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沧和游烈一下飞机就赶到第274营在伽蒂斯山脉西麓的救援大本营。
戚湛山则先去了国安部在拉曼共和国的特情联络站,半天后,也赶到了伽蒂斯山。
负责搜救的校官是第274营的梁艺少校。
蔺沧一进帐篷,他就迎上来说,“有人在搜索队之前,接近飞机残骸,拿走了黑匣子。”
伽蒂斯山西麓山势陡峭,厚厚雪层下全是巨大的岩石裂缝,一旦雪层坍塌,掉进那些四通八达的裂缝里,救援根本无法实施,只能困在山底等死。
“我们的兵不熟悉地形,不敢集中行进。人一多,雪层承受不了重量,万一塌了,一掉进去就是一整个排。昨天晚上,我们才到达飞机残骸周围,但是我们发现,那里已经有人类脚印了。”
人类脚印?
游烈激动地问,“会不会是幸存人员?!”
梁艺摇头,这位已近中年的少校从搜救行动开始,就一直坚守在最前线,从离开营部到现在,滴水未沾,嗓子干得几乎说不出话。
蔺沧拧开水壶递给他,他接过去,灌了两口水就放下了,说,“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但兴奋劲儿一过,我就觉得不可能。飞机从热带过来,机上人员最多穿一件长袖,在这种低温环境下,飞机是最好的掩体,他们不可能离开。何况程中校精通医学,更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我对比了一下鞋印,全是登山靴,上面还有防滑链的印子,就确定那不是机上的人。”
梁艺展开一张地图,“我们追到T32雪线附近,在那里找到了雪橇的痕迹,再追踪下去,痕迹就不见了。”
蔺沧看着那张专业的雪山地图,红圈标注的地方,是人类活动点,T32就在附近。
“丢失痕迹的地方,是哪里?”
梁艺难掩愤怒,攥紧拳头在桌上狠狠一砸,简易的铁架便携小方桌直接被砸歪了半边身子,上面的水壶饭盒滚了一地。
“唉,对不住对不住,”梁艺赶紧喊勤务兵进来收拾,说,“那附近有一个登山大本营,每天能飞二三十趟直升机,那些人就是在那里,直接坐上直升机跑了。”
“我们现在双线并进,一路扩大范围找程中校,另一路继续查黑匣子,但是……”
蔺沧明白他的意思。黑匣子必须要找,但是依目前的情形,这次坠机事故里有内伽军方的参与,找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梁艺可以让他的兵日夜不休地拼命找,但若是找不到……
蔺沧点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梁艺得了蔺沧的保证,立刻站起来敬了个军礼,拿上帽子手套,匆匆离开了帐篷。
他走后,游烈说,“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拿走黑匣子。”
蔺沧换上一张新的卫星地图,上面被标注出了从飞机开始偏离航线后的飞行轨迹。
游烈心中愤懑难平,自顾自说下去,“飞机是被雷达空中导弹锁定了,飞行员发现自己被锁定,想逃离导弹制导范围,所以实际航线与预定航线出现偏差,为了隐瞒这一切,内伽必须要拿走黑匣子。”
见蔺沧不说话,游烈有些急,“你忘了吗,内伽在伽蒂斯山有个低温射炮实验基地,虽然已经废弃了,但……”
“我没有忘记。”蔺沧说。
电子显示屏上,模拟出飞机坠毁前的轨迹,那条抛物线直直擦过天际,撞在伽蒂斯西麓山巅。
红色的CRASH在屏幕中央弹出,很快,计算机给出了机上人员的幸存率——0.12%
“我也不会忘记。”蔺沧说。
他合上电脑。
游烈做出的所有推测,他都是认可的,只是,他是那个做出决策和发布结果的人,必须要有明确的证据。
“所以我们要知道,首都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如此害怕。”
这才是飞机坠毁的根本原因。
与王室安全司的惶恐相比,蔺沧并不认为这是一次针对王储的恐怖袭击。穆沣在维塞纳斯的行程是公开的,对方很清楚地知道穆沣并不在飞机上,这一次,对方就是冲着程照华来的。
“那么照华哥的师弟会不会有危险?”
“我已经让湛山安排人保护了。”
游烈点点头,在桌边安静下来。
然而很快,他就坐不下去了。
程照华挥手和大家说再见的样子就在眼前,他心里燃着一团火,“我出去看看。”
游烈随便挑了一支搜索队加入,这支队伍刚刚经过8个小时的休整,准备坐雪地车前往T36附近的一片区域。
他们的队长指着地图上的黄色光圈,“这是我们要搜索的范围,上午有队伍搜索过了,我们负责二次搜索!”
游烈点头,一手抓住雪地车安全围栏,一手举着望远镜观察。
四下皆空茫的皑皑雪山,无风的时候,甚至会给人静谧安宁的感觉。游烈从望远镜中望着远处雪线下的灰黑色山脊,想,照华哥,你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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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行动持续了一个月,随着时间的拉长,所有人都失去了最初的信心。
伽蒂斯山脉夜晚的温度能达到零下30度左右,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不可能在无保暖衣物无食物的情况下坚持这么长时间。
这一天,蔺沧从营帐里出来,看到几个士兵在难得的阳光下给手上的冻疮涂药膏,他们都来自西北边境基地,常年驻守在干燥严寒的天气下,然而连续的高强度搜救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可避免的伤害。
极端的严寒天气中,许多高密度仪器无法使用,为了手指灵活度,搜救队员们只戴一层手套挥动铁锹,晚上回到帐篷里,冻伤的皮肤一沾到温水,钻心挖肺般的疼。
梁艺心疼他的兵,但作为前线指挥官,他无法开口。
蔺沧看着那些年轻士兵们被风吹日晒得皲裂的脸,和爬满了手臂的冻疮,他知道,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一天后,蔺沧下达了停止搜救的命令,西北战区第31军下属274工兵营全线撤退,只留拉曼共和国本地的一支搜救队留在这里。
直升机起飞时,阳光撕破云层,万丈金光洒在白雪覆盖的山巅,刺目光线产生了短暂的炫影,蔺沧好像看到程照华站在那里,对着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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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首都后,蔺沧带着满心愧疚去程家看望。
程惟德上将对他做出的停止搜救的决定没有异议,甚至还以一个军部上将的身份表扬蔺沧的决策是正确的。
“那些孩子们也都是人家父母养的,送到部队里去,是为了保家卫国。一个月了,我都明白,”他拍了拍蔺沧的肩膀,“孩子,不要有心理负担,我都明白,都明白。”
程上将憔悴了许多,他一直是一位很讲究的贵族后裔,习惯用萃取的何首乌精华打理头发,已经年过五十,还有着一头令人羡慕的乌黑发色。
然而现在,他的头发已然花白,黑发中掺着大丛大丛白发,那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斑白发丝让他看起来更显得枯槁。
程卓凡没有露面,他回国后,没有再哭,日夜泡在实验室研究那些蓝鬼藤。
游烈见到了程书誉,这位永远梳着一丝不苟发型的女性omega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穆沣,“殿下,我弟弟是替你死的。”
穆沣说不出话。
葬礼定在八月十四号,从后半夜开始,就下起了阵雨。
蔺沧撑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听着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响,眼眶蓦得一热,忙遮掩地低下了头。
程卓凡依旧没有露面。
他不肯承认哥哥死了,拒绝来参加所谓的“一个空棺材的葬礼”。
巨大的吊车将覆盖着白色蔷薇花的棺椁吊起,起灵的时候,天边忽然滑过一道炫目的紫色闪电,电弧连接天地,劈中了山顶一株百年香樟树。
参加葬礼的人群响起小范围惊呼,香樟树,在图洛神话故事中,是负责守护亡灵的神树。
后来再想起这道闪电,蔺沧感慨,也许那就是一种启示,可惜那时沉浸在悲伤中的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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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是旧贵族中唯一还留有爵位和实权的家族,祖宅就在王城区一片静谧的白桦林保护区里。
指针已过上午十一点,葬礼应该开始了。
程卓凡坐在程照华房间的地板上,把头靠在床边。他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天天坐在这里等着程照华午睡起来陪自己玩。
那时候他太小了,没有耐心,等了五分钟就觉得已经过了一小时,耐不住地在程照华脸上戳来戳去。
程照华就会闭着眼睛抓住他的手,把他按在床边挠痒痒,然后带他去白桦林里抓兔子玩。
程卓凡的眼泪渗透进床单里,他趴在床边,很快就洇湿了一小片丝质布料。
程照华的声音凭空响了起来,「哎呀呀,程卓凡,你的口水又把我的枕头弄湿了」
程卓凡擦擦眼泪,把头埋进床单里。
程照华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他惯用一种木质香水,可惜那种人工调出来的香味无法在纺织纤维里残留太长时间。程卓凡用力呼吸,属于程照华的味道淡得微乎其微,混在洗涤剂里几乎难以分辨。
眼泪再次滚落,程卓凡难以抑制悲鸣,哭得浑身发抖,一层层热汗冒出来,汗水蒸发带走了大部分热量,他又觉得冷,抱着肩膀止不住地抽噎。
哭了许久,眼睛肿痛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程卓凡闭着干涩双眼,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响。
长时间哭泣让他产生了些许耳鸣,他侧耳听了听,那声响之后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今天家里的佣人都跟随去了葬礼现场,只剩两名卫兵在门外站岗,他想了想,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
两腿被阻隔不畅的血流骤然恢复流通,程卓凡忍着腿上蚂蚁噬咬一般的酸麻,站在原地静静等了半分钟。
麻痹感褪去后,他整了整蓬乱的头发,准备下楼看一看。
下一刻,门把手传出异响。
程卓凡惊恐地看着那个雕花的圆形把手转了半圈,紧跟着,卧室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血液疾冲入心脏,程卓凡退了一步,腿弯撞上床沿,他一时不稳,跌坐在床边。
“你、你怎么进来的?”
闯入者没料到屋里有人,一时也愣了,“有人在,怎么办?”
他的耳朵上,带着一个黑色的传呼器。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闯入者看着程卓凡摇摇头,从怀里拔出抢来,“是个omega,还挺好看。”
他不耐烦地偏偏头,像是忍受不了耳机对面的音量。
保险栓“咔”地拉开,子弹上膛,他把枪抵在程卓凡心脏的位置,跟对面的人说,“别他妈啰嗦了,老子知道,不留活口。”
扳机被扣动,装了消音器的子弹入肉时,发出沉闷的一声“噗”。
程卓凡的身体剧烈一震,鲜血开闸般涌出,顿时湿透了灰蓝色床单。
他没有再管这个可怜的omega,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嗬嗬吸气声很快就弱了下去,那人找到想要的东西,看了一眼已经不再动弹的omega,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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