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沧的管家也姓袁，为了和司厨的袁叔区分开，游烈都称呼他为袁伯。
袁伯具体的年岁如何，游烈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也是行伍出身，因伤转岗到后勤单位做了十来年，正式退休后就被国安部收编，派到蔺沧这里来做管家。
袁伯是个很随和的人，游烈想象不到他在战场上扛着机枪收割生命的样子，但只看他周身敛着的杀气，就知道他与别的管家很不同。
游烈从百叶窗的空隙里往外看，发觉曾家的管家在袁伯面前实在是露怯，尽管他身上也穿着上好衣料裁剪成的制服，但两个人站在那里，身上气度传递出来的差异格外明显。
“曾家的管家是从国王管理学院毕业的，是很优秀的管理方面的人才。”蔺沧陪游烈站着，脸上落下了几道条纹光影，“袁伯是上过战场的人，和他站在一起，曾家的管家吃亏了。”
袁伯送走客人，先把信件送去做安全扫描，片刻后，捧着一封棕色小牛皮信封回来。
“谢谢袁伯，辛苦了。”蔺沧接过来放在桌上，转身去拿裁纸刀。
等他返回来，游烈已经暴力把那枚火漆印扯下来了。
他拿在眼前看了看，“曾家从曾临北祖父那辈才起家，不过四十多年而已，居然敢用山鹰做族徽，不怕撑不起来吗？”
他把火漆印章当成硬币一样弹到半空，小小的火漆印飞速旋转着，到高点后又落下，游烈伸出两根手指一弹，飞旋的印章换了个方向，“嗖”得飞出门外，紧跟着一条白影一闪，惊蛰好奇地叼起新玩具，跑到一边玩去了。
蔺沧只好把裁纸刀放下，十分纵容地揉游烈的头，一边把里面的请柬拿出来。
居然是深空蓝色的请柬。
在图洛维亚的传统习俗里，深空蓝色常用于结婚请柬，代表着家里有alpha要结婚。由alpha一方发出的请柬，用的是深空蓝色。相对的，如果是omega或者beta向外发请柬，颜色会换成浅灰蓝色。
蔺沧微微拧眉，翻开一看，果然是以曾家的名义发出的请柬。上面写明了，族中直系长子曾临北将于本月最末一日举行结婚典礼。
只有一页开合的请柬中，除了辞藻华美的客套话外，剩下的寥寥几句信息下却埋着一触即发的雷。
“写得什么？”游烈凑过来看。
他很快就不满地皱起眉来，“扔了吧，他们敢这样薄待你，一块钱的贺礼我都不要送！”
蔺沧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笑了，“原来你在意这个。”
游烈跳上书桌，摊开一条长腿，另一条挤进蔺沧腿间晃来晃去，“难道你皱眉，不是因为这个？”
曾家送来的请柬上，只写了邀请蔺家的独子蔺沧前去观礼，蔺沧的军职和衔阶一概不提。
“军事委员会还没有恢复我的职位，曾家邀请‘蔺家独子’，没有什么错呀。”蔺沧温声说。
游烈只替他委屈。“水晶之心号”邮轮上，明明是蔺沧力挽狂澜，没有嘉奖就算了，还要让他受不白之冤。
蔺沧看出他心中所想，心里觉得很熨帖，“停我的军职，只是为了伽蒂斯这一趟不会引发国际争端，这种事很正常，湛山以前做一线特工时，照片都不在戚家的族策里，他若是……”
“可是现在我们回来了啊。”游烈打断他的话，低头揪蔺沧衬衣最下面的扣子。他把那枚可怜的小扣子拧了好几圈，再放手，看它拧巴着身子把蔺沧的睡衣料子都弄皱了。
“算了，你都不急，我管你呢。”他收回手，歪头问，“那你皱眉干什么？”
“三点。”蔺沧也和游烈一样靠在书桌旁，右边手臂十分自然地揽在游烈腰上。
游烈动了动屁股，“嗯。”
“第一，曾临北是个beta，由曾家发出的请柬理应是浅灰蓝色，但曾家送出了深空蓝色的请柬，我猜测，曾家应该是在为曾临北变更第二性别一事预热。媒体方面很快会关注到曾家请柬颜色的问题，曾洪辅就可以顺势站出来，对曾临北的第二性别做出解释。他们一定会找一个足以说服大众的理由，从此以后，曾临北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做alpha。”
游烈听完，又想起了他在剧院洗手间里闻到的广藿草味道，不可避免的，那些声音和画面一起浮在眼前，他禁不住打个寒颤，当时心头巨震的感觉再次袭来。
两人的半边身子贴在一起，蔺沧发觉他抖了一下，关切问，“冷么？要不要关窗？”
游烈抱着手臂搓，想把那种怪异的感觉搓掉。蔺沧放下请柬，抓着他胳膊把衣袖卷起来，“是不是过敏了？”
游烈说，“我宁愿过敏。”
他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曾泽玉的那个侍卫，你记得吗？”
蔺沧说，“记得，林应，怎么了？”
“林应好像失踪了。今天我跟着曾临北到剧院，他带一个女人去听演奏会，哦我还在那里遇见了陆苒和他那个摄影师男朋友，叫林鹤轩，看着还行，但我发现一件事……”
“烈烈，”蔺沧把手搭在他后颈上揉一揉，“先说林应。”
“哦，曾泽玉追过去找曾临北，让曾临北把林应还给他，还说不管以后曾临北再做什么事，他都不管了。然后曾临北身上就发出广藿草的味道，再然后……”
游烈深吸一口气，转眼看蔺沧，“曾泽玉就靠在曾临北怀里，好像……发情了。”
一番话，说得蔺沧也觉得心惊。他对曾家本就不算了解，想了想，干脆给戚湛山挂了个通讯，请他帮忙查一下曾家祖父那辈的发家史，再查一下林应的资料。
“林应失踪会和曾临北有关系吗？”
蔺沧把通讯器放回桌上，腾出手来继续揉游烈后颈，“不确定，只是猜测。曾临北和曾泽玉都是beta，现在两个人一个成了alpha，一个成了omega，而且根据你的描述，曾临北能释放信息素，曾泽玉也能感受到信息素，并且出现和omega一样的生理反应……”
他叹一口气，“这不符合医学常识，我需要问一下照华。”
他低头给程照华发讯息，游烈又拿过请柬看，过了一会儿，他问，“高丹妙是谁？是曾临北今天带着的女人吗？”
他看着蔺沧给讯息做加密，等那只修长手指在屏幕上点下“送出”，才问，“是不是瘦高个，双眼皮，额头有点高，黑色卷发？”
蔺沧仔细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些特征，适用于首都贵族圈子里大部分女性，我不确定。但既然曾家与高家联姻了，曾临北大概不会带另一位女士去听演奏会，所以你看到的人，应该就是高丹妙了。”
游烈在自己屈指可数的记忆里寻找高丹妙，实在想不起来，只记得以前在马会上，有一位罗斯特公爵的夫人经常戴很高很高的帽子，为了防止他记错人，游野告诉他，「那位戴很高的帽子的夫人，是罗斯特公爵高昌的夫人。你就记住，她的夫家姓高，所以她的帽子高」
游烈早忘了那位夫人的脸，只记得游野这句话，于是问，“是罗斯特公爵吗？”
蔺沧表扬他，“没错，高丹妙就是罗斯特公爵的女儿。”
“那这算是曾家高攀了啊。”
“也不能这样说。高丹妙是伯爵女儿，却得不到爵位，但和曾临北结婚后，她就是伯爵夫人了。”
“哦。”游烈说，“伯爵夫人的名号有这么吸引人么？我们调查了曾临北这么久，他没有一点恋爱的痕迹，突然宣布要结婚，事出反常。”
他没把剩下三个字说出来。
蔺沧点头，表示赞同游烈的观点，说，“还有一点，曾家和罗斯特公爵联姻，典礼却不在赫尔斯夫大教堂，要跑到曼丹岛上去。”
“曼丹岛在哪儿？”游烈表示迷茫。
“是西曼群岛中的一个小岛，有漂亮的白沙滩和丰富的旅游资源，早就是高家的祖产了。高家在岛屿南面有一座私人城堡，其他区域面向游客开放，每年只上岛费这一项，就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通讯器在这时响起来，两条加密简讯一起进来。蔺沧先打开程照华发来的，只说在和国际医疗小组开会讨论这件事，还没有结论，但他们普遍认知，即便移植了腺体，身体也无法产生相应的信息素。
蔺沧再打开戚湛山的，信息更短，「林应的踪迹在这个月14号之后丢失」，还附带了一份留存在医疗中心的林应的健康数据。上面赫然显示，他的信息素就是广藿草。
“曾临北真把林应弄走了？还摘除了他的腺体……”游烈觉得后颈发凉，尽管他的腺体早已退化成一片很小的斑白色斑块，还是被想象中血淋淋的摘除画面吓得缩脖子。
“曾泽玉那么喜欢林应，闻到林应的味道，难怪会那样。”游烈现在不觉得怪异别扭了，只觉得曾泽玉有点可怜。他本来是个beta，不知道对自己做了什么，变成个omega，林应却失踪了，还生死难料。
“曾泽玉好歹也是曾临北的弟弟，曾临北不会那么狠心把林应弄死吧？”他问。
蔺沧说，“单纯摘除腺体不会致死，但是……”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冲游烈笑一笑，“我先给游野发借调函，很抱歉，你们的休假又要延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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