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把喝完的牛奶扔进垃圾袋，脑袋枕在桌面上，侧头仰视他：“我报名你就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气。”江舟一这口气叹得十分无奈。
“真的？”残存的牛奶在嘴巴里余留鲜甜，叶姝抿唇，“那你下周末来我家，……把作业带上。”
“行。”
*
下课铃打断了赵光明的回忆，他有些意犹未尽，端着空玻璃杯悻悻离开。
大家竟然没有蜂拥到走廊上，课间的教室第一次满满当当，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的都坐在位子上隔空讨论，热火朝天地很兴奋。
“卧槽，川，报不报？”
“我日，马上当机长了，嘶！”
“诶！走不走？”
“傻吊卜，我近视五百度我去那当小丑啊？！”
“你也太浅薄了，你报了就能少上几节课，这还不够，嗯？这还不够？！”
“乖乖！廷！还是你深谋远虑，我竟然没想到！”
“操，这能不去？！”
“诶，怎么检查的？是不是空姐来给我们检查的？”
“俊！还是你会想！我都有点害羞了嘿嘿嘿！”
“你们真猥琐！”
“小姐姐你也太敏感了，啧，悍匪那哑铃呢？快拿来给我，现在就开始练膀子！”
“你别不说话，到底报不报啊？要报咱四个一块！”
“你急什么，出去到走廊说。”
话题戛然而止，后面的一阵惊呼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
班里飞进来一只大虫子，有半个手掌大小，低空从众人眼前窜过，停留在杨子俊的座位上，他同这个不速之客大眼瞪小眼，瞪出穿堂尖叫。
几乎跳起来把自己甩在后座身上。
人前面女生淡然转头，撇嘴无语盯着挂在别人身上的杨子俊，输出嘲讽。
“不是，杨子俊，至于吗？”
“就一个虫，你叫得跟出殡一样，你当什么机长，你适合当殡葬场馆长。”
杨子俊被数落，有些气急败坏，脖子经脉都涨得通红，却还没从后桌身上站起来。
一旁的男生幸灾乐祸，跑来拍他的肩膀，贱兮兮“安慰”。
“没事哒！壮壮哥哥保护你哦！”
“别红温了哥，等我把它逮了就送给你处置，管吧！”
说话间，就有人动身拿书去拍。
“诶！你那试卷有什么用！拿这个数学书!”
“你滚！这么厚，拍炸了怎么办？！给你吃啊！”
这大虫在书卷晃开气流时就抖翅，从重重包围中闪避，优雅飞走，掠过江舟一眼前，躲开叶姝挥来的破书包，稳稳悬留在头顶的天花板上。
这虫子的杀伤力还没有叶姝的脏脏包强，这一挥带来的尘土飞扬，江舟一立马捂住口鼻，叶姝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把书包重新掷在地上，眨巴眼：“我马上就扔。”
现在压力给到全班成员，这虫怎么“嘬嘬嘬”都不下来……
王川拿来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让底下人退开，朝上面抛。
饮料瓶班里是绝对不缺的，大家有事没事都会扔塑料瓶练倒立。这个举动就像是打开了某种教会性开关，众人齐冲冲抱着瓶子选角度就位。
“让让让让！我来!……诶!擦，差一点！”
“看我嘟……哎呀！”
“咦哈！……操！”
班级里下起瓶子阵雨，重伤不少看戏的群众。
江舟一和叶姝被砸了几次后，决定加入战斗。
他们顶着枪林弹雨抢来两个饮料瓶。
叶姝摆出经典姿势：“掷铁饼者！看招！貅~”
惊！某重高继断臂维纳斯后又惊现掷铁饼者真迹！爆！
江舟一笑得不行，也把瓶子扔出去，许是质量问题，能看出后者初速度和加速度更胜一筹，两个瓶子在空中相撞，前一个瓶子被迫转了轨迹，竟直挺挺朝虫子栖息地进攻！
“卧槽卧槽！”
“欸欸欸！”
“不是吧不是吧！”
“中了中了！”
打个虫，气势被营造得像范进中举一样……
“中啦中啦！”
……
打中了，但虫子好好的，没受外伤，依旧安稳在原地，像在看几十个高中生的笑话。
班里一阵扼腕唏嘘。
此时，又出现一记抛物线。
“卧槽!”
“打到了！我去，掉下来了！”
虫登被砸得晕头转向，转着圈飘落在地上。
“所以这是啥虫？”
“臭屁虫？”
“蠢货无良动画片看多了吧！”
“嘿！”
“首先排除蚯蚓。”
……
按照原路轨迹，出瓶者是班里唯一的短发女生，曾博文。
自从她的网恋聊天记录被她警察局局长父亲全程调出观摩并且摔桌砸板大闹办公室差点把老父亲脑勺砸出窟窿后，她就放弃了饮情水饱，转而发掘出这种猎奇爱好……
她几乎瞬移过来，脸上笑容遮掩不住，急切喊道：“别踩别踩！我要豢养它！”
……
姊子，小众爱好嘻。
绝情才能看清正道啊！
宋枝和廖棣一直安坐在位子上观赏这出人虫大战，宋枝搭在边上的胳膊肘差点被曾博文撞飞，她幽幽凝视她把虫子装在文具盒里，声音很空寂：“曾博文，你要是养这个，以后别找我玩了。”
曾博文转头对她“嘤嘤嘤”，宋枝立马中指回击，拢着廖棣转头，眼不见心不烦……
班里有个男生一脸遗憾，摇晃手里装着浓稠深水的瓶子：“啊！曾博文，等它死了分我一点，我还想养水呢！”
这个更逆天，曾博文都抱着文具盒跑了。
……
江舟一和叶姝终于重获座位权，江舟一拿着酒精湿巾勤恳擦桌，顺带着帮叶姝也抹上一遍，擦完后又抽出一张把手仔仔细细擦拭几遍，扔进垃圾袋，递给叶姝一个眼神。
叶姝瞬间会意，把垃圾袋扯下来出门放进垃圾桶。
回来又接过江舟一手里的湿纸，把手擦干净后扔进新的垃圾袋……
——
翌日，江舟一舍弃一个睡眠大课间陪叶姝报名完回来，叶姝手担在他肩上一蹦一跳穿过走廊。
进了后门，二人差点被绊个半死。
叶姝撑着墙爬起来，侧头看到排成金字塔形的但已经被踩扁的瓶子们，俨然笑出来：“不是，哥们，又发明出来什么新玩法了？”
几个混迹后面的男生正哀悼被踩扁的爱瓶，也不忘回答他：“打保龄球，好玩！”
江舟一拉开板凳坐上去，也不由笑起来，用脚拦住正在滚动逃窜的大铁球：“那这铁球哪来的？”
“嗯？”他们正忙着扭开瓶盖把瓶子吹鼓起来，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啥……
江舟一有些不忍直视。
“悍匪从实验室偷来的。”班长邵豪肺活量看上去挺厉害。
悍匪听到自己的外号，从前面冒过来，中气十足：“什么我偷的？这是实验室里多余的，没地放，我才顺过来的，可懂？”
“懂懂懂！”
“球呢？我也来！”叶姝来了兴致，也凑上去。
—
前面也挺热闹，是传统保留节目，甩瓶子，…真是掉在瓶子堆里了……
现在已经进化到进阶版—甩上去倒立在黑板最上面的平台上。
“砰”！
新节目来了，监控器被瓶子砸中摔下来了……
哦吼！
班级所有的注意都转向到一处了，走廊上的那群人也猴叫着冲进班。
瓶子是完美倒立在上面了，下面的杨子俊倒是手足无措起来。
“倒霉喽！”
“去灯泡哥那喝茶吧！”
“对，主动点比较好，大不了赔一个！”
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揭竿而起。
“我勒个…杨子俊！你才是名族英雄！”
“而你，杨子俊，你才是打响□□第一人！”
“打倒赵光明，打倒光明会！”
“你大爷的真是人生导师啊，杨导儿，导儿！”
“这叫什么？七班事变？杨教头风雪光明庙！逼上杨山！唯一真神，杨、子、俊！”
……
大家把不知如何作态的杨子俊摁在座位上，又是倒水，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他也逐渐迷失，翘起二郎腿坦然接受恭维。
坏了就坏了呗，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赔一个，就当是再买个二手机。
赵老登岂能胡搅蛮缠？
……
赵光明凝视讲台上的武器碎片，了解事情经过，看上去又老了几分。
但是眼神依旧犀利，炯炯有神，扫了一眼站在座位上垂头耷脑的杨子俊，平常语气：“不是故意的就行，李冠霆，麻烦你再买一个吧！费用…班费出一半，杨子俊出一半，杨同学你看行不行？”
杨子俊点头如捣蒜。
赵光明注意到第一排的李蕊面色有异，问道：“生活委员，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李蕊迟缓起身，眉毛凝着纠结和不解：“老师，监控不是买了两个吗？”
现在轮到赵光明懵神了。
察觉双方接受频率不对，李蕊站直身体，没有犹豫，补充道：“当时李冠霆是拿了两张发票找我报销的，说是一个按在教室里，另一个备用放在您的抽屉里。”
这句话像是往教室里灌入了大桶薄荷剂，且浓度极高，所有躬着的脊背瞬间展直，几十双眼神蓦地对接，仿若一个巨型而又无形的神经中枢汇聚又流向各个神经末梢，信息以这种令人惊叹的方式传播、接收、蔓延、消化……
校园生活什么最有意思？肯定不是学习。
是不明觉厉的起哄，不约而同的咳嗽，不由自主的困意。
而今天，竟让校园老油条们不知展现什么样的反应，衍生什么样的新梗，落下什么样的石头。
贪班费？这跟平常还不一样嘞！
开玩笑是挽尊，不想；吐唾沫就是霸凌，害怕。
嗯，还是心照不约装傻比较好。
几十双视线有意无意探向西南角，这一隅第一次安静如鸡，怎么着也是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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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明自然不会主动揭开遮羞布，只是看着又苍老十分。
总之，表面风平浪静地渡过这节课，相约无事。
只是整个下午，再没见过主人公。
自然有大把人想去语文办公室抢下第一风声，各自推搡着，还是胆子太小，没敢勇进前线。
宋枝她们几个女生已然围住被抢戏份的配角杨子俊，嚷嚷要为他作曲，主题都挑选好了，就叫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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