,每一个都像是被无形利剑锁定!
整个食堂炸开了锅!混乱声、惊叫声、碗盘落地声交织!保安急促的哨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留下中央一片狼藉和挣扎哭嚎的浓妆女生。
林鹿站在狼藉几步之外,被陈佳护在身后。她那点漆般深黑的瞳孔里,映着女生狼狈的身影和被滚烫汤汁烫得变形的头发与妆容。
她低头看了一眼溅到自己鞋尖的两点脏污,然后抬起头,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目光掠过浓妆女生被酸辣汤汁覆盖的脸、散落的头发和狼狈的姿态。
她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细微,却冰冷刻薄得如同淬毒的刀锋。
用一种在嘈杂混乱中依然清晰传到近处每一个人耳中的、近乎评价艺术品的冷酷语调,平淡地、毫无波澜地点评:
“这副尊容……”
她微微顿住,目光扫过对方挣扎的样子。
“配上你的脏颜料,倒是很衬。”
轻飘飘的话语,却比滚烫的酸辣汤更灼人!精准地钉在了对方最大的痛点——尊严和精心维护的假面!浓妆女生的尖叫瞬间变成了哭嚎,挣扎的动作也停了,像是被抽走了魂。
保安终于挤开人群冲了进来。
王雪冷静地将控制住的女生交给保安,指了指地上残留的粘稠废料和被泼溅的痕迹,言简意赅:“她泼的,可能是危险化学品废料。动机明显。”
王雪看向捂着手的陈佳查看烫伤。李娜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汤渍,走到林鹿身边。
“没事吧佳佳?”林鹿和李娜担心不已。
“没事,这些王八犊子真过分!”陈佳气愤不已。
“交给老师他们处理吧,我们先回寝室。”王雪站在前面开路带她们离开。
林鹿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团混乱。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洁白的速写用软纸巾,极其仔细地、一点一点擦去鞋尖上那两点微不足道的污渍。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清理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405寝室的四人,在无数道或惊愕、或恐惧、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没有一丝停留,径直穿过混乱中心,走出了依旧喧哗、却再也无法伤她们分毫的食堂大门。
———
夜色中的Lumen Bar并未完全打烊,小灯亮着暖黄的光。
酒吧任鑫在打理。
林满蜷缩在吧台后狭窄的操作间角落里的一把矮凳上,小小的空间被清洁剂、咖啡渣和面包发酵的微酸气息充斥。她把自己缩得很小,脸深深埋在膝头,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抽动。
手机还紧紧攥在汗湿的手里,屏幕亮着刺眼的白光。
“林女士,我必须严肃地告知您,林鹿在校内多次卷入肢体冲突!事态非常严重!这严重影响了她个人的学业和学院的形象!作为家长,您必须……”
辅导员冰冷而不留情面的声音还炸响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她最痛的神经!特别是那句“肢体冲突”后面,紧接着关于林鹿性格可能存在的“扭曲倾向”、需要“及时心理干预”的暗示……
辅导员那公事公办的语气里,藏不住的对“那种家庭背景教育出来孩子”的刻板偏见!
冲突……暴力……扭曲……
这些词像跗骨之蛆!和王骏那张扭曲的脸、老油举着的镜头、网络上那些比毒蛇唾液更恶毒的文字搅和在一起,在她早已被掏空的心腔里疯狂翻腾、尖叫、燃烧!
全是她的错!
是她开的这个酒吧!
是她无法给妹妹一个干净的环境!
是她惹来的王骏那些嫉恨!
是那道伤!那道该死又解释不清的伤!成了所有人钉死林鹿的铁证!
是她!让妹妹承受了这么多根本无法想象的恶意和暴力!是她把妹妹卷进了泥潭!是她亲手……
“呃……”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最终还是从她指缝里硬挤了出来,带着腥甜的铁锈味,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
一阵极轻却带着某种穿透死寂力量的脚步声停在操作间门口。
林满像受惊的兽,猛地抬头!
逆着门外暖黄的微光,林鹿安静地站在门框边。她单薄的身影背着巨大的画袋,灯光勾勒着她清冷的侧脸轮廓,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林满瞬间捕捉到了!
林鹿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块散落在地上的、沾了水渍显得深色的抹布上——那里有几点比水渍更深的、不规则的湿痕。
那几点暗红!是她刚刚失控咬破自己下唇的血!
轰!
仿佛有冰冷的铁水从头顶浇下!林满的心瞬间被那几点血迹冻结!瞳孔猛地放大!
她在妹妹面前……
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自责像海啸般瞬间吞没了她!她猛地用手背去擦嘴唇,却只蹭到更多的血渍,惊慌失措地试图藏起那块暴露了她软弱的抹布!
“鹿…鹿鹿…你……你没受伤吧?!”林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泪水彻底决堤,“……都怪我不在你身边……全是我的错……把你害成这样……我该怎么办啊……”
林满几乎是失态地崩溃哭喊出来,积压了数日的重负在这一刻彻底压垮了她!她甚至混乱地开始数落自己开酒吧的错误决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想起辅导员那些刺耳的警告:“……你辅导员说……说你可能……可能……”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按住了林满试图慌乱藏起带血抹布的手腕。
林满惊惶地抬头,对上了林鹿的眼睛。
那双眼眸里没有她预想中的指责、愤怒或是对这不堪现实的厌恶。只有如海般的包容与平静,像暴风雨后唯一幸存的海岸礁石。
林鹿没有说话。
她只是微微弯下腰,伸出了另一只手。
没有替林满擦拭眼泪,也没有触碰她脸上的血迹。
那只骨节分明、刚刚爆发出可怕力量用来反击或压抑愤怒的手,此刻以一种极其温柔而坚定的姿态,掌心向上,轻轻托住了林满被泪水浸泡得冰冷的下颌。那是一个小心翼翼托起脆弱瓷器般的动作。
林满盈满泪水的视野在摇动中定焦。
林鹿微微偏着头,看着姐姐因巨大痛苦和内疚而彻底扭曲、布满泪痕的脸。
她冰冷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指腹轻柔地、近乎怜惜地拂过林满唇角那一点点残存的血痂边缘。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放缓、定格。
操作间昏黄的顶灯给她们的身影镀上模糊的暖边,空气里悬浮着咖啡渣的颗粒。林满的哭泣被这个轻柔得惊人的触碰冻结在喉咙深处,变成茫然的抽噎。
然后。
林鹿维持着托起姐姐下颌的姿态,缓缓地、清晰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层下的河流,平稳地穿破所有喧嚣:
“他们说……”
她的目光落在林满布满血丝的、惊惶无措的眼睛里,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黎明,是什么?”
林满怔住,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妹妹的脸如此平静。
林鹿没有等待答案,话语简洁如同刀锋切开现实的重布:
“亮不过一盏被风吹灭的灯。”
她微微倾身,靠近姐姐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字字砸进灵魂深处的力度:
“姐。”
“我们的Lumen Bar,比一千个黎明……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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