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这厢玉虺正在苦逼,那厢青泽和楚辞已经准备暴力对话。
楚辞的长槊微垂下直指青泽眉心,青泽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忽然软了身子撑着头,缩在了座椅上。
天光清亮的照在院子里,习来的清风凉澈,池里的莲花微微的晃着,那青绿色的荧光又散了出来,在青泽周身盘桓。
青泽看着咫尺的锋兵,抬起食指轻轻擦过利刃,冷铁的寒凉便沁到心里。刀兵锋利,他指尖滚落一串血珠。
他抬头仰视,天光落到他眼里。
“楚天君,”青泽看着楚辞,眼底浓雾渐起,似春夜的楼台遮障。
“楚天君,”青泽说,“时隔多年,你楚某人又要毫不犹豫的把它,”青泽指尖一点黑槊,“把这段冷铁,插进我的心脏吗。”
他眼角泛起一点隐约的红,似乎有水泽一闪而过,是春晓落雨,天光下吹佛着清凉。转眼间狠戾与暴厉便爬上他的眼角,青泽嘴角衔着一抹冷笑,右手虚握,一把长刀便出现在他手上。他起身,手腕翻转间“当”的一声脆响,兵器交戈,楚辞的黑槊便被弹了开来。
楚辞顺着力道旋身退出三尺远,青泽长身而立,倒提长刀,周身流萤乱舞,似风雪逼人。
楚辞沉默了一会,像是在酝酿如何开口,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有点干涩的答话:
“当年如何,分明你我皆知……”
“是啊,”青泽说,“你我皆知。”
“我只是没想到你捅的那么干脆利落。”
双方僵持在那里,满庭的荧光盈盈乱飞。他们各自看着眼前的兵器,沉默着,谁都没有动。
青泽的眼神划过刀锋,顺着笔直的棱角一直划到刀尖插着的青石地上。兵戈的气息让他血液开始滚动,这场景与对面的人物实在是太过熟悉,一些画面跳跃着在他脑海里翻涌叫嚣,叫嚷着,要冲出回忆。
青泽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眼前闪动着几百年前别院庭下的交锋对决、湖心当亭的对酒狂饮、江洲上的且歌且行,后来赋诗横槊,抵死纠缠……
最后是心照不宣的穿胸之击。
青泽左手扶着额头,骨节抵在跳动的青筋上,几乎有些站不稳,他撑着长刀,此时此刻,心中的迁怒与愤怨滔了天,似大坝终于决堤,洪水翻滚而来。
是对他自己精准算计的愤愤、是对无可奈何选择的遗恨、是对对方顺势而为的迁怒……
他甚至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情绪属于“无理取闹”的范围,却在认识到这一点后无可避免的更加愤懑。
他对楚辞八百年后的出现恨的咬牙切齿,却清楚的明白,如果再来一次,八百年前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真是可恨、可恨!
青泽抬眼看了一眼对面。
楚辞立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像一支秀雅的凶器,藏起锋芒不出鞘时甚至像闺阁小姐般规矩而秀丽。
他抬起微垂着的头,眼眶红通通的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他看着青泽带着几分沙哑的开口——几乎算是控诉了,
“那时,”他喉结滚动,“那时,”
“分明是因为你骗我。”
青泽愣愣的看着他,完全没想到楚辞看起来竟像是要哭了……
“咯吱——”门扉传来难言喑哑的摩擦声。
青泽于瞬间收起心神,挥袖间藏起了院子里的莲池和成套桌椅,楚辞也于一瞬间隐起身形还顺手带上了院子地上还剩半口气的女人。
有拖沓缓慢的脚步声进入门里。
是玉虺吗?当然不是,玉虺他从来不走门。
我楚哥可盐可甜还会装乖。青泽是一款公举(bushi!)
11
老太太挽着竹篮走在田野小道上。
皖乡小路多崎岖,高高低低的蜿蜒着。路的两边是水稻田,此时正值翠绿。
间或有溪流顺着沟渠趟过——若是春天,浸着水的溪土边会长出鲜嫩可口的野芹芽——只是最近暴雨连连,溪流湍急而带着浑浊,失去了春日里的澄静模样。偶有白鹭衔鱼站在田地里,见人来,就拍着翅膀起飞,扑梭梭地从行人头顶蹿过。沿路伫立着水泥的电线杆,那裹着胶皮的长线长长的拉起吊高,带着微微下垂的弧度蜿蜒连绵,穿过不远处的竹林山坳,一直通向很远的外面。
外面是另一个世界了。
老太太走的很慢,离午时还早,太阳也藏在一层浅浅的云后面,并不明亮,老太太慢吞吞的挪着,额角却还是出了汗。
她叹了一口气放下竹篮,从口袋里掏出叠好的白色手绢擦了擦额角,又将它整齐的放回到口袋里。
她慢吞吞的提起篮子,也不着急,又慢吞吞的顺着山路往山坳里走去。
穿过稻田、溪流和小小的石板桥,她终于来到了偏辟的林荫深处的小庙。
“水君庙”
牌匾上的三个大字已经花了,红漆开始剥落,木墙有些也皲裂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老太太摸了下大门前的石墩,抬头看向额匾,满头的银丝在红墙绿影的重彩里显得尤为刺眼,她脊背有些佝偻,努力向上看的动作让她的后脖颈那里堆积出一个有些不自然的鼓包。
其实她已经看不清了,衰老让她的身体机能退化,视力也一样退化了。但是她仍努力的朝上看了一会儿,直到依稀辨认出记忆里的模样,才低头弯腰,挎着篮子上了台阶往庙里走去。
青泽隐身和楚辞藏在一角。
他看了一眼被粗暴拎在楚辞手里的女人,无奈的点指,将她化作青鱼暂且藏在莲池里。
楚辞已经恢复了往常模样,锋冷而自持,是一幅对刚才失忆的嘴脸。
他发现青泽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后甚至毫不心虚的对视,最后在对方带着点揶揄嘲讽的眸光下略为心虚的移开了双眼。
然后他看到了走进庙的老妪。
和老妪口袋里露出一角的绣着青莲的手帕。
他抿了抿嘴,神色有些危险。
青泽显然没把心思放在楚辞身上。
他也在看着进来的老妇人。看她佝偻的身躯蹒跚着缓慢向前,挎着篮子的手黝黑枯瘦,指甲已经弯瘪下去,陷到肉里。
竹制的篮子很新,上面盖着印着兰花的布,一时倒是看不清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青泽已经闻到了里面香火的味道。
老太太一步一步的穿过院子,动作既轻又缓带着郑重,她走到大殿的门前,伸手轻推,抬脚便进了正殿。
她没有像在庙外时那样抬头直视牌匾那样直视神像,而是小心翼翼的来到神像前,将竹篮上盖着的布掀开,将香烛和茶酒一一摆上供桌,最后摆上了和其他贡品完全不同的,一碟散发着清新兰香的洁白糕点。
青泽眼神一动,有些讶异。他想起她是谁了。
12
很多年前——
对人类来说的很多年前。
是很多人走完一生的程度。
那时正下着一场极其罕见的暴雨,汛情来的突然,上游开闸泄洪减轻堤坝的压力,皖乡在下游承灾,湖泽一夜暴涨,水淹屋宇,哀声遍地。
青泽坐镇水乡,极力退水,但他能消天街落雨,能控湖泽涨落,却不能阻止人类大坝的开合。
神仙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少很少,有时候远远没有人类自己能够做到的多。
偏居一隅的水君,面对迸涌而来的巨浪,无可奈何。
可他毕竟是留守一方的水君。
他圈了一片丘陵,移石改道,在迸涌的流水中保留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栖身之地。
外面一片洪泽,只有水君庙这一带避水而立。
他的庙宇作为临时的聚集场所住进了一些农人——后来他们给他修缮了屋子。
他这次没有在人前露过面——只除了在水泽里捞出一个年幼的女孩。
他本不该再次出手干涉世事,尤其是在对方已经见过他的情况下。可那个女孩太小了,脸上还被刮擦出了一大片血痕,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人类女孩的脸上最好不要留疤,于是在用珠膏给女孩上药时被看到了第二眼。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按理来说青泽应该早忘了这档子事儿——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但,事实证明是。这个女孩长大后逢年过节端来的兰糕确实是非常好吃的,以至于挑剔的青泽被投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也没有腻味了它,时隔多年后再次闻到香味还能立马分辨出来——可以说是非常的吃货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兰糕了,什么时候消失的他也没去在意。光阴快的像眨眼,他窗外蝉鸣一年换一年,颂歌听腻,却是人间已白头。
幼童幻老妇,青春长青春。
他看着对方拿出绢布将供桌擦干净,认真仔细的摆好茶酒花盘,点燃香烛,又将正殿打扫一遍,最后郑重的站在神像前。
青泽的神庙里没有跪垫,皖乡的水君庙从无叩首。
老太太还挎着篮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郑重。
“圣显德华章青龙广韶九江之神君”
“嗡”的一声响在青泽脑中炸起,激的他汗毛倒立,正神名的呼唤将他整个意识扯入老妇人面前泥塑的神像中,他正居高台,垂眼俯低眉,俯览已是古稀年纪的信徒。
“吾之信众,汝有何诉求。皆可说与吾听。”
青泽:1:我没有错。
2:有错参见上一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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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虔诚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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