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东路有一家鸡蛋饼的小摊,高中的时候我每天放学去那里吃。”
林去蔓黑曜石般的眼睛甜甜地眯起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雀跃。
“回宜山以后,我还去过几次,那婆婆还认得我呢。”
“一看见我就说,诶,七勺辣椒的小姑娘来了啊。”
林去蔓松弛的状态似乎了姜天许多,松开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笔记本,拿起眼前的拿铁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学姐这么会吃辣呀,我记得那婆婆的辣椒可辣了。”
林去蔓撑着胳膊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带着些小骄傲地挑了挑眉。
“对呀,厉害吧。”
她拖着懒懒的尾音,头微微歪着,整个人显得俏皮又生动。
“不过现在不行了,上次买就加了两勺,就觉得好辣,哈哈。”
姜天盯着林去蔓小猫似的眉眼跟着笑了起来,夕阳打在棕褐色的咖啡馆里,暖黄色的光晕晃的晕晕的。
等到姜天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去蔓正抿着咖啡看着窗外发呆。
外面的风铃正叮咚摇晃着。
“咳,那么,学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人工智能发展的呢?”
觉得前面东拉西扯的家常有些多,姜天决定把访谈推进到下一部分,聊聊创业的背景,凸显下自己的专业性。
林去蔓轻轻晃动手里的咖啡思索着,明亮的瞳孔在阳光下像琥珀般闪耀。
——
人文素养考试的最后一道试题是开放式命题作文。
2016年,人工智能方兴未艾,AlphaGo刚刚战胜顶尖韩国棋手李世石。
那一年,柯洁崭露头角,成为万众瞩目的围棋新星。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在微博放出了豪言壮语,骄傲地宣言“就算阿法狗战胜了李世石,但它赢不了我。”。
很多年以后,林去蔓回忆过去,总会想到这道作文题目。
而那时的她只是在选择了一个略显平庸、跳脱的议题,狭隘地进行关于“天才”的无病呻吟。
“人们渴望成为天才,却又匮乏天才的勇气。
天才或许是所谓超乎常人的能力,但更加是超乎常人的自信,相信自己不会长久地陷在暂时的窠臼之中,不会永恒地向一个既定的对象投降。”
头顶的风扇哗啦啦地吹,配合窗外银杏叶沙拉拉的响声,初夏的风吹得人心情畅快,好像什么烦恼都会在太阳底下消失不见。
林去蔓眯着眼盯了一会天上金灿灿的太阳。
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晒过这样温暖的太阳了。
林去蔓翻了两下答完的试卷,突然不想和过去那样对上面的文字做些精益求精的雕琢。
她站起来提前交上了试卷,结束了在双云高中第一场稍显仓促的战斗。
走出考场的时候,林去蔓看见金黄色的阳光**裸的投在这棵巨大的银杏树上,晒得树叶蔫蔫地挂在树上。她伸手挡住眼睛,刺眼的光芒扎得她有些难受。
考后的第二天,尽管仍然是假期,林去蔓已经坐在多功能教室里进行所谓“先锋队”的培优。
逼仄的多功能教室里熙熙攘攘挤了七八十个人,老旧的中央空调卖力地向屋子里吹着冷风,依然吹不散屋子里氤氲着的汗臭与沉闷。
这里承载着今年西园初中上上下下这个夏天的绩效,为这三年的时光冲击最后的荣誉。
田成功在讲台上激情四射地讲完了一道压轴大题,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写满了一整个黑板,脸上因为兴奋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洋溢着红光。
自主招生结束,讲义上的例题风格也从偏难怪转变成了要求细致缜密的繁琐。
林去蔓撑着身子费力地想要看清黑板上的字,她的座位前面乌泱泱的趴下了一大群人。
“好了,我们来讲下一道题。”
田成功一反常态地温柔,敲着桌子拔高了些声量。
“稍微醒一醒啊,这道题是去年中考的最后一道题,不算复杂,但是很重要。”
阶梯教室中的人大多刚刚结束自主招生的考试,卸下巨大的精神和生理包袱,坐在这里更像是换个地方补觉。
正好,空间里黏腻而闷热,连空气都会变得不畅快。
“田老师,不好意思啊,打断一下。”
阶梯教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打开了一道缝,一个优雅温和的女性探了个身子进来。
门外清凉的空气从门缝里吹进来,林去蔓混乱的思绪多了几分清明。
“我们张一成被双云高中录取了,哈哈,刚接到学校的电话,去报道。”
女人神色喜悦,轻声叫着孩子的名字,然后顺手拿过了他手里的包,温柔地揽着他走了。
林去蔓低下头琢磨笔下的例题,她轻轻搓着右手的中指,上面新长出了死皮,覆盖在过去撕烂的伤口上,林去蔓伸手用力将长出的死皮死掉,上面慢慢渗出鲜红色的血液。
林去蔓盯着手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失去痛觉。
“林去蔓。”
“我先走了,我妈来接我了。”
华龙游小跳着跑进教室,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垂眼看着林去蔓,犹犹豫豫地开口。
“去蔓,我们双高见。”
林去蔓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她感到脸颊正在慢慢地发烫,想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微微的窘迫与失望。
忽得一下,她仰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浅浅的笑。
虽然田成功还在锲而不舍的讲着题目,阶梯教室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走了大半。
曾经拥挤的教室空了一大半,还留在教室里的也沉默着,像是那些人的离开,一下子也把他们掏空了。
林去蔓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空白的讲义,都是这段时间奋力备战自招考试落下的试题。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好消息的人,需要即刻重整旗鼓,孤注一掷地准备一个月后的中考。
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窗户,夏风卷着蝉鸣一起砸进来,教室里氤氲着青灰色的低气压,与闷热的空气一起,沉沉地重重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看大家心思都有些浮动,先锋队提前下了课。
林去蔓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一抬头,竟然走到了双云高中,站在了那个被藤蔓密密麻麻包裹起来的小门前。
路上走着许多学生,以及身边愉快的家长。
与昨天早上的情形很相似,又有些不同。
不同于昨天压抑的气氛,每个人的脚步都带着紧张与忐忑,此刻连路上的车辆都被感染地带了几分愉悦。
优秀的孩子,收获了努力的硕果,不需要参加未来未知的选拔。温柔而祥和的父母坚定地托举与陪伴。
只有林去蔓仍然一个人站在远远的地方。
林去蔓不知不觉地跟着人流向前走着。
转过路的尽头,北门门前是一条窄窄的小路,对面错落有致开着许多特色的小店。
一个墨绿色的牌匾就这样闯入了眼帘,门檐下的风铃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
碎叶咖啡。
林去蔓突然想到了什么,迈步走了进去。
“你好。”
店里很空荡,只有个男人坐在吧台后面垂着头摆弄着吉他。
他穿了件纯白色的棉质衬衫,额前的刘海松松垮垮地垂在脸前,整个人显得干净又神秘。
林去蔓愣了一下,有些踌躇。
恰到好处的开门声拯救了林去蔓,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走了进来。
“姐姐,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啊?”
她显然被林去蔓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了眼旁边。
林去蔓盯着她好看的妆容,暗自懊恼自己有些不礼貌的开场。
“当然可以,你用吧。”
她从包里拿出来最新款的手机,长长的延长甲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就递了过来。
林去蔓只是觉得有些晕眩,迷迷糊糊地输入双云高中的官网网址。
真是奇怪,明明从来没有演习过,但是自招录取通知和成绩公示就那样**裸地跃入了眼里。
像是战败的骑士不死心的再看一次自己的佩剑,林去蔓将官网上的拟录取名单反反复复的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出页面,对比自己的成绩和差距。
林去蔓沉默地注视着屏幕,眨着眼睛想要让视线更清晰一些。
“谢谢姐姐。”
过了许久,察觉到自己耽误的时间有些长了,林去蔓甩了帅头,抿着嘴微微笑着,把手机递了回去。
没关系,反正也没期望可以考上。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点钟,林去蔓用手肘重重地撞了两下家门,楼道里的感应灯才慢吞吞地亮起来。
林去蔓弯着腰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扭开便听到了家里急促的电话铃声。
老式的座机叮铃铃响个不停,喊得人心烦意乱。
林去蔓走过去接起来,奶奶热切期待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蔓蔓,怎么这么晚才到家啊,累不累啊。”
林去蔓沉默地聆听着,对面的话很密,根本没有让她说话的机会。
“听说今天双高的成绩出来了,蔓蔓排多少名啊。”
“哎呀,听说这个排名也会影响分班的,前40分一个班,后40分一个班,十班啊是最好的,然后就是九班。”
“报道的话通知你们分班了吗,我们蔓蔓是不是十班啊?”
林去蔓沉默着,咀嚼着电话线路“滋滋”的电流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蔓蔓?”
“没有。”
对面停顿了一下。
“那,九班?”
“没有”
“哎呀,那怎么办嘛。”
电话里只剩下了嘟声。
林去蔓依然保持着举电话的动作,直到感受到脸上水渍干涸凝固在了皮肤上,咸湿的感觉绷得皮肤有些僵硬。
林去蔓慢慢地放下电话,蹲坐在了地上。
昨天走出云高的时候,林去蔓再次遇到了那个假扮男鬼的桃花眼。
他坐在一楼对面的长椅上,手里摆弄着那台富士相机,看到她走下楼,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你考完了?”
他站起来,突然举起相机,“咔嚓”一声。
林去蔓忙不迭地抬起手遮住脸,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过来站在了林去蔓面前。
“感觉怎么样?”
他似笑非笑着,眼睛微微眯起来,眼睛非常亮。
林去蔓抬着头看着他,太阳在他的身后,照得他的头发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
她眨着眼睛吞了下口水,强装镇定地回答。
“好像没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就是最好的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并不好。
林去蔓一个人蹲在地上回忆着“那怎么办嘛”与“感觉怎么样”。
时钟滴答地走着,标记着一点一滴无助的刻度。
没关系,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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