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碎花柔纱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床沿。卧室墙面以湖蓝做底，悬挂大大小小的装饰画，光线下更显清冷而克制，中和了四周古典主义家具中厚重的部分。
女人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偏眸盯着自己这头亮着的贝壳台灯缓了好久。
公寓内寂静无声，双人床上仅她一人。尹煜柃扭头，视线落在身侧被褥上丢放着的男士夹克，床头摆着的男士剃须刀、打火机……
注视着台灯，大概是昨夜等得太困，忘记关了。
尹煜柃迷迷糊糊地拉灭，这才套上拖鞋，重复着洗漱、用餐、上班的日常。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车辆穿梭如织，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道有条不紊地进行……
午间四点，阳光岛大门缓缓打开，女人一身浅蓝衬衫外套灰色编织背心，下搭米色长裙，长发披散，鼻梁上架着副棕框眼镜，周围聚着班里的孩子们，就像是小鸟围着大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老师老师，我今天画了幅漫画！我好想再画一会儿！”男孩背着小书包，眼睛很亮。
整理完队伍，尹煜柃领着孩子们手牵手往外走，“不可以哦，爸爸妈妈在等你回家吃饭呢。”
男孩遗憾地“啊”了声，“那明天我能早点来吗？”
“那老师明天就在教室等你，老师等着看我们漫画家的杰作呢。”尹煜柃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得温柔而宁静。
放学时老师必须领着孩子在规定位置等待家长，有人喊了声男孩的名字，男孩激动地冲女人挥手，“我看见我爸爸了！老师再见！”
脚步逐渐停下，视线跟过去，尹煜柃温柔叮嘱，“跑慢点，注意安全。”
此时又有位女孩凑过来，尹煜柃弯下腰，轻声细语地叮嘱着：“清清，明天要记得带上你的小书包哦。”
“嗯嗯！我回家就把它放在椅子上！”
“宝贝，回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不要调皮捣蛋，知道吗？”
女孩乖巧点头，伸出手与她击掌作别。
微风轻起，直起身，尹煜柃将发丝别至耳后，朝远处眺望着。
办公室桌面的日历一页页被吹拂，最终翻转至2024年5月12日。
这年她34岁。
在离开沈家的后一年，她成考上岸，纠结许久，最终选择学前教育专业。
上课时间通常安排在晚上与周末，那段时间，她白天打工，晚上到指定教学点进行面授学习。
获得学前教育专业的学历后，她又凭借成考文凭考取出教师资格证，如今在城南西区的一家幼儿园工作。幼儿园叫“阳光岛”，这年已是她在这工作的第二年了。
她曾经有考虑过走销售方面的专业，毕竟她接触过，也从杨舒蓉嘴里打听过高层喜欢什么样的员工。可她最后还是把这个选项排除在外了。
比起那些高端的公司企业的人才，如今她接触的只是些还未成熟的小朋友。虽说社交圈差别极大，甚至谈得上一个天一个低，她却享受着这份工作，普通踏实，小朋友们又总能带给她许多乐趣。
当然，这六年她并不是静止的。
她变老了，法令纹深了，赘肉多了，皮囊越来越不如那些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漂亮了……
不仅仅是她，城南的变化同样很大。改造工程在2020年开始，直到去年基本完成，老房私房拆迁的拆迁，居民安置的安置，原本破败的地区建立起不少高楼来。
先前居住的老房已被拆迁，汤梅和奚荣贵为了房产争夺不休。她没有家可以回，贷了些款，加上打工赚来的钱，最后勉勉强强在城南西区买了套四十平的公寓房，距离幼儿园大概一刻钟的路程，来回还算方便。
生活重新回归了平静，在沈家待久了，她甚至不太习惯。
在沈宅的八年，究竟对她有多大的影响？
公寓的装修，她几乎下意识靠近沈宅的法式风格。
她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少了很多的。她不用再每天操心着接送什么人，不用每天想着要烧什么好吃的，不用每天想方设法地交流沟通，一声声的“夫人”也重新变回了“小菁”。
偶尔被喊到奚菁，她甚至不太能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会作出反应，花了六年，直到最近才算重新适应过来。
阳光岛门口是条马路，与往日相同，斜对面停着辆阿斯顿马丁Vantage，黑色的，外表克制而优雅，车身侧面线条简洁干练。
视线短暂停留，凝起的笑意又渐渐升起，尹煜柃继续同孩子们告别。
她经常能看见这辆车。奇怪的是，车主不送人，也不接人，倒像是在看什么人。
有同事问她是不是认识那辆车的车主。
她犹豫了会儿，说不认识。
同事遗憾地叫了几声，当她和有钱人家是亲戚呢。
“这车很贵吗？”尹煜柃好奇问道。
“那当然！”同事激动地比出四根手指头，“一辆车都够我们买套房了！贵一点的，就东区沿江的小别墅都能买一栋！”
尹煜柃不再说话了。
车主没有刻意回避，抑没有太过张扬，从始至终都没有抛头露面。像是想让她看见，又不太想让她看见。
她有很浓烈的预感，这里面坐着的人是沈逾晟。可……她又无法确定，没有底气去确定。
六年是个很长的时间段，这六年里，沈逾晟将大学念完，接手家中企业。
她刚走时那段时间，逢沈德珩入狱，公司乱了套，被其他人坐上老总的位置，一直到沈逾晟大四那年开始管理经营公司，这才重新把属于沈家的夺了回来。
沈逾晟无论什么事都能完成得很好，大学毕业后，除了商业往来，他经常做一些慈善，她时常能在新闻上看见他的身影。
不仅如此，他还有了很多属于他的心腹，而且年纪很轻的他收获众多老总的钦佩，最能说服人的便是公司那些蒸蒸日上的良好数据。
当然，这六年里，沈逾晟从没有与她联系过，与她就这样互不打扰。
假如车里的人是沈逾晟，起初她还隐隐有些担心，害怕他会对她做出些什么，每日下班都提心吊胆避着他走。最后发现，这一切根本就是她自作多情，自我臆想。
他对她的感情，是令人不齿的，是注定不被祝福的，是违背伦理道德的。
他不该坚持这段感情，现在这样就很好。
如今这副局面，她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却又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十分难受。
曾经那些与他经历过的事，就像是狂欢之后的寂静，让人十分恍惚刚刚发生的热闹是否真实，凝聚在脑海中的这段记忆，温暖，却又无比落寞……
不知不觉中，孩子们都被家长接走了，幼儿园变得空荡荡的。
尹煜柃站在门口，望着远方向自己走来的女孩，朝前迈了几步，将她揽至身前，“晨晨怎么又回来了呀？”
“奚菁老师，这朵玫瑰花送给你！”女孩把手里的红玫瑰举起来，咧嘴笑。
“……谢谢呀。”尹煜柃缓缓接过。
然后女孩就跑走了。
阳光有些刺眼，玻璃反光，令她看不清里面的人。
透过前车玻璃，里面的人却将她看得清楚。
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车边，轻轻敲了敲车窗，笑得纯真无邪，“哥哥，我把花给老师了！”
午后阳光下，男人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站在门边，身形高挑，身姿挺拔、简单穿着件黑色无帽卫衣，套件苔绿拉链夹克，休闲宽松的米色长裤，打扮得干净利索，简约素净。
沈逾晟蹲下身，与女孩平视，然后单手举起手中的书，轻眺地在她眼前晃了晃，“诺，这是哥哥答应过送你的书。”
江晚晨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地翻开浏览了几页，“哥哥，你喜欢老师吗？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送给奚菁老师呀？”
沈逾晟没答。
准确地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师虽然看上去有点凶凶的，但她其实很温柔的！我刚进小班的时候，哭了好久好久，午睡的时候睡不着，老师就坐在我的床边给我讲故事，讲的是豆豆龙呢！”
江晚晨啪的一下合上书本，抱在怀里，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兴奋地跳了几下，“那是我和老师认识的第一天，老师还没认清我们的名字——”
此时此刻，幼儿园门口的女人拿着那朵玫瑰花，微垂眼帘，很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像是在思索些什么一样。
沈逾晟望着远处，有些心不在焉。
女孩还在回忆，“然后老师就问我叫什么，我就说我叫小晨，老师愣了愣，我就把我的名字写给她看了。老师问我，以后可不可以叫我晨晨，我说当然可以！”
玫瑰花花瓣层层叠叠，紧密地簇拥在一起，饱满而妖艳，如烈火般鲜红，手握着的茎枝没有任何尖刺。
放下所有疑虑，斜对面的女人缓缓低下脖颈，最后将其放于鼻前闻了闻。
收回视线，沈逾晟低喃一遍，“……晨晨。”
“对呀，老师那天还教我怎么写字呢！”顿了顿，江晚晨说，“在班里我经常闯祸，给老师惹麻烦，可她从来不骂我，还总摸摸我的脑袋说没关系。她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她其实很温柔的！你不用害怕她！”
斑驳的树影映在人行道上，沈逾晟看着光影交错，嘴角挂着浅淡笑意，略微愣了神。
良久，他才说，“……我知道。”
“哥哥才不知道呢。”女孩啧啧嘴，显然是不信，“连朵花都不敢去送给老师，怎么可能知道老师有多好，哥哥真胆小！”
沈逾晟并不否认，参差的额发在眉间轻荡，掩去了神情，只是低笑着，“嗯，晨晨说得对，哥哥是个胆小鬼。”
江晚晨鼓鼓嘴，嫌他没骨气，双手抱臂，语重心长道：“哥哥，要不，你给老师买瓶护手霜吧。”
“……嗯？”
“老师经常帮我们洗手，泡得久了，老师的手都长皱纹了。”江晚晨头头是道地说，“买花有什么用，要扣住女人的心，就要从细节出发！”
“既然如此，”沈逾晟微微垂眼，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我看晨晨和哥哥挺有缘的，那以后能不能多帮哥哥——”
“哥哥放心，”话未说完，女孩便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去老师那里当间谍，间谍游戏好玩！包在我身上！”
见状，沈逾晟低下头，突然没忍住笑出声，“那我就谢谢晨晨了。”
校门外，家长们早已等候多时。
有名小男孩兴奋地向妈妈汇报着自己的学习成果，“妈妈，我今天学了好多新东西呢！”
“宝贝真棒，晚上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妈妈接过孩子的书包，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头，眼中满是骄傲与爱意。
“老师再见！”
“嗯，拜拜。”
女人拿着玫瑰花，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幕幕温馨的画面，恍惚了很久。再回过神时，校门口只剩她一人了。
沈逾晟重新坐回了车里，远远注视着她。
他知道，蒋今澈回到杏楪了。不仅如此，尹煜柃和蒋今澈要结婚了。
如果她能因为蒋今澈感到幸福，看着她幸福的模样，那他也会感到幸福。就算只能一直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也可以。
这么想着，视线流转一圈，沈逾晟眉眼微敛。
那蒋今澈人呢？为什么不接她下班，究竟有什么事比未婚妻还要重要？
注视着她戴上头盔，骑电动车离开。
沈逾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紧，眉心聚了聚。巨大而笨重的摩天轮安静矗立于城市的中心。
拐个弯，车辆直线进入高架，自它身旁驶过。
/
夜色渐深，已到饭点。
饭局迟到，沈逾晟一进门，便成了众人调侃打趣的焦点。
“哟，这谁啊这是。我们的大忙人终于来了。”金梓阳打头阵。
许博鑫也不甘示弱，接过话茬：“看来今天的风向不对，把我们沈总吹得迷路了。”
沈逾晟坐进空位，解释：“路上堵车，我也没办法。”
“我们以为你被外星人绑架了呢。”朋友调侃道。
“什么外星人。”金梓阳凑上前来，胳膊肘意味深长地顶了顶沈逾晟的手臂，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是不是路上碰到美女，走不动道了啊？”
话落，场下旋即传来附和的笑声。
沈逾晟无奈耸肩，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自罚三杯。
人都到齐，没多久，服务员便把汤底搬了过来，把火点了上去。
“再拿两瓶白酒，谢谢。”沈逾晟注视着眼前渐渐沸腾起来的锅底，缓缓升起的白烟挡去他的神情。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转身走后，金梓阳才压低声音道：“沈逾晟，你忘了大二那回吐我一身的糗事么，我警告你啊，我这身是新衣服，你嘴下留情。”
沈逾晟的声音里含着笑，“知道了。”
“……”
你一句我一句的八卦闲聊中，店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周围变得喧闹，加上热腾腾的入肚的火锅食材，温度立即升高。
金梓阳把外套脱下，挂在椅背上，“博鑫啊，听说你最近桃花运旺得很啊，是不是得请客庆祝一下啊？没想到我们四个室友，你是最先请吃饭的那个。”
许博鑫一听，顿时笑了起来，摆摆手说：“别乱说，就算是真的，也得等稳定了再请大家吃饭啊。”
另一室友涮了片牛肉，“我们可是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
“对啊，对啊，喜酒喜糖都得有啊！”
许博鑫拿着玻璃杯低了低头，被大家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好，到时候一定请大家喝个痛快。”
就在这时，金梓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拍拍许博鑫的肩膀，“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旅行计划，还整不？”
许博鑫把冰柠咽下去，“你不说我都要忘了。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我们就找个时间一起去，好好放松一下。”
“锦江乐园怎么样？那不是有摩天轮吗，你和你女朋友正好坐一厢，听说但如果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接吻，就会陪伴彼此一生一世，”金梓阳捏着嗓子说，“永远不会分开哦～”
许博鑫又喝了口冰柠，“你不知道么，锦江乐园摩天轮五月就停止售票了。”
金梓阳一脸疑惑，“啥？这个摩天轮会拆吗？”
“有改造计划，方案未定。”许博鑫说，“听说乐园那边还没接到改造通知，具体计划没有下来，这几天去打卡的人不是挺多的么，估计最近一段时间还会正常开着。”
“啊……还是好可惜啊，这摩天轮好歹以前也是个标志，是回忆，怎么说拆就拆了。”
金梓阳和朋友碰了下杯，附和道：“小朋友过来还是主要玩这个的，我小时候经常去锦江乐园玩的来着。”
许博鑫认可地点点头，注意到始终保持沉默的沈逾晟，然后问：“沈逾晟你坐过不？”
卫衣衣袖被松松垮垮地撸至手肘关节处，沈逾晟单臂置于桌面，抬起右手，缓缓往嘴里灌了一口白酒，不紧不慢地开口，“……去过。”
白酒沿着喉咙一直滑入肚中，顿时胃中滚烫火辣，他的眉头微微往中间拧了拧，手臂青筋渐起。
他的声音有些哑，“上一次去锦江乐园是十三年前了，在里面玩了峡谷漂流、溜溜船、过山车、空中观光小火车、旋转木马、小蜜蜂……好玩的项目都坐了两次。”
金梓阳皱眉，“没坐摩天轮？”
沈逾晟“嗯”了声。
“其实杏楪还有很多摩天轮，但锦江乐园的摩天轮yyds，一定要保留下来啊。”许博鑫感慨。
沈逾晟没再多说。
暖黄色灯光自头顶照射下来，罩住他半张脸，薄唇轻轻抿着，轮廓冷硬。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他十一岁，尹煜柃二十一岁，锦江乐园迎来新一波扩建，新增了许多娱乐设施。本是两天一夜的游玩活动，但那日她有些疲惫了，他便主动提出回家。
那天晚上她背着他，摩天轮在身侧的夜色里闪烁着霓虹灯光。
他承诺说长大后换他来背她，带她去坐摩天轮。
时间是无情的，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挽留而停留。摩天轮没坐上，人与物都在慢慢被抹去，将来有一天世人也会不记得摩天轮存在过的痕迹。
时间会带走一切。
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忘了她曾经在他世界里存在过？
/
晚上十点，火锅和酒都渐渐见了底。
这头海底捞员工还举着灯牌，哥几个唱着“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沈逾晟扶额，尴尬得耳根都红了，“我不是说不要整这出么。”
下一秒，金梓阳把沈逾晟从座位上拉起来，带动周围顾客一起庆祝。
他大声唱道：“亲爱的亲爱的二十四岁生日快乐——每一天都精彩！都精彩！”
打不过便加入，沈逾晟被迫一起挥手。
视线略过刚进店的一对顾客，他挥手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
——那男人很眼熟。
这两年他总会在幼儿园门口远远地看几眼尹煜柃，起先还能见到他来接她回家，可后来很少见到这男人，他几乎都要忘了他的模样了。
酒精令他的思维变得迟钝很多，很久很久，音乐声渐渐消逝，缓缓坐回原位时，恍然大悟般，他在心里“哦”了声。
这人是蒋今澈啊。
那旁边这女的是？
沈逾晟用力闭了闭眼，轻笑出声，自己这是喝多了？连尹煜柃也认不出了？
视线再度追随过去，一男一女落坐在斜左侧距离五米的一桌，吃饭聊天时，蒋今澈的手机响了。
可下一秒，他却挂断了，将手机倒扣放置在桌面角落。
“谁啊？”女人问。
“……没谁。”蒋今澈笑。
沈逾晟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捏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微起。
见状，金梓阳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顺着看了过去，“诶，看什么呢你？那桌情侣你认识？”
沈逾晟回神，放下筷子，拿过手机，不咸不淡，“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握着手机放在右耳边，酒劲上涌，沈逾晟眉眼稍稍敛起。
不紧不慢地沿着过道往外走，路过左前方那桌人时，电话被接通了。
没等对方开口，他沉静道：“我想你了。我们见面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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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C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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