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明亮的通道变得昏暗,每转过一个拐角,红灯旋转,警戒声鸣叫。
付芮奔跑着,身后远远传来士兵追逐脚步声。
洛雅君没有带她乘坐电梯,说明亲属见面会安排的场地在某个区域,只要找到入口,她就可以继续找那个男人看项链。
脑海里金光闪闪的项链浮现在昏暗抖红光的通道中,她兜兜转转在过道中奔跑,额头冒汗,脖子后汗水滑落。
又是一个拐角,她蓦地刹住脚,眼前是一面墙。
上手摸墙,手指骨节敲敲打打。
怎么会呢?脚下就是通道指向标志,怎么一条门缝都找不到。手指离墙,刚想倒退出去。
“往那边搜查,快!”
往回走的脚停留,她慌张地转过身,后背贴在墙上。
重重脚步声逼近。
突然,后背一空,她整个身体往后坠,接着落在某个人怀抱里。
眼前的两道门合拢,最后一丝红光消失在黑暗里。
沉重的喘气声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她嗅到一股腌菜味。脖子旁浅浅热气,有人在轻轻呼吸。
刚动弹一下,就被身后的人捂住嘴,嘴唇触碰冷水,“嘘!他们还没走。”
是年轻男人的声音,她瞪大眼。
几分钟后,嘴上的手松开。身后的人放开她,窸窸窣窣逐渐向后远去。
下一秒,灯光亮起。她眯起眼适应光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堆腐烂的菜叶堆中。
“小孩?”
身后男人发出疑惑,她转过头看去。不锈钢桌台旁,站着一个驼背瘦弱的男人,他身上系着深蓝色屠宰专用防水围裙,泛水光的正面上沾着几片青黄碎菜叶。苍白瘦窄的脸蛋上,两颗水润乌黑的眼珠,忧郁地望着她。
“你是从亲属见面会逃出的吧?”
男人走过来,伸出双手,看到湿漉漉沾着菜叶的手。不好意思笑笑,钻进围裙下,掌心手背摩擦裤腿擦拭水渍。
“来,站这里,”他浮白泡皱的手指拉起她的细手腕,牵着往较为干爽的地面走。“小心水和烂菜叶,容易滑倒。”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打量屋内水亮地砖上的摆具,反光的不锈钢桌台,大红色澡盆,腌菜缸,成堆的绿叶菜,看着像后厨房。身体忍不住打一个冷战,她摸摸手臂,心想室内温度好低。
“食堂后厨。”
男人望一眼墙上的时钟,长筒雨靴啪嗒啪嗒蹚水,走进蔬菜堆里,拿起小板凳放在屁股下,双手伸进澡盆里涮洗菜叶。一把菜叶抓起甩水,放在另一个澡盆里,垒起的菜堆刚冒头。
男人问:“小孩,你为什么要逃走呢?”
她没有回答男人,反而问他。
“你,不是后厨人员吧。”
仔细回忆男人工作围裙后露出的胸前编号:A050105
男人手上洗菜甩水的动作没有停止,“我确实不是。”
“A区里关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重刑犯,小天说他们都在地底下干苦活,你怎么在这里洗菜?”
“我身体虚弱,不适合在地下干苦活。”
“那你没有亲人见面吗?”
男人沥水的动作一顿,自言自语:“亲人?”
随即摇摇头,声音有些暗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澡盆里的水已经被泥土染污,男人弯腰站起来,双臂抱起澡盆,挺腰承住盆底,慢慢经过付芮。男人即使驼背也比她高一个头。哗啦!脏水尽数倒进下水道。
提着澡盆再次经过她,男人问:“你叫什么?我叫博希。博学的博,希望的希。”
“付芮。付钱的付,花芮的芮。”
“哦~~付芮。”男人声音很好听,第一个字拖长音,像是唱歌。
他的嘴角忽然荡起笑意。
“你笑什么?”
男人放下澡盆,拿起水管往盆里冲水,哗啦啦的水响掩盖他自言自语。“真巧啊,发音一样。”
付芮没听到,心里着急项链。她指着自己从外面跌进来的墙面,“博希,这里出去可以走哪条路回见面大厅。”
“什么?”
博希拧紧水管,抬脸问她。
“我说,我要回见面会大厅,哪里可以到达。”手指指指墙。
他歪头,乌黑的眼珠蒙起一层淡薄的水汽,“回去?你不是刚逃走吗?”
“我要回去找一个人。”
他低下头,自言自语:“是找人啊。嗯,幸好不是逃狱,从来没有人能逃出去。”
“博希?博希?”
付芮走近他,半蹲,仰头看他的脸,发现低垂的眼神更加忧郁了。
“博希。”她又喊一声。
忧郁的眼眸凝神,付芮胶原蛋白十足的嫩脸蛋进入眼瞳。
“不好意思,我失神了。付芮,你刚才问我什么?”
付芮站直膝盖,走近墙,手掌拍一拍,“从这里出去,我该怎么顺利走回大厅。”
他看一眼墙面,遥指另一边偏门,“那里有出口呀。一条路直通大厅。”
“啊?那后面这墙是……”
“运输食物的通道。只能从里面打开。”
付芮走回来,朝偏门方向走去,经过博希时,他伸手触碰她的后脖,冰凉地一捏,“有碎菜叶。是从我衣服上粘上吧。”
指尖捏起菜叶给她瞧。
摸摸脖子,她对博希说:“谢谢了。”
他笑笑:“我帮你带路吧。”
“不用,不用,你忙吧,还有这么多菜叶子要洗呢。”
她回以笑脸招招手,然后大步走去。门前,刚要推开。她突然感觉手腕骨头痛,然后是脚。
这种熟悉的怪异折磨。
付芮大喊:“它来了,它来了。”
博希从菜叶堆里抬起头,看到付芮软塌塌倒在地上,“付芮?!”
雨靴底发出急促地哒叽哒叽声,他跑过去,蹲在地上,面对付芮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喊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重复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它来了,又来了……”
“什么来了,它是谁?你到底怎么了呀。”
他抓住付芮的手臂,发觉柔软如泥,几声骨头咔嚓声清晰入耳。
随着最后一声喊叫,付芮彻底昏死过去。
再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散发着属于男性浓烈气味的牢房里。
“你终于醒了。”
旁边传来好听的年轻男人声音。
循声撇过头,望进一双忧郁的眼睛。“博希?”床边坐着博希,他已脱去围裙,穿着青灰色旧棉制服。
她慢慢起身,一低头,看到新换的青灰色棉制服,忽然想起自己的性别。
手紧紧抓着衣服,正怀疑自己是否被发现时。床边的博希柔声道:“放心,没人知道。”
“那你知道我是女孩了。”
对方腼腆地点点头。
“好吧。”她吐出一口气,双手一摊,向后一倒,床铺抖三抖。
她拉上被子,转头面对墙壁。
博希歪头,奇怪地看她后脑勺,没有想象中的惊慌。难道是故作镇定?
“你不要担心,我会帮……”
“帮我保守秘密,是吗?”她闷声插嘴,微微侧脸,斜视他。“不用。发现就发现吧,去女子监狱更自在。什么味儿?”
她皱眉,手捂住鼻。隐隐一阵臭脚丫子混合汗的味道。
博希吸吸鼻子,心血来潮想搞个小幽默,“男人味吧。”
“那可真够男人的。”付芮想也没想回答。
博希听后发出一声笑。
付芮眼含莫名其妙一瞥,他连忙用手指抵住嘴唇,拘谨地样子像个大女孩。
“你让我想起大姐哥。”她忽然说。
“大姐,哥?”博希眼露迷茫。是他想的那几个字眼吗?
“对,大姐哥。他是个,很独特的男人,他很喜欢我们叫他大美妞。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扮起女人来很有一手。来丽南镇玩的游客,没有不被他吸引的……”
她不知不觉挂起笑,两眼放空陷入往事,没有注意到博希下垂的脑袋。
“……不过,自从他跟着一个男人走后,就再也没消息。”
她转眼瞧博希,头低到胸口,显得隆起的背部更高。
“你很困吗?”
背部推动上身,她将脑袋挪到他眼下,眨巴眼观看他失去神采的双眼。
博希回过神,抿嘴摇摇头,看到她干燥的嘴唇。
“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水。”
小桌上放着水壶,他拿起摇一摇,一点水花都没有,于是对付芮说一声便拎着水壶出门。
牢房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打量起环境,房间面积比所住过的地方缩小一半,但是有独立卫生间,每张双层床床头前放着书桌,白墙上挂着电子数字钟。除了男人体臭这个缺点外,这里就是监狱的豪华四人间。
“哟,这不是小公主吗?怎么亲自打水啊。”
墙外传来猥琐的声音。
“哎,别走啊,跟我说说话呗。”
咚!水壶撞击墙。
付芮翻起身,却没有下床,倾耳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别走!”
又是水壶撞墙的声音,同时还有水“啪”洒地上的声音。
“还摆起谱来了。三十几的人,学鸡卖□□子,我看看松没松。”
“住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被子掀飞,她两脚踩地,向门口走去。
门没上锁,她推开,贴近脸望外面。右边墙壁,博希脸通红被一个强健的男人固定在墙上。他的臀部左右摩擦墙面,躲避对方使坏的手,拿水壶的手高高按在头顶,另一手反折腰后无法抽出。
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付芮钻出门,没穿鞋的脚踏在水泥地上无声无息。
她伸出手指,对刚好扭头瞧见的博希比禁声。
博希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还很聪明地吸引男人的注意,方便付芮接近。
她绕到男人身后,左手握拳,猛地砸向他高举手暴露的侧肋骨。
男人痛叫一声,松开博希,弯腰捂着腋窝下的肋骨。博希扔下水壶趁此推开男人,往大门跑。
付芮也不停留,跟随其后跑进房间。
门哗啦一关,付芮望着外面乱骂的男人,手不停地摸着门框想上锁。
“锁呢?”
“白天时,安全系统是不锁门的。”
“什么?不上锁?这里是监狱吗?”
简直不敢置信,她回头瞪大眼看博希。
“A区很特殊。”
他们没讲两句,只听外面一声怒吼,男人恶狠狠盯过来,接着走来。
付芮握紧栏杆,往拉门的方向用力顶墙框。博希也帮忙顶门。
门是铁栏杆,男人堵在门口,没有想着暴力破门而入,两只强壮的手臂伸进栏杆之间,一把掐住付芮的脖子往上提。
下巴被迫高抬,她以为男人会搞门,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要杀人。
脸涨猪肝色,血管暴起。
着急的博希,用拳头砸紧绷坚硬的手臂。他人虽然高,但是太瘦,气虚体弱的,打人那两下根本没感觉。付芮的手逐渐松开栏杆,他急得直接抱着对方的手臂上嘴咬。
男人龇牙咧嘴,手上的劲依旧没小。
付芮感到脖子的大动脉,血液速度放缓慢,耳边响起一下比一下慢的心跳声。
她快要昏过去。
博希的膝盖被抖动的小腿撞到,他低头一看,付芮已经开始翻白眼。
“付芮!——”
这声仿佛来自时空外的大喊穿进付芮耳朵里,她手猛地一抬。
一道水壶轮廓的黑影飞来,哐当!砸在男人头上。
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下一秒,脖子的手松开,她无力倒在身后博希的怀里。
空气呼啸灌进她的肺里,大口呼吸几个回合,她又活过来了。
半眯的双眼里,眼神逐渐聚集,她看到门外,站着那个带着她心念念的项链的男人。
一双永远不起波澜的双眼。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马大鞭,你在我房间前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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